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8】上鉤
天空灰méngméng的,看去壓的很低,有一陣沒一陣也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yīn風,拂過身體的時候,便讓人覺得涼颼颼的。一片荊棘叢生的樹林旁,間中有條隱約的xiǎo路,向裡延伸而去。在xiǎo路的盡頭是一個兩進兩處的xiǎo院子。遠遠的望過去,似隱似現,像是鬼屋一般。
羋昊等一眾海盜隱蔽在樹叢裡,向外張望,只見舉目茫茫,到處是草木茂盛,偶爾有孤零零一棵樹木tǐng立其中。空氣中隱隱傳來帶著些腐壞的氣味,而天空中飄dàng著如灰紗一般的薄霧,越發顯得神秘莫測。
羋昊皺了皺眉,轉過身來,以他為首的十幾名海盜面sè都有些凝重。收回目光,他不動聲sè地向眾人道:“老2,你的訊息可靠嗎?那丫頭真藏在那宅子裡?”
二當家xiǎo聲道:“內線的兄弟是這麼,而且大哥你剛才不是沒看見,那姓李的xiǎo子不是也進去了嗎?”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隨即嘴角lù出一絲笑容,道:“大哥,咱們這回若是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一舉將那丫頭和姓李的xiǎo子統統擒獲的話。這瓊州的大勢就算定了”
羋昊頭道:“若是真的話,那倒是如此可我總覺著有不對勁”
二當家疑huò道:“大哥,你還猶豫什麼。咱們在吊羅山的內線那丫頭藏著這,姓李的xiǎo子親自去陵水縣發的電報也是這麼,而他自己也回了這宅子。怎麼會有錯?”
羋昊搖了搖頭,道:“正是因為一切都指向這個宅子,我才覺得有假。趙丫頭和姓李的xiǎo子,都是謹慎和機靈的人。怎麼會lù出如此顯眼的馬腳?尤其是姓李的那xiǎo子發的那封電報尤其可疑。他不會不知道電報局都是雷強的人,卻依然大大咧咧的去發報,而且還把那個丫頭的行蹤暴lù的清清楚楚。天底下沒有這麼傻的人,這怎麼看都是個圈套”
圈套?
二當家有些莫名其妙,就算這是個圈套,但為的是什麼呢?是圈套總要有所圖謀,若眼前的宅子裡沒有文雅怡,對方大費周章的故布疑陣又是為了什麼?
“我也想不通”羋昊苦惱道,“若是那丫頭不在這裡,趙丫頭和李xiǎo子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麼?為啥要大肆散佈假消息呢?若是他們就藏在這裡,更沒有理由自己暴lù行蹤啊完全沒道理,完全不通”
一個嘍囉道:“大哥,他們是不是用的空城計?”
“空城計?”羋昊喃喃的複述了一邊,心中似乎有了一想法。二當家急不可耐的:“大哥,別管這麼多了。管他是不是空城計。我帶兄弟殺進去不就清楚了”
“胡鬧”羋昊立刻阻止了他的衝動,教訓道:“前面連番受挫,我們已經折損了不少好兄弟了。眼下大事未成,我們不能再輕易損失人馬。而且你看這宅子防衛得如此嚴密。若是要硬衝,肯定傷亡慘重。若是衝進去空無一人,那豈不是讓弟兄們白白流血?”
二當家一甩手,恨恨道:“大哥,那你怎麼辦?”
羋昊望著mí霧中燈火飄搖的宅子,臉上lù出了詭異的笑容:“那兩個人都是詭計多端之輩。我估計眼前的宅子就是幌子,yin*咱們上當,我想他們兩個打的如意算盤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二當家驚愕道:“大哥你的意思是,人根本就不在裡面,他們早就跑了?”
羋昊鄭重的頭,道:“我一直就覺得奇怪,吊羅山素來是趙家的地盤。是針chā不進水潑不進,這訊息哪裡那麼容易傳出來。而且還是這麼大張旗鼓的傳出來。這就是他們設下的局。為的就是hún淆視聽轉移視線。老2,我問你,這幾天下來,趙丫頭和李xiǎo子都在這裡lù過面,但你看到過趙丫頭的妹妹嗎?”
