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蘇繡等人迎了上去:“那顧望鄉?”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沒有風度的修士。”龍武士的臉上,一層厚厚的陰雲飄著:“居然能有這種人……毫不要臉地在決鬥的過程中,直接逃了?”
“看他先前的發言,我還以為這是個戰鬥到死的傢伙,可沒想到……”他捏著拳頭,滿腔的怒火,就像是沸水一般滾燙。
可是,靶子沒了,這滿腔的怒火,最終也只能收斂回去。
……
王川躺在冰窖之中。
他的身體,正緩緩地滲出鮮血,即使在這巨型的冰窖之中,也依舊無法抵擋身體的損傷。
“規則級別的損傷,我們用一般手段很難治癒。”醫師搖了搖頭:“而且,陛下,他的身體已經經歷了好幾次破碎的損傷,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沒等醫生說完,一個纖細的手臂,便推開了他。
“讓我來吧。”餘楚佩站在那醫師的身前:“先前辛苦你了。”
她的表情冷淡,但語氣卻相當剋制。
“這……”御醫轉過頭,看著帝君。
“按她說的做就好。”帝君不鹹不淡地說道:“你可以走了。”
“這,請陛下恕罪。”御醫有些誠惶誠恐。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有功而非有罪,下去吧。”帝君微笑了瞬間,又恢復了那副恬淡的臉龐:“只不過,有些事情,你做不到。”
“但她可以。”
餘楚佩沒有繼續去聽他們的話,而是走向了那座巨型的冰窖。
他們原先正站在冰窖的上方,看著下方的寒冷的光芒。
但現在,那層阻隔,對餘楚佩來說,根本如無物一般。
她跨越了冰窖的範圍,走到了王川的身旁。
王川的身體,此刻正用極北寒冰鎮壓,溫度並沒有特別低,但其中蘊含的某些能量,卻能夠有助於肉體的儲存。
“你原本應該是最怕死的人,平時都指著我出手,從來都想縮在後面的,不是嗎?”看著那張沉默的,露出些許痛苦神色的臉龐,餘楚佩的雙手,輕輕覆上了他的臉:“你說是不是,王川?”
“我其實也不想的。”王川睜開雙眼。
只是抬起眼皮這個動作,他的臉上又新添了些許的裂痕。
血漿從中滲出,卻沒有多少的量。
畢竟他身體的血,早就在那場戰鬥之中,流得差不多了。
“真慘啊,當我的弟子。”餘楚佩的眼中,露出些許的憐憫:“那些仇恨和怒火,本來應該是加諸在我身上的。”
“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王川使勁地感受著丹田中,那份能夠修復規則之傷的力量。
可是,本力太小了,剩餘的力量實在是太少了。
他沒辦法調動那股力量,來修復自己的身體。
而從外部增加的力量,又會讓他在崩潰邊沿的身體,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有沒有什麼丹藥,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那種?”王川看著餘楚佩:“你肯定有這些神藥的吧,楚佩姐。”
餘楚佩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間。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不會很失望?”她問道。
“如果你說沒有的話,我會首先懷疑你在開玩笑,尤其是在這久別重逢的時候。”王川說話間,嘴唇上又多出了幾條裂紋。
他的身體,真的無法支撐多久了。
“很抱歉。”餘楚佩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真的沒有這種丹藥……皇宮中的那股力量,現在看來,也沒辦法用在王川的身上。
那是一種不那麼溫和的力量,如果王川一直保持著體內的蠱毒粘合效果,恐怕還能夠撐到用皇宮那種力量的時候,但現在……
他的身體不是不想幫他自愈,而是無能為力。
任何的能量對他來說,都是多餘的了。
他的肉身,實際上已經死了。
之所以他還能夠說話,還能夠看起來完整,完全是因為體內的意志,是那種傳承的力量。
就跟比幹在朝歌被剖開心臟,取出七巧玲瓏心之後的狀態,沒什麼兩樣。
如果硬要找出區別的話,恐怕是這種狀態更悽慘,更加叫人同情。
“不不不,那種藥是有的,只不過是你沒有而已。”一個清淡的聲音,傳到她的耳邊。
“老東西你也來了。”王川看著站在他身前的顧望鄉:“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你還不用死。”顧望鄉垂下頭:“你還沒有把拳頭和巴掌扇到我臉上來,怎麼會死呢?”
