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chapter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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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探出腦袋,往工作室裡望。她親愛的言醫生身姿筆直像一棵樹,低頭在做記錄。

看了不知多久,他寫字的手頓住,緩緩抬起頭來。

言格做事向來心無旁騖,平時誰盯上他幾個小時,他都不會有感覺。也不知為何,總能莫名感覺到她的目光。

甄意抿唇笑,擺擺手:“嗨,言醫生。”

他風淡雲輕地低下頭去,繼續寫字。劃了一筆,意識到他在追她,於是再度抬頭,溫和地回應:“嗨。”

甄意的笑容放大,快步進去,把包裡的資料一股腦兒倒出來放桌上。

言格眼神追隨著她,無聲在說:你幹嘛?

甄意理解毫不費力:“最近接了一個案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就行。”

他低下頭去,想起口袋裡的兩張電影票,把本子闔上,說:“我已經忙完了。”

“是麼?”她翻資料邊扭頭看他,“你最近工作時沒戴眼鏡了。”

“視力變好了。”他清淡地說。

以前他的生活裡只有工作,沒事也要找出事來做;從幾個月前開始不是這樣了。

“什麼案子?”

“民工村的。”

言格轉身去洗手,

她是hk律政史上最年輕的大律師。以她現在的身份,多少有錢人重金排著隊求她打官司。民工村的當事人,也只有她會在意。

以往提到案子,她都精神抖擻,可這次帶了絲嚴肅的愁容:“上個月全hk都在關注許莫和淮如的案子時,深城那邊發生了件大事。生活在hk的林芝懷孕兩個月,回深城探親,在地鐵站被8個年輕人圍毆致死。”

是群年輕人,毆打,暴踢,猛踹猛踩,甚至淋尿;他們殘暴,囂張,病態,瘋狂,影片裡無辜女子的慘叫在腦子裡迴盪,久揮難去。

甄意咬咬牙,眼睛紅了:“要是那天我在場就好了,一定抽死這幫畜生!”

言格關上水龍頭。警察,律師,記者,她做這類工作太久,遇到相似的事情太多,可她依舊沒有習慣。“甄意,因為你從不習慣,所以才格外可貴。”

沒前文的話,甄意卻懂了。她不太好意思,道:“很多人都和我一樣。”說完又難過起來,“言格你知道嗎?地鐵站那麼多來往的行人,沒一個站出來幫她。影片裡好多人路過,有的還停下來觀望,就是沒人上前。”

言格解釋:“這種現象其實很正常,社會心理學的bystander effect旁觀者效應。”

“什麼?”

言格抽了張紙巾擦手,說:“人們認為發生緊急情況時,在場的人越多,受害者得到幫助的可能性越大。事實則相反,旁觀者的存在會抑制單獨個人的利他行為。現場圍觀的人越多,人們越傾向於袖手旁觀。”

“為什麼?”

“diffusionresponsibility責任擴散。單獨的人有責任幫助受害者;多人在場,責任就擴散。人越多擴散越嚴重。都想著下一秒別人會提供幫助。”

言格把紙巾扔進垃圾簍,不徐不疾道:“如果淪為被害者,要記住有目標的呼救,從人群中挑一個正關注案發,有體力,最好有同伴的人,指定他幫你,告訴他帶著眾人一起救你。”

甄意由衷地說,“言格,你好厲害。”

他微愣一秒,輕聲回應:“學這個的都知道。”

她深深地看他,因為感激和感動,說出來的話格外真心,“你總在我困惑迷茫的時候,告訴我我不知曉卻應該知曉的東西。讓我豁然開朗,又給予解決途徑,讓我充滿希望。

言格,有你真好。”

她如此直白的一番話叫他心跳不穩,

“這個案子你要做什麼?”

“深城的檢查官會提起訴訟,hk和深城兩邊的民眾都很憤怒,我現在要幫助受害者家屬和深城的公訴方聯絡,幫他們向公訴方提要求。”

“什麼要求?”