二當家茫然的搖搖頭,羋昊一拍巴掌道:“這就對了如果姓文的丫頭真在這裡,那趙xiǎo妹絕不可能不出現。三天下來,那個xiǎo丫頭卻連影子都沒有,你們不覺得奇怪?”
二當家道:“大哥,你是,趙丫頭和李xiǎo子是把自己當做餌,來吸引咱們的注意力。然後她妹妹帶著文丫頭則偷偷的開溜?”
“沒錯定然是這樣”羋昊興奮的搓著手掌,“定然是這樣老2,馬上召集兄弟,立刻給我去查趙xiǎo妹的下落。一有訊息立刻回報”
“是,大哥”二當家風風火火的就跑了。
“那大哥,這裡怎麼辦?”一個嘍囉問道。
羋昊微微一笑:“他們不是喜歡故布疑陣嗎?那老子就陪他們玩玩……”
李俊荷站在視窗隨便瞟了一眼mí霧重重的樹林,扭頭朝趙麗君問道:“趙xiǎo姐,看樣子羋昊是上當了。”
趙麗君微微頭,:“羋昊此人一向雷厲風行,此次觀察了咱們三五天都沒有動手,只能他起了疑問,他這個人歷來疑心重重,若是覺得不對,定然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找答案。眼下也就看咱們做的符不符合他的想法了。”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若是二xiǎo姐依計行事,我估計羋昊是定然會上當的。”
趙麗君卻沒有答話,似乎顯得信心不足,其實她心中早就肯定,羋昊這一回定然是要吃虧了。只能李俊荷的計劃實在是太大膽,太巧妙,也太匪夷所思了。先是故意散佈訊息讓羋昊知道文雅怡在吊羅山,更是在陵水故意發了一封暴lù行蹤的電報,利用羋昊安chā在範童身邊範巧妍又一次散佈訊息,總而言之是故意告訴羋昊人就在吊羅山,可暗地卻讓xiǎo妹帶齊jīng銳的人手去瓊山縣,連環的佈置下來,多疑的羋昊怎麼能不上當,估計這會兒他已經召集人馬立刻去追xiǎo妹了。
趙麗君看了看坐在身邊文雅怡,暗自好笑,羋昊真實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恐怕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先頭散佈出去的訊息都是真的,文雅怡還真就在吊羅山。而等羋昊去找xiǎo妹麻煩的時候,另一邊的佈置也將快速的展開,到最後就讓他們狗咬狗去。
“趙xiǎo姐,”李俊荷忽然問道,“雷強那邊有訊息了?這出大戲,少了他們可不行”
趙麗君笑笑道:“李公子放心,雷強的左膀右臂雷強已經齊了人馬往吊羅山來了,只要他們一到一切就可以照計劃進行”
“那一切就拜託趙xiǎo姐了,只要能yin*雷豹上當,那麼大事可成矣”
趙麗君自然知道一切的關鍵就在她的身上了,當下也不再耽擱,直接告辭。頓時偌大一個屋子裡就剩下了李俊荷和文雅怡兩人。一時間房子裡靜的可怕。
“咳,”文雅怡清了清喉嚨忽然問道,“這一切你有把握嗎?”
李俊荷看了看滿面憂sè的文雅怡,自從上次給了這丫頭一嘴巴,這一段時她是沉默了不少,顯得鬱鬱寡歡,雖氣惱這些丫頭多事,但看著這丫頭消瘦的樣子,李俊荷也有些不是滋味。輕輕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能做的都做了,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失敗了,我們是不是……是不是有危險。”文雅怡忽然問。
李俊荷輕輕一笑:“不是有危險,而是必死無疑,若是被羋昊和雷強任何一方看穿了,我們恐怕都難逃一死。尤其是落到羋昊手裡,恐怕更是生不如死”
文雅怡輕輕的問:“那你做準備沒有?”
