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0
這個早上的氣氛格外詭異。
朗七寸步不離地跟在談近雪身邊,用冷冰冰的目光掃視每個人, 彷彿這樣就可以把昨晚夜闖近雪臥房的宵小逼出來。
胡蘿與白菟一前一後地出門, 剛好碰見談近雪。
“早啊師父!”白菟依舊是朝氣蓬勃地打招呼, 然後奇怪地看了談近雪一眼, “師父和宗梓昨晚沒有休息好嗎?”
談近雪面上有一分倦色,而趴在他肩頭的白毛糰子也不像往日那樣精神,尾巴沒精打采地勾在僧人的脖頸上, 看到白菟連眼睛都懶得抬一下。
“無甚大事, 你不必擔憂。”僧人溫和道。
白菟眨眨眼,她一扭頭, 便瞧見身後的胡蘿,女子清秀的面頰上不知何時飛起一抹紅暈, 顯得愈發嬌柔。
她連頭都不敢抬, 視線飄忽, 只低聲說了一句“近雪大師早”,便飛快地走掉了。
站在後面的朗七皺了皺眉。
另一側的房門“吱呀”一聲開啟。璇璣子胡椒從房內走出,有些疑惑地望向站在走廊上的幾人, “早……?”
他感覺到同一時間,朗七和趴在談近雪肩上的那只白貓, 向自己投來了令人十分不舒服的目光。
——混合著兇戾、鄙視和厭惡,彷彿名動天下的璇璣子是什麼令人不齒的髒東西。
胡蘿把頭埋得更低了。
朗七開口:“若有下次, 必斷你一尾。”
胡椒皺眉。狐族的修為關鍵便在尾巴,修為越深,狐尾數量便越多, 毛髮也就越蓬鬆美觀。同一只狐狸威脅斷他尾巴,無異於最嚴重的挑釁。
他的手輕輕搭在腰間的玉筆上,目光轉冷,“朗兄這是何意?”
他自認並未作出什麼惡事,怎麼就惹得朗七如此神情?
朗七並不答話,看到胡椒手中玉筆,頓時也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談近雪打斷了二人,“阿七,不要莽撞。”他轉而對胡椒道:“胡兄,昨晚一事大約有些誤會,還請莫怪。”
胡椒心中狐疑,面上只得平淡應下。朗七一貫少言寡語,卻從不說謊,從他對自己的態度來看,昨晚的確發生什麼,而再聽談近雪話中意思,恐怕這件事不是件好事。
僧人寬厚,也正因如此,一定是自己這邊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
可他昨晚一直待在房中啊!
胡椒何等聰明,瞬間便明白過來。一雙眼目光一厲,就朝對面的“妹妹”看去。
果然,胡蘿被兄長的目光瞧的一哆嗦,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朝白菟身後蹭了蹭,想把自己藏起來。
胡椒再度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抱歉,諸位先去用早餐吧,我有些事要同舍妹談談。”
眾人朝樓下行去,白菟仍然一頭霧水,眼裡卻已閃現出八卦的光彩。她正想湊近近雪師父問個究竟,便瞧見一直趴在談近雪肩頭閉目養神的宗梓忽然睜開了眼睛。
貓瞳中詭光一閃,尾巴梢輕輕地甩了甩。
白菟忽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客房內。
“怎麼回事?”胡椒冷冷地問。
他用目光逼|視著胡蘿,只看他那副躲閃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隱瞞。
胡蘿知道逃不過去,又害怕兄長的手段,只得將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直把他哥氣的臉都綠了。
“自、薦、枕、席?!”
胡椒氣笑了,“就因為那兔子精的一句話,你便變回原型跑去了天人的房間裡?!你指望什麼?成為天人的毛茸茸的小寵物嗎?!”
胡蘿委委屈屈地道:“我已經愛上他了。哥,他是我見過最美的人!我、我的臉不夠美,可是我的身子他一定喜歡!”他臉突然一紅,又扭捏道:“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他摸了我的尾巴呢!我打賭他還想摸第二次……我也、我也想讓他再摸摸我……”
胡椒的臉色看起來隨時都會自爆金丹。
“你閉嘴!”一向風度翩翩的璇璣子終於氣急敗壞地吼道:“扮作女子也就罷了,你怎得這樣自輕自賤!”
胡蘿脾氣也上來了,他雖然喜愛女裝,平日裡也盡裝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淑女模樣,但骨子裡還是青丘的二少爺,標準的雄性狐狸。
“我喜歡他,自然心甘情願!我不光想和他睡在一張床、上,我還想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日日和他歡|好!”
他一挑眉,目光直視胡椒,“胡椒,我知道你也喜歡他,我說的這些,你敢嗎?”
