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丁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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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瓴瓦簷, 縹緲水榭, 伯府的這一道景緻當年可是了半截護城河才修成的, 可惜, 被太師以逾制為由封存多年,直至府中諸公子襲爵,這西半拉府邸才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今日是太師而立之年的整壽,冼馬巷本該大肆操辦,但無奈入秋以來老永安侯風寒入體, 臥床不起,趙氏族中皆知這是大限將至, 俱都安分守己,不敢出外滋事, 怕再給長輩們添憂。

兩府只是一牆之隔,分於外人看得, 如今老太爺病重垂危,也不再拘束禮數,直接由華廈搬去了伯府精心裝飾的壽齡堂,日夜都要三子伴著。

說來也奇了,這老了老了, 老太爺倒是對以往熱衷的功名利祿都看淡了, 嘴上常掛念的就是老三愚笨,老四浪蕩,不成器,讓他老人家放不下心。

以往四爺天天惦記著老爺子的私庫, 巴望著臨了能多分一份傢俬,可真到了這關頭,他恨不得用金山銀海換老爺子多活兩天。

五個兒子,除了四爺都算是有出息,老太爺知道十一心硬,對他這個老子慣會做面子情,將來未必願意像秉安一樣容忍,所以索性貼補一些身外物,讓他這個賭了一輩子氣的逆子老來無憂,日後不至於看人臉色過活。

老永安侯倚在谷枕上,拉著二爺的手,到底說不出什麼來,他虧欠這個兒子太多,但也說不上後悔。懷琰從始至終都看得很清楚,他爭不來也沒得爭,世勳之家,嫡庶就是一道天塹,當年他背後對長房做的那些勾當自己又何嘗不知,只是,愧疚作祟,佯裝糊塗罷了。

父子之間,只一個簡單的眼神就全都明白了,積壓在二爺心頭一輩子的怨氣就在老爺子沒說口的歉疚中消散無形,反正到最後,贏的也不是趙懷珩……

“祖父,五叔已到昌平,再有半日即能回府。”

“……他還曉得回來。”

原本引以為傲的幼子早就成為老太爺不能提及的禁忌,整整九年,每三載總督入京述職,五爺都會被亂棍打出冼馬巷,世人皆知浙江總督趙部堂為內襟與親父反目,每每江南士族與趙太師為難,侯府中總能聽到老太爺的叫罵,他當年娶沈氏女進門本為借力,但最後卻失了膝下愛子,豈能不氣極惱極。

但終究血濃於水,就算恨他不爭氣,臨走前不見一面,老侯爺總還是不甘心的。何況老五無後,秉安膝下的長鳴又被他自作主張記在了秉宰名下,如今如果不趁著他還有一口氣,將五房的繼承人定下,來日邵氏就未必願意了。

祖父的鬆口早在預料之中,趙秉安一早就安排了長侄前往驛站迎人,如今京中時局不穩,他出行的車駕連番遇刺,祖父病危的訊息又不是秘密,沒有鐵衛傍身,五叔未必能安全無虞的回來。

蘇南如今已是狗急跳牆,皇太弟橫行無忌,暴烈嗜殺,入兩江不過三月餘就血洗了嶽麓書院六千士子,受牽連入獄的仕宦紳門數不勝數。江南六道以往奉行的那套官場路數在皇太弟那裡全然失效,這位壓根不在意死多少人,也從不考慮自己的名聲,於這位皇儲而言,誰讓他不痛快誰就該死,無所謂罪名,反正他殺人也從來不看那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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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江僅存的一點負隅頑抗的決心眼看就要在御林軍屠戮的身影下湮滅,但恰恰就在這個時候,燕塢的定康王反了!

