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中國人民解放戰爭已經在大陸上基本結束。但是,“國民黨反動殘餘在帝國主義指使之下,仍在採取武裝暴亂和潛伏暗害等活動方式,組織特務土匪,勾結地主惡霸,或煽動一部分落後分子,不斷地從事反對人民政府及各種反革命活動,以破壞社會治安,危害人民與國家利益。”自從朝鮮戰爭爆發以來,各類惡性案件直線上升,且發展到暗殺各地乃至於中央黨政軍負責人。毛澤東看了公安部關於敵人匪特大搞暗殺陰謀的報告,感到異常吃驚,為此,他在這份報告上作了批示。略謂:
茲將中央公安部政治保衛局六月十一日關於匪特暗害陰謀及我保衛工作報告一件發給你們。請你們加以充分注意,指導所屬加強保衛工作,徹底粉碎國民黨匪特的暗害的陰謀,有效地保衛一切黨的領導同志、工作幹部及黨外民主人士,是為至要。
毛澤東作出上述批示之後,又請來政務院總理周恩來和公安部部長羅瑞卿,聽取有關國民黨匪特大搞暗害陰謀活動的情況,並研究、作出針鋒相對的措施。首先,毛澤東開門見山地對羅瑞卿說道:“今天,我和總理請你來,是想聽聽近期尤其是朝鮮戰爭爆發以後,全國範圍內的治安情況。”
羅瑞卿取出有關材料進行彙報:自朝鮮“戰爭爆發以後,殘留在大陸的政治土匪、國民黨特務以及各種反動會道門勢力錯誤地估計了形勢,認為‘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將爆發,蔣介石‘反攻大陸’的機會到了,於是便紛紛從陰暗的角落裡跑出來,進行各種反動活動。他們炸燬橋樑,破壞工廠礦山,燒燬倉庫器材,搶劫糧食財物,殘害基層幹部和積極分子,甚至組織武裝騷擾和暴亂事件。一九五○年下半年始,河北交河縣發生反動地主反攻奪地事件九十三起;福建省發生十九起反革命武裝暴亂;廣西各地幹部被殺三千多人”。等等。最後,羅瑞卿說道:“更不能容忍的是,他們還把暗害的矛頭對準了黨和國家的主要領導人。”
毛澤東聽後震怒不已,他極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道:“恩來,我們手軟是不行的。從目前形勢發展來看,你我從蘇聯回國之後,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發個鎮壓反革命的檔案是很不夠的!”
“是的,”周恩來嚴肅地指出,“看起來,我們必須堅決地肅清一切公開的和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才能建立與鞏固革命秩序,才能保障人民民主權利和順利地進行生產建設與社會變革。”
經過縝密的研究,最後決定由周恩來主持召開政務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會議,明令頒發鎮壓反革命活動的檔案。接著,政務院、最高人民法院於七月二十三日釋出了《關於鎮壓反革命活動的指示》。首先,檔案重申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第七條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必須鎮壓一切反革命活動,嚴厲懲罰一切勾結帝國主義、背叛祖國、反對人民民主事業的國民黨反革命戰爭罪犯和其他怙惡不悛的反革命首要分子。對於一般的反動分子、封建地主、官僚資本家,在解除其武裝、消滅其特殊勢力後,仍須依法在必要時期內剝奪他們的政治權利,但同時給以生活出路,並強迫他們在勞動中改造自己,成為新人。假如他們繼續進行反革命活動,必須予以嚴厲的制裁。”接著,明確作出如下對反革命分子處理的決定:
一、對一切手持武器、聚眾擾亂的匪眾,必須堅決鎮壓剿滅,並將其主謀者、指揮者及罪惡重大者,依法處以死刑。
二、對以反革命為目的而殺害公職人員和人民、破壞工礦倉庫交通及其他公共財物、搶劫國家和人民的物資、偷竊國家機密及煽動落後分子反對人民政府的一切活動、組織或諜報、暗殺機關,應徹底破獲並逮捕其組織者及罪惡重大者,依法處以死刑或長期徒刑。
三、對怙惡不悛的匪特分子和慣匪,依法處以長期徒刑或死刑。
四、凡勾結、窩藏上述三項重要反革命分子而情節重大者,依法處以長期徒刑或死刑。
隨著政務院、最高人民法院公佈鎮壓反革命活動的指示,結合著國內、國際尤其是朝鮮戰爭發展的大勢,在全國上下掀起了一場有聲有色的鎮壓反革命運動。
俗話說天災人禍經常是結伴而來,正當朝鮮戰爭猝然爆發、國內敵人藉機鬧事的時候,淮河接連兩次大決口,人民的生命財產遭到了極大的損失。為此,毛澤東與周恩來經過商議,決定派政務委員曾山趕赴受災地區視察。據曾山的報告說:他看到“津浦鐵路兩旁一片汪洋,一眼幾十裡都是如此,沿路數百裡的河堤全部失去作用,村莊被淹沒崩塌,懷遠縣縣城的城牆也看不到了,許多災民擠在一塊高地上求生,幹部情緒低落。這次被淹沒的耕地達三千一百萬畝,沖塌房屋幾十萬間,災民九百九十五萬人,其中斷炊的已達一百零九萬人”。毛澤東看了曾山在政務會議上的發言記錄後,他的腦海中全都是滔滔洪水和流離失所的災民,內心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不久,毛澤東又收到安徽省委書記曾希聖致華東局、華東軍政委員會並轉中央的電報,詳細地報告了有關淮河決口造成的損失。“今年水勢之大,受災之慘,不僅重於去年,且為百年來所未有,淮北二十縣淮南沿岸七個縣,均受淹,城市因受淹而遷徙者約二十三萬人。被淹田畝三千一百餘萬畝,佔皖北全區二分之一強。全無收者二千二百餘萬畝,房屋被衝倒或淹塌而已報告者八十餘萬間,死四百九十九人……來不及逃走,或攀登樹上,失足墜水,有在樹上被毒蛇咬死者,或船小浪大翻船而死者……”
毛澤東看到“有在樹上被毒蛇咬死者”的地方,他不忍再看下去了!這時,他的眼前完全化作了水急浪高的滔滔洪水,漸漸地漫過房屋,只有大樹的樹冠還露在洪水的上面。不知何故,他似乎看見了一個中年婦女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坐在樹杈上哀號求生。就在這時,一條毒蛇遊來,一口咬住中年婦女的腿部。隨著一聲尖叫,她連同懷中的孩子一起失落在洪水中……毛澤東終於又從幻化的思維中回到了現實來,他那滾動欲出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滴在了這份電報上。接著,毛澤東拿起一支紅藍鉛筆,在“有在樹上被毒蛇咬死者”的下邊,重重地畫了兩道橫槓。
毛澤東畢竟是一代大政治家,很快就從同情人民的情感中解脫出來,並進入了理智的思索。他按著自己獨有的思維方式,從歷史到現實、從歷代帝王得天下到失天下的層面進行了審視和思考。
首先,毛澤東認為洪水成災與蔣介石集團的腐敗有著直接的關係。在蔣介石執政的二十多年中,由於水利長期失修,加上連年戰亂的破壞,尤其是像黃河花園口人為決堤,給人民造成的損失是十分驚人的!僅一九四九年不完全的統計,“全國被淹耕地達一億二千一百五十六萬畝,減產糧食二百二十億公斤,重災區災民達一千萬人。其中,華東地區被淹耕地五千餘萬畝,佔全部耕地的五分之一,減產糧食七十餘億公斤,災民一千六百萬人。”實事求是地說,蔣介石兵敗東南數省,與洪水成災、失去民心有著一定的關係。因此,毛澤東從大禹治水興天下,到蔣介石失修水利等原因而敗退臺灣,對“水興國家興,水害國家敗”的話有了更深的理解!
