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暮雲現在的感受,就是騎虎難下。
他生性高傲,在祭司一脈之中,也算得上特別不好說話的那種。
只是,面對這一群七品的同級修士,即使是高傲如他,也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跟對方團隊的實力差距。
要是真打起來,那少年肩膀上的貓咪,恐怕就能讓他喝上好一壺的。
若是後邊那些人一起上……他心中打了個寒顫,知道自己未戰先怯了。
這種狀態下的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跟面前那群人開戰的。
必敗無疑。
“你們這一群人,進入我巫族境內,卻沒有半點事先通報,難道是魔宗的入侵者嗎?”他盯著王川:“要知道,我們跟魔宗,已經斷交了兩年了。”
“我當然知道。”王川輕輕一笑。
廢話,他能不知道嗎,這件事情幾乎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好嗎?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敢踏足我巫族的土地?”傅暮雲的心中輕笑一聲。
果然,還是顧忌我巫族的勢力啊。
這樣就好辦多了,他看著王川的臉上,心想不若扯虎皮做大旗,直接誆他們一手,讓他們留下些代價,然後再……
“師傅,那天壞我好事的,就是他!”傅青青站了出來,指著王川的鼻子。
就是這個人,曾經將我的靈魂碎片,握在手中!她的眼中,有種仇視的目光,死死地注視著王川。
她想要這個人,將她所承受的屈辱,全部吐出來,然後死!
一道風聲響起。
常媛的頭髮披散下來。
傅青青的臉上,一道細細的傷痕,出現在雙眼上。
簪子飛回,落在常媛的手上。
“如果你再用那種眼神盯著王川,下一次這根簪子,刺進的就是你的頭顱。”她的聲音很冷清,用的卻是魔宗的語言。
傅青青聽不懂這些,但她眼前的黑暗,是做不得假的。
那一道簪子在瞬間劃傷了她的眼皮,鮮血充滿了她的雙眼……她看不見了。
“妖女敢爾!”傅暮雲幾乎是瞬間暴怒。
這女人,竟然敢傷害自己的侄女?
“不錯,出手很快。”王川讚許地笑笑:“媛媛你的境界,應該又高了一籌吧。”
常媛輕笑一聲,點了點頭。
自從融匯貫通了神力之後,她的實力,就像春筍一般天天生長,這個時候已經逼近七品巔峰了……要知道,她突破七品,可還是這一兩年的事情。
換句話說,她用一兩年的時間,走完了別人百年都走不完的路程。
這就是神力,來自王川前世的力量體系。
“在我巫族的土地上,傷害我們巫族的祭司,你需要用命來償還。”傅暮雲的笑容,忽然變得陰森無比。
祖龍江上的波濤,一點點地跳躍起來,化作一條蛟龍。
“原本我還想和你們好好談談,但看你們的樣子,似乎也不是什麼能聊起來的角色。”他的聲音越發冷酷:“客死異鄉的時候,不要忘記,這裡是巫族的土地。”
“希望你們的靈魂,儘快消散,不要髒汙了我們這片土地。”
王川看著那條蛟龍,冷哼一聲。
“什麼守護神靈。”在阿比孜等人驚駭的目光之中,他提劍而起。
風掃過他的衣襟……他心中那股曾經在這裡積鬱的黴氣,在這一瞬間全數吐出。
鳳鳴氣劍!他內心嘶吼出來。
在他的身邊,那些原本屬於蛟龍的水蒸氣,瞬間被掠奪過來,然後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嗖嗖嗖嗖!
無數的氣劍洞穿了空中蛟龍的軀體,然後消散在空中。
沒有緣心果領悟的話,王川根本沒辦法將鳳鳴氣劍,長久地留在這片現實之中。
用出來,砸人,就是鳳鳴氣劍此刻唯一的作用。
但傅暮雲傻眼了。
王川甚至連他手邊那柄長劍都沒有用,只是單純地吐了一口氣,空中就出現了無數道氣劍,將他這一生最得意的手段,瞬間化去。
是的,那不是什麼守護神靈,而是傅暮雲虛張聲勢的產物。
這是屬於他的祭司神勢。
跟魔宗的寶體,道門的金丹不同,巫族在七品的時候凝結的,是一種名為“神勢”的東西……這有些類似於墨家的手段,但墨家神師用的是本命傀儡,將神勢寄託在其中。
而他們這些巫族的祭司,則是直接將神勢向實體化的方向修煉。
當年餘楚佩就曾經說過,當年水神祭司還沒有受傷的時候,可以將整條祖龍江都召喚起來,成為她神勢的一部分。
但面前這個看起來已經心態爆炸的傢伙,沒有這種能力。
沒有那個心胸,怎麼能容納江海!
