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

但在王川的前世，宇宙這個詞，用來代指的，是包含了他們生活的星球在內的一切空間。

沒有人知道，這自己所處的空間，究竟有沒有邊界，自然就更不知道，這宇宙的中心在哪裡。

沒有邊界的話，自然就沒有中心。

但如果有邊界的話，邊界究竟在哪裡呢？

“你還沒必要去想這些，應該先想想，自己究竟該怎麼活下來。”聲音越來越小：“我也不可能永遠存在……一個虛幻的影子，暴露在陽光下之後，很快就會像雪一樣蒸發。”

王川的心肝一顫。

“不用奇怪這一點，我跟你是一個人，但相處在不同的時空。”那聲音倒是很灑脫：“只不過我的修為，在那個時候已經冠絕古今，甚至連那些中央仙界的人，也對我忌憚無比，用盡各種手段來試探我。”

“我是什麼人啊……會給這些宵小欺負嗎？”他回憶著那些日子：“被試探多了之後，我就聯合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域外天魔，向中央仙界發動了戰爭。”

“不會，傷害到你治下那些人嗎？”王川忽然問道。

“當然會傷害到啊……所以我治下的臣民們，包括那些忠心耿耿的大將，那些赤膽忠心的文臣，都在中央仙界最後的反撲之中，化作了宇宙間的塵埃。”這位自稱同位異時體的王川，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展露出多麼痛楚的神情。

“但是，你要知道，在我統治的時候，我治下的那些臣民，也時刻面臨著中央仙界剝削的危險。”他像是在解釋：“我的誕生，讓他們從仙人畜養的奴隸，成為了自由民，成為了能夠為自己和同類的未來，奮鬥的自由人。”

“這就是中央仙界忌憚你的原因嗎？”王川問道。

“中央仙界，不會因為這麼膚淺的理由，就去理會一個宇宙邊疆的，普普通通的統治者……他們的統治範圍，超乎我們的想象。”

“他們是這個宇宙，真正的統治者。”

“統治宇宙……是我印象中的那個宇宙，還是真正意義上的宇宙？”王川的瞳孔忽然變得幽深起來。

有一種莫名的氣息，在其間翻騰著。

“是真正意義上的宇宙。”那聲音沉默了很久，才開口：“不愧是我，領悟的速度，總是那麼迅速。”

王川：“……”

“我大概還能存在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我就成為了過去式，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我的存在了。”那聲音很輕：“怎麼，是不是忽然覺得，自己的底氣忽然小了很多？”

“有我這個同位異時體，在各種危險時刻拯救你，是不是覺得很舒服，很愜意，甚至有種只要有足夠的能量在，這神通就能無限運轉的錯覺？”

王川點了點頭。

他很依賴自己的神通，也正因為如此，他站在那些所謂的煉虛期，渡劫期大能面前，可以做到毫無懼色地交談，甚至還能夠跟他們談條件。

但若是沒了這神通……

“沒了這個神通，你也依舊是你，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繼承了前代文明資訊的你。”那個聲音聽到了王川的心聲……或者說，作為同位異時體的他，能夠直接感受到王川的想法。

“可是，我只有七品，完全不依賴神通的話，頂了天就只能夠對付一個六品修士，而且還是慘勝的那種。”王川的身影，持續向天頂衝過去：“如果沒了神通，我接下來回到下邊，就沒辦法解決任何事情。”

“甚至，我都不清楚沒有神通的我，能不能活過與木神祭司的會面。”

“如果你想要這樣的力量的話，我可以留給你。”那聲音沉吟了片刻說：“但是你真的要繼承我的力量嗎？”

“形勢比人強，除非我在神通持續時間結束之前，去把媛媛，還有我那幫手下們先撈出來，然後跑到一個沒人知道我的地方，修煉個幾百年，不然我也還得要面對那群修為通天的祭司們。”王川點了點頭：“不繼承，我就會死的話，我當然要繼承。”

“但是繼承我的力量，你也依舊不能自由使用。”那聲音說道：“依舊需要能量喚醒。”

