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是第一次看清周桐心的劍意。
實際上,要是換一個人過來,他恐怕也根本看不懂,周桐心此刻擺出的攻勢,那是專屬於劍修,只有同樣用劍的傢伙,才能看到的東西。
因為是意的緣故,大多數情況下,它們都是不顯山露水的存在。
畢竟,沒有誰會“看到”你的想法,也不會有人“看到”你先前的情緒。
“很漂亮的劍意。”王川看著那兩道一雄一雌,從周桐心兩手食指出迸發的劍意:“就像是兩條青龍。”
“果然,這麼久以來,只有你看清了我的劍意。”周桐心手中迸發的劍意,並沒有像尋常的鐵劍那般,只能沿著筆直的方向前行。
他們的飛行軌跡,甚至包括他們本身,都是可以扭曲的。
“那麼,你的呢?”周桐心的劍意在空中流轉,卻並不急著攻擊。
她在等。
在等王川出劍。
“我的劍意嗎?”王川看著自己右手的食指。
實際上,他從未真正“見”過自己的劍意。
因為平時,這些劍意真正出現的時候,都已經落在敵人的身體內部。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劍意究竟會具象化成一個怎樣的外表。
周桐心的劍意,毫無疑問的是“雙龍”。
在那本筆記中,顧望鄉也曾經說過,自己的劍意是七星。
就是天上閃耀四方的北斗七星。
那麼,今天就是自己的劍意,第一次化形了。王川如是向著,右手食指處,緩緩透出一道光芒。
好刺眼。周桐心眯起眼睛,盯著王川的右手。
那裡,即將出現一道炫目的劍意。
究竟是怎樣的劍意?她開始好奇,然後震驚。
王川的劍意化形,跟前面所述的兩位劍修,都不一樣。
他的劍意,是一粒粒細碎的光點文字所構成的劍胚……但周桐心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這就是我的劍意化形嗎?”王川同樣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劍意。
那些周桐心看不懂的文字,他能夠看懂。
方塊字,象形文字。
那裡面的字太小,也顯得有些模糊,但王川依稀能夠看出,那是自己前世現代的文字。
每一個字,都是簡單而有力的。
“這就是你的劍意嗎?”看著王川指尖懸停的劍胚:“很神秘的樣子。”
她本想說,就跟你一樣,但最終還是沒有在切磋之前,說出這種類似於示弱的話語。
“現在來切磋嗎?”王川收回手指,但劍意並沒有因此散去。
手訣只是召喚劍意的工具,並不是操縱劍意的全部。
“當然。”周桐心的眼裡,露出了一種不服輸的光芒:“你確實比以前強多了,但我這段日子,也並非毫無進步。”
“那就來吧,師姐。”王川笑了笑:“我也很好奇,師姐你的修為,究竟到了哪一步?”
周桐心沒再廢話,一指點出。
左邊那道青龍率先撲殺上來,龍鱗上一道道細碎的劍意,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虛影,幾乎要將王川的感知給矇蔽……雲從龍風從虎,就算是感知敏銳如王川,也不得不承認,周桐心的劍意,成功地將自己的攻勢,隱藏了起來。
叮噹一聲震響,王川手中的文字劍意,向後一轉。
扭動之間,王川感受到一陣巨力,從那條青龍上傳來。
師姐的修為,確實在這一年裡,得到了質的飛躍。王川如是想著,文字光劍幾次飛射,都抵住了周桐心的劍意攻擊。
“為什麼你能夠一直找到我的劍意?”周桐心似乎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明明我和師兄們切磋的時候,即使他們的修為比我要高,也沒辦法察知我的劍意,將從哪一個位置進攻的才對。”
“我並沒有察覺到你的劍意在哪裡。”王川解釋道:“你的劍意上,有一種天然的隱藏本領,我確實感知不到。”
“那你為什麼,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的抵擋我的進攻?”說話間,她的劍意已經發動了不下三十次襲擊,但王川的身子,卻像一座巍峨的山嶽,停在房頂上一動也沒動。
他的劍意,每每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就能夠到達青龍的咆哮之處。
這麼長時間過去,周桐心甚至還沒能摸到王川的衣角。
這讓她有些難以接受……這難道是什麼特殊的術法嗎?