胞弟死的不明不白,長兄抱屈自縊,兩母被殺,高祖自焚,這一切的一切,定康王都忍了下來,就只是為了能活著,但盛元恪的到來卻打破了他對生活的最後一絲幻想。

沒有人知道從小在永巷長大的定康王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就是盛元恪的一隻玩物,隨打隨罵,沒有尊嚴,沒有自我,甚至還不如盛元恪豢養在身邊的那只狗,狗都能吃飽穿暖,而他卻只能與宮裡最低賤的宦奴搶一點殘羹冷炙,藉以偷生。

毓慶殿中達官鴻儒繁幾,從沒有人為此說過一句話,顧首輔帶他出永巷時講的第一句話是“殿下到了燕塢要守規矩,安生度日。”

定康王做到了,不論兩江士族如何威逼利誘,他都縮在王府中不聞不問,就算盛元恪故意把他與獒犬鎖在一處,他都不打算反抗,從小他就知道,不能在盛元恪面前哭,越哭他就會越起勁得折磨自己,只要熬過這一會兒,等他覺得無聊了自然就會把自己放出去。

按照皇太弟的脾性,一切確如他所料,但人算不如天算,盛元恪在離開的一瞬間突然轉頭,瞥見了匆忙扶定康公起身的小宦奴,雖然眉目長開了點,但還是一眼就能認出是當年那個被他攆出殿外灑掃的狗奴才。

他的人竟成了定康的戶奴,哪怕是他不要的,定康也不該更不配覬覦!

誰也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太監的死就讓怯弱的定康王徹底爆發,盡舉燕塢七千甲士,深夜奔襲兩江行營,幾乎是以同歸於盡的架勢來向皇太弟索命。

然而兵力上的巨大差距並不是一時之悍勇可以彌補的,燕塢王府豢養的府兵全線潰敗不過是意料中事,但兩江駐軍的陽奉陰違卻使得這位藩王大難不死並成功逃至松州,成為鵝湖書院瀕死之際翻身的唯一希望。

如今,兩江的局勢已然脫離掌控,觀望的眾士族正躊躇不前,不料河南、河西,山東、湖南的駐軍卻火速集結,太原境內囤積的重兵更是直撲太常,朱大年親自離京坐鎮,將江南守備裡裡外外汰換了一遍。

直到此時,朝野上下才恍然大悟,為何太師歇朝,對江南之事緘口不言,原來後手一早就在這裡等著呢。

趙太師甫一出手,就壓得一干士族喘不過氣來,為了緩解江南方向的壓力,抱恙在身的顧首輔不得不舍下臉皮,再三對湖湘示弱。

然而,暴怒的皇儲顯然不可能善罷甘休,政和九年秋,御林軍攻克無錫,血屠三日,這座繁華的江南古城一時間淪為人間煉獄!御林所過之處,焚書坑儒,血光漫天,萬千冤魂,哀泣悲嚎!

而主事的文昌郡公似是才發覺外甥的行徑過分了,忙不迭從幕後跑出來收拾殘局,藉著五年前的科場舞弊案,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所有髒水都潑到了兩江那些“居心叵測”的大世族身上。況且,這次的江南作亂,事件背後本就有那些人的身影,這一點不需要證據,大家心知肚明。

這一下,縮在鵝湖書院裡的殘存士族開始軍心動搖,畢竟這些人裡還是以中小士族居多,這種高層爭鬥本不應該牽累到他們,若非當初得到中樞的暗示,他們也不可能鋌而走險,發出那樣大逆不道的檄文來。現如今,京師對他們不管不問,任憑皇太弟在無錫大開殺戒,這不就是典型的過河拆橋嗎?!

