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不可能騙你,大概是你競爭對手把你給出賣掉了,最嚴重的是——很可能侯爵已開始讓莊園裡的佃戶來包圍你們了,要不是先前收過你給的二十個金路易,我可犯不著這樣。走的時候機警些,佃農很多家都有狗,把沿路的狗給打死才好。”
說完這些,私鹽販子頭目佩卡果然有些緊張起來。
很快,整個妙逸莊園的田野、農舍突然敲起了警鐘,外帶憤怒的喧譁聲和腳步聲。
佩卡大驚失色,拔出手槍,對同夥喊到:“趁騎警隊和那群該死的侯爵佃戶沒來,我們趕緊衝出去,順王室大道走,必要時往阿爾圖瓦省闖!”就這樣,二三十名鹽販吵吵哄哄,從二樓搬下沉甸甸的鹽包,牽拉著草堆邊的騾子和驢子,衝出了這座半閒置的磨坊。
而科爾貝帶著裴洛等心腹,很敏捷地退到旁邊的小樹林裡。
很快,墨黑的夜色下揚起幾團火把,狗的慘叫聲傳來。
“他們真的把狗給殺啦!”裴洛抓住擋在自己前面的枝葉叫起來。
農村的人最害怕的,就是狗不詳的叫聲和死亡。
恐怖的槍聲開始響起來,佃農們集合著衝出來,在路口遇到這群私鹽販子:
佩卡認為對面是侯爵派來抓自己的,當即舉起手槍,打死了名佃農;
而佃農們則大喊“殺人啦,侯爵真的派債主和手子來槍殺我們哩!”一名膽大的也抬起獵槍,近距離打了發,一名私鹽販子腿被擊中,慘叫著倒在路上,騾子和驢子亂竄起來。
鐘聲愈發淒厲,夾雜著時斷時續的槍聲,拿著簡陋武器的佃農,外帶周圍鄉村的農民越來越多,他們都義憤填膺,加入到圍剿中。
“行了,火燒起來啦,咱們走!”科爾貝壞笑著,神不知鬼不覺地竄出了小樹林,披著夜色,舉著燈籠,往聖德約鎮的方向奔去。
當時,妙逸莊園的拉夫託家人都就寢啦,只有雷米薩.德.拉夫託這位海軍少校去城裡酒館和賭場廝混。
艾米莉暫且借哥哥那邊的塔樓房間睡覺,她在馬洛姆河谷期間,變得警覺而敏銳,更何況她先前做了個噩夢:
她分身為了兩個艾米莉,一個穿著華服,坐在金碧輝煌的房間內,牆壁上全是高檔的鏡子,而對面臺階下,則躺著另外個自己,衣衫襤褸,滿身都是可怕的膿瘡,頭髮髒亂,完全是個乞丐。
“救救我......”那個形同乞丐的自己,對珠光寶氣的自己,可憐兮兮地伸出了手來。
“啊!”艾米莉剛剛從夢裡驚醒起來,然後就聽到不詳的槍聲。
她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來到窗戶前,看見莊園的馬廄、車棚、儲藏室都燒了起來,有人在縱火!更可怕的是,艾米莉還看到許多黑影在攀爬院牆,往家宅裡衝,嘴裡都喊著要燒田契,要吊死侯爵夫婦。
“砰”的聲巨響,艾米莉抱著腦袋,幾乎癱坐下來:一塊包裹著被點燃亞麻布的石頭,粗暴地飛擲而來,擊中她面前的窗戶。
艾米莉雖然有時會裝出很強悍的樣子,可她骨子裡還是個女孩,那石頭破窗而入,燒著了巨大的窗簾,也燒著她的睡裙,她急忙在地板上倒退兩下,抓起小幾上的針線籃裡的剪刀,把燃燒的花邊果斷剪斷。
碎裂聲此起彼伏:點著的硬石,將房間各面窗戶砸得千瘡百孔,雨點般飛入進來,傢俱、窗欞、簾子和地毯都冒出了可怖的火苗。艾米莉飛奔到了父母的臥室,只看到侯爵光著頭,睡袍下瘦骨嶙峋的雙腿支稜著,後面跟著戴著睡帽的夫人,見到艾米莉,二話不說,三口人便跌跌撞撞,從莊園的後門逃走。
“雷米薩居然不在?”侯爵氣急敗壞。
要是我兒子,法蘭西的海軍少校在這裡,是可以用火槍來抵抗暴徒的。
一行三人很快遭到驚嚇:槌球場邊的樹林裡,竄出幾位佃農來,擋住了逃路。
不過他們並無心加害侯爵全家,那個和菲利克斯交談過的獨眼守林老人,擺擺手,對侯爵說:“爵爺啊,你不該趕走科爾貝,現在這條惡犬沒了鎖鏈,得把你的骨頭都嚼碎掉,現在快逃命去吧,唉。”
原來圍攻妙逸莊園的,都是我拉夫託家的佃農!