胡蘿說完,站起身,徑直從兄長身邊走了過去。
剩胡椒一人,站在房間中央,氣的七竅生煙,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胡蘿自己給自己鼓舞了士氣,下得樓來,一屁|股就坐在了談近雪身邊,對著僧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近雪大師。”
白菟忍不住抖了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又過片刻,胡椒才從樓上步下,他臉上略帶歉意,還未開口說話,卻聽得“噗”的一聲響,豐神俊朗的男子在下一個瞬間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白狐狸!
九條白絨絨的大尾巴從他身後伸出來。
這一驚變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正端著菜往幾人桌邊走的店小二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手中盤子落地,轉身就往櫃檯後頭跑。大堂中為數不多的客人瞧見這一幕,也紛紛你推我我推你地離開了客棧。
這世間修者便代表著絕對的力量,傳說中妖修更是不講對錯道義,只要興致來了,對凡人大開殺戮的事亦屢見不鮮。突然顯形的狐狸明顯法力高深,沒看見都已經九條尾巴了嘛!
那是狐狸祖宗啊!誰惹得起?!
店小二撅著屁|股把腦袋藏進櫃檯,瑟瑟發抖。
談近雪也是一愣,這只狐狸與昨晚莫名鑽到自己床|上的那只十分相似,只是體型更大一些,蹲坐在那裡也幾乎有一人多高,背後不是七尾,而是九尾。
胡椒僵立在客棧大堂中央。
一千八百年了,自從他修的人形,就從未變回過狐狸。對於妖修來說,原型多少都是極隱秘,甚至有些羞恥的存在,很少現於人前。像他“妹妹”那種為了博心上人一笑,就能化作狐狸去給人胡擼尾巴的實屬少數中的唯一,奇葩中的翹楚。
他青丘璇璣子,通曉古今,名動天下,遊遍山川,向來自矜身份,別說顯出原型了,就是連一根狐狸毛,都沒被旁人瞧見過。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得強撐著威嚴,掃視著在場眾人,試圖找出始作俑者。
近雪……他毫無修為,又光風霽月,胸襟磊落,不會想他出醜,排除;
白菟……她雖有惡趣,卻無本事,絕無能力給自己下顯形禁制而不被自己發現,排除;
胡蘿……剛剛爭執過,但親生弟弟,應知道他對化為原形的忌諱,不會這樣觸他的黴頭,排除;
朗七……他不屑這些機巧,如要同自己為難,該是直接動手,排除。
那麼就剩下……
白毛糰子好整以暇地往僧人懷中一躺,懶洋洋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尾巴梢晃晃悠悠地垂下來,時不時地勾勾僧人的手臂。
狐狸金棕色眼瞳一眯。
——就是你!
巨大的九尾白狐行動快的驚人,白影一閃,已經撲向談近雪懷中的宗梓!
來不及反應,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那白色幼貓就要喪命於狐嘴之下。
下一刻,一聲虎吼!
白毛糰子不知何時已從談近雪懷中躍下,瞬間長大,化為猛虎!僧人被白虎輕輕一推,送到了客棧大堂的角落之中。
胡椒頓住腳步。
他警惕地望著眼前這只身形幾乎完全遮蔽了外面日光的白虎。
“你活了多久?”白狐狸九條狐尾無風而動,氣勢非凡。但胡椒的聲音卻十分冷靜,甚至帶著一絲謹慎的試探。
白虎橫在狐狸面前,姿勢慵懶卻暗藏殺機,湛藍色瞳孔冷冷盯著白狐狸片刻,用一種平淡又譏誚的語氣道:“天地有多久,我便活了多久。”
胡蘿呆呆地坐在桌邊,口中喃喃道:“有開天闢地之功,與星辰山川同壽……”他唸叨完,突然就哆嗦了一下。
清純的女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瑟瑟發抖的七尾白狐,畏縮地朝九尾狐狸和白虎處走了兩步,“那個……昨天晚上在大師房間中的是我。”
“你要殺就殺我吧,跟我哥沒關係!”
白菟這才回過神,果然眾人今兒氣氛古怪是有原因的!
她走上前去一瞧,胡蘿那七條尾巴潔白蓬鬆,其中缺了毛的一塊也就格外顯眼。
朗七也看見了,沉默頷首,算是認可了胡蘿的話。
談近雪站起身,宗梓瞧她走過來,彷彿知道僧人要做什麼一樣,低下身子臥在了地上。僧人這才能勉強夠到白虎的脖頸下方。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大貓,“胡蘿沒有惡意,不許鬧了。”
宗梓又看一眼正在有節奏地顫抖的七尾狐狸,獸瞳中的警告讓胡蘿又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我只是仰慕近雪大師,情不自禁……”胡蘿低聲說。
胡椒一尾巴抽得他閉了嘴。
胡蘿被哥哥打得翻了個跟頭,又迅速地爬了起來。旁邊的白菟卻用力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道:“胡姐姐……你是男狐狸?!”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烤羊肉串!肉串超大粒,滋滋冒油,刷醬之後多放辣椒和孜然嘿嘿嘿
可惜我吃了三串就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