其次,毛澤東為了鞏固新建立的政權,並應付國際和國內的突發事變,必須考慮從根本上解決洪水年年造成的災害,唯有如此,人民才能安居樂業,一心一意地擁護共產黨領導的新中國。否則,其他一切革新都會因為洪水成災而付之東流。
為此,毛澤東在曾希聖發來的電報上作了批示:
周(恩來):
請令水利部限日作出導淮計劃,送我一閱。此計劃八月份務須做好,由政務院透過,秋初即開始動工。如何,望酌辦。
毛澤東
八月五日
周恩來在收到毛澤東上述批示之後,兩次主持政務會議,討論治淮問題。在水利部部長傅作義報告了有關情況之後,周恩來提出了治理淮河的五項原則:“統籌兼顧,標本兼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分期完成,加緊進行;集中領導,分工負責;以工代賑,重點治淮。”同時,他還明確指出:“總的方向是,上游蓄水,中游蓄洩並重,下游以洩水為主。從水量的處理來說,主要還是洩水。”“這次治水計劃,上下游的利益都要照顧到,並且還應有利於灌溉農田,上游蓄水注意配合發電,下游注意配合航運。總之,要統籌兼顧。”接著,又經毛澤東批准,釋出了《政務院關於治理淮河的決定》。一場根治淮河的群眾運動已經處在醞釀之中!
毛澤東深知根治淮河是一項大工程,而且還是一項科學性很強的工程。如何才能做到在治淮過程中少走彎路呢?他決定親自動手,大搞調查研究。與此同時,他還要調動一切有利因素為治淮河服務。在這期間,毛澤東與邵力子先生暢談治淮大事是很有代表性的。
這天,毛澤東駐步豐澤園的門前,恭候邵力子的到來。有頃,水利部部長傅作義陪著邵力子驅車來到門前,毛澤東走上前去,親自扶邵力子走出轎車,熱情地打招呼:“歡迎,歡迎,先生和將軍都很準時呵!”
“主席是珍惜時間的人嘛。”邵力子答。
“軍人第一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第二是以時間的準確為生命。”傅作義也作了適合將軍身份的回答。
“好!那就讓我們以只爭朝夕的精神進屋暢談治淮吧!”
邵力子或許是讀書人出身的緣故,他走進菊香書屋下意識地往桌上一看,只見上面擺著文房四寶以及剛剛寫好的條幅,感到有些好奇地問道:“主席正在寫字?”
毛澤東邊答說“是啊!”邊請邵力子與傅作義落座,待到秘書給這兩位客人獻上茶水之後,毛澤東突然說道:“我久知邵老是前清的舉人,早年又與當代草聖于右任老等人在一起靠賣文為生,所以,我做了個字謎,想請你這位清朝的舉人給解一下。”
邵力子聽後愕然,如墜五裡霧中,不知所以。他禁不住地黯然自問:“毛澤東為何做字謎請我解呢?這又與治淮有什麼聯絡呢?……”他幾盡本能地看了看同樣感到好奇的傅作義,只見傅微笑著衝著他搖了搖頭。從傅作義的表情分析,似乎是蠻有興趣地看著將要發生的一切。
就在邵力子與傅作義用眼傳神的過程中,毛澤東走到寫字檯前,雙手拿起墨跡未乾的那張宣紙,很是恭敬地放在邵力子面前的茶几上,帶有自我調侃的口吻說:“我這是應了那句老話,孔夫子面前賣弄字畫,請看!”
邵力子微然起身,俯首一看,只見宣紙上赫然寫著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治淮。邵力子看罷一怔,他清楚毛澤東出的這幅字謎,是屬於續字謎,也就是說在“治淮”二字的後邊必須續出同樣的兩字,合作一詞,表達一種完整的意思。就在這剎那之間,邵力子卻犯了難,因為毛澤東寫的“治淮”二字不僅是意義深遠,更重要的還代表了一個明確的概念,想要續上二字絕非易事,故情不由己地蹙就了眉頭。
毛澤東放好這幅治淮字謎之後,旋即回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習慣地點燃一支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有些自我欣賞地緩緩地吐向空中。接著,他才漫不經意地看了邵力子一眼,似有意提醒道:“邵老啊,我這可是個續字謎啊!”
“這,我知道。”邵力子蹙眉沉吟片時,又自言自語地說道,“續字謎,這治淮二字的續字……”
毛澤東或許是認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抑或是他不想把這位前清的舉人考得太狼狽,先是朗朗大笑,後又伸出右手指著自己的書桌,說道:“邵老,這續字就是這兩個字嘛!”
邵力子經毛澤東手指書桌一點化,頓悟大笑自語:“方案!”
