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昌期冷冷道:“好一個問心無愧。現在犯上作亂是功,忠心保護皇上反而是過了。哈哈,好一個能言善辯的王守仁!”
王守仁淡淡道:“今天,我們不是以口舌定輸贏,是以實力分勝敗!魏忠賢,聽說你這些年網羅了不少高手,今天就來展示一番,如何?”
陰魔使個眼色,空韜踏上一步,拔出了戒刀:“哪一位來指教?”
秦王哈哈大笑道:“怎麼,父皇,到現在你還要頑抗?整個皇宮內,都是我的御林軍,人數不下五千,而那些愚忠的御前侍衛,都已經死了。順天府已經在我掌控下,京城內的衙役、官兵都得了令,原地待命。”說著,目光轉向楊漣,笑道:“你還想讓盧祥升帶禁衛軍進城救駕嗎?哈哈,現在守衛城門的都是我多年來訓練的,最精銳、最忠心的部下,其中還有一個兩百人的火槍隊,二十萬禁衛軍要想攻下城池,至少也要一天。一天時間,我相信足夠了。”
王守仁畢恭畢敬地向皇上行了一個禮,語氣平和道:“秦王殿下沒有說錯。聖上,如今您身邊只有這不到十個人了,請您退位,免傷和氣。秦王殿下一定會好好贍養您,所有的妃嬪、木工,聖上,您喜歡的東西,一樣也不會少。”
明熹宗本就胸無大志,眼看大勢已去,又得了對方的承諾,已經萌生了退位之心。但他瞥了魏忠賢一眼,見魏忠賢連連搖頭,退位之言,又吞了回去。
一直冷眼旁觀的陰魔,張口道:“勝敗之數,猶未可知,朱慈燃,你是不是高興的太早了?”
空韜大步走上,大叫道:“反賊,來戰一場!”
秦王笑道:“這位戴著面具的先生,就是魏忠賢手下第一幕僚吧。聽說你手下有不少高手啊。不過武功再高,想要憑藉幾名武藝高強之人對抗五千御林軍,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吧。”說著,秦王冷冷盯住空韜,寒聲道:“少林弟子,想必武功一定很厲害了。我手下也有一人,正可與你好好較量一番。今天,我們可以大開眼界了。”
秦王轉過身去,對著陰影中的一人,低聲說道:“請您殺了這個和尚。”
一個冷淡的聲音,似乎對秦王沒有多少尊敬:“可以。”
聲音冷得像是冰塊,但落到陰魔、田海旺等人的耳朵裡時,卻讓他們大吃一驚!他們已經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果然,這人脫下了黑袍,摘下了遮住臉的黑巾,露出凌厲的殺氣——正是李銘聖!
陰魔皺緊了眉頭,冷冷問道:“你當日背叛了承諾嗎?”
李銘聖冷然道:“你可以不戰而逃,我就不能背叛承諾嗎?”
陰魔冷哼一聲:“那麼,今天,你不會再有機會詐死了。空韜,取下他的人頭。”
空韜點點頭,問道“李兄,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李銘聖淡淡道:“不知道。”
空韜哈哈笑了起來:“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
話沒說完,空韜一個筋斗翻過,看他戒刀在手,刀尖錚亮,直朝李銘聖刺去。
李銘聖大意了。雙方雖說相距兩丈,可在高手面前,兩丈間隔是伸手可過。只見空韜勢道越來越快,身影幾乎成了黑朦朦一團,眨眼間連飛一丈五尺,已至李銘聖眼前。轉看李銘聖,手中長劍,卻還垂向地下,應變之速似乎是大大不及。
空韜卻收了刀,轉身起腳,五尺、四尺、漸漸三尺、二尺,飛腳來到李銘聖眼前一寸。他這時總算也摸上了劍柄,正待拔劍出鞘,猛聽空韜一聲暴吼:“著!”
砰的一聲悶響,空韜左腿放落,右腳起轉,憑著空中換腿的高超體技,已在李銘聖胸口上重重印了一腳。眾人正要喝彩,空韜又來了。這回他更狠更毒,憑著先前一踢之力,身子竟又彈高了數尺,腰肢扭轉,戒刀揮舞,半空一個迴旋,便朝李銘聖頭上劈去。
李銘聖的身手實在不慢,身為嶺南劍王,豈無快招禦敵?只是空韜憑藉一腔勇武,出招實在太快了。
精光閃耀中,空韜的戒刀已至天靈蓋上寸許遠,李銘聖雖已握住了劍柄,卻還遲遲拔不出來。
戒刀益發逼近,這已是生死剎那!