“讓他們全部進監獄。”甄意竭力不讓自己激動,“過會兒和尹學長去深城,hk官方派了小組。”

尹鐸。嗯,很好。

言格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把電影票拿出來給她:“研究所發的,一起去看吧。”

她拿過來瞧,“《微觀世界》紀錄片。好好玩的樣子。”

言格一愣,拿錯了。應該是愛情片來著,網上推薦9.8分。

“果然是研究所發的電影票,好高階。”

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言格覺得自己弱智了,研究所怎麼會發愛情片?

差點露餡。不對,他已經挑明要追她,為什麼要說是研究所發的。

他低下頭,摁了摁眉心。

……

深城的秋天氣候怡人,空氣溫涼清醇。陽光和煦,藍天高遠。

甄意坐在空曠的會議室裡,等得有些不耐,手指不經意在桌上敲。

看看手錶,快下午4點。這樣大的事情居然拖拖拉拉。

這次會面,hk來了一個檢控團幾個坊間律師,深城這邊一個檢察團,另有名校來的社會專家和法律專家。

深城的官員們早到了,可帝城來的專家們晚了。

甄意忍不住“哼”一聲:“呵,專家們!”

尹鐸倒脾氣好,從容淡定,感覺到她煩悶的小動作,慢悠悠道:“晚上有約?”

呃?忘了。不提醒倒好。

“沒。”上次同學聚會後,再看到尹鐸,難免尷尬。

估計回不去,她抬手給言格發了條簡訊。等了幾分鐘,言格沒回。

聽尹鐸在議論:“我在影片裡看到那幾個施暴者踩她的頭時……”

甄意手機靜音,收進口袋。

一位檢察科員很憤怒:“慶幸深城有死刑。一刀捅死城管的小販死了,撞倒婦女幾刀捅死的大學生死了。現在呢,圍毆,爆頭,淋尿,把人活活打死。一定要為死去的林芝討回公道。”

尹鐸嘆氣:“公眾希望施暴者都受到嚴懲,至少無期。可圍毆的人數太多,8個,除去18歲差一個月未成年的,另外7個全部無期或死刑?”

甄意擰眉,這在現實上是不可能的。重刑人數也很微妙,所以深城才請專家來

會議室的門推開。

負責案件控訴的深城檢察官們剛才已見過,身後五六個專家則個個戴著眼鏡,面容嚴肅,透著考究的學術氣質。

方姓檢察官把專家們和hk檢控團的成員互相介紹後,開門見山道:“這次的事件引發了全國關注,警方檢方壓力都非常大,請各位過來,是想就這個情況商討。”

尹鐸沉肅地問:“深城檢察院對犯罪嫌疑人提出的控訴罪名是?”

“肯定是故意殺人,但具體量刑......”

“方檢控官,我們對此有意見。”一位犯罪學專家提出異議,“民眾反應強烈,但這應該是一起故意傷害和過失致人死亡案。”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幾道聲音異口同聲:

“反對!”

“反對!”

“反對!”

陽光投影在紅色長桌上,刺眼。

犯罪學家淡定地推推眼鏡,說:“這群人是一時衝動,沒有蓄謀,也沒料到把人打死。事件本身影響惡劣,但我們作為專業工作者,不能受情緒影響,應該客觀地看本質。”

甄意語氣微涼:“以所謂的‘客觀’來凸顯自己的‘專業’,是不是沒人性了一點?”

犯罪學家皺了眉;

他身旁的社會學家開口了,像老師訓學生:“我們不能一味順從民意,迫於社會輿論壓力而放棄我們的專業性,去做民眾呼籲的選擇。”

甄意:“顯示‘專業’是根據客觀判斷做出對的事,而不是逆反地不經判斷地一味盲目站在反對的一方,以為只要反對就是專業,只要反對就是理智,只要反對就是標新立異。”

“你......”

