郭正死裡逃生,喘著大氣,怔怔看著同門將鮑大常如死狗一般抬走,許久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呼叫道:“我終於打贏了。”從數月前常被趙玉璋欺負,到而今打敗鮑大常,這其間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從今而後,鮑大常見著他也不敢再張狂,少卻這個麻煩,郭正便能專心習武,不過月餘時日,其“鷹爪手”的造詣,已不在諸多同門之下。
然其武功雖進益不淺,然時常看見龍青瑤與華瀟郎親密景狀,心下亦愁苦極多。
“品花大會”之期臨近,四海名流齊會蘇州,城中愈加繁盛,秦樓楚館熱鬧非凡,尤以翠微閣心月齋為最,名流尋歡作樂,通宵達旦,直不知今夕何夕了。
蘇茵唐安安,天下名妓,風塵尤物,自然仰慕者恆河沙數,上至皇子閣老,下至走卒窮儒,無不傾財求見,二女日夜會客,並無閒暇,是以月來,郭正也未得見二人一面。
郝鼎臣本擬去向時好德討一紙舉薦書,恰遇孔孟二聖前來,故而費了些氣力,從二聖手中討得舉薦書,依仗二聖的名頭,那些考官定會對郭栩另眼相待。
郭栩得了舉薦書,有聖人之言鞭策,發憤讀書,只待蟾宮折桂,夙願得償。
這一日郭正從武館回來,便被郭大娘叫住,吩咐他將薛丹楓訂做的衣裳送過去,他拿了包袱,過帶城橋時,就見一個蓬頭亂髮的老丐,醉醺醺似的躺在橋欄上,搖搖欲墜,行人唯恐其掉進河裡,都勸其下來,可此丐置若罔聞,一壁笑,一壁拿著葫蘆喝酒,行人商量著要將其抬下來,又恐此丐推搡,反倒誤事,故而只能在一旁著急的看著。
郭正擠進去,聽了諸人的話,低聲笑道:“這有何難?我可以勸這老乞丐下來。”
眾人都問是什麼辦法,他搖頭不語,瞧著那老丐只是冷笑,老丐聽得笑聲,斜眼看著他,道:“臭子,你笑什麼?”話中打個酒嗝,惡臭之氣彌散,眾人紛紛掩鼻避開。
郭正捏著鼻子,道:“老乞丐,你才喝一葫酒便醉了,難道不可笑麼?”
老丐猛地坐起來,道:“你是笑我酒量太?臭子,你的酒量能有多大,就敢取笑我?”
郭正道:“好了,七八壇是喝得下了,老乞丐,你若是不信,不妨明日和我比上一比。”
老丐道:“不用等到明日,你敢不敢現在就與我比?”
郭正一怔,道:“你醉成這個樣子,如何比得?就算勝了,也沒什麼光彩。”
老丐笑道:“誰我醉了?我剛才只不過是在休息,稍稍晃動了一下身子,誰知竟鬧出這樣的誤會,臭子,你過要與我比酒的,可別耍賴。”
此丐雖一身的酒氣,然神色舉止從容,卻非醉酒之人。郭正心道此人竟能在橋欄上安睡,亦非尋常之徒,有心結識,況且他又是最喜喝酒的,遂道:“比就比,誰輸了誰就是烏龜王八蛋,你等我送完貨,再去尋個酒鋪。”
老丐見他要走,一把拉住他,笑道:“一提起比酒,我就來了興頭,心裡癢得難受,臭子,現成的酒在這裡,我們現在就比,喝完了你再走。”
郭正四處瞧了瞧,奇道:“這裡哪有酒?”老丐拍了拍腰間的麻袋,道:“不在這裡麼?”著便將麻袋解了下來,一字排開,共是九個。
郭正將信將疑,心想這老丐隨身帶九個麻袋,真是奇怪,道:“這也能裝酒麼?”