小士族們越發不忿,皆以為自己是受了無妄之災,紛紛跳出來反咬江南六道,想藉此撇清自己,從皇儲手裡討得一線生機。

於他們而言,性命之憂遠甚過新法帶來的剝削,在皇太弟的屠刀下,他們對家業的執念已然變淡。

事態發展到這一步,連顧椿都頗有些措手不及,誰能想到文昌郡公這一局竟是針對六道大姓設下的,屠了無錫,代價雖大,但效果卓著,如今兩江其餘士族皆擁戴趙太師而與首輔黨離心離德。

顧首輔本以為整座江南是趙明誠拿來開刀的那只雞,但最後發現,原來,對方要抹去的不過是兩江在菸袋街的痕跡,江南於中樞影響太重,沈蘇張顧申瞿陳,等他與張老頭一閉眼,南方心學在朝廷中的實力將一蹶不振,三四十年內,只能坐看北方儒學追趕上來。

這乾坤大勢,可是被人算得清清楚楚,顧椿瞭然,趙明誠獨自一人圓不了這麼大的局,沒有自己人暗中襄助,他不會如此穩準狠的掐住江南命脈。

而能硬下如此心腸的怕也只有那千殺的沈一鳴了!

老鰥夫舍家毀名,成就了外嗣的不世偉業,想想也還真是唏噓。

可憐吳興吶,沈一鳴怕是死了都不敢葬進祖墳喲。

政和九年冬,八代永安侯趙汝貞因病辭世,趙氏族中四子上書丁憂,重輝殿奪情趙懷珏,令其頭七過後疾返兩江,主持剿逆定康王一案。太師世子披麻戴孝,於殿上質問少帝禮法綱常,二人爆發激烈衝突。

趙太師驟失至親,哀毀痛絕,數日不理朝政,而此時宮闈內外卻悄然間冒出了請求太師丁憂、還政於帝的風向。

天下各道士族都為江南的慘劇而心驚膽顫,他們不敢賭太師是否會繼續下一個江南,故而打算齊心合力將其逼出朝堂,哪怕只是一時也能為他們爭取到一點時間來思量各自的後路。

趙秉安不是長房長孫,按照禮法沒有讓他丁憂的道理,但士族以孝道相脅迫,自然也就把趙氏一族的名聲架到了風口浪尖上。

政和帝以大局為由奪情趙懷珏,已然是對趙氏的不尊重,眼下如果他對士族的這波脅迫視若無睹,那麼恐怕湖湘上下也會徹底寒心。

政和九年尾,帝下旨褫奪福建、陝北兩省總督身上的散階,罰俸一年,少帝自以為已經表明立場,然而在湖湘上下看來這份懲戒不痛不癢,與其說是申飭倒不如說是庇護。

陝北總督孔仲華是出了名的老頑固,當年神宗即位之初,沒少倚老賣老,欺凌太師,如今那老匹夫又在陝北叫囂不停,阻撓新法試行,而少帝卻對都察院的參劾視若罔聞,一味地和稀泥,朝廷中不少人早有發覺,私下裡大家心照不宣,這少帝雖然羽翼未豐,但心思怕是已經野了。

太師世子自然不會放縱少帝於前朝立威,隴西士族對孔仲華的狙擊來得十分及時,這位是真宗潛邸,先前之所以被發配到陝西不外乎是因為立場問題,他向來自詡少帝肱骨,對神宗言辭間很是不屑,哪怕在神宗大行後亦未有所收斂,這樣一個人,少帝敢用就要先被扣上一個不忠不孝的罪名。

先前江南動盪的起源就是少帝失德,而今孔仲華一事倒像是要在天下人面前坐實這一點,畢竟歷朝歷代都沒有哪任君王如此倚重辱罵過自己生父的臣子。

趙鳳舉在朝堂上步步緊逼,讓政和帝在下罪己詔與賜死孔仲華之間做選擇,這種時候沒有人敢忤逆世子的意思,哪怕是顧首輔,在看到趙鳳舉身後站著的馬季之時,也面色灰敗地丟掉了自己的笏板。

政和帝悲憤地怒瞪著那個人,看著他一步一步踏過亞父止步的地方,無恥地從自己手中掀開玉璽,在那道刺目的聖旨上“嘭”的一聲殺掉了自己最忠誠的老臣,強烈的衝擊激發了他身體內的隱患,政和帝只感覺眼前一黑,隨後栽倒在御座上,人事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戶奴——男性床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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