坐在一旁看熱鬧的傅作義目睹了這一切,當他聽邵力子脫口而出“方案”二字以後,他於這瞬間又把毛澤東的原字謎“治淮”二字與邵力子續的二字“方案”合起來,原來這四個字是“治淮方案”。到這時他才於恍然之中明白了毛澤東出此續字謎的真諦。同時,他看到年長的邵力子雖不及毛澤東的才識,但其悟性或曰聰明而言還是比自己勝出一籌的。好在他此時此景的身份是將軍,而不是舉人或秀才,所以,他隨著朗朗大笑的邵力子也忍俊不禁。
這就是毛澤東與人交往或曰與友人談工作的一種方式,把雙方傾談治淮這樣一件大事,竟然是從如此寫意的方面寫出開篇,真是令人慨嘆不已啊!待到邵力子、傅作義恢復常態之後,毛澤東方言歸正傳:“邵老續得好!今天我請二位來,就是為了治理淮河的方案,聽聽你們的意見。”
傅作義或許是在閻錫山、蔣介石手下當差當的時間太長了,他聽了毛澤東的話後,認為自己是水利部部長,自應第一個介紹情況。所以,他一板一眼地說罷水利部制訂治淮方案的過程後,又鄭重地說道:“我們水利部正在總理的領導下,進一步研究、完善治理淮河的方案。”
“我已經看了總理有關治理淮河的報告。”邵力子接著傅作義的話題說道:“我是過來人,所以我贊成總理說的淮河年年鬧災的直接原因,是當年蔣介石為阻止日軍南下,在花園口炸開黃河大堤造成的。這是因為黃河的泥沙破壞了淮河原有的蓄洩洪水的能力。”
“邵老一言中的!”毛澤東有意把話題一轉,很是誠懇地說道:“當年,邵老做西京王的時候,我長征一到達陝北,就聽當地的老百姓美傳您是當代的大禹。”
說到邵力子做西京王,那是日本在我國東北發動“九一八”事變之後,蔣介石宣佈第二次下野,把邵力子外放陝西,坐鎮西安,代蔣控制多事的西北地區。也就是邵在西安執政的五年之中,他曾帶領陝西人民治理過黃河,而且很見成效,被當地老百姓傳為當代治水的大禹。也正是因為邵力子有這樣一段特殊的從政經歷,毛澤東才要聽取他對治淮的意見。自然,邵力子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當他聽毛澤東如此讚譽他治理黃河的功績的時候,他又謙虛地連連說道:“百姓過譽了!過譽了。”
“我看是有它的道理的。”接著,毛澤東又坦然說道,“我當時聽後也感到新奇。事後才聽人告訴我,當年邵老重視黃河水利,親自主持修了涇惠和洛惠兩大渠,建了龍門閘和風陵渡工程。我想這就是老百姓至今還流傳邵老治水故事的原因吧!”
“主席過獎了!”邵力子非常客氣地說,“那時,我任國民政府陝西省主席,治理黃河是我的責任。再說,我做的那點區區小事,怎能與今天共產黨和主席想根治淮河的工程相提並論呢,何足掛齒矣!”
“邵老那時的作為,現在看來也是難能可貴的啊!”毛澤東在歷數了邵力子在治理黃河的成績之後,又說道,“今天,我請邵老來的目的有二:一是想聽聽您的意見,再是邵老您能離京去實地考察,那是最好不過的。話再說回來,這也就是我寫的那個續字謎的謎底。”
邵力子從政數十載,自孫中山到蔣介石等政壇要人都時相過從,有的還私交素篤。但是,他卻未遇見過像毛澤東這樣做工作的領袖人物。因此,他心悅誠服地說道:“請主席放心,我立即準備成行。”
“不,不。”毛澤東急忙擺手制止,“現在淮河正在抗洪、救災,不是邵老這樣年紀的人去的時候”。
“那我何時成行呢?”邵力子問道。
“再定。”毛澤東凝思片時,“到時,我一定為邵老寫一幅字:一寫要把淮河治好,以壯行色!”
“請放心,我一定不辜負主席的期望!”
至此,毛澤東請教邵力子的工作就算做完了。他看了看作陪的傅作義的表情,又十分客氣地說道:“傅將軍,你是新中國的第一任水利部部長,請將軍集思廣益,再擬定一個全面的興修水利方案。”
“我儘快落實主席這一重要指示。”
“我哪有那麼多的重要指示喲,”毛澤東微微地搖了搖頭,“這些天來,由於淮河水禍如此嚴重,使我想了很多問題,看來,要想改變我國的貧窮面貌,首先就要大興水利建設。我們這些人,如果能把幾千年來的水患化害為利,那可是造福於民、功德無量的大事啊!”
毛澤東送走邵力子、傅作義之後,他的思路遂又集中到朝鮮戰爭方面來了。從戰略上講,毛澤東對朝鮮戰爭的態勢作了兩種估計:一是速決,再是持久。而立足點應當放在持久上。但是,朝鮮人民軍自打戰爭爆發以來,以破竹之勢乘勝前進。他們繼戰爭打響的第三天六月二十八日解放漢城之後,又於七月二十日攻佔大田,生俘美軍第二十四師師長威廉·迪安。到八月中旬,即解放了南朝鮮百分之九十的地區,將美偽軍壓縮到洛東江以東一萬平方公裡的狹小的地域。如此速勝的戰爭態勢不僅令世人刮目相看,就是毛澤東也感到有些驚奇,使他不得不發出這樣的自問:“美國人會以失敗告終嗎?如果說結論是相反的,那麼美國人下一步將採取什麼措施反敗為勝呢?……”
為了防止意外事件的發生,毛澤東贊成蘇聯提出的關於和平調處朝鮮問題的提案,要求在朝鮮停止軍事行動,自朝鮮撤退外國軍隊。為此,我國政府以周恩來總理兼外交部長的身份致電聯合國安理會,表明上述結束朝鮮戰爭的立場。但是,毛澤東也十分清楚:所謂自朝鮮撤退外國軍隊,就是要求美國自南朝鮮撤走參戰的部隊。美國人當然不會答應。為此,毛澤東作為一代大軍事戰略家又不得不發出這樣的自問:“既然美國不會撤兵,它下一步棋將如何走呢?對一江相隔的中國又將產生什麼影響呢?……”
也就是美偽軍被壓縮到洛東江以東一萬平方公裡的狹小地區,並使戰爭成膠著狀態的時候,八月下旬,美國侵朝空軍開始不斷侵犯我國東北領空,轟炸掃射我安東(即丹東)、輯安等城鎮、鄉村。毛澤東一邊請周恩來連續致電聯合國安理會及聯合國秘書長,就美國侵佔我國領土臺灣、美國侵朝空軍侵犯我國領空等罪行提出控訴,要求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制裁美國政府武裝侵略中國領土的罪行,一邊又再次發出這樣的自問:“美偽軍為什麼滯遲於這狹小的地區呢?這又與下一步可能採取的軍事行動是什麼關係呢?……”
無獨有偶,朱德總司令也為朝鮮人民軍的勝利捏著一把汗。為此,他與毛澤東這位老搭檔一道議起了朝鮮戰場的態勢。首先,毛澤東指著掛在牆上的朝鮮的軍事地圖,說道:“老總,這些天來我一直關注朝鮮戰爭的進展。不知為什麼,隨著朝鮮人民軍向南朝鮮推進,我連覺都睡不安穩了!”