“而且，沒有我操縱你的身體……以你的反應和身體素質，你根本不可能發揮到我現在的水平，甚至就是個空有一身蠻力的莽夫。”

王川搖了搖頭。

“反應是隨著修為的提升而提升的，我的真實修為確實很低。”

“但是……”他抬起頭：“如果連最基礎的力量都沒有，我就是一個任人擺弄的小卒。”

“擺著一堆天才的名號，被那些幕後的人撥弄，就像玩具一樣。”

“我不接受這種擺弄，所以接下來的大部分情況，我都不會出手。”他眼神沉凝：“只要我不出手的話，就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水平。”

“而神通的存在，可以讓我本來有漏洞的演技，變得更加有說服力，沒錯吧。”

那聲音很久都沒有開口。

“既然這樣的話，從今天開始，你就鍛鍊一下，自己對神通力的使用吧。”他隔了很久，才把聲音傳出來：“就用天頂上那個重傷天魔，來明白自己的水平吧。”

王川點點頭。

……

“來了啊。”一道殘破的人影，站在這天頂之上：“來自遠古的強者，居然在這個殘破的世界，抽出新芽了嗎？”

“她們在哪？”王川看著天魔，身形早已化作虛無之體。

“你還不配與我對話，把他叫出來。”殘破的天魔，身上的肌肉和血脈，都已經被那無止盡的天罰，給毀滅得七七八八……此刻他就像是一副會說話的骨架，站在這幾乎感受不到星球重力的地方，冷冷地看著王川。

或許用感知更合適，畢竟那兩團幽幽的鬼火，也不像是能直接感光的樣子。

“我就是我。”王川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虛茫起來。

“哦？”天魔骷髏的眼中，鬼火忽然大盛：“那麼可不可以認為，把你殺死的話，那個上一時代的傢伙，就會被徹底滅殺掉？”

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王川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眼前就已經貼近了一隻骷髏所鑄造的拳頭。

如果有空氣的話，那此刻王川的身前，應該會先壓下一道強悍至極的風牆，跟著過來的，才是那連天罰在一時半會都無法擊破的骨骼拳頭。

明明那些筋絡已經徹底被消弭，他的那些骨骼，居然還能頑強地粘附在上邊，形成一個完整的骨架……這實在是叫人難以理解。

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王川整個人被砸飛出去，雖然那虛無之體的防禦極強，但仍然被天魔骨節嶙峋的拳頭，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

神力緩緩填補到上邊，重新化作完整的軀體。

“即使擁有這副軀體，你的速度也太慢了。”天魔像是不耐煩一般，再度揮拳。

明明他跟王川的身體，還隔了至少半里的路程，但他的拳頭在下一刻，就已經到達了王川的面門。

隨後，空中又是一陣動盪。

這一次，王川整個人被打了對穿，瘋狂地倒飛出去。

“死吧。”天魔的拳頭，在一瞬間洞穿了他身上所有致命的器官……雖然他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徹底殺死王川，但是以這種速度和反應，即使王川身上的能量強度，再旺盛十倍，也不可能摸得到他的衣角。

王川所有的動作和反應，在他看來都太慢太慢了。

像他們這樣的人，即使只有出一拳的力氣，也能夠隨意地把王川的身體洞穿。

王川的身上，同時迸濺出無數的神力鏈條，將身體重組，恢復。

“沒用的，你就算再能恢復，我今天也能夠隨便折磨你。”天魔骷髏在王川的身體邊上跳躍，就像是一隻煩人的跳蚤。

但這只跳蚤的手腳，未免也太痛苦了一些。

刷刷刷刷！

王川的身上，在這一瞬間又多出了六七個洞口。

“鳳鳴氣劍！”王川怒吼一聲，身邊瞬間爆發出無數氣劍。

當氣劍迸發的時候，天漠骷髏又瞬間消失，甚至連王川也找不到他的總經。

“在哪裡？”王川的目光在身邊梭巡。

刷！

一隻爪子掏空了王川的胸口。

“真是廢物。”天魔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這副軀體給你究竟有什麼用？”