“哦?”王川的餘光看著自己臉上的皮膚。
龜裂的紋路,看起來就像是乾旱許久的大地上,焦褐色的裂口。
“不用懷疑,我當年在你的體內,曾經留下過一道力量……我比誰都更清楚你身體的情況,換句話說,你的身體本來不應該被稱作身體。”顧望鄉的臉色很正經:“你的身體,是由靈力凝聚而成的。”
“說什麼靈力凝聚,不也還是被打碎了。”王川想擺擺手,劇烈的疼痛卻讓他打消了這個想法。
“不,只要你願意,你就能夠讓自己的身體重新凝聚起來,煥發生機。”顧望鄉的眼神中,透著一股嘗試的味道:“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試試看。”
“怎麼試?”王川終究還是不願死去。
他的執念太多。
“用你的意念,用你的思想,而不是所謂的靈力、神力或者精神力之類的東西,那些都是有型的實質。”顧望鄉指著自己的眉心:“用你自己,去修復你自己。”
“用我自己……”王川沒有悟。
餘楚佩轉過頭,看著顧望鄉的臉。
那張臉是那麼認真,那麼懇切,那麼充滿著關懷。
但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種東西……精神力本身就是意念的具象化,如果不使用這種具象化的,類似於光的力量,人類的意志根本就無從發洩,無從著力。
這也是王川為什麼領悟不了的原因。
“你不能這麼想。”顧望鄉搖了搖頭:“你是特殊的那位,這個世界的任何人,都遠不如你神奇。”
“你擁有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令整顆星球都為之戰慄的力量。”他的雙眼中,透出一種光芒。
那是一種名為感染的光芒。
“我的力量,我未曾發覺的力量。”王川喃喃道。
他雖然還不能理解,但是他被說服了。
他已經相信了這個事實,相信了自己的體內,還有未曾發覺的力量……而那種力量是破局的關鍵,也是讓自己能夠活下來的關鍵。
他開始感知。
顧望鄉看見他閉上眼睛,重新恢復沉著的時候,無聲的微笑起來。
餘楚佩的臉上,忽然滿是驚駭之色。
王川的身體……真的在癒合。
“你究竟,動用了什麼手段,這絕不可能是所謂的‘自我’修復,你是怎麼做到的?”為了避免打擾王川,餘楚佩只能動用神識去詢問顧望鄉。
“你身為他的老師,卻沒有我對他瞭解的那麼深嗎?”顧望鄉笑了笑:“也難怪,無論你修煉的是什麼,又或者說教過他什麼,跟他交流過多少次,畢竟都只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我不一樣,我跟他來自同一個世界。”顧望鄉的笑容多少有些詭異:“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我能理解……但我沒辦法理解他現在的狀態。”餘楚佩還在不依不饒。
“算了,無所謂。”顧望鄉搖了搖頭:“最好你也不要理解……因為我要是把真相告訴你,被他知道了,恐怕以後這種力量就不靈了。”
“這究竟是什麼?”餘楚佩雙拳緊握。
“信仰,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的話就算了。”顧望鄉轉過頭:“我沒多少時間了,如果他到時候問起我,就告訴他,是我提點了他,讓他頓悟。”
“然後,給我老老實實地當一百年的南瞻宗主。”他哈哈一笑,跟帝君拱了拱手,就消失在這冰窖之中。
餘楚佩看著他消失的虛影,皺了皺眉。
“他就是這樣的人,我也很不能理解。”帝君笑了笑:“當年我跟著他征戰四方的時候,他就是最特立獨行的傢伙。”
“難怪。”餘楚佩看著帝君,眼中有種瞭然的神色。
這位皇帝,跟之前所有的皇帝,好像都不太一樣,現在終於被她找到了問題的源頭。
他跟八百年前,餘楚佩剛認識他的時候,不一樣了。