“我雖然沒有像主席那樣睡不著覺,可我也為這種勝利提著個心。”朱德贊同地說道。
“你能說說提著個心的理由嗎?”
“當我聽說朝鮮爆發了戰爭之後,我的直感與主席是一樣的,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可是戰局的發展出乎我所料,北朝鮮僅僅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佔領了南朝鮮絕大部分的地方,你說這正常嗎?”
“有道理。”
“從我們自己的經驗說,人民是勝利之本。南朝鮮雖然也是高麗人,但他們畢竟不知道北朝鮮是怎麼一回事啊!”
“更何況在李承晚集團的宣傳下,很多人尤其是南朝鮮那些有錢有勢的人,都把共產黨當成洪水猛獸。”
“這就說明,北朝鮮就是在一夜之間佔領了南朝鮮,也沒有很好的群眾基礎,不可能在短期內鞏固這速決的勝利。就這個意義上說,時下北朝鮮人民軍置身南朝鮮打仗,是屬於無後方作戰。這種孤軍深入是很危險的。”
“這正是我擔心的啊!”毛澤東伸出右手,在三八線一帶畫了一道橫線,“一旦美國人從朝鮮半島中央登陸,就會把朝鮮人民軍切成兩半,首尾不能相顧。如果戰局真的出現了這種局面,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隨著朝鮮戰局成膠著狀態,不僅是毛澤東與朱德這些軍事戰略家在關注朝鮮戰局的發展,就連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周恩來副主席的屬下也在天天討論這件大事。一天,他們得出了結論:美軍有可能在朝鮮仁川登陸。同時,還總結出了美軍在仁川登陸的六條理由:
一、美軍和李承晚軍在洛東江以東地區集中了十幾個師固守,那麼狹小的一塊地方擠滿了那麼多兵力,不進攻,又不撤退,想幹什麼呢?無非是想以此吸引住朝鮮人民軍的主力,使其不能走,也無法機動;
二、據我們所掌握的情報,美軍在日本原有兩個師,最近又成立了新的機動兵團,按道理,它要麼去增援洛東江,要麼就在日本佈置防務,不然朝鮮丟了怎麼辦?因此,只有一種理由,他們正在日本搞登陸訓練;
三、麥克阿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一直都在太平洋地區指揮島嶼作戰,因此登陸作戰是他的擅長。而今他處於敗勢,為什麼不發揮這個優勢呢?
四、時下美、英等國正將他們的艦隊向朝鮮增調,是為了解決戰爭所需的軍事供應嗎?顯然不是;
五、朝鮮人民軍把敵軍壓到洛東江後,使敵人形成了密集防守的陣勢,他們不僅天上有空軍支援,而且地面上又構築了大量的工事。在這種情況下,朝鮮人民軍是難以啃下這塊硬骨頭的。這樣,敵人如從側後使用機動兵團襲擊,那朝鮮人民軍就有被吃掉的危險;
六、朝鮮半島是個狹長的地帶,從南到北,戰略補給線就一條,實事求是地說,朝鮮人民軍長驅直入,把補給線拉得太長了。另外,漢城是南北補給線的中心和樞紐,鐵路、公路都要經過這裡。在其他港口登陸,一是離洛東江戰場不是太遠就是太近,二是與交通中心漢城也構不成戰略優勢。我們研究的結果,只有仁川具備這兩條優勢。……
毛澤東聽了上述分析之後,認為上述“這些判斷有道理,很重要”。因此,也更加堅定了美軍有可能登陸的決心。另外,他清楚任何戰役的實施是與指揮官的天賦、個性有著直接關係的,為此,他問道:“你們能談談敵人的統帥麥克阿瑟的性格嗎?”
“據外電報道:這個人是個倔強的老頭,他下的決心誰也不能改變。另外,他還是一個從不認輸的好戰分子。”
“好!好!他越倔越好,越好戰越好,驕兵必敗。”
由此,毛澤東不僅認定了美軍在仁川登陸,同時他還為未來戰爭的走勢定了調子:驕傲的麥克阿瑟必敗。接著,他又說:“很快結束戰爭是不可能了。戰爭肯定是持久的、複雜的、艱苦的。但目前打第三次世界大戰也不可能,因為美國還未準備好。”
周恩來是一位十分實際的政治家,為此,他又沉穩地諫言:“主席,既然我們贊成美軍在仁川登陸的判斷,那我們就應當採取必要的防範措施。”
“首先,說我們自己的事,也就是說立即命令我東北邊防軍做好準備,隨時迎擊北犯、入侵的敵人。”
“我算了一下,只要東北邊防軍在九月底以前開到鴨綠江,並做好一切作戰準備,我們就會取得主動。”
“時下是準備時期,一切由你下命令。”
“主席,事關重大,我們應當立即把美軍有可能在仁川登陸的訊息通知朝鮮的同志。”
對於朝鮮戰爭的發起和進展,毛澤東自有自己的看法。因此,他聽後微微地搖了搖頭,說道:“我看,這僅僅是出於道義而為的事了。”
對此,周恩來自然明白毛澤東這句話的內涵。他想了想又說道:“還是那句老話:說不說,是我們的事;聽不聽,是人家的事。”
“好!就按你說的辦。”毛澤東沉吟片時,又鄭重地說道,“話再說回來,重點還是關注我們自己的事。從某種意義上,只有關注好了自己的事,對人家的事才會有幫助。”
“對,對!”周恩來十分讚賞毛澤東這句話,因為從戰略的高度作出了某種預測,因此,他又請示,“主席對我們自己事的意見呢?”
……
五
“你立即通知總參謀部和外交部,密切關注敵人在仁川登陸的同時,要做好一切準備!”