李銘聖忽然吸了口氣,身子一側,巧妙無比地躲過了這一刀。
眾人滿面錯愕:“既然他有本事閃躲,何不拔劍迎敵?”還不知原因,聽得“叮”的一聲,屋內忽然精光暴起,李銘聖總算拔劍了。
剎那之間,場內嗡嗡連音不絕於耳,李銘聖劍尖顫抖,竟在瞬間刺出了七劍,招招指向空韜要害。眾人不禁喝彩道:“好!”
只有陰魔、田海旺兩人武功較高,看出這一招攻勢雖然凌厲,但胸口卻留下了好大空門,豈不是自尋死路?不由連連搖頭。
李銘聖內力鼓盪下,劍刃上寒光颼颼,如嘯天巨浪,空韜甚至看不清對方來勢,恍惚間只覺對方心口似乎留有破綻,不及多想,一腳重重踢出。
空韜是凌空翻滾,憑藉腰肢力量抬腿出招,無論力量、速度都是平平,但胸口正是李銘聖招數的大破綻,他這一腿輕而易舉便穿透了對方凌厲劍招,重重擊在李銘聖心口。
任憑你再強的硬功,被這一腳踢中要害,那也非得嘔血不可。何況李銘聖以劍術聞名,外門功夫只是平平。
豈料空韜落腳時候,卻不是踢中皮肉的“砰”聲音,而是金鐵交鳴的“叮”聲響。
空韜心中念頭一閃而過:“我中計了!”
李銘聖身子晃都沒晃一下,長劍一挺,已經穿透空韜咽喉。
眾人都呆了片刻,還沒反應過來李銘聖的絕地反擊。王守仁反應較快,眼看東林黨眾人面色慘白,立刻高聲道:“好!好!果然是劍王,果然厲害!”
要說李銘聖何以能接下空韜這一腳,就要說到他為何會幫秦王了。
李銘聖原本是同樂曉晨一起呆在嶺南的,當李銘聖說出雲南五毒教有許多解毒的奇藥時候,樂曉晨便決定去五毒教探個虛實。但這時,秦王的人千里迢迢趕到,以一株價值連城的何首烏為代價,希望請樂曉晨相助。
樂曉晨雖然想要何首烏,但日後卻需要陰魔幫王雯琴驅毒,怎能正面對抗陰魔?兩人商議之下,最終決定李銘聖代替樂曉晨出戰。這樣既可獲得何首烏為王雯琴續命,也不會與陰魔翻臉。
秦王派人用幾十匹好馬,不眠不休,讓李銘聖不到兩日便從嶺南趕到了京城。只是還沒有休息,李銘聖便要與一名高手對敵,勝算其實不大。但他這些年的苦修並非沒有成果,適才苦肉計展開,先吃空韜一腳,任他氣勢如虹,再故意在劍法中留下破綻,讓空韜來踢自己心口。
李銘聖左胸口,擺著個精緻的小鐵盒,裡頭就是那株何首烏。以空韜這樣的武功,一般護心鏡已經不能抵擋他一擊,但裝著何首烏的鐵盒是玄鐵所制,堅韌無匹,自然另當別論。高手過招,原本只看剎那,空韜勢在必得的一擊無功,那便是李銘聖的絕好機會了。
李銘聖轉頭過來,淡淡道:“秦王,你的託付我已完成,告辭。”
這位劍王,轉身離去,看也不看眾人一眼,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東林黨、魏忠賢、陰魔等人都是臉色陰沉,秦王卻是開懷大笑道:“你們已經輸了一陣了,還要再來嗎?”
樊彰踏上一步,摺扇一搖,道:“請。”
秦王問道:“安道通,陳謙衛來了嗎?”
御林軍統領安道通道:“回陛下,就在外面了。”不知覺地,“殿下”二字,已經變成了“陛下”。
陰魔、樊彰等人聽了陳謙衛之名,卻都帶了不屑一顧,樊彰冷笑道:“你還能請來陳謙衛嗎?”
