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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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

天飄著大雪,幾個丫頭低頭清掃門前的雪, 劉媽走到側門張望, 嘴裡直唸叨:“天都黑了……小祖宗哎, 怎麼偏挑這個日子闖禍, 真沒個輕重!”

她身子肥胖, 在雪地裡走來走去,弄得滿地都是雪屑,掃不乾淨。

小翠兒撇撇嘴,說:“劉媽,少爺肯定是去戲園子了, 最近有個叫梅生的角兒很受追捧,少爺為了他, 連魂都丟了,哪記得今兒個大少爺回國,全家要一起吃團圓飯呢。”

他們二少爺一貫荒唐,院子裡伺候的人都清楚, 只是不敢往外說罷了。

劉媽瞪她一眼,啐道:“就你這丫頭長了一張嘴, 什麼都往外倒!在自己院子裡說說便也罷了, 若是風聲傳到大夫人耳朵裡,二姨太非把你發賣了不可!”

說罷, 又狠狠剜了她一眼,扭著肥碩的身子,轉身進了屋。

小翠兒在她身後做鬼臉, 哼道:“都民國了,興人權平等,還總拿著那套舊規矩說事,真拿自己當半個主子了,誰理她。”

旁邊的丫頭都被她逗得發笑,卻又連忙噤聲。

這是沈大帥府上,沈家當年就是朝廷重臣,如今更是了不得,府裡規矩重,外面再如何說人權說平等,與這府上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外面都說,大帥是想復國,當皇帝。

***

“都怪我往日把他嬌慣壞了,真是個沒規矩!”

二姨太急得直跺腳,整齊的指甲幾乎把手心掐破,“明丞就要到了,全家人都去接,大帥說了,一個都不許少,偏少他這一個做弟弟的!我怎麼跟大帥交代去?那幾個禍殃子都等著看我的笑話!”

她穿著一身桃色旗袍,外面披了件棕色皮草,姿態豐腴,雖不如年輕時那般美豔,卻難掩風韻,如今府裡五姨太抬進門,她在大帥跟前還是說得上話。

可唯獨這個兒子,實在不爭氣!

她猛地一拍桌,對劉媽道:“我不管他在哪個戲園子裡,你去找幾個下人,就算是綁,也要給我把人綁回來!”

劉媽勸道:“二少爺最好面子,咱們直接讓人綁他,讓他在朋友面前丟了臉面,只怕是……不好收場。”

二姨太冷笑,“他好面子,我的臉面就不要了?我回回在大帥面前誇他,說他又是上進,又是苦學洋文,就等著為父親分憂解難,把他吹上天去,他這倒好,直接把我這戲臺子拆了,我這是何苦生了個討債的!”

劉媽道:“二少爺偶爾犯渾,但也不曾犯下大錯,這回只怕是置氣呢。他跟大少爺一向不對付的,如今大少爺喝了洋墨水回來,長本事了,又得大帥器重,他恐怕覺得自個兒被輕視了,跟大帥鬧彆扭呢。”

二姨太一向寵著兒子,聞言,心裡也很不平衡。

可她不是正經的夫人,只是個姨太太,府裡幾個姨太太只有她生了個兒子,可嫡庶、長幼都不佔個好,她兒子比不上沈明丞受重視,也在情理之中。

“留洋回來怎麼了?我們是華國人,洋鬼子那一套不稀罕學!”

她賭氣說著,卻只覺得越發來氣,惱火道:“去讓人找他回來,他若是不肯回,就告訴他,以後休想從我這拿走一個銅板。”

劉媽只得應好,快步走出去。

“砰的——”一聲響,沈眠一下子驚醒,眼前是一個相貌清雅的男人,正一臉倔強的看著他。

地上,是打碎的酒杯碎片,酒香四溢。

沈眠挑了下眉,問:“什麼意思?”

梅生緊咬粉唇,露出飽受屈辱的模樣,道:“伶人也是人,不是供人享樂的玩物,沈少爺,你或許是有錢有勢,可梅生只是個唱戲的,不是陪酒陪.睡的!你若是存了這種心思,不如出門去隔壁的樓裡,那裡有的是姑娘。”

沈眠看著他風.流身段,眉目俏麗,穿著淡青色長衫,腔調婉轉,大抵猜出他的身份,不禁溫和一笑。

“我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怎麼就生氣了,少爺我喜歡聽你唱戲,才肯花錢捧你的場,請你喝杯酒罷了,怎麼就這樣嚴重?”