隨著朝鮮戰局的發展,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的憂慮逐步加深。為此,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政局會議,向黨中央報告有關朝鮮戰局有可能逆轉的情勢。當講到美軍在仁川一旦登陸的後果時,他提醒與會的同志:“如美帝得勝,就會得意,就會威脅我。對朝不能不幫,必須幫,用志願軍,時機當然還要選擇,我們不能不有所準備。”
周恩來完全贊成毛澤東的意見,也是在這次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他進一步分析:“如果美帝將北朝鮮壓下去,則對和平不利,其氣焰就會高漲起來。要爭取勝利,一定要加上中國的因素,中國的因素加上去後,可能引起國際上的變化。我們不能不有此遠大設想。”
讀者從毛澤東、周恩來上述的發言可知,一旦朝鮮戰局發生逆轉,中國為了預防唇亡齒寒的軍事態勢出現,早在這時就議論到了派兵幫助朝鮮的事情。自然這次會議中心是:“我們不能不有所準備。”為此,毛澤東於會後給高崗發去《關於邊防軍務必在九月底以前完成一切作戰準備》的電文。略謂:
(一)八月十五日送來你在邊防軍幹部會議的報告收到了,這個報告是正確的。(二)蕭勁光同志來告有關邊防軍的各項問題,這些問題都可以解決。(三)邊防軍完成訓練及其他準備工作的時間可延長至九月底,請你加緊督促,務在九月三十日以前完成一切準備工作。
與此同時,毛澤東責成周恩來副主席主持召開軍委會議,檢查和討論東北邊防軍準備工作的情況。參加會議的有朱德、林彪、聶榮臻、羅榮桓、蕭勁光、蕭華、楊立三等二十一人。周恩來在會上指出:“我們對於朝鮮,不僅看為兄弟國家問題,不僅看為與我東北相連接有利害關係的問題,而應看為是重要的國際鬥爭問題。”根據朝鮮戰場的態勢發展,速決大體上是不可能了,因此,“不能不設想第二種情況,即戰爭的長期化。”他要求與會的同志,“根據這種情況檢查我們的準備工作。”同時,他還指出:“我們的裝備對付國內敵人是夠了,但對付美帝國主義是不夠的。”他站在戰略的高度提出要求:“一切都要準備,不要成為‘臨急應戰’,而要有充分準備,一出手就勝。”
毛澤東作為一代軍事戰略大家,他清醒地知道成膠著狀態的朝鮮戰局,只是美國採取大的軍事行動如仁川登陸前的一種假象。這種戰爭態勢的表象是不會持續太長時間的。當他想到美國軍隊一旦在仁川登陸的後果時,很自然地認為單單成立一個兵團的東北邊防軍是不能應對的。因此,他又與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副主席周恩來洽商,決定集中十二個軍以便機動。為此,他給時任軍委會副主席、西北軍區司令員彭德懷發去電報:
德懷同志:
為了應付時局,現須集中十二個軍以便機動(已經集中了四個軍),但此事可於九月底再作決定,那時請你來京面商。
毛澤東
八月二十七日
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這一指示精神,又召集有關會議,他要求東北邊防軍主要做好兩項工作:一項是訓練,一項是補充。接著,他於九月三日給毛澤東、劉少奇寫信,報告了近日擬定的《關於加強邊防軍的計劃》,他在這一《計劃》中準備將東北邊防軍兵力逐漸增加到十一個軍三十六個師,分為第一、二、三線部隊,連同特種兵部隊、後勤部隊共約七十萬兵力。該《計劃》還對兵員補充、步兵師武器調整、彈藥補充、炮兵增強、戰車組織、空軍、後方勤務等項事宜作出詳細的部署。毛澤東當天閱後批示:“同意。”
毛澤東的確不愧為一代戰略預測大家。如果他和周恩來不先於美國在仁川登陸之前就作出上述部署,朝鮮戰局發生逆轉後的態勢真是不堪設想的!正因為毛澤東巧奪先機於美國,才為我志願軍從容入朝打下了必勝的物質、兵員等方面的基礎。
毛澤東深諳“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名言的真諦。所以他清楚一旦中國軍隊介入朝鮮戰爭,其戰場上的對手主要是美帝國主義的軍隊。在毛澤東看來,美國軍隊主要有兩大長處:一是美國的經濟實力雄厚,再是武器裝備優良。和敵軍相較,我軍相對而言在這兩個方面卻是短處。為預謀未來和美國作戰,他又向陳雲請教:“陳雲同志,請實事求是地告訴我,現在國內經濟情況到底怎麼樣?”
陳雲如實介紹:全國的經濟運轉正朝著好的方面轉化,通貨膨脹也得到了相應的抑制。時下,蘇聯援建的一批大的專案就要陸續上馬,再有兩年,國民經濟就會得到恢復。但是,作為政治家的陳雲不能不發出這樣的自問:主席為什麼突然問這些事呢?
毛澤東邊聽邊微微地點點頭,陳雲報告一結束,他蹙著眉頭說道:“也就是說,經濟戰線上的淮海戰役第一階段結束了?”
“也可以這樣說吧!”
“如果美帝國主義強迫我們在朝鮮再打一場大仗,你說我國的經濟能支撐得住嗎?”
這實在有點太出乎陳雲所料了!他聽後愕然一怔,沒有當即表示態度。實際上這沉默不語就是一種態度:不贊成打。
對此,毛澤東當然清楚,但他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你必須明白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毛澤東要到朝鮮去打仗,而是說美國還有跑到臺灣去的蔣介石,要把這場戰爭強加在我們的頭上的話,我們必須有所準備。”
“我明白了主席的意思,那就是一旦我們被迫要打這場大仗,我們在經濟戰線上,能不能像淮海戰役那樣再組織第二階段的戰役,支援這場戰役。”
“我就是這個意思。”
這的確給陳雲出了一道不好解也不想解的難題。但是,他作為毛澤東的戰友、分管全國經濟的主帥,又不能不來解這道難題。他沉吟良頃,十分沉重地說道:“我的態度,一、最好不打這場仗,因為我國人民太需要一個和平環境,進行休養生息;二、如果敵人強加給我們打這場仗,我們咬緊牙關,勒緊褲腰帶,也能支撐得住!”
“陳雲同志,”毛澤東激動地站了起來,“有了你這番話,我毛澤東就放心了!”
正當毛澤東在積極籌劃應變戰略的時刻,周恩來以外交部長的身份給聯合國秘書長賴伊寫了一封公開信,強烈要求聯合國辯論美國入侵我國臺灣問題。很快,周恩來外長就收到了賴伊的回信,同意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提議,需要中國派出一個代表團,出席聯合國召開的有關辯論大會。
毛澤東非常重視這件事情,這是我國被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拒之常任理事國門外之後,第一次以合法的身份登上聯合國講壇。所以,他高興地對周恩來說:“這是一件大好事嘛!代表團的團長人選定下來了嗎?”