方檢控官道:“的確,執法者不該受輿論的左右和擺佈。可這次根據現場的目擊者證詞和地鐵監控錄影,幾位施暴者是故意殺人無疑。”

犯罪學家仍不贊同:“犯罪嫌疑人在主觀上並沒有想把人打死,這個結果出乎他們的意料。我去看守所看過,他們也說沒想到那個女人打幾下就死了。我們要看客觀證據。”

“我們幫你們找好了。”甄意把筆記本開啟,利落地翻轉,推過去,

“首先,根據目擊者影片,女人倒下後慘叫,捂著肚子喊‘我有孩子’不下7次,結果遭來施暴者對其腹部猛踢;

其次,”

“啪”地一聲敲鍵盤,影片暫停,

“看好了,影片中的這幾人踩受害者的頭,把她的頭踢向牆壁,不下十幾次。他們‘沒想到她打幾下就死了’?”甄意聲音在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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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預想不到能把人踩死?而人要多無知才會相信他們的話?”

對面一群專家噤聲不語。

“不要玩文字遊戲說不是故意殺人。作為法律專家,你們比誰都清楚,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發生致他人死亡的結果,希望或放任這種結果發生即為故意。”

她憤怒的斥責在會議室裡迴盪,專家們面紅耳赤。

尹鐸沉靜道:“凡枉殺一人者,如殺眾人。殺一人身,殺眾人心。這件事絕不能從輕。”

方檢控官不經意點頭。

法律專家滿面愁容,痛心疾首:“我理解你們和公眾的憤怒,可每當發生這種事,輿論便會把執法者拋到風口浪尖,用民意影響大家的情緒和抉擇,這是以暴制暴!”

“在擺明了的證據面前,說以暴制暴?”尹鐸,“公眾是在相信法律,請求法律為受害者主持正義。暴徒打的不只是無辜的女子,而是你們的公平和法律!”

法律專家爭辯:“制定法律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人。我們順從民意,不保持冷靜,這是褻瀆法律的尊嚴。”

“法律的目的的確不是殺人,是懲戒。”

甄意冷聲,“不僅為了告慰死者,更為保護活著的人。所謂的專家,你們真的明白你們捍衛的法律尊嚴是什麼意思嗎?不讓每一個受害者枉死,不讓每一個倖存者心寒。你們心中的法律做到了嗎?!”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就連方檢控官也覺頭皮發麻。

專家團們徹底再沒了言語。

……

走出大樓時,天色已晚。甄意和尹鐸他們走下大理石臺階,每個人心中都很沉重。

最終確定是故意殺人,但量刑上,預期的情況是2人無期,3人有期;其餘拘留,未成年女生則接受教育。

尹鐸給大家打氣:“這已經是比較滿意的量刑。”

甄意情緒不高:“對林芝的父母和丈夫來說,不夠滿意。”

“甄意,我們都知道,不可能全重判。”

“是啊,我知道。”甄意寂寞地笑笑,“可無法理解。你們又要說我激動,說我感情用事了。可我真的不懂,一直不懂。生命本就無價,殺人的罪惡也無法衡量。可為什麼要用無法衡量的東西來做計算題。8個兇手殺1個人,就比1個兇手殺8個人罪孽要輕嗎?”

尹鐸轉頭看她,只見夜幕中她的側臉格外白皙柔弱,他輕聲道:“你清楚的,法不責眾。”

“又是所謂的法不責眾。”甄意苦苦一笑,“因為兇手是8個人,死者只有1個,所以這種責任可以平均分擔然後減輕。是不是以後殺人都群體行動,這樣就可以免責?

的確會免責。發生過很多次了。貨車翻車了,眾人哄搶;群體打砸,群體鬥毆,這樣的事件還少嗎?可偏偏,偏偏啊,法不責眾。”

尹鐸默然半刻:“事實便是這樣,情與理很多時候講不通;而理,有時本身就講不通。”

甄意扯扯嘴角,感謝他的理解。雖說同學聚會讓她尷尬,但平心而論,尹鐸學長真是很好的同僚和對手。

她成名的這幾場案子,都和他有交集,不管站在同一戰線,還是對立面,都酣暢淋漓。今年,她和他有奇怪的緣分,總是碰到一塊兒。

甄意無意識看看手錶,快8點了。

......

猛地一驚,慌忙翻出手機。沒有未讀簡訊,只有一個未接來電,下午5點,言格打的。剛要回,尹鐸拍拍她的肩膀,回頭看眾人:“大家別沮喪,一起去吃頓晚飯。”

甄意此刻哪裡有心思吃晚飯,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就望見......

