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一把抓住葉修的雙肩，將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關切地問道：“老二啊，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為何會弄成這副模樣？”

烏有不願讓兄長難過，擺出毫不在意的神態，笑著說道：“五十年前，我煉製十全丹時，慘遭丹能反噬，引得百毒齊發，元神崩散，現在是僅有的一分殘魂寄居在這小子體內，專程來看看大哥，和你道個別。”

子虛感嘆道：“誰能料到，昔日一別，竟成永訣。想當年，你我兄弟二人，是何等的瀟灑自在……”目光惆悵，憶起了往事。

一百八十年前，天下間出了兩名驚世奇才，一人叫子虛，另一人叫烏有，乃是一對孿生兄弟。二人修行數十載，修為紛紛臻至了天聖境界，橫行於世，快意恩仇，一時名震天下。

七十餘年前，子虛烏有不服神帝之威，合力挑戰，在一始山頂被至尊宇百招內擊敗，從此收斂戾氣，各自開始閉關修煉。烏有來到五劍山洞府，潛心專研煉藥術，一心打算煉出十全丹，方才有了後來元神崩散、吐出靈涎果、巧遇葉修諸事。

“命中如此，大哥不必傷懷。”烏有不願在這種有傷心情的事上過多談論，話鋒陡轉：“大哥，這次回到子虛山，除了想見你一面，還有一件事情要託付給你。”

子虛捋捋花白鬍子，若有所思地道：“是因為這個小子罷。”

“嗯，想必你也看出來了。”

說起這件事，烏有語氣間多了幾分鄭重：“當年我留下這分殘魂，本是打算等到某位煉藥師喚醒我的元神，然後反客為主竊據對方身體，再活個一二十年。不過看到這小子後，我立時改變了想法。”

煞有興致地看著葉修的身體，子虛微微顫聲道：“五元之體……又是一個五元之體！”饒是以他的定力和眼界，見了這所謂的“五元之體”也不由得激動難耐，足見此事非比尋常。

在這世上，每個人只能修煉與自身屬性相符的元氣，但這並非定律，總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有的人得天獨厚，則可以同時修煉多種元氣。

人生中總會有許多意外，這個突破屬性限制的意外，便是五元之體！

葉修正是擁有著這種萬中無一的特殊體質，氣海無固定屬性，可以修煉所有五行元氣。而在不知情的尋常人看來，反倒像是無法修煉的廢物。

“除開至尊家族，世間近三百年才會出現一個五元之體，想不到我們居然有緣碰見！”子虛唏噓一陣，笑嘆道，“這小家夥，真是上天眷愛啊。”

“哈哈，或許這就是天意。當年你我之所以敗在至尊宇手上，全因他的五元之體，如今這種體質卻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烏有的笑聲迴盪在山谷，帶著不盡深意。

子虛越看葉修越是喜歡，臉上掛著一抹精彩的笑容，像是小孩子撿到了心愛的寶貝，笑讚道：“是個好苗子啊！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來歷？”

“據天玄宮長老所言，他本是一名棄子，被現任宮主發現帶回了天玄宮，料想應該是名尋常人家的幸運兒。”烏有想了想，嘿嘿笑道：“明明是塊寶玉，那群匹夫卻當作瓦礫，我略施小計，他們就將這小子逐出了門牆。哈哈，大哥，你有鬼斧神工，又逢寶玉，定然不願錯過這個五元之體吧？”與子虛對視一眼，兩人會心一笑。

兄弟倆寒暄了一陣，烏有發覺葉修在不斷掙扎，於是解禁了他的元神。

重新見到這片天地，葉修長舒了一口氣，咋見一名鬚髮斑白的老者，額寬唇厚，一雙濃眉大眼深邃有神，容貌與烏有先生所幻化的人像一模一樣，不禁吃了一驚，失聲道：“譁！烏有前輩，你的肉身重鑄了？”

“胡說什麼。這是我孿生大哥，子虛先生！”烏有輕喝一聲，為其引薦。

葉修望著手搖羽扇、一襲白衣似神仙的子虛，發現他修為高深莫測，肅然道：“在下葉修，見過子虛前輩。”

子虛笑容可掬，饒有興致地說道：“聽烏有說你小子非常有潛質，而且心性極佳，這般評價，可是很少出自他口。我本從不收徒，今日卻打算破例一次，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葉修微微一愣，正覺躊躇，忽聽烏有催促道：“我大哥可是武聖境的巔峰強者，他答應收徒，那是你的福分，你還猶豫什麼？”

