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短暫的沉默,陳凱歌放下手中的劇本,沉吟道:“你剛才談到很多運鏡上的構思,說實話我不能完全把握住這些資訊,因為我還沒有走到那裡,不知道你對這部小說的角色有什麼看法?”
這個問題倒是把唐青問住了,他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說了出來:“別的人物我不好說,但是程蝶衣這個人物跟我電影裡面的角色非常相似,我電影裡面的角色都是對社會持懷疑態度的,都是對現實社會的挑戰,其實程蝶衣也可以算是這一類的人。這一類人被社會大眾視為極端,瘋子,他們是無法與已經成形的社會順利相處的,這類人往往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誠實,真摯,程蝶衣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對所有事情都是那樣坦白的態度,或許整個世界都在變,程蝶衣也不會變,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陳凱歌眼睛倏然一亮,唐青這番話算是說到他心裡去了,連忙接過話道:“你說的不錯,程蝶衣是個活在戲臺上的人,他是無法存活在現實世界的,戲是他的理想,在戲裡面他是虞姬,有著他深愛的霸王,但是現實卻不同於戲,理想與現實之間無法妥協,他只能活在戲裡。”
唐青掃了旁邊的徐楓一眼,輕笑起來:“其實我的下一部電影就是關於這一類人的故事,我想如果你接拍《霸王別姬》的話,我們兩人拍出的電影會不會殊途同歸。”
陳凱歌也饒有興趣的笑道:“原來你是早有想法了,不過我還需要考慮一下劇本改編的方向,我認為李碧華小姐的觀念跟我不一樣,程蝶衣這個人物是註定無法在現實世界存活的,李碧華的觀念應該是‘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要活著’,當然這觀念沒什麼不好,但是它不適合在程蝶衣的身上。就像《老人與海》的作者海明威,他號稱美國文壇硬漢,但是他的自殺我一點都不會感到吃驚,像他這樣的人不可能躺在病床上活到一百多歲,然後說‘我的人生很幸福’,他不會,程蝶衣也不會。”
“看來程蝶衣死定了。”唐青開玩笑道:“不過他自殺的時間可能不合適,我想到審查的時候他們或許會說,陳凱歌你這樣做不行,那時候是1977年,**********已經結束了,怎麼還有人自殺,這不對,如果是1975年還可以。”
“噗!”
唐青這番話讓徐楓忍不住失態的笑出聲來,陳凱歌卻明白唐青這番話並非沒有可能,無奈的搖搖頭道:“如果真出現這種情況,我只能認為國內的電影審查是非常可笑的,一個人想死,跟年代有什麼關係?”
旁邊的徐楓一顆心算是安定下來了,從唐青和陳凱歌兩人的談話看來,陳凱歌應該不會拒絕《霸王別姬》的拍攝了,便在一旁微笑著聽兩人談論這電影方面的一些話題,不是她不想插嘴,而是這兩個臭味相投的人湊在一起聊的東西她根本插不上多少嘴。
與陳凱歌的這番聊天,唐青也算收穫不少,在《瑪麗和馬克思》的改編上得到了不少的靈感,因為他月底還需要前往威尼斯,所以便約好了九月初去見見《邊走邊唱》中的那位小女孩。
腦海中構思著劇本內容,回到公司總部大樓下的唐青並沒有發現樓下坐著的一群女孩,她們年齡都不是很大,最大的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一點,小的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個個不停晃著腦袋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什麼人,直到唐青出現在她們的眼前,女孩們紛紛站著驚叫起來:“唔哎,那是唐青君!”
唐青聽到響動循聲望去,就看著一群七八位女孩朝他這邊奔了過來,嘴裡大聲用日語喊著“唐青君”這樣的字眼,其中有幾個女孩他甚至還有點眼熟,這種情況頓時讓唐青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吧,這些日本影迷追星都追到香港來了?”
“唐青君,真的是唐青君。”
“終於見到唐青君了,好開心。”
“唐青君,《阿莉埃蒂》什麼時候會放映呢,真的好喜歡她呢。”
這群日本一湧上來就七嘴八舌的發出各種興奮的聲音,這讓唐青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一方面他並不是非常認同認為她們這種行為,可另一方心中又微微有些欣意,畢竟人家為他從日本大老遠的跑過來,唐青便打消了前面想說的那些話,笑吟吟的道:“歡迎你們來到香港,我們有什麼話上去再慢慢說好嗎。”
“真的可以嗎?”
