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新開了一家西餐廳, 在這個人均工資只有二三十塊的年代，一頓牛排就要幾十上百塊，大部分市民也就觀望觀望、討論討論，真正動心要去嚐鮮的還是寥寥無幾。

早已經成為萬元戶的楚涵當然不會在意這點價格，不至於天天啃牛排，偶爾嚐嚐鮮還是承擔得起的，畢竟她上輩子就很有些小資情懷了。所以這家西餐廳, 楚涵一早就關注起來，人家還沒開業, 她都已經把座位預訂下來了，成了店裡第一批“尊貴的客人”。

原本按照楚涵的計劃，她應該單獨和戀人一起, 坐在燈光幽暗、放著舒緩的鋼琴曲的餐廳裡吃著牛排, 談天說地，這種環境最適合談情說愛了。主要是她跟沈思默自從上大學以來相處的就不多。不在一個學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事業學業的壓力也讓她變得越來越忙，實在沒精力放在兒女私情上。

可是楚涵也不是那種只要擁有事業、什麼都可以犧牲或者放棄的女強人，她是錢也要賺，戀人也不想失去, 所以忙碌一陣後, 經常會找點活動補償一下沈思默, 順便也犒勞一下那麼努力工作的自己。

所以這次的西餐廳之行，在楚涵心裡本該是一場約會的，只是說到新開的西餐廳, 她都會不合時宜的想起葉小妹，這丫頭最喜歡各種好吃的，她要是知道北京有了西餐廳，估計得高興到蹦起來。

可惜葉小妹已經不在北京了，她跟著幾大高校組成的交流團飛美國去了，八月中旬去的，如今都已經進入深秋了。

楚涵對葉小妹還是很放心的，這姑娘生得伶俐甜美，在哪兒都能如魚得水，美帝還有比國內正宗一百倍的牛排，就怕這丫頭在那邊已經樂不思蜀了，真正可憐的是宋清徽。

前陣子放假，沈思默去清華看他，他們家沈同學那麼個不苟言笑、正兒八經的人，後來都跟她打趣，說宋清徽都快變成望妻石了。狀態估計是真不太好，她都忍不住為宋清徽同學捏了把辛酸淚。

市中心新開的西餐廳，葉小妹是無福消受了，楚涵就跟沈思默商量，要不把宋清徽叫上，正好讓他散散心、轉移下注意力，沒必要天天在家當深閨怨夫，葉小妹離開連半年都沒到呢，他要天天這麼怨念著，往後日子可就太煎熬了。

沈同學表示一切都聽她的安排。

楚涵想了想，乾脆把葉三哥也叫上了，反正已經招來了一個電燈泡，再叫一個也不算多了。

主要是葉軍華也是他們生意裡的股東，以前在雙崗時他是在縣裡上班，甚少回家，楚涵跟他就不太熟，但這兩年，他們幾人在北京互相扶持，後來又一塊做生意，加上葉小妹做紐帶，楚涵跟葉軍華如今也稱得上很好的朋友了，比不上她跟葉小妹宋清徽的關係鐵，但至少比她後來結識的朋友交情深些，也要來得更加信任一些。所以這個時候，楚涵也很樂意叫上葉軍華。

週末中午，四人便在西餐廳集結。

改革開放兩三年了，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手裡有了鈔票，當然就會適當的享受，像楚涵一樣興致勃勃來吃牛排的人還有很多，整個餐廳熱鬧非凡，大家都在和同行親友熱烈的探討著各種話題，楚涵他們這一桌也不例外，幾乎從上桌起就在熱聊了。

餐廳的佈置果然很講究，靠背高高的沙發座椅，中間隔著長長的大理石餐桌，葉軍華和宋清徽坐一排，楚涵和沈思默坐對面，這種情況對面的人想說說悄悄話是很容易的，葉軍華便自覺的不去打擾小情侶，主要還是跟宋清徽聊天。

兩個大男人能聊什麼呢？葉三哥說著說著，不由自主的說起了自家小妹，他的反應和楚涵一樣，半是遺憾半是懷念的感慨：“要是小妹還在家，她肯定是第一個吵著鬧著要來吃西餐的人，可惜了……”