“武聖？”聽得這兩個字，葉修雙目陡然大亮，震驚已極。他雖與烏有相處了好幾日，但後者從不曾談起自己的修為，所以在他看來，此時乃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世上最頂尖的強者！

按捺住內心的震撼，葉修沉吟思索，暗自琢磨：“雖然谷修明等長老將我逐出了天玄宮，但師父對我極好，她是決不會不認可我的。”衝子虛長身一拜，行禮道：“承蒙前輩厚愛，在下受寵若驚。不過我早已拜天玄宮六長老為師，未經她的許可，而私自另投名師，似乎有違道義。”

聽得這話，子虛、烏有均是大感意外。想當年，不知有多少英才俊彥跪著求著要拜二人為師，加入子虛烏有派，但他們從來都是置之不理，今日主動想要收個弟子，卻沒想到對方竟一口回絕，頓感大失顏面。

子虛臉一沉，惱道：“什麼意思？我可是武聖，武聖啊！你知不知道武聖是什麼概念？舉手抬足間，就可以殺你萬兒八千次！”

葉修搖頭道：“我死一次便沒了，又不會活過來，你再厲害也不可能殺我這麼多次的。”

子虛愕然怔住，無言以對。烏有勸說道：“臭小子，機遇難得，你可要好生斟酌啊！”

葉修堅持自己的決定，恭聲道：“我已經想得再清楚不過，兩位前輩的好意只有心領了。”

子虛眼珠一轉，心想：“好不容易遇見一個五元之體，這小子我要定了，拜師之師暫且不慌。”搖了搖羽扇，道：“你說不拜便不拜吧，又有何妨。離開了天玄宮，你今後打算到哪裡去？”

葉修道：“天下如此之大，哪兒都可去。”但他實不知該去向何處，想到自身處境，不禁面露惆悵之色。

子虛笑道：“這樣罷，我收留你住在子虛山，但不可搗亂。”

葉修大喜道：“多謝前輩！”

子虛點了點頭，指向身後樓臺，道：“以後你就住在那裡，但是白居不易，你要記得每日打掃衛生，替我洗好衣物。”

“洗衣服？”葉修一愣，錯愕地問道：“你這種人，還有衣服換洗？”

子虛笑答道：“修為臻至這個境界，辟穀是可以的，不過衣物終究是要換洗的。”

烏有附和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洗衣服也是一種修行。”

“然則，內褲總不會也要我洗吧？”葉修心想寄人籬下，幫忙做點事情也是應該的，畢竟一個老頭子會有幾件衣服換洗，不過內衣這東西就說不好了。

子虛笑道：“我從來不穿內衣。”

葉修頌揚道：“高人果真不一般！”

便是這時，葉修身體猛的一震，像是被什麼事物衝撞了一下，繼而頭頂之上突然生出嫋嫋霧氣，一股白光緩緩溢位。

“先前和那人一斗，耗費了不少元神力量，看來再不多時，我最後這分元神就要渙散了啊……”白光之中，飄出了烏有淺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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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你小子的品性倒是與我有幾分臭味相投，我期待著將來你能在這片天地，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作為，咱們永別了！大哥，我先去了，你可別急著來見我，哈哈哈……”

聽著那道熟悉的聲音漸漸遠去，葉修驟然心生悲慼之感。與烏有相處時間雖不長，但對方贈寶物、傳靈紋，於他著實有著莫大的恩惠，眼下見對方將永遠的離去，心頭免不了一陣難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肅然道：“前輩，我一定會把煉藥術傳揚天下，讓所有人都敬佩您。您一路走好！”

子虛幽幽嘆了口氣，沉痛地說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喜樂憂愁，皆歸塵土。二弟啊，大哥永遠懷念你！”他眺望著烏有元神消散那方，許久不曾眨一下，雙目中隱約有淚珠轉動，心中哀慟之情溢於言表。

當晚，葉修便住在了那所小院中。奔波勞累了數日，眼下總算歸於平靜，但想起這段時間的曲折事情，他心中頗不是滋味，輾轉反側，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睡去。

翌日清晨，他起床之後，只覺精力充沛，渾身都是勁。他知道這是晉級的緣故，自己目前的修為已至七級武者，然而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如何歡喜，心想：“我之所以能夠晉級如此之快，全因烏有前輩殘留的元神力量相助，這份恩情，只能靠替前輩完成遺願來報答了。”

來到青石臺，葉修俯瞰山間那片被朝陽鋪灑的雲海，只覺心曠神怡，回頭瞥見子虛漫步走來，笑道：“前輩，你好！”

子虛微笑頷首，詢問道：“景色美嗎？”

葉修不知是何意，便如實答道：“天光破曉，雲海濤濤，當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