秋天的夜裡,玉蘭花路燈的光乳白而朦朧,從層層疊疊的樹葉間流瀉而下,像輕紗籠罩的夢境。

路邊的樹木仍是茂盛遮天,只是臨海的風清涼沁心,一吹,青黃相接的落葉便紛紛墜落,在白紗般的路燈光裡翩躚飄旋。

而言格一襲墨藍色風衣,雙手插兜,悄然無聲立在燈光下一世透明的落葉裡。

碎發下,眉目如畫,眸子深邃清湛,望著她。

夜裡的海風吹著他的衣角翻飛,他身形筆直而修挺,像一棵不臨風的玉樹。

甄意呆了幾秒,沒意識到尹鐸的手還搭在她肩膀上。

片刻前沮喪幽悶的心此刻被一種漸漸湧起的驚喜替代,她沒告訴他開會的具體位置,而他居然找來這裡了?

腦海中莫名想到一隻冷淡又驕傲的小白狗,順著她的氣味,這邊湊湊,那邊聞聞,一路嗅嗅,最終追來這裡。

然後......乖乖坐在路燈下,一下一下,緩緩搖著尾巴等她。

不看路邊的蝴蝶,也不看路過的貓咪,黑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移,只盯著這裡。天黑了也不走,不等到她絕不走。

嗷~

當然,面前的男人俊顏清淡,絲毫沒有小狗的可愛和暖萌,但......

這一刻,她終於有了一種被他追逐的感覺。

這種感覺......太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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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本文第55章。)

chapter 55

甄意的手伸進言格的內褲,那裡熱得像火爐,她收回手,輕推言格,讓他重新平躺回去。

她翻身趴在他身上,輕輕吻他:“言格?”她撫摸他的臉,一次又一次喚他,“言格?”

他被她吵醒,緩緩睜開眼睛,黑色的眼瞳像水洗過的黑玉,純粹澄淨,看著她,那裡面只有她小小的影子,很唯一,很乾淨。

一瞬間,甄意的心都軟成了一灘水,莫名的又傷感又欣喜。她貼過去,輕輕吻他的唇,柔軟溫熱的他的唇。他還是懵懵的,沒有抗拒,眼神仍是明淨。

“言格?”

“嗯?”

“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靜靜看著她,沒說話,她的心開始疼痛,可是,

“甄意。”他聲線溫柔低沉得不像話,緩緩闔上眼眸,“你是甄意。”

他喃喃像述說一個夢境,安寧地睡過去了。

甄意心裡溫暖得一塌糊塗。藉著酒勁,她坐起身,把他的褲子拉下來。

月光清亮,

她心慌手抖,生澀又笨拙地撫摸,和他抱在一起,親吻,磨蹭,熱度在緊貼的肌膚間傳染。

她跪起來,跨在他腰間,降低重心,緩緩靠近。她心在發抖,閉了閉眼,下定決心坐下去。身體才下沉,便被劇痛阻礙,疼得冷汗直冒。她揚起頭,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正當甄意撅著屁股一臉愁苦地比較著各種可行方法的時候,

言格的手動了一下,抓住她的腳踝。她一驚,差點兒一屁股坐下去。抬頭看他,他側著頭,濃濃的眉,長長的睫毛,高高的鼻樑,睡顏依然安詳。

她愣愣的,想起他片刻前夢囈般的喚她“甄意”。

思緒忽然回到多少年前的那個夏天,工廠住宿樓頂層悶熱的衣櫃裡,少年時代的她和他,同樣的懵懂青澀,同樣對禁忌有著致命的好奇和探索。

她渴望而煎熬,他痛苦而焦灼,只有一樣東西能讓他們解脫,讓彼此快樂。

可在她即將坐上去時,他忽然托住她。他忍耐得全身都是汗水,水滴彙集成河,從他黑黑的溼發上淌下。

他嗓音乾澀而嘶啞:“甄意,不能這樣。”

“為什麼?”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因為各種原因我們以後沒在一起,比如我死了。我不會介意這種事,可如果你以後的那位他介意,你該怎麼辦?”