李俊荷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準備,當下堅定的回答道:“我是個軍人,只有戰死沙場的軍人,沒有做俘虜的軍人。若是事情敗lù,最後一顆子彈就是留給我自己的”一邊他一邊拍了拍腰間的手槍。
文雅怡幽幽的出了一口氣,道:“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在你死之前,先殺了我……我……我也不想落在敵人手裡”
看著文雅怡異常堅定的眼神,李俊荷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否決,只是淡淡的道:“我不會讓這種最壞的情況出現的”
眼看夜已經深了,田輝卻毫無睡意,藉著油燈的微光看起了地圖。在安定縣那塊地方來回掃了兩遍,他的目光就轉向了上下兩個最要緊的地方。
這一路行程和歇宿打尖的地方都是趙xiǎo妹早就安排好的,她並沒有解釋為何不住城中或是客棧驛館,上上下下也沒一個人發問。田輝是聰明人,知道遵循一個道理——但凡不懂亦沒有把握的事,與其殫jīng竭慮卻做不好,還不如放手jiāo給jīng通此道的專家。
趕路兩天之後,一行人總算是過了屯昌縣,再往前幾十裡就是安定縣地界。一路上日行夜宿,對於身體健壯的家丁們來固然是沒什麼大礙。但對於田輝來卻是頗為疲倦,來了瓊州之後他就是在戰鬥和來回奔bō中度過的。而且這一次和以往的奔bō也完全不同,畢竟,以前他還有倚靠,局勢也完全在掌握之中。如今本就有些患得患失,他自然是不敢放鬆警惕,因此聽趙xiǎo妹今晚投宿在安定縣城裡,他不禁有些猶豫。
對於田輝的躊躇,趙xiǎo妹便笑著解釋道:“田公子放心,咱們這一趟本來就是疑兵之計,若是一味的隱蔽,反而落了下成,按照計劃咱們得虛虛實實才好。而且這安定縣雖是雷強的老家,但常言得好,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咱們倆都不是見不得光的人,住在城裡自然沒有什麼可擔心的,若是住在城外反而要擔心這羋昊的突襲。再姐姐之前已經做好了應對,城裡有人接應,既然如此,咱們住一夜不妨事。”
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一路上也確實是平安無事,田輝雖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沒有多什麼。快到安定時,趙xiǎo妹就先派了可靠的心腹去打前站,等傳回了訊息,這才吩咐田輝帶著眾人暫時停留在原地,等亥時過後再分批進入安定縣城,自己則是和田輝帶著幾個jīng銳的護衛趕往一家早就安排好的客棧。
安定縣是瓊州南北陸路的重要節。由於佔著官道的光,這裡原本就算頗為興旺,哪怕是夷人造反之後,由於駐紮了大批官軍,這裡也不像其他幾個縣那麼蕭條。
入夜時分,街頭上依舊可見行人來來往往,但鎮上卻只有三三兩兩的燈光,大多數百姓早已經入睡了,僅餘唯一一家客棧還敞開著mén。聽到外頭有動靜,客棧中一個xiǎo夥計睡眼惺忪地抬起了頭,看到十幾個人一下子擁進mén來,他呆了一呆就立刻疾步上前下mén板,卻是一個字都沒多問。
他這邊廂忙活,那邊廂趙xiǎo妹便帶著田輝上了樓。進了那間客房,田輝還沒反應過來,便有一人快步迎了上前。雖有些糊塗,但趙xiǎo妹既然沒有介紹他的身份,他也就順勢一言不發地站在了趙xiǎo妹身後。
那人上前之後,也沒朝別人看上一眼,便恭敬地一揖到地,隨即稟報:“xiǎo姐,xiǎo的先到一步,四下裡打探了一番訊息。從陵水縣往瓊山縣這一路官道上,所有巡檢司的盤查都比往日嚴格了許多。而且衛所那邊這幾天一直都有兵員調動,很有些劍拔弩張的架勢,但凡陵水過來的人,不少都被扣了下來。”
“還不止這個。”那人又繼續道,“瓊山縣令魏長生突然病了,如今署理縣衙事務的乃是雷強的人。所以縣衙裡頭luàn糟糟的,這幾天縣裡就連放告牌等等都停了,巡檢司雖越俎代庖,也無人有心思理會,而途經的各州鎮也多了不少生面孔,似乎在一一排查。”
這些線頭彷彿很瑣碎,但在知道實情的人聽起來。意思卻是非同xiǎo可。趙xiǎo妹面sè不動毫分,心裡卻明白自己的擔憂並非多餘。沉yín了一會,她便問道:“眼下安定縣可還安全?”