“我表現出來的劍意,比你看到的要多。”王川指揮著文字劍意在空中遊走,一邊解釋道:“我身周三尺之內,完全是被劍意所裹挾的。”
“只要你的青龍劍意,稍微露出了攻擊的勢頭,我就會在三尺之內感應到。”
“然後把它打跑。”王川做出了一個打棒球的手勢。
就像這樣。他沒說出這話,只是文字劍意不住地飛行,在空中發出叮叮噹噹的好聽聲音。
彷彿這地方,掛了一串風鈴。
“你只守不攻嗎?”周桐心漸漸厭煩了自己的攻勢。
反正每一道攻擊,最後都會被王川擋回來……這有什麼意思嗎?
雖然不能用殺招,但自己的能力,幾乎被限制得死死的。
簡直無趣得像是對著一面牆練劍。
“你真的要我攻擊嗎?”王川笑容有些古怪:“會不會傷到師姐的自尊心?”
“你開什麼玩笑呢!”周桐心作勢欲怒:“師姐我是這種小肚雞腸的人嗎?”
“說不好啊。”王川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萬一師姐輸了,我可得罪不起呢。”
“再陰陽怪氣,小心我拿出真本事來扁你啊!”周桐心握緊拳頭:“別看不起師姐的劍啊!”
“那,我要來了?”王川身上的氣勢,忽然一漲。
周桐心眼神一動,青龍劍意再次當空撲下。
這是要以攻代守嗎?王川笑了笑,一手在前,一手在後。
文字劍意纏繞在手上,他竟是同時抓住了周桐心一雄一雌兩道青龍劍意!
“這……你也發現了嗎?”周桐心美眸連閃:“我可是一直在滲透你的劍意誒……這樣你也能察覺到?”
“在跟師姐別離的日子裡,我經歷的大大小小的戰鬥,已經有幾十場了吧。”王川搖了搖頭:“這些戰鬥,教會了我在宗門裡,永遠學不會的道理。”
“你的劍意不弱,在七品之中,應該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他看著周桐心,一點不避諱地指出了她的不足之處:“跟師兄弟們的切磋,是永遠得不到真正的實戰經驗的。”
“比如說,你的敵人,警惕性其實會很高很高,高到連飲水進食的時候,都會蓄滿半池的力量,隨時準備應付襲擊者。”
他說的是實話。
在那場人人自危的試煉之中,王川見過太多的修行者。
即使他們可能很弱小,但王川依舊能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比如說謹慎,比如說以小博大的勇氣和機敏。
這是周桐心身上沒有的。
“那麼,輪到師弟你攻擊了。”周桐心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些許的無奈。
王川這傢伙,實在是太雞賊了,即使是偷襲一樣的做派,也沒辦法突破他身周那三尺劍氣,直接到達他的本體。
除了極其強大的部分修行者,其餘的劍修,都必須直接將劍意作用在敵人身上,才能夠做到有意義的殺傷。
不然,能得到的,只不過是自己體力和精神的消耗而已。
這下我防守,看看你有什麼辦法攻破我專門習練了一年的龜息之劍!周桐心緊盯著王川的身子,兩道青龍劍意回身,緩緩盤踞起來。
一個像是龜殼一樣的青色護甲,緩緩出現在她的身上。
這是她最得意的防禦之勢。
“這是……玄武?”王川終於看懂了周桐心的化形劍意。
動如青龍般狂暴,守如玄龜般穩定。
這才是她完整的劍意——玄武。
“被師弟看穿了呢。”周桐心嘻嘻一笑:“放馬過來吧!”
“我的劍意,已經到了啊。”王川的眼神裡,有些無辜。
“嗯?”周桐心愣了愣。
他在開什麼玩笑,我這玄武之勢,可還好好地守著呢!
“你沒看到嗎?”王川扶著額頭:“仔細看你的劍意外圍,是不是有一層同樣淡青色的紋路?”