“可我不介意。”甄意鼓著嘴,隔了半晌,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兩人汗噠噠地抱在一起,她歡歡喜喜的,“言格,你是要和我結婚嗎?你要和我結婚嗎?我答應啦,我們結婚吧。”

所以,儘管後來越來越親密,做了很多事,卻從沒到那一步。

......

一時間,忽然酒醒了。甄意跪在他身上,臉發燙,有些羞愧。

她趕緊下來,跑去洗手間拿冷水洗臉,一會兒罵自己酒醉亂性,一會兒罵自己鬼迷心竅,覺得自己簡直又好哭又好笑。一如往常,她選擇了笑。

她把自己清理好了,給總檯打電話:“要兩杯蜂蜜檸檬水,謝謝。”

……

言格胃裡難受得厲害,燃燒般火辣辣的煎熬,頭腦也昏昏沉沉彷彿灌了鉛,難受的感覺像抽絲般漫長。渾渾噩噩中,他聽見有個聲音在叫他:“言格!”“言格!”

他認得她的聲音。

她說話一直都是這樣,總是喜歡言格言格地叫,和他說每一句話,開頭都要搭上他的名字:“哇,言格,這個巧克力好好吃哇!都給我吃掉嗎?”

“言格你看呀!我的眼睛今天變成三眼皮了,哈哈!是不是很美?”

“言格,你好厲害,你怎麼記得住圓周率後兩萬個數字?”

“言格~~陪我去嘛,拳擊賽很好看的,可以看到有選手‘梆’地被打出鼻血。”

“言格!”

“言格?”

“言格~~”

……

“言格,我不喜歡你了!你好無趣,這麼無趣還活著幹什麼?和你在一起,我都變得無趣。和你在一起,我變成了一個我自己都不喜歡的人。看什麼看?放手。......放手!

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了!聽不懂嗎?”

他痛苦地翻了一下身,掙扎著拉住她,要醒來,睜開眼睛,卻見她的臉龐近在咫尺,緊張而安靜地看著他。

“言格,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問。

“......甄意。”他答。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是誰?

甄意,你是甄意啊。

分別8年,我不回想你的笑臉,不回憶你的呼喚;我再不回學校,也不走我們走過的路;

我不跟人談你,也不願別人跟我談你。就連做夢,你也不來。是我沒讓你開心,是我,不值得你記得。

有一個夢裡,終於回到校園,終於看見你,心就落下了:看,甄意還在,我就知道。

你太燦爛,靠在教室的窗戶邊,像一道虛幻的光,看不清臉。我不敢喚:“甄意”,可你不記得我了,歪著頭,似乎在笑,說:“你是誰?”

……

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中途醒來,萬籟俱寂,月光如水。

甄意側身縮在他身旁,睡著了。他蓋著被子,她卻睡在被子上邊,裹一張毛毯,像襁褓裡的嬰兒,只露出頭。半明半暗的月光中,她睡顏寧靜,安然,有些柔弱,肌膚在黑暗中愈發瑩白,毯子上的絨毛就著她均勻的呼吸,有一陣沒一陣地擺動。

言格從被子裡伸出手,一根指頭觸碰到毛毯的邊角,輕輕勾住,闔上了眼。

……

早起後,甄意倒沒什麼異常,兩人各自洗漱完畢。走出房門,她嚇一跳,門口齊齊立著兩排男人,西裝筆挺,面無表情。帶頭的那位面相硬朗,看甄意的眼神依舊不善。

甄意愣一下,無意識地往言格身前擋,昂著頭比來人更惡兇兇地回瞪。這一瞪,那人反而無措,看向言格,被他眼神制止,快速收回目光。

甄意覺得其中有個面熟,這才反應過來,窘迫極了,剛要挪開,手被言格牢牢握住。

他拉著她,步伐稍快帶到電梯口,叮一聲,門開。

裡邊,一位面容優雅氣質絕佳的貴婦人抬頭,稍稍睜大眼睛,沒怎麼看言格,眼神很快落在甄意臉上,微眯,變得探尋,又下滑落在言格握著甄意的手上,不動聲色地平息下去。

言格拉著甄意進電梯。

觀光電梯一層層下落。某一瞬間,言格才意識到手心有一團軟軟柔柔的東西,靜默半刻,緩緩把她鬆開。

甄意悄悄打量那位貴婦人,覺得她美貌非凡。一身水墨煙雨畫的裙子,像從古風圖裡走出來,頭髮挽了髻,別一根琥珀簪子。國色天香。

她察覺到甄意的目光,眼神挪過來,沉利,不易靠近。

甄意一愣,婦人漂亮的桃花眼已轉向言格,平靜地問:“你昨晚一直在這兒?”