“還沒有最後確定。我個人的意見,想選一位武將當團長。”
周恩來答說。
“可以嘛!你想選哪一位武將啊?”
“伍修權同志。”
“很好。”
“同時,我想派一位秀才給伍修權當顧問。”
“人選呢?”
“喬冠華。”
“也很好!喬冠華又名喬木,不僅英文好,而且還是有名的國際政治評論家。”毛澤東說罷轉念一想,又說道,“代表團成立之後,最重要的是要寫一篇有分量的發言稿。要做到十年不鳴,一鳴驚人!”
與此同時,伴隨著朝鮮戰局的發展,我國西藏問題也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那時,以阿旺松繞為首的分裂分子控制著西藏的實權,為了抗擾解放軍入藏擴軍備戰,在拉薩、昌都建立電臺,用漢語、藏語和英語向世界廣播,進行分裂祖國的宣傳。另外,他們還借用朝鮮戰局討好美國和英國,公然表示支援所謂“聯合國軍”侵略朝鮮。為此,他們還有意將藏軍大部分兵力部署在昌都、那曲、丁青及金沙江西岸一帶,決心堵死和談大門,以兵戎相見。
昌都為西藏東部重鎮,是四川入藏的咽喉要道,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因此,要想和平解放西藏,必須拔掉昌都這個釘子,消滅昌都及其周圍的藏軍。為此,中共中央西南局為攻佔昌都於八月二十日給毛澤東發來作戰計劃:“昌都之戰,我們決定使用十八軍四個主力團及兩個營,戰鬥部隊共一萬三千人。此外,還有一個工兵團約兩千人為戰役的預備隊。我們考慮,只要八月底能修通到甘孜的公路,十月上半月佔領昌都是辦得到的。早點佔領昌都,有利於早點促進西藏的政治變化,而且前進一段,可使進佔拉薩的軍事政治準備確實一些……”
在毛澤東的戰略棋盤上,儘早解放西藏是上策。時下,他考慮到朝鮮戰爭可能出現的變化,就更希望早一些解決西藏問題。所以,他讀罷西南局上述電文之後,即於八月二十三日致電西南局,明確提出:“力爭今年佔領昌都明年進軍拉薩。”同時,還指示西南局:“你們可以照此計劃作積極準備,待本月底下月初判明公路已通至甘孜無阻,即可實行進軍,期於十月佔領昌都,這對於爭取西藏政治變化及明年進軍拉薩,是有利的。”“如果我軍能於十月佔領昌都,有可能促使西藏代表團來北京談判,求得和平解決。”
中共西南局根據毛澤東上述指示精神,於八月二十六日下達了《昌都戰役的基本命令》,要求我軍消滅“藏軍主力於昌都及其以西恩達、類烏齊地區,解放昌都,打下明年進軍拉薩、解放西藏的基礎”。由此,我人民解放軍第十八軍吹響了進軍昌都的號聲。
在毛澤東看來,只要我人民解放軍進抵昌都,勝券必**手。因此,他此時此刻的戰略重點依然是放在朝鮮戰場上。恰在這時,毛澤東與周恩來等所擔心的事終於出現了:美帝國主義在經過積極籌備之後,於九月十五日乘朝鮮人民軍後方空虛之際,以美軍第十軍所屬陸戰第一師、步兵第七師及炮兵、坦克兵、工兵部隊等七萬餘人,在二百六十餘艘艦艇、近五百架飛機配合下,在朝鮮西海岸仁川登陸,並繼續向漢城、水原方向進攻。與此同時,正面洛東江戰線,美偽軍十師在美軍第八集團軍指揮下,也於九月十六日發起反攻,從此孤軍深入南朝鮮洛東江一線的朝鮮人民軍陷入了兩面作戰的不利地位。
針對美軍在仁川登陸的事件,朝鮮人民的領袖金日成首相立即進行戰略退卻,並向中國駐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大使倪志亮介紹了朝鮮戰況,以及準備轉入長期作戰的戰略思想。為此,倪志亮即時電告中央,向毛澤東、周恩來如實地報告了朝鮮戰場的情況。
雖然古人雲:預則立,不預則廢,但是,對於美軍在仁川登陸很早就有所預料的毛澤東、周恩來,聽後還是感到異常震驚的!當天,他們二人研究了倪志亮發來的有關電報,審慎地推演了戰爭態勢可能出現的變化,決定由周恩來起草、後經毛澤東修訂,於九月二十日給倪志亮發去了《朝鮮戰爭的戰略指導》電文:
九月十八日電悉。請轉告金日成:我們認為你的長期作戰思想是正確的。朝鮮軍民的英勇是令人感佩的。估計敵人在仁川方面尚有增加可能,其目的在於向東延伸佔領,切斷朝鮮南北交通,並向三八線進逼。而人民軍必須力爭保住三八線以北,進行持久戰方有可能。因此,請考慮在堅持自力更生長期奮鬥的總方針下如何儲存主力便於各個殲滅敵人的問題。在目前主力暴露於敵人陣前,相持不下,消耗必多,而敵人如果佔領漢城則人民軍後路有被切斷的危險。因此,人民軍主力似宜集結機動,尋敵弱點,分割殲滅敵人。在作戰上,必須集中兵力,每一次作戰以少數兵力及火力分路鉗制多數敵人,而以多數兵力(三至五倍)及火力(二倍以上)的絕對優勢,圍殲被我分割的少數敵人(例如一個團)。作戰最忌平分兵力,最忌只能擊潰或阻止敵人而不能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只要能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哪怕每次只殲滅敵人一個團一個營也好,積少成多,就可逐步將敵人削弱下去,而利於長期作戰。如果美軍火力配備強,一時難於突入分割,則宜考慮先以李承晚偽軍為物件,集中主力,每次殲滅其一二個團,每月殲滅其一二個師,半年後即可盡殲偽軍,剪去美帝爪牙,使美帝陷於孤立,然後各個殲滅之。在持久戰的原則下,必須充分地估計到困難方面。一切人力、物力、財力的動員和使用,必須處處作長期打算,防止下級發生孤注一擲的情緒。敵人要求速決害怕持久,而人民軍則速決既不可能,唯有以持久戰爭取勝。以上所陳,系站在朋友和同志的立場提出,供你們參考。是否有當,尚祈考慮見覆。
周恩來起草並經毛澤東修訂的上述電文,的確是一篇有關朝鮮戰爭戰略思想的指導大綱,也是毛澤東持久戰軍事思想在朝鮮戰場上的運用。因此,金日成收閱這份電文之後立即回電:同意這些建議。然而,一種戰略思想的實施或曰從我強到敵強的轉化,並不是戰場指揮官所能理解的。同時,再加上美帝在仁川登陸,完全改變了朝鮮戰局的態勢,猝然變動戰略指導思想是很難的。因此,朝鮮人民軍遭受巨大損失已是在所難免了!