“是,他很特立獨行,還跟我說過很多很多治國的道理之類的,我問他想不想當丞相,甚至是替我當這個皇帝的時候,他總是露出一副避之不及的神情。”帝君的眼中露出一副緬懷的味道:“如果是別人說這種話,我肯定不信,甚至要懷疑他在暗中養望,想辦法奪取我的位置。”
“但他教會了我,什麼叫做信任,什麼叫做皇帝這種狗屁玩意,就是遲早該消滅的東西,如果還不該消滅,那一定是因為時候沒到,而不是這狗屁倒灶的位置有多乾淨。”他回憶著顧望鄉的話,自己都笑了。
餘楚佩的眼皮跳了跳。
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人嗎……當年自己跟顧望鄉從未有過交集,既沒有想過他那樣強悍,也沒想過他那樣的大逆不道。
“有這樣一個臣子,不,應該說有這樣一個朋友,真的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可惜的是,這位朋友現在要回家了。”帝君嘆了口氣:“如果我以後覺得不相干了,把皇位傳下去之後,說不定還會去找他。”
“順便見識見識,他說的那個光怪陸離,但又無比精彩的世界,究竟有多美好。”
……
王川的身體,逐漸釋放出寶光。
他的氣息,從九品的虛弱,到八品的穩定,再緩慢升到七品,六品。
最終,停留在了六品的巔峰。
“醒了?”餘楚佩坐在他的床邊:“終於還是沒死啊。”
“怎麼聽您的語氣,好像很盼著我去死一樣?”王川沒好氣地說道:“就這麼對待自己的得意弟子嗎?”
“還得意弟子?”餘楚佩嗤笑一聲:“看來你是不知道,剛剛我們這一脈,差點就從你這斷了!”
“您這不是還健在嗎。”王川撓了撓頭。
他的身體雖然還有些虛弱,但至少不會動一下,就透出無數血痕了。
“你要是死了,我這一脈最光輝燦爛的時代,可能就不會來臨了。”餘楚佩認真的說:“你還不明白嗎,即使現在的你跟我有些差距,但在未來,像你這樣的存在,必定能夠站在這片世界的巔峰。”
“你現在不過六品,施展出來的神通,就已經能夠對抗地仙……要是成長到五品、四品,甚至是一品地仙境界,再施展神通,又會怎樣?”
王川想象了一下。
這樣的自己,好像真的有點離譜……就是不知道神通到時候能夠展現出來的力量,究竟還能不能到達那麼恐怖的層次。
“王川小友醒了?”帝君從門口走進來。
他的身後,跟著巨鯨和興高采烈的呂瑤小公主。
“王川先生!”小公主撲了過來:“嗚嗚嗚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都要嚇死了。”
“其實,我有事。”王川有意嚇嚇她。
小公主的臉色一下子就垮掉了。
“啊?”她滿臉的驚慌失措:“你你你……你怎麼了?”
“我現在心好痛。”王川故作姿態:“小公主剛進來就撞到了我的傷口,現在痛死了。”
“啊?”小公主看著王川的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哈!”她吐氣開聲,一拳砸了下去。
“噗!”小公主這一拳是又重又實,王川的唇邊都滲出了鮮血。
“哇,這是什麼拳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邊:“你突破七品了?”
小公主一臉氣鼓鼓的樣子。
“你居然騙我?”她捏緊了拳頭,就要再來一下,卻被帝君拉住:“我要打死你!”
王川瑟瑟發抖。
這小公主的拳頭未免太猛了,自己現在的身體,又弱的跟周星星一樣……
真是虎落平陽被女欺啊!
他嘆了口氣,又望向了巨鯨。
巨鯨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神情。
終於,總算……還是活下來了。他看著王川,笑得有些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