言格淡淡反問:“你的任務是追蹤我?”

甄意費解,難道言格什麼時間出現在哪裡都有人在盯著?這麼大的人至於嗎?

難怪那群人眼神兇惡,肯定以為她把他xxoo了。奇怪,有心思在外面守一整夜,居然沒衝進去把她活抓。估計是她沒鬧出動靜,沒真的□□服務。

“言栩擔心你出事了,一晚上沒睡覺。”

“我沒事,你轉告他。”

甄意一詫,這該不會是......瞬間,她拿出最美的笑容,自動自發地帶上言家準兒媳的覺悟,要和未來婆婆套近乎,言格拉起她的手,不等她說“伯母好”,就出了電梯。

……

甄意坐上副駕駛,想問剛才的事,可看言格臉色不太對,似乎母子關係不融洽,想說的話就咽了回去。她糾結地擰眉望天,她是言家的準兒媳,言格卻破壞她和婆婆搞好關系的良機。這男人沒點兒覺悟。

言格開著車,半路問:“那次在醫院遇到,你眉骨受傷是怎麼回事?”

那麼久遠的事,他怎麼突然問起?“不是跟你說了見義勇為嗎。”

“是自找苦吃吧。”

“幹嘛這麼說?”

“一個人跑去無人的酒吧質問嫌疑人,這種事值得褒獎嗎?”他語調平平,說出的話帶著不露痕跡的微責,“在電梯上拉往下猛衝的逃命之徒,值得鼓勵嗎?”

甄意頂嘴:“難道放著壞人不管。不對,你怎麼知道我眉骨受傷的原因?”

言格有一瞬間措手不及,瞬間遮掩過去,淡淡道:“做事要量力而行。”

“哼!像你這種人,肯定不會見義勇為。”

“是,我不會。”

他這樣坦誠直率,甄意反而說不出話來:他連他自己的事都不見得上心,更可況別人。

安靜幾秒,又聽言格道:“安全帶。”

“哦!”甄意回神,立刻系上,心中浮起一絲暖意。拉的時候,發現卡扣嶄新,沒點兒痕跡,樂呵起來,“沒人坐過你的副駕駛?”

言格明白了她在開心什麼。一點點事情她都可以開心很久。

一路上,她彷彿全身都在笑。一邊在抖腳,腦袋晃來晃去,得瑟半天發現沒音樂,她探身翻他的車載cd盒子:“你平時愛聽什麼音樂?”

嘩地拉開,空空如也。

“……哦,不愛聽啊。”不知為何心涼絲絲的,疼。

他不聽音樂,不唱歌,不打球,不下棋,沒有任何興趣愛好,連學習和射擊,彷彿也不是出自本意,從來沒有多享受,也沒有多歡愉。

彷彿這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讓他開心,甚至也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讓他不開心。

這樣的他,她很心疼。

她緩緩推上蓋子。車廂裡安安靜靜,她聽見自己聲音很輕:“言格,你知道開心是什麼感覺嗎?你,開心過嗎?”

無人回答。

她扭頭,他清秀的側臉在晨曦中那樣美好,眼睛深邃,鼻樑挺拔,卻寂靜。

“言格,我想讓你開心。人生那麼長,要活那麼多年,一個人,不寂寞嗎?每天這樣,一個人開車去醫院,一個人開車回家,沒人和你說真心話,你也不讓任何人走進你的心,不孤單嗎?”