與此同時,美軍自仁川登陸起始,就一再公然侵犯我國領空,並於九月二十二日在我國安東(丹東)市區投下重磅炸彈十二枚,我國東北的安全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毛澤東面對猝然逆轉的朝鮮戰場以及我國東北可能遭受侵略的局面,他一邊關注朝鮮戰局的變化,一邊不露聲色地做好自己國家的事,尤其是國內軍隊的調動及重新部署等事關國家安全的大事。就在美軍從仁川登陸後的第二天九月十六日,毛澤東以中央軍委的命令相繼發出了《關於同意對廣東、廣西的軍事部署》、《關於廣西我軍注意不要超出國界》、《關於抗議美機對我軍侵襲》等電報。迨至九月二十五日,毛澤東正式向全國人民發出“中國必須建立強大的國防軍,必須建立強大的經濟力量,這是兩件大事”的號召。由此可知,毛澤東這時已經在有意識地勾畫“抗美援朝”和“保家衛國”這兩篇大文章,只是尚未明確地提出這樣的口號而已!
誠如毛澤東所說的那樣,面對這樣錯綜複雜的局勢,國內外的敵人,尤其是退守臺灣的蔣介石是不會睡覺的。他們一定要藉機進行各種破壞活動。據史記載,這時的蔣介石父子真可謂是其樂融融,很久以來沒有這樣的高興了!蔣經國看著笑口已開的蔣介石,有意地問道:“父親,此時此刻的毛澤東會在想些什麼呢?”
“就像你我父子去年那樣,被猝發的韓戰搞得焦頭爛額,國無寧日。”
“父親是怎樣看待麥帥(即麥克阿瑟)在仁川搞的這次登陸行動呢?”
“其價值可以與艾森豪威爾當年搞的諾曼底登陸相比。”
“那蘇聯若是參戰呢?”
“那就必然會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而我們呢,也就可以藉助美國的力量光復大陸。”蔣介石沉吟片時,又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我看老奸巨猾的斯大林是不會這樣蠢的。”
“若是毛澤東命令他的部隊入朝呢?”
“那我就謝謝他了!”蔣介石得意地笑了笑,“經兒,十月一日就要到了,你現在主管情治部門,是到了給毛澤東出難題的時候了”。
“報告父親,”蔣經國取出一份材料,“這是毛局長正在實施的轟炸天安門的計劃。”
蔣介石閱罷搖了搖頭。
“父親,據毛局長說,這次轟炸天安門行動,完全是由美國人策動的。”
“這我清楚,可我並沒有你們那樣樂觀。”蔣介石雖然嘴裡這樣說,可他的內心還是在祈禱此次轟炸天安門的行動能成功。接著,他又問道,“還有什麼訊息嗎?”
“父親,你的老朋友陳嘉庚先生完全倒向毛澤東那邊去了。”
“這我清楚。我念當年他為支援中山先生革命,為支援我抗戰,在海外華僑中募來了很多錢,所以我一直未動他。”
“可他現在又幫著毛澤東向海外華僑募捐,並且還大罵我們把臺灣出賣給了美國。這樣下去,對我們是很不利的。”
蔣介石微微地點了點頭。蔣氏父子所說的由美國人策動的轟炸天安門行動的內容是什麼呢?就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個國慶前三天九月二十七日,李克農所屬部門透過空中電波,破譯了臺灣發來的訊息:說是在十月一日這一天,北京將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然而到底是什麼事情?無從知曉。為此,周恩來嚴令有關部門務必在國慶前夕破案。事有湊巧,公安部長羅瑞卿也在這前後緊急向毛澤東、周恩來報告了一條十分可疑的訊息:“我北京市公安局在九月十八日也就是美軍在仁川登陸後的第三天,截獲了一封寄往日本東京洲產業株式會社的航空信,奇怪的是這封信中還裝有十封信。”羅瑞卿說罷取出這裝有十封信的大信封,放在桌上,說道:“主席,總理,你們看一看,很有些文章。”
接著,羅瑞卿從其中一封信中取出一張草圖,仔細一看方知:這是一張天安門略圖,前面畫有金水橋。圖中繪有兩個箭頭指向天安門:一個指向天安門中央司令臺上的一個小人,旁邊寫著一行小字,“到現在水還是達不到這裡。”第二箭頭指向天安門樓頂,旁邊也寫有一行小字:“從日本買來的消防壓水機,能超過這個願望。”當毛澤東與周恩來看罷這張天安門草圖之後,羅瑞卿又從信封中取出一封信交給毛澤東,說道:“主席,這封信是這張天安門草圖的註解,說國慶節那天,毛主席和中國知名人士都要登上天安門,檢閱中國軍隊和民眾的遊行。”
毛澤東看罷這封信,又對照這張天安門草圖看了看,順手把信交給了周恩來,十分風趣地說道:“你是這方面的專家,你一定能看出這其中的玄妙。”
周恩來自國共第一次分裂之後,就親自領導、組建了我黨有名的特科,而後多年,又一直領導我黨隱蔽戰線上的對敵鬥爭,是我黨情報戰線上的統帥。因此,他是這方面最富經驗的專家。他對照信和天安門草圖看了許久,又把李克農報告的情報彙總在一起,明確地說道:“綜合以上情況分析,這封信所揭示的內容,很有可能與截獲的臺灣情報有關。因此,這是一起帶有政治陰謀性質的案件。羅部長,找到寄信的人了嗎?”
“全部掌握了!”羅瑞卿說罷有些為難地說道,“但和這封信有關的都是外國人,我們可以下逮捕令嗎?”
“當然可以!”毛澤東說罷又補充道,“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在中國的地盤上,這些外國間諜,利用國慶節搞陰謀暗殺,還不準中國人逮捕他們,這樣的事情一去不復返了!”