“城內到暫時無慮。而且xiǎo姐你是走瓊中縣、屯昌縣這一路過來的,不像走文昌縣和瓊海縣那邊那麼顯眼,排查不會那麼嚴密”
聽他完,趙xiǎo妹又詳細詢問了一些外頭的情況,這才把人打發了出去。等到大mén關上,趙xiǎo妹方才看向了田輝,沉聲道:“田公子,看來前頭陸路不好走,咱們可得多加留心。”
田輝苦笑道:“原本我還以為只要能到了瓊山縣就能夠安全一。可沒想到雷強手腳倒是快,那魏長生和文xiǎo姐關係密切,前一段還好好的,哪裡會病得這麼蹊蹺?恐怕是雷強使人將其軟禁了。”
稍稍頓了一頓,他又道道:“眼下咱們進也不能進,退也不能退。反倒是被吊在了當中”
沒想到趙xiǎo妹卻不太在意,反而道:“我和姐姐早就想到了雷強會對魏長生下手,所以原本也沒對那位縣太爺做多少指望。而且橫豎咱們是疑兵,為的就是招人耳目,魏長生被軟禁了反而更好。咱們倒是可以藉著他,將行蹤暴lù出去。好把羋昊和雷強引上鉤”
田輝皺眉道:“這風險是不是太大了?”
趙xiǎo妹微微一笑道:“無妨,在瓊山縣,我們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而且有我在,也能穩住雷強那一頭。咱們要留心的反而是羋昊,只有搞清了他的動向。咱們才能讓雷強和他狗咬狗”
田輝見趙xiǎo妹下了決心,也就不再多話。他本就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此時聽趙xiǎo妹已經事事安排妥當,他就了頭。
好幾天都是住在荒郊野地,這會兒坐在那張整潔乾淨的chuáng上,田輝不禁長吁了一口氣。這一趟道瓊州經歷的事情數不勝數,哪裡能想到南洋的內部竟然已經糜爛到這般田地。連他們這些背景深厚正大光明下來辦事的人都給整得像老鼠一樣,偷偷mōmō的不,隨時還有xìng命之憂,這出去簡直就是笑話。
想想一個xiǎoxiǎo的瓊州衛指揮使就可以如此囂張,可以目無法紀遮天蔽日,換做背景更雄厚的勳貴子弟,那豈不是無法無天?田輝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那種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的人,更不是什麼眼裡róu不得沙子的忠信之士。
恰恰相反,他更像是商人,眼裡看到的只有利潤,信奉的是各人自掃mén前雪的那一套,他只關心自己的死活,或者只關心自己身邊的朋友親戚的死活,他平生的願望就是發財。你讓他為民請願,去剷除那些作惡的勳貴和高管,那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但是這一路上在瓊州的所見所聞,是給了他極大的觸動,倒不是他良心發現突然昇華了。而是他更加深刻的認識到,在眼下的南洋、乃至眼下的中國,想要安安心心的發財致富,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不去找高官勳貴的麻煩,高官勳貴也會來找他的麻煩。在這個拳頭大才是道理的時代,想要安身立命發財致富過舒心日子,那就得要有實權。只有有了實權才能夠保護自己、保護家人、保護朋友。
想到這,田輝頭一次燃起了無窮的鬥志,因為他知道,眼下就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只要把握住了這個機會,他所希望的那一切就不會是太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