王川的體內，忽然迸發出一團火焰。

這是劍譜上記載的劍火。

王川從來沒有親手動用過這門術法，但這一刻還是毫不猶豫地用了出來。

成功自己掌控了神通的他，擁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和領悟力。

甚至，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各方面素質，都在同步加強。

就像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進化。

“哦？”天魔看著自己手上，那緩緩燃燒，但卻能夠腐蝕自己骨骼的火焰，一口氣吹滅了它：“居然還是有那麼一點本事的。”

“那當然啊。”王川藉著那點火焰的餘光，回頭一斬。

整個空間，被他親手砍出了一道裂痕，光芒在這世界的頂點處閃耀，然後迅速熄滅。

地面上，靠近這片天空的人們，或許能看見天邊偶爾閃過的光芒。

“太分散了。”天魔始終留著一個心眼。

實際上，如果單是王川這樣的層次，他隨便就能抹殺掉……畢竟，他的手上，可還有跟外界本體聯絡的底牌。

只要把那種層次的威力釋放出來，王川這樣的存在，還不如一隻臭蟲。

但是，在王川背後那人出現之前，他絕不會動用這張底牌，甚至連出手的時候，都要隨時注意王川的一舉一動，是否出現某種異常。

比如說，在關鍵時刻更換了這副身軀的操縱者。

又比如說，在旁邊佈置下的陣法或是領域。

他一點都不害怕王川的出手，只不過是害怕站在他背後的那個人。

那個人一定在等機會……他如是想著，在等待一個自己放鬆的機會。

只要自己稍微有所疏忽，那個從遠古年間活到現在的強者，就會從某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出手，然後將自己原本就脆弱的分魂摧毀。

即使自己的本體還在外界，但這個情況下，只要那個名字不被提起的話，就永遠都無法穿過這層壁障，將新的力量傳送進來。

所以，要抓住機會，抓住這個能將他擊殺的機會。他如是想著，繼續戲耍著王川，就如同一隻老手的貓咪，跟毛還沒長齊的幼鼠，做著無傷大雅的搏鬥。

然後，等到那家夥堅持不住了，從他身體裡出來的一瞬間，動用那張底牌。

……

王川的身體，再次被掏出了巨大的空洞。

這一次，他的神力，開始有些難以為繼。

那巨大的空洞，在空中暴露了很久，卻也依舊沒能被填補上……難看，醜陋，如果有鮮血和內臟的碎塊從裡邊漏出來，那一定就是一副極其難看的景象。

還是跟不上……他的心中，一直憋著一股氣，也正是這股氣的存在，讓他能在天魔骷髏的攻擊之下，一直死撐下來。

虛無之體有痛覺嗎？有！雖然比正常情況下要低很多，但那種讓自己整個人撕裂的痛楚，依舊是撕心裂肺的。

先前那短短的一炷香時間裡，王川已經被擊穿了無數次。

他已經數不清了……越發迅速的反應，沒有讓他跟上天漠骷髏的速度，但卻讓他更深刻的感受到了這該死的痛楚。

無論是從體內爆發的劍意，還是那些萬花筒一般精彩的劍招，都沒辦法接近那天魔骷髏，唯一的傷痕，竟然是第一次用劍火出手是，在他的手骨上，留下的些許灼燒的痕跡。

除此之外，他今天竟然是毫無戰果。

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絕望……他感受著自己的能量儲備，發現那些向日葵上掛著的瓜子，現在已經逐漸消失。

只剩下寥寥幾顆並不熟透的瓜子，掛在邊上。

“感受到了嗎，這種令人絕望的差距？”那聲音再一次響起：“你的神力快用完了，就要失去戰鬥力了。”

王川深吸一口氣。

那個巨大的坑洞，終於還是被填補起來。

“我再試試。”他看著天漠骷髏，整個人的身上，再度燃起了熊熊的氣焰。

搏命了嗎？天漠骷髏看著王川。

如果那人不出來的話，耗盡他的能量就好了。

反正，簡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