一人哈哈大笑道:“誰說秦王請不來我?”陳謙衛快如閃電,眨眼間,已站在養心殿內,除了陰魔、田海旺兩人,竟沒人看見他是怎麼進來的!
陳謙衛笑笑道:“樊彰,得罪了!”
田海旺高聲道:“陳謙衛,我來會會你!”
秦王笑道:“刑部密探統領?久仰久仰!放心,我安排了人來對付你,別著急。”
樊彰冷然道:“田兄,不需你出手,我能解決他。”他從陰魔那裡學來了生死劫,武功大進,自信即便對上陳謙衛,也未必會敗。
陳謙衛揚揚手,從容道:“請吧。”
樊彰深吸一口氣,摺扇一張,腳步微錯,正是他的獨門秘技——“扇雨”。這是種上乘的絕招,敵手一旦給捲入了劍網之中,扇子上的招數便會層層疊疊,席捲而來,以樊彰的造詣,內力勢必一層高過一層,陳謙衛絕不能退,一退便要失去先手,大落下風,唯一的生機,便是出手反擊。
陳謙衛眼看鐵扇逼近,卻仍不避不讓。
樊彰的扇子可不是尋常東西,扇骨是精鐵鍛造,尖頭帶了利刃,絕不輸於刀劍。
眼看陳謙衛隨時都要濺血,秦王、安道通、王守仁等人情急關心,紛紛喊道:“快讓開啊!”
情勢危殆,魏忠賢等人露出得意之色,田海旺和陰魔卻沒吭聲,他們知道陳謙衛還有潛力未出。
“喝!”樊彰眼看陳謙衛並不躲閃,左手暴長,從鐵扇光網中探出手來,直取陳謙衛的前胸。
這是樊彰新練成的“披羅六絕掌”,出手快逾閃電,兼具鐵砂掌的威猛,綿掌的陰柔,招式更是綿密無匹,招一出,對方便極難脫身。無論攻守,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掌法,而樊彰使出,偏又快得異乎平常,配合千層扇雨,可說沒留下半點縫隙。
陳謙衛見對方招式毫無漏洞,左手掌,右手扇,自己周身所有要害都已落入掌控,更不打話,抬手一劍,疾刺樊彰咽喉。
這一劍應變神速,劍刃不晃不搖,不是陳謙衛平常擅用的智鬥,而是要和樊彰比一比“快”。
若是陳謙衛快了片刻,那樊彰喉嚨自然會被劃開,必死無疑。可若是樊彰快了剎那,陳謙衛身上只怕要多幾個大窟窿。但如果雙方出手的速度相差並不多……那麼,兩人都得死!
顯然,這兩人正在一場豪賭,賭對方必會害怕退讓,他倆都要搶這個先手。只是,賭贏了,不過是一招先機,賭輸了,那就是自己的性命。
尋常人,誰也不會用這樣搏命的招數。陳謙衛這招,可說完全不合高手身份了。
雙方相距越來越近,各在賭命對搏,田海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倒是陰魔神色淡定,半點也不怕什麼閃失。
玉石俱焚的時刻到來,陳謙衛的劍鋒已至崇卿喉前寸許,不過樊彰的手掌、鐵扇也已貼近了他的胸膛。當此生死關頭,你不退,我不讓,這個舉劍疾刺,那個鐵扇手掌探出,兩大高手不閃不架,宛如要同歸於盡一般。
田海旺著急了,心道:“這哪是高手過招?這分明是市井潑皮打架!”
忽然,陳謙衛肚腹一收,竟在不可能之間,向後縮了半步。樊彰只想著陳謙衛會左右躲閃,沒想到他竟真的會讓出這一招先手,驚喜交加間,身子微側躲過劍鋒,手上加勁,鐵扇又攻了過去。
田海旺心道:“陳謙衛若要閃躲,早些退後豈不更好?如今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後退,那是大落下風了!”
樊彰見自己贏了這場豪賭,心中舒了一口氣,繼而湧出一陣狂喜,便要全力搶攻,站穩了優勢,忽覺腰眼一陣劇痛,似乎竟被木棍之類的東西重重擊了一下,心中大吃一驚,趕緊收腹卸力,退後一步。陰魔、田海旺等人的視線被樊彰身子遮住了,看不清情況,見他無故後退,都是心中奇怪。
秦王這邊的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陳謙衛身子一弓,腳步稍稍後退,右手長劍固然失了準頭,但左手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抬起劍鞘,在樊彰腰眼上猛擊了一下!