全家人狼狽極了,屈辱極了,等到他們跑到河邊時,背後的光亮不得不讓拉夫託侯爵回頭:
妙逸莊園,剛剛翻修一新的莊園,花費了幾萬裡弗爾,現在各個建築和房間,包括兩側的塔樓,都被燒著了,特別是侯爵的書房和客廳,那裡是各種卷宗契書,還有家族譜牒的保藏處啊!
侯爵慘白的臉,在火光映照下,眼眶下都紅了。
艾米莉則抱住身側的槐樹,難道那個噩夢是真的!拉夫託家,要淪為乞丐了?
而她的母親則長哭起來。
待到次日早晨,侯爵全家穿著睡衣,擔驚受怕,狼狽不堪地來到河對面的沙多達西伯爵家的莊園城堡。
沙多達西全家也驚駭了。
訊息接連傳來。
圍攻妙逸莊園的,確實是侯爵家的佃農,他們不曉得在酒館裡聽到什麼,當晚就串聯起來,並且和群神秘人爆發衝突,互有死傷,那群人很快跑走,他們隊伍裡有個女的沒來及,落了單被農民們給抓住,用布列塔尼方言哀求饒命,但還是被憤怒的農民用連枷活活地砸死,接著佃農們包括四周痛恨侯爵封建特權的其他小農,說這群人就是侯爵派來的,我們要以牙還牙,便浩浩蕩蕩,開始攻擊焚燒妙逸莊園來......
待到聞訊趕來的騎警隊,在魯昂城關大道上,又抓住幾位“神秘人”後,才曉得他們是布列塔尼來的販私鹽的“匪幫”,不過頭目和主力都逃走了,慌亂裡根本審不出什麼頭緒,便抓到了魯昂城的監牢裡等候發落。
雷米薩和幾位同袍,滿身酒氣地從賭場裡踱回來時,看到自家莊園被燒成了片焦黑的殘垣和瓦礫了!
價值二十幾萬裡弗爾的房宅、繪畫、傢俱毀於一旦,全部地產文契和銀行券化為灰燼,金銀器、牲口全被趁亂劫走......
蒙著沙多達西夫人衣裙的艾米莉,嘴角急得炸起圈火泡來,並著腳坐在沙多達西莊園花壇上,眼淚譁啦啦地往下滴落,打得泥土發出細微的聲響。
而房間裡,沙多達西伯爵和夫人,正交頭接耳,和自己那胖兒子說些什麼,眼神時不時向抹眼淚的艾米莉背影瞧。
“妙逸莊園完了,燒得片瓦不存。”
“他家的佃農暴動造反了,各自佔著自家所有的田,而四周的自耕農也趁機佔了許多莊園的田,他們對法院寫陳情書,說這些地都是侯爵先前憑藉權勢圈佔的,現在他沒了文契,也該到物歸原主的時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