“主席,再過三天就是國慶節了,同志們考慮到主席和中央領導同志的安全,有的建議取消慶祝活動。”羅瑞卿請示道。
“不行!”毛澤東斷然地否決了,“恩來,立即通知彭真同志,今年的國慶節,不僅要搞大規模的遊行,而且我和你還要帶頭上天安門。一句話,一定要把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個國慶節搞得紅火、熱烈!”
毛澤東是一代大政治家,他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政治。在他看來,隆重慶祝新中國第一個國慶節,不僅可以大長中華民族的志氣,而且還是在向仁川登陸的美國“示威”:不要忘了,還有一個新中國屹立在東方。
也就在發現敵人預謀炮轟天安門的第二天九月二十八日,在仁川登陸的美軍把朝鮮人民軍截在南朝鮮的同時,重新佔領了漢城,並向三八線快速推進。一夜之間,朝鮮人民軍失利的各種情報像雪片似的飛到周恩來的辦公室。作為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周恩來閱罷頓感態勢嚴重,立即給毛澤東寫了一封《朝鮮軍情甚為嚴重》的信:
主席:
根據連日情報、外訊及倪志亮來電,美李敵軍已分路北進,按其所到位置(見圖,略),朝鮮西路軍似已被敵隔斷,東路軍亦尚未集結到忠州以北。而美帝國主義已在公開表示將進軍三八線以北。從倪志亮二十七日電看來,三八線以北已無防守部隊,似此情況甚為嚴重,敵人有直驅平壤可能。
周恩來
九月二十九日夜
毛澤東讀罷周恩來這封信,也感到朝鮮問題嚴重了!在敵我力量對比如此懸殊的態勢下,朝鮮人民軍只有傾全力自保,不可能再有力量阻止美李敵軍北進。一旦平壤陷於敵手,美軍將會很快打到鴨綠江邊。到那時,唇亡已無法挽救,齒寒也就變成了現實。為此,他與周恩來緊急會商有關朝鮮戰局的發展。
當他們二人研究了有關敵我雙方的態勢以及美軍下一步的戰役計劃之後,周恩來說道:“漢城失守之後,三八線絕不是美李敵軍的終點。這樣一來,被截留在南朝鮮的人民軍的處境就很不妙了!”
“據我的判斷,我們的日子也很不好過了!”毛澤東的出發點是清楚的,他依然是在考慮中國在未來朝鮮戰爭中的地位。因此,他有些憤慨地說道,“這是因為,美李敵軍是一定要乘勝越過三八線向北方進軍的。按照這樣的速度,我看用不了一個月,戰火就會燒到鴨綠江邊了。”
“斯大林會坐視不管嗎?”
“不管是肯定的。”毛澤東說罷喟嘆搖首,“據我的推測,他還會利用我們自身的利益,要求我們出兵朝鮮。”
“這問題可就真的嚴重了!”
毛澤東與周恩來由此陷入了凝思之中。有頃,周恩來或許為了轉移一下話題,取出一份材料,說道:“主席,這是克農同志送來的報告,說是蔣介石派飛機轟炸了廈門大學,有不少學生宿舍和教學樓遭到了破壞。”
“陳嘉庚先生受沒受傷?”毛澤東邊看材料邊焦急地問。
“沒有。”周恩來等毛澤東閱罷材料後又說,“我請他來京參加國慶節,可他執意要去南洋募集重修廈門大學的資金。”
“真是難得他有這樣一顆報國之心啊!”
恰在這時,秘書把羅瑞卿引進菊香書屋,周恩來迎面問道:“羅部長,破案了嗎?”
“報告主席,總理,全部破案了!”羅瑞卿邊說邊從公文皮包中取出一大沓材料,往桌上一放,“請看吧,這就是破獲此案的全部卷宗!”
毛澤東的思維與一般人是不相同的。他沒有審閱有關案宗的材料,卻有意地問道:“有他們的相片嗎?我想見識見識。”
“有!”接著,羅瑞卿拿出一沓照片,指著其中的三張,介紹道,“這個人叫李安東,是意大利人;這個叫山口隆一,是日本人;這個人叫馬迪儒,是羅馬教廷派到中國的傳教士。”
“他們三人誰是主犯?”毛澤東問道。
“李安東和山口隆一。”羅瑞卿說罷又補充道,“當然,這個馬迪儒也是主犯,受李安東的指揮。”
“對他們的審訊結案了嗎?”周恩來問道。
“全部結案了。”羅瑞卿又取出一沓材料,“這是全部的審訊記錄,請主席和總理審閱。”
“我就不看了。”毛澤東衝著羅瑞卿擺了擺手,“簡單地說,他們是怎麼交代的?”
對此,羅瑞卿報告:據他們自己的交代,李安東與山口隆一是多國間諜,時下受僱於美國和臺灣。他們根據美國人的指示,為積極配合朝鮮戰爭和臺灣反攻大陸,要他們利用我們慶祝第一個國慶節的時候,制訂一個炮轟天安門的方案。我們繳獲的那張天安門草圖和那封信,就是寄給他們主子的具體實施計劃。我公安人員突然闖進李安東的住處,在李的房內起出一門八二迫擊炮,是蔣軍自北平撤退前夕留下來的。細看炮位,正好對準天安門城樓;同時,我們在馬迪儒主持的教堂裡,也起出了大批的武器,有迫擊炮、手槍、步槍,還有大量的炮彈和各種子彈。接著,羅瑞卿又取出一張公文紙,說道:“這是全部起獲的武器清單。請總理審閱。”
周恩來接過這份清單,認真地閱罷,又嚴肅地問道:“他們交代了炮轟天安門的動機了嗎?”
“交代了,”羅瑞卿看了毛澤東一眼,“他們都直言不諱地說:仇恨共產黨,仇恨毛澤東。想利用主席在十月一日登上天安門的機會,用迫擊炮轟擊天安門城樓。”
毛澤東聽後笑了,他再次看了看這三位外國人的照片,很是幽默地說道:“我毛澤東真是無上光榮,為這些上帝的寵兒所仇視!幸喜的是,我們信仰馬克思,比他們在羅馬供奉的上帝厲害。”
“是啊,”周恩來有些後怕地說道,“如果我們不是託馬克思的福,上帝的這些臣民,國慶那天,真的把迫擊炮彈打到天安門上去,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接著,毛澤東與周恩來、羅瑞卿又很自然地從朝鮮戰局議起與國慶有關的一些事情。最後,毛澤東說道:“恩來,鑑於美國在朝鮮咄咄逼人的架勢,我建議你利用國慶宴會的機會,向中外正式表明我們的態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