樊彰千算萬算,注意力都放在了陳謙衛的劍上,卻沒想到,對方挫敗他的,全憑那不起眼的劍鞘!他只覺腰部疼痛難忍,真氣提不上來,半身都麻痺了,眼見陳謙衛長劍刺來,卻無力躲閃。
“嗤”的一聲,鮮血激射而出,那股鮮紅的熱血如飛箭,一路噴射到了屋樑上,復又從半空灑落地下,眾人定睛急看,只見樊彰、陳謙衛身上都染滿了血,樊彰心口處已沒入了一截劍鋒。
一個人心臟中劍,萬無活命之理,看鮮血噴灑之猛,只怕是沒救了。繆昌期見表弟身死,驚惶無比,正待上前察看,卻被陰魔拉住了。
眼見勝敗來得如此之快,場內頓時鴉雀無聲,萬沒料到樊彰身負盛名,是東林黨的絕大助力,卻在一招內慘死。
與之前一場一樣,都是一招分生死!
四下滿是沉重呼吸,人人懾於陳謙衛的精妙算計,震於雙方對決的驚險,竟連喝採聲也沒一個。
一片寂靜中,只見陳謙衛手腕一抖,拔出了長劍,淡淡道:“還繼續嗎?”
鐵扇微微一動,鮮血不住流下,樊彰肋骨處也傳出一聲異響,魏忠賢大驚失色,駭然道:“他媽的!樊彰死而復生了!”
樊彰沒死,當然也不必復活,陰魔、田海旺視線被樊彰遮蔽,不知緣由,秦王那邊又沒有高手,看不出名堂。只有陳謙衛知道,適才那一劍在樊彰肋骨上擦了一下,斜入他身體,並沒有插入心臟。樊彰也是拼出全力,肋骨阻攔的片刻,立即抬手在劍上擋了一下,這才保住性命。
因為不知原因,所以恐懼。人人都是唇幹舌燥,背上發寒。正自頭皮發麻間,猛聽一聲怒喝,樊彰再次發難了。他才點穴止血,還不及歇息,便又開始下手狂攻,陳謙衛也不示弱,抬劍迎向了對手。
鏗鏗鏗,噹噹當,雙方面對面,眼瞪眼,身上都滿是鮮血,卻展開了快招,拼死相迎。
名副其實的大廝殺開始了。鐵扇飛花,長劍撩亂,雙方招式太急太快,幾乎已經超越了常人的眼力。在魏忠賢、秦王等人眼中,只是兩道影子飄忽顫動,渾不知,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雙方已經對打了無數招。
可陳謙衛、樊彰二人卻沒一個向後避讓,反而越打越近,越殺越狠,好似他倆腳後便是地獄懸崖,誰只要向後退讓一步,誰便要墜入萬丈深淵,永世不得超生。
不斷有鮮血噴出,別人卻不知,是誰又受傷了。
田海旺眼力較高,看得清楚,不由顫聲道:“這……這……這兩人瘋了?他們怎麼都不防守?”
確實瘋了,武學中雖有潑水刀、披風劍,卻沒人見過這般兇悍打法。這場勝敗與生死在呼吸間、在方寸中,只見陳謙衛劍鋒送出,擦破了樊彰胸前一片皮肉,樊彰理也不理,鐵扇揮出,卻只沿陳謙衛鼻樑前擦去。田海旺只說了一句話,兩人各在鬼門關前走了十來遭,彼此卻遲遲不讓一步。當然,陳謙衛身上沒帶一絲傷,樊彰卻已是傷痕累累。
生死相搏到了這個地步,委實匪夷所思。要知道,兩人並沒有切身大仇,只是立場不同,為何定要鬥成這樣?只要稍有差池,那可不是有一人慘死當場,只怕是要雙方同歸於盡。旁觀眾人只驚訝於雙方迅疾無比的招式,只有田海旺、陰魔看出門道。田海旺驚嚇無語,陰魔也是苦笑:“陳謙衛是要置樊彰於死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