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熟稻米香,哥哥嘗未嘗?東虎西山狼,哥哥忙未忙?。(看到網www.23us.com)……”
雖然自打兩個月前,我聽見那個可怕的噩耗之後,已經自以為哭幹了所有眼淚,但面前這對眉縣來的父女唱起這首歌謠時,眼眶又溼潤起來,是淚?是血?
啪地一聲,黎學士投筆於案,墨花飛濺。他本來正在為王劍寫一篇祭文。
“何須復煩筆墨……”他喟然長嘆。
學士娘子的眼圈也紅紅的,緊緊地摟著我。
他們是來京城投親的,明兒託他們給我捎來了信。
信是請人寫的,只有3行字:
“鞋子三已經穿上;團扇三再也看不到了;不要為我擔心。”
團扇上的我,臉上淚痕宛然,是她在哭,還是我在哭?
我已聽,事後沿河百姓全體出動找尋打撈了三天三夜,卻只找到了那把劍。
聽那把劍被父老們埋在家鄉他爹爹的墳邊,棺材是王劍的哥哥一錘一錘、一釘一釘做的,抬棺材的是牯牛蔡弟兄。
墓碑是縣裡的秀才寫的:王劍大俠埋劍之冢。
聽那個瞎子王,拿了一壺酒,坐在墳邊,唱了整整一夜的戲文。
聽在石河灣村還有一座王劍的墳墓,旁邊還有一座墳,墓碑上寫者:義士耿石頭之墓。
我還聽……
我想不下去,腦海裡一片混沌。我拔出劍,衝到院裡,一劍一劍砍在花枝上,假山石上。
“西狼東山虎,哥哥苦未苦?無住又無衣,哥哥知未知?……”
歌聲悲涼婉轉,劍刃砍在山石上,迸出星星火花。
我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亮,我彷彿看見,王劍那雙明亮的眼睛……
“菜花年年開,哥哥來未來?墳頭青青草,哥哥老未老?……”
午後的茶館,生意總是很清淡的。
兩個讀書人模樣的人坐在屋外的涼棚下,聽著遠處放牛郎的歌聲。
我回頭望去,他靠牆坐著,雙睛黯淡,眼淚一顆顆滴落在手中的刻木上。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的河邊。
他渾身是血,眼睛緊緊地閉著。
他的身體好重,腿好長。
他的眼睛終於睜開,卻再也沒有了那明亮的光輝。
“可惜啊,王大俠走得太早了,現在的世道,唉……”
“劉縣令不是革職問罪了?”
“可是奸惡之徒,還是數不勝數啊,就拿前幾天來吧,東村的張員外,為了4鬥欠租,拆了兩家房,逼死3口人啊……”
“這、唉……”
啪嗒!
一聲脆響,他手中的刻木已斷成兩截,他挺直腰,攥緊了拳頭。
我驚喜地看著他,彷彿又看見那柄已深埋在他爹爹墳邊的利劍。
“不過來也怪,不過幾天,張員外突然在睡夢中不明不白地丟了腦袋。”
“有天在焉!有天在焉……”
兩個書生丟下茶錢,嘆息著走遠了。
他的神色鬆弛下來,摸到斷了的刻木,臉上竟露出一絲窘態。
我笑了,可惜他看不見我的笑臉。
我走過去,抱住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寬闊而溫暖。
“你笑了。”他握住我的手。
“不必這麼著急的,老鼠我已經有了,不是嗎?”
“我、我是想做個哄孩子的撥浪鼓……”擦得!亮的桌面上倒映著他的臉,倒影裡,那些大大的傷疤模糊不清,但笑意卻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卻不笑了:“我好想姐姐。”
他也不笑了,只是摸索著又拿起一塊木頭。
我輕輕地伏在他的背上,什麼也不想再去想。
“三嫂,茶!”
“三哥,來段書吧!”
夕陽西下,涼棚下三三兩兩,已坐了不少收工歸來的人。
“就來就來!”我倆同時應著。不遠處的村裡,已飄起第一縷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