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屋裡看去，兒子正坐在床上，淚眼婆娑。看到我回來，也沒跟我打招呼，只是抓起被子矇住自己的臉。

老婆突然衝過去，用力把被子扯了過來，罵道：“跟你說多少次了，被子不要蓋到頭，不要蓋到頭，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啊？被子這樣蓋著頭，半夜睡覺會窒息的，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老婆突然拿起被子狠狠的甩了兒子兩下，其中有一下還甩在了兒子的臉上。

兒子頓時“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老婆又一被子甩到了兒子的腿上，大罵道：“幾點了！幾點了！你再哭，你再哭！”

看著以前溫柔可人的老婆變成這樣，我頓時有些煩躁，一把抓過老婆手上的被子，喝道：“好了！你打人，還不許他哭了？”在我看來兒子不是不乖了，而是他不再相信我們這些做父母的了，兒子剛才看我的眼神，滿是委屈，我知道他肯定是在怪我騙他，他今晚估計一直在等我回來。

我上床伸手給兒子擦了擦眼淚，說道：“是爸爸不好，不過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十一點半才能回來，不然賺不到錢。”

兒子卻是不理我，只是一個勁的哭。

老婆很是懊惱：“你兒子現在是越來越不乖了，我們說話他都當沒聽到，今晚叫他在二樓睡，他偏說要在三樓，我這困得不行，他又在旁邊吵，叫他不要在床上跳，他就跑地上大吼大叫，我都好幾天沒好好睡覺了，這剛要睡他就在旁邊吵，這剛要睡他就吵，吵得我心煩意亂，你管管你兒子！”老婆說完也上床，氣呼呼的奮力拽過另外一條被子，蓋到自己身上，直接側身過去，只留了個背影給我。

我看老婆那連晚上都要抹得光滑雪白的側臉，竟然第一次產生了厭倦。

我單手抱起兒子，說道：“走，爸爸帶你上廁所。”

兒子掙扎著不讓我抱，我突然大喊一聲：“別碰我的手，疼！”兒子這才乖乖的讓我抱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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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的房間並沒有廁所，我抱著兒子走出房間，把他帶到樓梯口的廁所，才開口說道：“以後晚上你別等爸爸，白天爸爸不上班，可以跟你玩。”

兒子突然又“哇”的一聲哭道：“她為什麼要打我？她是不是不疼我了？”

我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道：“媽媽怎麼會不疼你呢，只是因為雲宏不聽話，媽媽才會生氣。”

兒子真的不敢再哭，只是抿著嘴不住的抽泣著：“她為什麼要打我？”

“你要乖乖聽話，媽媽就不會打你了。”

兒子卻似乎已經陷入自己的思想死衚衕，並沒有聽進我的話，只是一個勁的說：“她為什麼要打我，她為什麼要打我！”

老婆以前對兒子很溺愛，可自從禿頭家的事件過後，整個人都變了。她以前就特別容易生氣，只是沒料到這事過後，竟然連她最愛的兒子她都捨得下如此重手。以前雲宏不喜歡自己吃飯，我總告訴她，你別再喂他，讓他餓兩天，他就會自己吃了，老婆還嫌我心狠，不關心兒子。當時我說她才是真正的不關心兒子，剝奪兒子自己吃飯的權利。當時老婆還狠狠的拍了下我的大腿罵道：“就沒見過你這麼狠心的爸爸！”

那時我知道她是真的為兒子好，儘管她的方式讓我有些不認同，但我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由著她來。可這段時間她似乎已經懶得去瞭解兒子的需求，只要兒子不順她的意，她就會生氣，甚至動手打他。

我知道禿頭家的那件事給她很大的陰影，可誰又沒有陰影？我跟兒子更是最直接的當事者，老婆總說我不關心她，可她又何嘗關心過我？張經理說得對，老婆已經是成年人了，她能處理好自己的事。以前我總說老婆溺愛兒子是在剝奪兒子學習的權利，可我又何嘗不是在剝奪老婆自我處理的能力？

“爸爸？你怎麼不說話？”兒子推了推我。

我低頭看向他，他已經不哭了，睜著有些腫脹的眼睛圓溜溜的看著我。

我捏了捏他的臉道：“這麼晚了，眼睛還睜那麼大幹嘛？快，洗把臉，準備睡覺！”

“爸爸幫我洗。”

