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個人在國家機器面前, 都是不值一提的塵埃, 哪怕那個人是李錦雲。

得罪了高家所代表的勢力, 她一手建立起來的研究所瞬時間就分崩離析，除了核心成員得到轉移之外, 大部分裝置、工作者和實驗體都被武警們扣留, 送往了那一輛輛不知開往何方的裝甲車內。

程北坤在視窗緊張地窺視情況, 蹲下身說：“會不會小十二已經被抓住了？”

陳淼靠在牆邊, 低頭看了看手裡一個神秘的儀表盤, 搖頭說：“沒有, 他還在樓裡活動, 這些長生克隆人珍貴無比，早就被裝了跟蹤器。”

程北坤問：“跟蹤器？”

陳淼頷首：“嗯。”

只可惜他並沒有對此多加解釋。

程北坤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陳淼，故作淡定：“那我們就快去吧，孩子們在這種環境中十分危險。”

陳淼答應著, 帶路朝樓梯間走去。

程北坤皺起眉頭，跟著他默默盤算：在真實的世界中, 帶杜宇他們離開、將其安置在福利院的真的是陳淼嗎？

如果是那樣, 之後陳淼又何必與蘇夙聯手製造ld世界, 尋找杜宇的下落呢？

還有……錦如在哪裡、幫助錦如的醫生又是誰？到底還有多少人參與其中？

整件事情實在太過於撲朔迷離了。

程北坤的片刻走神引起了npc的注意。

陳淼回頭看他：“在想什麼？”

程北坤抬眸回答：“主任，您知道院長的那個克隆人在哪嗎？”

聞言，陳淼不自覺地愣了下，然後平靜地說：“之前在霧都的崑山研究所，不過她早就被銷燬了，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程北坤默默頷首：“崑山研究所的負責人是——”

陳淼不耐煩道：“提他幹什麼, 現在不是聊這些的時候。”

這態度真微妙……

程北坤狐疑地盯著他的背影。

與此同時，陳淼一直握著的儀表盤滴滴的響了起來。

他立刻把它按掉，衝向前往的ct室。

ct室的門被從裡面擋住，怎麼推也推不開。

陳淼著急喊道：“001、012！是我！快跟我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不知道他平時做出過什麼善舉，竟然打動了心思敏感的杜星。

片刻後門就被從裡面開啟，露出她年少卻沉靜的臉。

杜星已經受傷了，她扶著滿是血的左胳膊，小聲說：“教授，你不會把我們抓去給李錦雲的吧……”

陳淼苦笑，邊扯下白大褂的布條當繃帶幫她包紮，邊認真道：“當然不會，你們的身體已經禁不起頻繁抽血的折磨了，我準備送你們去安全的地方，像普通孩子一樣生活。”

杜星猶豫片刻，讓開了路。

小杜宇被保護的毫髮無損，摟著柴犬蹲在房間角落，而他面前是兩個慘死的研究員、以及掉在血泊中的手術刀。

程北坤皺眉看向杜星：“這……是你幹的？”

杜星什麼都沒說，默默走過去拾起刀，也不知是威脅還是表態：“我不會讓人傷害我弟弟的。”

陳淼靠近杜星：“我早就知道院長會有今天的麻煩，也準備好了讓你們藏身的地方，走，跟我離開研究所吧，371號也在等你們。”

杜星猶豫過幾秒鐘，點點頭，大約她縱然很希望能親自給杜宇以自由，但從未離開過這裡的有限生活經驗，完全不足以讓她去應付外面的複雜世界。

程北坤問：“那個孩子呢？你們三個一起逃出來的。”

杜星：“他被帶走了，我只能保得住小十二。”

“我理解，你表現得已經很好了。”陳淼嘆息著牽起杜星的手。

杜宇依然傻呆呆的，只知道跟在姐姐和柴犬後面。

幾個心思各異的人們，就這樣離開了充滿血腥味的ct室。

程北坤當然不放心陳淼要拿杜宇當實驗物件，可是目前他沒有辦法完全確定形勢、不知道就算自己翻臉襲擊了陳淼，又該把孩子們交給誰，更不曉得他必須找到的那條“魚”到底在哪裡。

抱著如此的擔憂和猶豫，他幫著大家躲開了幾個武警的追擊，氣喘吁吁地返回藏匿蘇夙的地下室。

可是沒想到，那個原本隱秘的地下室門大開著，應該好好藏在這裡的蘇夙不見了蹤影。

陳淼頓時露出擔憂的神色，仔細觀察過周圍：“沒有搏鬥的痕跡，371是普通克隆人，體質只比人類優秀30%，如果遇到大人，是沒有反抗之力的——你能在這裡保護下他們兩個嗎？我去找找371號倒地去了哪裡。”

程北坤也想與杜宇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捉摸了片刻點頭答應。

陳淼的焦急不是裝的，他立刻就摸著槍快步上了樓。

這間倉庫裡堆積的大部分都是過期的葡萄糖水，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未開封的壓縮餅乾，應當是陳淼有意為之做得儲備。

