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玉樓心裡一直不痛快,花園也不去玩了,街市也不去逛了,就連素來粘在腳邊的賤隨,也知趣地躲得遠遠的。(看到網www.23us.com)
“父皇真是的,哼!”
不論碰上誰,她的臉都是臭臭的,至於父皇,她索性躲了不見——這糊塗老頭,他什麼想什麼,人家再也不想聽見了!
“不過想聽見也挺費功夫的呢。”
她的脖子已經伸得夠長,耳朵也已經湊得離窗戶紙夠近,可宣明殿裡父皇和大司馬王邑的對話,她還是聽得不甚真切,唉,誰讓這漢白玉欄杆太窄太滑、這宣明殿又太大呢?
“陛下既然明知吳漢才智過人,緣何不加委任?”
“嘿嘿,大司馬,你是大將,怎麼連兵法都忘了麼?”父皇的聲音裡透出一絲得意:“‘疑將不用,用將不疑’,朕招賢,為的是用兵匈奴,吳漢卻對出兵不以為然,你想啊,一個軍官對自己的任務心存疑慮,就算再有能力,能帶好兵、打好仗麼?當年魏文侯力排眾議攻打中山國,任用的是自己並不信任的樂羊;趙國跟秦國爭閼與,派出的不是名將廉頗,而是還不怎麼出名的趙奢,那是為什麼?”
“臣明白了!”王邑的聲音因恍然大悟而一下變得響亮:“樂羊雖然不可靠,趙奢雖然名氣不如廉頗,但他們在打那一仗的想法上跟國君不謀而合,讓他們當大將,才不至於君臣不合拍,平白誤了大事——不過吳漢才是個選人,就算中選,也不過是校尉、部司馬的職務,又不是當方面之任,至於麼?”
“怎麼不至於!”王莽的聲音有些顫抖:“大司馬啊,你和朕名義上是君臣,其實跟兄弟差不多,咱們從漢孝成皇帝時起家,苦苦經營這麼些年,才整下這片基業,朕老了,你的歲數也不了罷?朕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你也看見了,倘再不破格提拔幾個後起之秀幫咱看家護院,保不齊哪天朕和你們哥兒幾個一閉眼,這江山又不定便宜哪家兔崽子呢!”
“陛下深謀遠慮,臣不如,不如——既如此,那麼別的人才能用的也該用啊,比如這個南陽金叔,雖不及吳漢,卻也是一時之選,陛下……”
王莽看了鬚髮皆白的大司馬一眼,欲言又止:
“大司馬,你累了,且回去歇著罷。”
大司馬王邑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廊下,王莽負著手,在殿中來迴轉著圈,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冷笑:
“金叔,哼哼,你這劉家的殘渣餘孽,以為更名改姓,朕就查不出你的底細了麼?”
玉樓在殿外漢白玉欄杆上站了足足大半個時辰,聽得又驚又喜,竟不覺雙腿已站得麻木了。
她正猶豫著是現在就爬下來溜走,還是等父皇先走,以免被聽見動靜,就聽見殿中王莽忽地提高了嗓門:
“玉樓,外面站得有趣麼?”
玉樓是被王莽半拖半抱地從漢白玉欄杆上弄進大殿的,她的雙腿早已站都站不穩了。
“父皇,人家,人家……”
“都要出嫁的大姑娘了,還這般孩子氣,”王莽十指微顫著,剝好一隻蟠桃,遞到玉樓嘴邊:“也該學兒女人的活計了,就算是天子的女兒,嫁了人還得當人家媳婦兒……”
玉樓張大嘴,正笑眯眯地去咬那蟠桃,忽地待住了:
“什麼,父皇,什麼嫁人?!”
“嫁人就是招駙馬麼,”王莽微笑著:“你都十七了,也該找個婆家了,朕這回在招賢大會上,給你物色了個不錯的呢。”
“不幹,人家不幹麼!”玉樓一下子蹦起來,但旋即又氣乎乎地跌坐下去:“人家還想多玩——人家還想多陪爹爹幾年的,不幹不幹。”
“不幹也得幹,這回可由不得你了,”向來在女兒面前笑眯眯的王莽,臉色難得地嚴肅起來:“朕不單是你的爹爹,還是你的主子,你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