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他們的婚約終究要是要履行。雖然遲到了幾年,但遲到總比不到好。
於夢竹緩緩走上臺去,臺下瞬間響起一陣熱烈至極的掌聲。她在臺下看到了很多張熟悉的面孔,拐爺、初予仙、沈達、小阿俏、霍天洪、陸昱晟、張萬霖、杜美慧、杜賢……
這些人的表情全然不同,有擔憂的、有害怕的、有希冀的、有陰沉的……然而,處在喧鬧中心點的於夢竹已經開始看不懂任何表情了。此刻,在她那雙明亮如月的眸中,能看到的人只有一個。那個即將成為他丈夫的人,那個即將對神父說出我願意,從此以後伴他終生的人。
如果一切都能簡簡單單的結束就好了。
所以,她沒有猶豫,在眾目睽睽下拉著洪三的手轉過身去,對神父示意:可以開始了。
神父點了點頭,伸手示意全場安靜。隨後,用極其鄭重的聲音問洪三道:“洪三元先生,你是否願意娶這位於夢竹小姐為妻,一生不論災難、痛苦、疾病……都不離不棄?”剎那間,整座教堂裡不斷迴盪著神父那神聖而又深沉的聲音,全場聞聲一片安靜……
“我願意!”洪三連想都沒想便說道。
神父點點頭,轉身面向於夢竹,接著問道:“於夢竹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洪三元先生為妻,一生不論貧窮富有疾病健康……都願意一生只愛他一個人?……”
於夢竹聽著神父近乎莊嚴的問詞,臉上露出一陣溫婉的笑意,她點了點頭,說:“我願……”
這個“意”字還沒說出來,忽然聽到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巨響。洪三眼見頭頂有什麼東西直上直下落了下來,還沒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見到一樣物事轟然砸在腳下,發出“轟”的一聲悶響。
洪三這回看得真切,那從天而降之物身上裹著一層白布,而從白布的輪廓上看來,白布裡蓋著分明是一個人!
這一下,全場賓客都亂了套,各自驚呼起立、大呼大叫起來。很多人都猜到今天一定會發生事情,卻沒想到這事情會爆發得如此直接、如此忽然。
於夢竹大叫一聲,忙躲近洪三懷裡,驚呼道:“那……那是什麼?”
洪三壯起膽子走到近前,卻依稀覺得那白布下的人形有些眼熟。連忙掀開白布看時,只見白布下赫然出現一名花了妝的白臉女屍,屍體胸前背後各被人連扎十數刀,顯然早已斃命多日。正是洪三失蹤多日的養母——紅葵花。
洪三、於夢竹看到美人死的如此悽慘,一時都嚇得呆住了。臺下,於漢卿、拐爺、初予仙、沈達等人也全都看傻了眼,眾賓客各自大呼小叫亂成一團。
坐在最前排的陸昱晟顯然沒猜到會是這個結局,他猛地看向張萬霖,只見張萬霖面不改色地看著眼前的鬧劇,卻對他扭頭微微一笑,彷彿他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局一樣。
洪三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住紅葵花早已冰冷多日的屍體,當場嚎啕大哭起來:“娘!——……”
……
齊林本來並不想把事情做的這麼絕,但這一切都是因為洪三。
如果不是洪三去而復返、如果不是
洪三言而無信、如果不是洪三橫刀奪愛,這一切可能原本都不會發生。
但是,促成齊林做成這個決定的,卻並非洪三,而是於夢竹。
於夢竹,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齊林幾乎為這個女人付出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但她卻從來都沒有領過情,只是把齊林當成一個跟班、一個玩具,甚至是,一個乞丐。
哪怕是昨天晚上,當她為他獻出自己的身體時。她依然表現的那般高不可攀、無動於衷。無論他做出任何動作、無論他說出任何語言,她始終沒有半點表情、沒有半點反應。像一個冷冰冰的雕塑那般。
她已經成了他的人,為什麼她還要表現的如此高傲、如此冷漠?就好像整個肉體和靈魂都在抗拒於他。
他又到底做錯了什麼?值得她如此殘忍的對待他!難道他不比洪三更愛她嗎?難道他不比洪三更帥嗎?難道他不比洪三更懂她嗎?為何她卻像憐憫一個乞丐那樣用如此絕情的方式將自己寶貴的身體施捨給他?
難道她不知道這比殺了他還難受嗎?
當齊林精疲力竭之後,他終於放過那全身慘紫淤青的她。現在的她在他眼裡,再也不是天使,再也不是公主,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委身於他齊林身下的女人。然而,這個女人為什麼還要在齊林面前擺出那副無動於衷的表情,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齊林不是跟班!為什麼要接受你的憐憫?
我!齊林不是玩具!為什麼要接受你的同情?