她望向窗外,微笑,“你這樣,我會心疼;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手。”

言格,我多希望你開心,多希望給你帶去快樂歡愉,所以,無論如何,我也會一直追逐下去。

我自傾情,你且隨意。沒關係,我不會生氣。

車廂迴歸靜謐。

言格的側臉已融化在金色的陽光中,再也看不清。

言格,你知道開心是什麼感覺嗎?他知道啊。

……

比如那一次,是在炎熱的夏天。啊,又是夏天。

深城的夏天,怎會那麼漫長?

甄意以她一貫的方式從天而降,蹦到他面前,背著手,歪著腦袋:“言格,我發明了鑽石水果,你要不要吃?”

他搖頭:“不要。”

“為什麼不要?”她鼓著嘴,一把將他的手臂扯過去挽住,“水晶閃閃的鑽石裡包裹著五顏六色的水果,多好看吶!好看的就一定好吃。”

他不感興趣,卻不妨礙他挑錯:“究竟是水晶還是鑽石呢?而且,很多好看的東西其實有毒。”

她暴躁:“不管要不要,都是要!”

他不緊不慢:“那你問我幹什麼?”

甄意把言格拉去家裡,端出來一盤凍水果,草莓,桑葚,奇異果,芒果,色彩繽紛,罩上一層薄薄的冰。看著真像大顆的鑽石嵌著水果。

甄意拉了把椅子,把他摁坐下:“言格,你想不想做遊戲啊?”

“不想。”他誠實地說。

“不行!”

“……”

她眨眨眼睛,笑眯眯:“我們玩猜水果的遊戲吧。”

她盯著他,他知道該自己說話了,木木地配合:“哦,猜水果的遊戲,怎麼玩。”

“把眼睛蒙上,我喂你吃水果,你猜是哪種。”

“……好弱智……”他簡直無法配合下去。

“不管,反正我要玩。”她不由分說,拿黑布條矇住他的眼睛。

很快,她遞一塊水果到他嘴邊。黑暗中,他感覺到冰水果散發著沁人的涼意,他聽見甄意快樂的聲音:“言格,這是什麼味道?”

他張口,含進嘴裡,薄冰化開,清甜的汁液盈滿口腔。

“奇異果。”

很快,“言格,這是什麼味道?”

“山竹。”他沒想過水果能這樣美味。

再一次,“言格,這是什麼味道?”冰涼的冷氣縈繞唇邊。

他蒙著眼睛,緩緩張口,可她沒有把水果送進他嘴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觸感極其溫熱而柔軟的東西,鑽進他嘴裡......

心跳驟停,全身緊繃。

她的鼻息熨燙而急促,噴在他臉上,癢得不可救藥。

她跨坐到他腿上,隔著黑布撫摸他的眼睛,笑聲嬌俏又跋扈:“言格,這是什麼味道?”

說完低頭,再一個令人窒息的深吻。

這麼多年過去了,每每看到奇異果,他都會想起她的吻裡夏天的,清新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刻骨銘心。

初吻,深吻,是什麼味道?夏天裡奇異果和山竹的味道。

……

去到醫院,意外見到戚勤勤,黑色的女式西裝襯得她臉色格外白,細眉之下長長的丹鳳眼裡沒有任何情緒。戚紅豆穿一套白色的米老鼠運動服,小小一個挨在她腿邊,也沒表情。

戚勤勤來送紅豆入院,也不知她為什麼忽然改變想法。辦了手續,她沒什麼可交待的,把戚紅豆交給護士,就準備離開。

一直木然的戚紅豆忽然回神,跑過去,小手抓住戚勤勤的褲腿,聲音有點急,有點怕,可表情還是僵硬:“大姐姐,你會來接我的吧?”

戚紅豆驚恐的眼神,讓人心酸。

戚勤勤沒回頭,背影細細的,聲音不似以往冷漠,說:“會的。”說完撫開她的手,紅豆佇立幾秒,又上前抓住,手慌慌地抖,臉上還是沒表情,嘴角抽了抽:“大姐姐,你不要忘記我,一定要記得回來接我。”

“好。”她頭也不回,紅豆便呆滯守望。

沒走多遠,她又快步返回,牽起紅豆的手,走到言格身邊,問:“可以讓她住在家裡,然後每天送她過來治療嗎?”

“可以。”

“好。麻煩醫生先給她檢查,我在這兒等著……過會兒和她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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