“自己洗！”

“爸爸你不愛我，媽媽都幫我洗。”

“爸爸要是幫你洗，以後爸爸生氣也要打你。”

“哼，你們都不疼我了。”兒子哼的一聲，扭過頭，不再看我。

我有些心疼，蹲下身來，問道：“你怎麼一直說爸爸媽媽不疼你了？”

“哼！”兒子又哼的一聲說道：“外公說，你們生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

“外公那是在跟你開玩笑，是因為你不乖，故意跟你開玩笑的。”我大概能猜出為什麼岳父要跟雲宏說這樣的話，不過心裡還是有些難受。在老婆懷第二胎，兒子被我們勸去跟他奶奶睡覺的時候。我就總覺得對兒子有些虧欠，生怕以後二寶出來後，雲宏會覺得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搶了爸爸媽媽對他的愛。

平時我千交代，萬交代，甚至有其他鄰居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會當著兒子的面呵斥那個鄰居。沒料到岳丈竟然也會說這樣的話，我估計現在我的臉一定很臭。我推開房門，質問老婆道：“我千交代，萬交代，你爸怎麼還跟雲宏說生了小弟弟就不要他的話？”

老婆有些迷惑的轉過身，而後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一般，坐起身來，抓起被子朝著兒子就甩了過來，罵道：“你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還會告狀，你說外公說你什麼了？”

兒子被嚇得一下子抓住我的大腿，我頓時怒道：“你心情不好不要拿孩子撒氣，他還連話都不能說了？”我一把拽過老婆甩過來的被子，隨手就丟到一旁。這幾天真的很煩，村裡人似乎已經把我當成神經病，我媽那邊總罵我掙不到錢，老婆這邊又總拿孩子撒氣，我的生活似乎過得一團糟。

“他這是說話嗎？他這是告狀！說謊！現在這小孩是越來越喜歡說謊了，那天還跟媽說我打他肚子，害我被媽罵了一整天！你說他是我的兒子，我疼他都來不及，我會打他肚子嗎？我都是打他大腿！我會打他肚子嗎？我又不是傻子！雲宏，你說媽媽什麼時候打過你肚子？”

雲宏縮在我的屁股後面不敢說話，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他不管說什麼都要捱罵了。我突然感到有些悲哀，以前老婆總跟我叨嘮說我媽不好相處，一言不合就罵人，可現在的她跟我媽是何其的相似。

小時候我也曾有過這樣的陰影，我幫媽洗碗，媽嫌我洗不乾淨，她還要再洗一次浪費水，我幫媽媽做飯，她罵我浪費，做的難吃還要倒掉。我媽這種不管對錯都要罵人幾句的做法，讓我至今都存在陰影，我甚至都不敢跟他獨處。而現在的雲宏跟我小時候是何等的相似，對他母親充滿敬畏，甚至是畏懼。

我很是煩躁的罵道：“你看你現在跟個潑婦一樣，孩子敢跟你說真話嗎？”這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老婆彷彿被踩到尾巴一樣，頓時跳得老高：“潑婦？？？好！你現在開始嫌棄我了是吧？我是潑婦？那我就潑給你看！”老婆一下子跳下床，開始翻箱倒櫃，一邊收拾她的衣服，一邊抽泣，不要的丟的滿地都是。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看著她的背影，我有些心煩意亂的思索著該怎麼跟她道歉。

兒子一下子跑到老婆旁邊，拉著老婆的手問道：“媽媽，你要幹什麼？”

老婆卻一下子甩手，把兒子甩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不是說媽媽打你肚子嗎？還來找媽媽幹嘛？”老婆邊哭邊說。我本來看到老婆哭總會有些心疼，可這次竟然異常的心煩，我走過去抱起兒子，說道：“你媽去你外婆家住幾天，過幾天再回來。”

老婆明顯一愣，而後哭得更加的傷心，開關抽屜櫃門的時候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搞出了很大的聲響。

兒子在一旁大哭著，讓他媽媽不要去外婆家，說他以後不敢了，以後不敢了。

我看著在那哀求老婆的兒子，竟是突然心疼得幾乎落淚，“以後不敢了？”不敢什麼？不敢不聽老婆的話了？我小時候似乎也是這個狀態，那時候我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裡就拼命的跟母親道歉，可那時的我真的是滿肚子的委屈，那種屈服的委屈，至今我仍然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