“你,你究竟是什麼怪物……”傅暮雲看著落下來的王川,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暗淡。
王川瞬間破去了他的神勢,雖然沒有當場把他擊殺,但以他現在的狀態,是想動彈也動彈不得了。
換句話說,這一個瘋一個傻的師徒二人,現在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王川搖了搖頭,輕輕揮了揮手。
他拂去了傅青青臉上的鮮血,順便還用劍氣冰封了她眼皮上的血脈。
除了痛苦,她現在的雙眼,已經恢復了清明。
常媛一開始有些不愉,但隨後又高興起來。
王川的劍道,現在已經晉入了這樣的地步嗎?她回憶著先前那一道劍氣,心中有些瞭然。在一瞬間將鮮血和多餘的淚水抹去,讓這女人的眼睛恢復清明……這種劍法,已經超越了她以往所見的任何人。
是的,我的劍,已經比手術刀更加精準,甚至正在向規則的級別邁進。王川看著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無比的穩定,揮出去的劍氣,也沒有再用神念去驅動。
劃去傅青青臉上的劍意,靠的是那道劍氣自發的反應,是王川手腕卷出去的勁力。
他的真實實力,甚至比常媛想象的更加恐怖。
按照常媛的想法,他的實力,就是拿著一把劍,能夠在一瞬間把別人全身的皮膚都給割下來,而不會傷害到任何一條血管。
而王川的真正實力,是丟出一把劍,就能把別人全身的皮膚割下。
這個比喻雖然恐怖了一些,但確實在王川的能力範圍之內。
他的劍,已經勝過今生和前世所見的任何人,力度超越了前世所見的所有生物,速度可以比聲音更快,精準度也勝過前世的一切機械。
現在的他,已經是一件人間兵器。
如果能夠回到過去那個世界,所謂的科技武器,已經完全無法抵擋他……就算用導彈去轟擊他,恐怕也會在千鈞一髮的瞬間,被他躲開數里之外。
而數里之外,就算攜帶的是核彈頭,也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生命的傷害了。
他越想就越不明白,如果前世的修行勢力,比這個世界的更加恐怖,那為什麼前世國與國之間的競爭,靠的是科技,而不是那些從遠古就生存到現在的神明們呢?
還是說,有更多隱秘,還沒有被發覺?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先處理面前的事情。
“祭司大人,現在緩過來了嗎?”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迷惑之意。
處於崩潰邊沿的傅暮雲,猛地抬起了頭。
“你……你不要過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地後退著,就像看著鬼一般。
王川心下嘆氣。
果然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骨氣的,這種看起來高高在上的丹頂鶴,在被人打斷雙腿之後,看來也只懂得不住地哀嚎。
“我並不會殺你,但我猜猜,你現在正想用你那道分魂,在遠處通知你的上級,讓他來幫助你脫困,對嗎?”王川蹲下身來,貼近了傅暮雲:“你心裡現在正想著,等到我木系一脈的祭司降臨,一定要殺死面前這個邪門的小子。”
“你是這麼想的,對嗎?”他的眼中,倒映出傅暮雲驚恐的面龐。
“你你你……你會讀心術?”他想退後,可是身後已經被阿比孜一腳踩住了脊背。
“王川大人在問你話,你就坐在這別動好嗎?”他的眼神兇狠,帶著一股久經血海的味道。
像他這種混情報的,最擅長洞察和恐嚇人心。
但實際上,他的心中,也在為自己先前的旅途中,沒有出現任何反叛甚至算計之心,感到暗暗的慶幸。
看王川大人的情況,似乎比自己更擅長對於人心的操縱。
不……那已經不少操縱和猜度了,他聽著傅暮雲恐懼的哀嚎聲,更確定了一件事。
王川是個全才……他的身上,自己至少看到了四種不同的力量。
精神力,靈力,魔氣,甚至還有佛門的力量……這些東西,原本不應該彙集在一個修行者身上,那應該是各歸各家才對。
但現在,王川隨手就能用出他們。
並且,他還記得,在當時王川對決盛輝的時候,他化作虛無之體時,身上爆發的那種恐怖的,超越他所見過一切力量體系的能量。
那是讓王川成為現在這個,同境界無敵存在的根本。
“好了,別自己嚇自己了,你那道分魂,我已經給攔下來了。”王川隨手在空中一招。
那原本被派遣去求救的分魂,就被王川一手塞進了傅暮雲的頭顱之中。
靈魂完整之後,傅暮雲終於能鎮靜下來了。
“認識這個嗎?”王川從兜裡掏出一塊小小的令牌。
“這是……”傅暮雲的眼神,忽然變得驚恐無比。
這是巫族長老會,向最尊貴的客人,所頒發的證明。
如果不是心血相系,那除非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那些地仙,才能夠將令牌與願有人的聯絡切斷……所以持有令牌的人,無論有多離譜,他們的身份都不應該被懷疑。
眼前這個少年,居然是讓整個長老會,都要以禮相待的客人?