杜星沒有跟程北坤多言，自己四處翻了翻，也顧不得還在流血的傷口，就拿了一點嚼了起來，應是覺得問題不大，又轉而尋找：“小十二，你吃不吃？”

杜宇開心地點點頭。

杜星把食物遞給他。

程北坤摸了摸柴犬的頭，又坐在杜宇身邊，有些心疼地看著他幼小手臂上的針眼，輕聲問：“小十二，你能幫我個忙嗎？”

小杜宇沒心沒肺：“能！”

程北坤：“現在外面太危險了，我必須找到一條魚，你和你姐姐才能平安無事，所以請你好好想一想，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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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咬著壓縮餅乾皺緊小眉頭。

杜星欲言又止，而後移開了目光。

過了好幾分鍾，杜宇才恍然大悟般地說：“在個叔叔的後背上，畫著一條魚！”

“什麼叔叔？”程北坤警惕起來。

杜宇茫然地搖了搖頭：“他住在玻璃盒子裡，我也不認識呀……”

背上的魚、玻璃盒子？

程北坤腦海中出現了些似曾相識的碎片。

此時杜星忍不住開口：“你找魚幹什麼？魚怎麼能幫我們平安？”

程北坤終於意識到這個副本裡的魚到底是什麼，看向杜星的眼睛：“因為刺著魚刺青的人，是不幸的源頭，如果李院長失去他，就再也沒辦法施展自己的陰謀了。”

這話多半是騙小孩子的，好在杜星本質上仍舊是個小孩子。

她終於說：“之前小宇亂跑，跑到四樓的一間實驗室裡，不小心看到他說的那個叔叔，叔叔長得很美，被泡在水裡昏迷不醒，他的後背上的的確確刺著條魚，我也不清楚他的身份，畢竟這個研究所裡……奇怪的存在實在是太多了……”

“他……是你們幾個長生克隆人的本體，你們的基因，都來自於那個男人。”程北坤淡聲說：“我必須去找他，避免李錦雲生產出更多和你們一樣的孩子受苦受難，你可以把那間實驗室的地圖畫出來嗎？”

杜星聽到這些話，秀氣的臉上浮著複雜的不解：“本體……可是我們和他長得都不一樣啊……”

程北坤：“並不是每個克隆人都和本體一樣，這都是李錦雲的陰謀，而且你們的人生和那個本體半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不要太在意這件事。”

杜星點了點頭，從葡萄糖箱子裡找出張廢發貨單，粘著胳膊上未幹的血跡草草塗了個方向，然後認真講解了前往的方法。

程北坤小心接過，卻對通關的把握失去大半。

照理說，孔意籣的身體絕對是最重要的財產，李錦雲肯定第一時間轉移，不太可能留到現在還讓他去發現，所以他很可能沒機會去見到那條魚了。

果然，還是因為這些往事浪費了太多精力，其實他可以更早發現的。

程北坤握著染血的發貨單心亂如麻。

這個時候，陳淼已經喘息著回來，皺眉沮喪：“371號被李錦雲的助理帶走了，但是她的車隊被堵在了地下車庫，現在只有極少部分核心成員隨她跑掉，下一個目標應當是頂樓秘密停放的直升飛機，371號因為不那麼重要，也被丟在了車庫，落進了高家手裡，凶多吉少。”

程北坤立刻起身：“那孔意籣的屍體呢？”

陳淼嘆息坐下：“當然是被帶走了，那可是她豁出命來得到的。”

程北坤：“所以主任你是打算放棄了營救371號了嗎？”

陳淼：“寡不敵眾，這個地方還算隱秘，很快來接應我的人就到了，我們四個只能先行離開。”

程北坤當然沒有坐以待斃的心情：“不，我覺得還有機會，我去瞧瞧。”

陳淼嚴肅阻止：“你別天真了，李錦雲再也不可能信任你，難道你打算被高家捉住、給高家繼續打工嗎？那才是暗無天日的開始。”

程北坤撒謊：“不管怎麼樣，至少我要去試試救371號，他是無辜的。”

陳淼似乎並沒有那麼愛叫自己“陳爸爸”的蘇夙：“所有的人造人都是無辜的！現在小十二最重要！保護住他，我們就有結束這一切鬧劇的可能！”

杜星蹬著黑白分明的眼睛，默默地瞧著陳淼。

程北坤苦笑：“結束這一切是主任您才能做到的事，像我這種小嘍囉，還是盡到自己的本分吧。”

說著他就蹲下身去脫小杜宇的病號服：“把你的衣服借我一下，好好聽你姐姐的話。”

小杜宇絲毫不反抗，依然嚼著壓縮餅乾，只穿著個小背心，目送程北坤離開了倉庫陰暗的小門。

陳淼疲倦地坐在地上，不安地按著手機鍵盤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