我!齊林不是乞丐!為什麼要接受你的施捨?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從來沒愛過我?
為什麼你從來沒愛過我?
為什麼你從來沒愛過我?
這一切問題堆積在齊林腦海中,似魔鬼的咆哮在耳畔轟然作響,攪得他再也無法思考。當他再也無法直視於夢竹那雙視死如歸的雙眼之後,終於發瘋似的跑出於公館。他沒有開車,只是用雙腳一路狂奔,一直跑到自己再次精疲力盡為止……
……
第二天清晨,平靜下來的齊林穿著自己最體面的西裝悄然走進張萬霖公館。因為聽管家說張大帥還沒有睡醒,齊林便坐在客廳裡發呆,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穿著睡衣的張萬霖緩緩推門而出。看到沙發上的齊林時,卻像見了鬼似的大吃一驚,喊道:“一大早的,你又發什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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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林面無表情地說道:“李新力應該會混在洪三和於夢竹的婚禮之中被送出城,你們的計劃要泡湯了。”
張萬霖坐在齊林身畔,微笑道:“關鍵是你心愛的小美人就要成為別人的老婆了……心疼吧齊林?他們這婚結得對我們可是都不利啊。”
齊林緩緩點頭,淡然道:“對,所以我們不能讓這婚禮辦成。”
張萬霖沒想到齊林會忽然有如此轉變,皺眉問道:“哦?反正我沒什麼辦法,你有辦法嗎?就說讓你找機會把洪三毒死吧,一了百了多好。”
齊林愣愣盯著天花板,忽然一字一頓道:“他不死,
婚禮一樣成不了!”
……
在張萬霖的打點下,齊林早早將紅葵花的屍體掛在教堂二樓。然後,頭戴禮帽、身穿一身黑衣的他就站在角落裡,居高臨下俯瞰著教堂裡發生的一切,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當他看到於夢竹在於漢卿的攙扶下緩緩走到臺前的時候,他甚至以為於夢竹是自己的新娘,正微笑著走向自己。但最後他終究還是明白過來,她正在走向的那個人,是洪三。
無論從前、現在、以後。她一直追尋的人只有洪三一個。在她的世界裡,永遠沒有他齊林的位置,連候補的位置都沒有。
在新世界裡,她走向洪三。
在大雜院裡,她走向洪三。
在訂婚宴上,她也是走向洪三。
現在,她正在走向的那個人,依然還是洪三。
齊林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背棄。這個女人現在已經是她的女人,又豈能容得下別人染指?哪怕他真的得不到她,他也要讓其他人也得不到!
只聽神父問了洪三一堆毫不相干的問題,然後洪三終於說出了那三個字:“我願意。”
此時此刻,在齊林腦海中反覆盤旋的依然是昨晚他同於夢竹那抵死纏綿的場面。雖然只有他一個人抵死纏綿……
神父又問了於夢竹同樣的問題……
齊林看著於夢竹臉上幸福洋溢的表情,他忽然明白,於夢竹一定會說那三個字:“我願意。”所以,不等於夢竹說話,齊林忽然揮剪剪斷了手中的繩子。
“我願……”
噗通!——
從此以後,齊林是一個大壞蛋。
……
大雜院之前的靈堂還沒有撤去,重重的白色帷幕下卻又多添了一口棺材。
嚴華、皮六、紅葵花的靈位並排放在棺材後的矮桌上,桌上點著香火和長明燈。洪三披麻戴孝跪在地上,臉上卻毫無淚痕。於夢竹跪在洪三旁邊,一雙晶瑩的俏目頗為擔憂地望著洪三。拐爺呆坐一旁,目光空洞,也不知如何是好。
於夢竹輕聲對洪三道:“我不知該怎麼勸你……但……別太難過……”
洪三用失神了眼睛茫然看了看,臉上擠出一個勉強而聲音的笑容:“對不起,我們的婚又沒能結成……”
於夢竹苦笑一聲,說道:“造化弄人,天意如此吧……我們的事你不要太掛懷,想想明天該如何吧?”
洪三點點頭,說道:“你先回去吧,別讓你爹擔心你。”
“不想我多陪陪你嗎?”
洪三搖頭道:“我沒事,真的沒事。”
於夢竹面對三口棺木依次鞠躬,低聲道:“美人……我改日再來看你……”想起那個苦口婆心教自己做雞湯餛飩的婆婆,不禁眼眶溼潤。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用近乎刺耳的嗓音和那麼簡單直接的方式來關懷於她。
雖然她那麼世俗、那麼世故、那麼難以讓人直視,但她就是那麼可愛、那麼溫暖、那麼讓人無法拒絕。
唉,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麼就這麼沒了?
不論如何,美人,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