周桐心定睛一看。
確實,如王川所說,自己的玄武護盾外圍,確實籠著一層微微的清光。
但那不是自己劍意精進的結果嗎?
“那不是屬於你的劍意,那是我的。”王川的表情有些無奈:“你的玄武劍意雖然穩固,但不夠靈活,就跟你的青龍雖然隱藏,但不夠威勢一樣。”
“都是不完整的劍意……除非你能夠徹底領悟玄武劍意的第二層次,也就是將青龍和玄龜完美結合,不然憑這時候的你,是擋不住我的文字劍意的。”王川很清楚周桐心劍意的強度,甚至比她更清楚。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周桐心的眼裡,還是蘊著一股倔強。
“那麼,小心了,我只點到為止。”王川沒有動。
只是,周桐心忽然感受到一陣風。
那細碎的文字劍意,似乎化作了穿透龜甲隙縫的風。
這劍意在她的身上劃過,穿過衣物,穿過自己的劍意,緊密地貼在了自己的肌膚之上。
她感受到不斷跳起的雞皮疙瘩。
“你看,我的劍意精密度,遠比你的要高。”王川聳了聳肩,看著周桐心莫名緋紅的臉龐:“額,你怎麼了?我的劍意並沒有殺傷你啊?”
“你你你……”周桐心指著王川:“你快收回去!”
她的聲音裡,有種急切的味道。
王川沒搞懂,不過還是瞬間將劍意收回。
明明啥也沒幹,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女人還真是奇怪。
周桐心看著王川那張不解的臉,忽然有種衝上去揍他一頓的衝動。
這這這……怎麼能隨便用劍意這種東西,去接觸女生的肌膚呢,先前的感受,就好像是有一片冰冷的水霧,從身上吹過一樣。
偏生這片水霧,還是有人控制的……這多不好意思啊!
“好了,師姐,你現在意識到問題所在了嗎?”王川是誠心誠意地,想把自己的劍意修為,跟師姐傳授一下。
畢竟,師姐跟自己的關係,是真的不錯……自己身邊又連半個劍修的沒有,自己領悟的東西,也不知道要跟誰說。
總不能看著師姐,在劍道這一途上停滯不前,甚至是走了彎路吧!
“你……唉。”周桐心想說些什麼,但看著王川那榆木腦袋,最終還是閉嘴了。
這傢伙,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剛剛他……輕薄了自己吧。
“對了,師姐你不是說要跟我講故事嗎?”王川湊了過去。
先前關於靈活和穩重的論述,已經告一段落,他現在想聽故事。
他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師姐忽然之間,就能擁有那麼高的身份,順便還有頂級的保鏢跟隨……這待遇,他真的挺羨慕的。
更奇怪的是,師姐現在身上,也不是純正的靈力波動,而帶著一種,類似於山苗身上的氣息。
這就是說,師姐似乎跟妖族混到了一起。
聯想到自己和師姐分別的時候,看見的那座高聳入雲的蠻巫山。
難道,師姐在那裡遇到了什麼機緣嗎?
……
“你要我,帶你再去一趟日照寺?”周桐心眯起眼睛:“你要去那幹嘛?”
她本能的感覺到,師弟似乎想搞事。
“我上次去的時候,本來就想看看裡邊,順便能不能領悟些什麼……我現在到瓶頸期了,很多東西都憋在肚子裡,沒辦法融會貫通,既然來了日之都,說不定就能碰到什麼機緣。”
“可惜的是,我那時想進去的時候,才瞭解到那地方,並不是隨便就可以進去的。”
他嘆了口氣,像是很惆悵的樣子。
周桐心也沒多想。
畢竟,王川先前所說的,都是真話。
他只是隱瞞了自己要將項凡心的靈魂,丟到日落寺中心區溫養的計劃而已。
說謊的時候只說真話,會讓自己的可信度成倍增加。
周桐心點了點頭。
“對我來說,這不是什麼難事,下次我帶你進去,沒人敢多說什麼。”她這話說得很囂張,但知道她此時身份的王川,卻沒有半點懷疑。
畢竟,蠻巫山主的面子,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