“會不會太打擾了。”
“我早就說過唐青君是個非常好相處的人,這次你應該相信了吧。”
雖然這些女孩這樣問,但是她們心中卻是忍不住想要參觀一下唐青電影公司的,一群人嘰嘰喳喳在安保人員怪異的目光中步入電梯,不過當她們走進香草公司的總部後,眼前的一切顯然讓她們感覺有些失望,看起來唐青君的電影公司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呢。
當然她們可不會太在意這個,她們來到這裡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參觀唐青君的電影公司,一群人嘰嘰喳喳便開始向唐青索要簽名,還有合影,公司突然闖進來這麼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讓公司的員工感到非常突兀,而且這些女孩還說著一大通他們根本聽不懂的語言,不過沒有人是傻子,很快便猜到了其中的緣由,不由有些唏噓,原來老闆在日本的人氣都這麼高了?
不過有人注意到了一點,那就是這些女孩大多長得並不好看,甚至在跟他們對望的時候很快的就將目光閃開,看上去似乎有點內向和自卑,只有在面對她們的偶像唐青的時候,她們的嘴角才會流露出那種純然的笑容。
其實以唐青拍的那些電影,註定了他的影迷大部分都會是這一類人群。
一位女孩按下書中寶麗來相機的快門,只一會便取出照片遞向唐青,眼神有些狡黠和期盼的望著唐青道:“唐青君,請在照片的背面簽上你的,還有我的名字吧。”
但是她卻沒有說自己叫什麼,只是直直的盯著唐青,其他的幾位女孩也低聲笑著望向唐青,女孩跟其他女孩打了個賭,因為之前在川崎市的一家料理店中,她就已經跟唐青要過簽名,她打賭唐青一定能夠記得自己叫什麼,當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賭她贏,因為這根本是不可能是事情,雖然眼前的唐青君的確是個非常好的人,可是怎麼也不可能記住她們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孩。
誰知道唐青結果相片後竟然便不開口詢問女孩的名字,而是直接在相片的背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唐青歪了一腦袋看了那位女孩一眼,然後繼續在自己簽名的旁邊簽上了一行字:“給最可愛的淺田景子小姐。”
“淺田景子!那不就是自己的名字嗎?!”
所有女孩望著那四個字瞪大了眼睛,包括那位叫淺田景子的女孩,雖然她跟同伴打了這個賭,但只是出於玩笑,也是希望用這種方法能讓唐青君記住自己,看著相片背面那無比熟悉的名字,淺田景子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淚眼不停的一顆顆滾下來,其他的幾位女孩也捂著嘴,她們都是有些自卑的女孩,她們的長不好看,也沒有非常出眾的能力,沒有多少人會在意她們,更不用說讓唐青記住她們的名字了。
唐青能夠感受到這些女孩的情緒,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們,只能微笑著在淺田景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淺田景子頓時撲在他的懷裡哭得更厲害了,唐青並不怎麼在意淺田景子的這個舉動,只是笑著對這些女孩說道:“你們再這樣的話,以後我可就不敢把你們記住了。”
女孩們這才重新煥發笑容,一個個用不同的方法讓唐青簽名,唐青只要一將名字寫對,女孩們便發出一陣驚呼。
“其實你們只需要自己記住自己的名字就夠了,不必在意別人怎麼樣……好吧,我是個例外。”
唐青想讓她們能夠自信一點,這種自信並不是產生在容貌,金錢或地位上,但是很顯然他並不是一個演講家,
在樓下送走這些日本的影迷的時候,恰巧被趕來的梅豔芳給撞了個正著,她又一次填好了自認為非常不錯的歌詞,打算給唐青過過目誰知道撞見了這樣的一幕,朝唐青似笑非笑的說道:“看來香港又要出第二個成龍了。”
唐青有些不明白梅豔芳這話的意思,梅豔芳好笑的解釋道:“你不知道成龍的日本影迷嗎,去年他過生日的時候,那些日本的影迷上千人包了幾架747來香港道賀。”
唐青聳聳肩:“這麼說我這是小巫見大巫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