一提麻袋,沉甸甸的,果然有東西晃盪,解開封口,頓時一股濃烈之味撲鼻而來,嗆得他打了兩個噴嚏,再往裡看,這才發現麻袋裡縫了一張牛皮,從底到口,滴酒不漏,看來這是老丐專為裝酒用的,帶在身上極是方便。
他辨出這是極好的燒刀子,大喜過望,道:“難得難得,只可惜太少了,喝不盡興。”
老丐席地而坐,將兩個麻袋推過去,道:“臭子別吹破牛皮,你要是能喝下這兩袋酒,便算是我輸了。”
燒刀子烈性極高,乃是軍中出征常飲之物,常人喝不過一碗便要醉倒,兩個麻袋,最少也有四碗酒,老丐不信郭正能有這般大的酒量。
郭正一笑,他自幼混跡於青樓,慣做的就是偷酒偷食,從那時到而今,已不知喝下去多少的酒,卻從未醉過,他拿起一個麻袋,笑道:“這樣的輸贏也沒意思,老伯,不如這樣,要是我贏了,這兩個袋子就歸我。”
老丐“哈哈”笑道:“臭子,從來都是我向別人討要,沒曾想今日你卻打起我這乞丐的主意來了,好,你能喝下幾袋酒,我便送你幾個麻袋。”
郭正“嘻嘻”笑道:“老伯你今日可要賠了老本。”對著嘴“咕咚咕咚”的就往下灌,初時只覺醇香濃烈,正要大讚“好酒”時,腹中猛地好似燒起一團火,一股辛辣味道衝上來,彷彿在喉頭割了一刀子,火辣辣的疼,他頓時變了神色,若不是強忍著,嘴裡的一口酒差些就要噴出來。
見此情狀,老丐拍手大笑,道:“臭子,這是藏了上百年的好酒,不比尋常,趁早認輸了吧。”言罷提起麻袋,三兩口就喝完一袋,大呼:“痛快。”
郭正如何肯認輸?將一口酒咽了下去,扇著舌頭,道:“我才不認輸,偏要和你比上一比。”著將那麻袋往腰間一系,道:“這個歸我了。”
老丐笑道:“臭子有些意思,來來,我們再喝。”頃刻間他又喝下一袋。
郭正不甘落後,也拿起一袋來,誰知才灌了兩口,臉紅得緊,火一樣的燙熱,頭也暈得厲害,想要把袋子往嘴上靠,卻又力不從心。
這分明是醉了,旁人指指,紛紛看笑話。老丐勸他認輸,不要再喝了,可郭正何曾服過輸?好不容易找著嘴巴,又灌了一口,酒未入肚,耳中已做了法事,“嗡嗡”響得厲害,他身子一歪,倒在老丐懷裡,嘴裡兀自道:“再來喝。”
老丐搖搖頭,道:“臭子真是硬氣,算我怕你了。”從懷中摸出一顆黑色藥丸,塞進他嘴裡,又在他背後拍了兩掌,不久郭正即清醒過來,瞧瞧左右,知是自己醉酒出醜,忙站起身來,道:“老伯,是我輸了。”
老丐又喝下一袋,“砸吧砸吧”嘴,笑道:“臭子,要你認輸可真不容易,你年紀輕輕,就有這般酒量,也算了得,勤加習練,必定無可限量。”
喝酒也要勤加習練?他一句話得眾人都笑了。郭正道:“多謝老伯誇讚,等我把酒量練上去,再來與老伯一較高下。”
老丐聽了大喜,道:“好子,這脾氣像我。”著又將郭正喝了一半的酒袋遞過去,道:“這個也送給你,日後得了空閒,我再來尋你喝酒。”言罷收起七個酒袋,系在腰間,轉身就走,郭正忙問其名姓,老丐笑道:“酒鬼不問出處?你叫我老乞丐就是了。”郭正看著他沒入人群,心道此丐真是個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