開什麼玩笑?他盯著王川的臉,忽然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
“祭司傅暮雲,參……參見王川大人。”他的額頭緊貼著地面,匍匐的身軀,就像是一條可憐的蟲子,在地面上緩緩地顫抖著,蠕動著。
傅青青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她快瘋了,她真的快瘋了……得到那熊陽村長的回報之後,她心中復仇的火焰,幾乎抑制不住地升騰起來。
當年那個修為低微,卻把她的靈魂碎片隨意把玩和對待的男人,現在竟然成了巫族全族都要以禮相待的貴客?
自己的師傅,在面對他的時候,居然要雙膝下跪,用最尊貴的禮遇,去向他頂禮膜拜?
“不!這不是真的!”她狂吼嘶嚎:“你這個小賊,你怎麼可能……”
啪的一聲響起,傅青青整個人被甩了出去。
她的身子貼著地面,滑剷出了十餘米,身上條條血痕綻放。
“胡鬧!”傅暮雲幾乎瞬間又恢復了低眉順眼的匍匐姿態:“王川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您責罰我,至少能輕饒我這徒兒一絲就好了。”
他在這個時候,終於還是展現出了身為一個師傅的擔當。
而不是一個,只懂得在地上跪著的,被擊破神勢就動彈不得的可憐修士。
“我說了很多遍,我不會殺你們,把你們叫過來,也只是想看看這女人有沒有一點改變而已。”王川嘆了口氣:“但很遺憾,我從她的眼中,看不到半點對自己的悔改。”
“剛才你不願意聽我說話,現在能不能聽進去?”
“你的徒弟,在這些凡人的村莊裡,隨意地殺戮,就好像是在碾壓螞蟻一般……不,不能說碾壓,她是在享受虐殺的快感,你懂嗎?”王川拉起傅暮雲的頭髮:“你是她的二叔,也是她的師傅對吧。”
“我覺得你的實力不錯,但是做師傅這一點上,你可以稱得上是一塌糊塗。”
“你應該先教會她,什麼是做人,才讓她掌握這些所謂的法力……甚至一起進行都可以。”
“但你沒有做到,你讓她成為了一個刁蠻的,濫殺的惡人。”
“說實話,我曾經對魔宗的人們有偏見,我認為他們一個個都是熱愛殺戮和邪惡的怪人,但後來我發現,魔宗直屬的弟子們,甚至比很多名門正派的修行者們,更加有紀律,行事也更加有條理,有法度。”
“雖然他們的法度和條理,我可能到現在都沒辦法認同,但他們至少有一個自己的行事風格和體系,而不是像你這位愛徒一樣,成為一個屈服在自己的惡欲之下,只能隨波逐流的廢物。”
傅暮雲不敢吭聲。
但他知道,王川所說的這些,應該都是實話。
一個擁有這樣身份地位的修士,絕不會跟自己這樣的小角色廢話。
他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告訴自己這些,然後改變傅青青的性格。
“說實話,我這麼做,也不是完全為了你們好,我也是有私心的。”王川拍了拍手,走到了傅青青的身旁:“喂,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下一次見面,如果你還是這樣濫殺的話,我會放幹你全身的血,對吧。”
傅青青的眼中,抗拒和驚恐,在這一瞬間到達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