葉小妹出國，葉三哥也同樣無所適從。雖然他跟小妹，跟宋清徽和葉小妹的情況不一樣，宋清徽和他們小妹是從結婚後幾乎就沒分開過，哪怕不在同一個學校，也至少每個月都會聚一次，而他自從成年以後，兄妹就少有聚在一起的時候，以前在老家，他碰上加班也要兩三個月才回一次家呢！

但是現在這種分別，可不是他在廠裡上班、小妹在老家跟著父母他們生活那樣簡單，小妹在父母身邊他自然安心，可她顧身一人去了大洋彼岸，異國他鄉無依無靠，他就難免牽腸掛肚了。

葉三哥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說起葉小妹，原本一切正常的宋清徽臉色都變了，眼神幽深的看著自己跟前的牛排、好像盤子裡盛得的是葉小妹本人一眼，語氣倒是如常，淡淡的接道：“這牛排就是國外傳進來的，她在外面說不定天天吃，沒什麼好可惜的。”

宋清徽這眼神配上嘴裡的話，活脫脫就是指責媳婦出去吃喝玩樂不惦記自己的深閨怨夫啊！

然而葉軍華和宋清徽並排坐，沒注意去觀察他的神情，光聽這話還覺得挺正常，“說的也是。”

對面的楚涵和沈思默輕鬆把宋清徽的反應盡收眼底，頓時樂到不行。

剛碰頭的時候宋清徽表現正常，楚涵還想她家沈同學也學會幽默調侃了，而且是把假的說成真的一樣，真是長進了。現在才知道，她家沈同學是半點沒誇張，宋清徽同志如今聽到葉小妹的名字就“發病”了。

腹黑如宋清徽也會有今天，楚涵挺幸災樂禍的，笑完之後才關切的問：“小妹出國三四個月了吧，沒打過電話回來嗎？”

宋清徽黑著臉搖頭。

但凡葉小妹有個隻言片語，他都不會擔心至此，偏偏她出去後就杳無音訊，誰知道是在外面太忙了還是玩嗨了？

楚涵和葉軍華對視一眼，忙笑著安慰道：“越洋電話估計很麻煩，小妹也不是有心的。”

葉三哥也忙幫妹妹找理由，“就是啊，越洋電話不好打，小妹也不知道該打到哪裡啊，打去宋奶奶那，你接不到，打到你宿舍樓下，也不能保證就在宿舍，是不是？”

葉軍華找到的理由很充分，可他們都知道，葉小妹真記得打電話回來，她才不會想這麼多，直接就打了，至於楚涵說的麻煩，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剛好葉小妹從來不在意金錢問題。

總結來說，只要葉小妹有心，她就能打電話回；她沒打，說不定就在外面吃香喝辣、玩得樂不思蜀了。

所以被眾人安慰了一通的宋清徽，臉色依然不好。

楚涵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好玩又好笑，忍不住問道：“既然這麼不放心，當初為什麼還那樣支援小妹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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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徽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雲淡風輕的說道：“出國進修是多少人盼不來的好事，小妹既然有這樣的機會，為什麼不支援她走出去看看？”

楚涵突然理解了，宋清徽是這個年代很典型的知識分子。建國後，領導人提出“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後，婦女同志紛紛走上工作崗位，工作家庭一把抓，這個年代的婦女同志可以說真的能頂半邊天。受環境的影響，男人、尤其是知識分子，也沒那麼多大男子主義思想，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共進的。

所以在宋清徽看來，小妹出不出國進修，都是她自己的事，他能支援最好，不想支援那也沒資格反對。

不過，不管是出於為小妹考慮，還是站在換位思考的立場，他都選擇了無條件的支援。

楚涵猜得沒錯，宋清徽確實無論從哪個方面出發，都沒想過阻攔葉小妹出國，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支援，換來的卻是葉小妹的杳無音信，更沒有想到他自己會這麼的牽腸掛肚，心情就有點意難平了。

宋清徽繼續黑著臉，楚涵也若有所思中，沈思默突然轉頭，輕聲對她道：“如果換成是你，我也會全力支持的。”

楚涵詫異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主動覆上他放在桌面的手，感動的道：“你放心，我如果我出國，肯定會定期給你打電話的。”

沈思默點頭表示深信不疑。

宋清徽：……

真tm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