梅生愣了愣,方才沈明煊不老實摸他的手,還要喂他喝酒,驚詫之下才動怒,此時回過味來,才想起他是大帥的兒子,哪裡是他惹得起的,心中不免後怕。

沈眠好似不曾發現他的恐懼,只自顧斟了杯酒,飲了一口,蹙眉說:“這酒滋味的確不好,怪不得你要生氣。”

說話間,他已經大致瀏覽了一遍原主的身份。

梅生見他沒了興致,便道:“沈少爺,我讓人為你取好酒來。”

沈眠看了眼門外,一個小跟班探進腦袋來,似乎有急事尋他。

他放下杯盞,笑道:“不必了,今日風雪太大,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來梨園聽你唱曲,還唱《綵樓配》這一折。”

梅生忙應道:“好,我這幾日好好練這一折戲,等沈少爺來品鑑。”

沈眠站起身,走到門外,立刻有人為他披上一件狐裘大氅。

小劉壓低嗓門說道:“少爺,我娘方才派人來說,二姨太發了好大的火,撂下狠話,說要斷了你的銀錢,你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要派人將你綁回去了。”

沈眠睨他一眼,小劉立刻縮縮腦袋不敢說話了。

他停頓片刻,這才慢悠悠說道:“我娘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說說氣話罷了,也就能嚇唬嚇唬你們。”

“就算二姨太是嚇唬少爺的,大帥難道還會嚇唬人?早前便下了命令,誰都不準缺席,失了規矩,只怕要惹得大帥不喜……”

小劉走在前面開了車門,司機早等著。

沈眠打了個哈欠,道:“就你囉嗦,說得人心煩,嘴這麼碎,便自己走回去吧。”

他自顧上了汽車,砰的一聲,把小劉關在車外。

沈眠揉了揉眉心,問:“這是怎麼回事。”

上一秒他還在魔尊懷裡,轉眼就到了一個新的世界,連過渡都沒有。

系統道:【仙帝封鎖了整個位面,系統險些無法離開,好在從天命之子身上獲得的氣運值能量足夠龐大,破開一道縫隙。】

因為能量用的差不多了,只能就近挑了個位面降落。

沈眠點點頭,表示理解。

“不過,我的工資到賬了嗎?”

【已經到了。】

系統又道:【上個世界的劇本也到了,宿主是否需要檢視。】

沈眠輕嗤一聲,那玩意兒不看也罷。

“把原主記憶整理好發給我。”

【是。】

沈眠理了理衣袖,視線飄向窗外,落雪紛飛,天寒地凍的,他忽然喊了聲:“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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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停下車,問:“是不是回去接小劉?”

沈眠從口袋摸出一塊錢,扔給他,道:“去給我買幾個烤地瓜,挑大的買,剩下的你自己留著。”

司機愣了愣,忙跑下車。

沒一會,他抱著一個黃皮紙袋上來,遞給沈眠。

沈眠一邊捂手,一邊吃,順便瀏覽原主的記憶。

原主名叫沈明煊,此時才十七歲,是沈大帥的小兒子,這個時代倒不是特別看重嫡庶,只是他上面有個大哥,而且是一個極有本事,極有手段的大哥,所以在家裡一直不受重視。

不受重視歸不受重視,到底是大帥的兒子,誰能苛待他不成?

可問題是,他不是大帥的親兒子,是二姨太跟外面男人偷情生的,這些年一直瞞得死死的,沒人知道。

只是,紙終究包不住火。

沈眠啃了口地瓜,甜糯熱乎,正好看到原主被沈大帥一槍射成跛子那段,差點嗆到。

沈大帥名叫沈嘯威,是個土匪一樣的人物,在這個時代也算是一位響噹噹的梟雄。

這個世界與沈眠所知道的歷史並不相同,並未受過外族侵略,只是前朝被推翻後,國內戰亂不斷,軍閥割據,一方勢力要引起國內變革,向西方發展,另一方勢力卻不願民主化,意欲復辟皇朝。

沈嘯威脾氣火爆,知道二兒子不是自己的種,而是自己的女人,和外面男人偷.情生下的野種,可想而知有多憤怒,竟是直接拿槍殺人。

二姨太救子心切,慌忙之下推了他一把,於是那槍子射偏,打中腿骨。

二姨太也知道這件事一旦被揭發,也就沒了活路,她情願自殺謝罪,只求沈嘯威放了她兒子一命。

最終二姨太以命相抵,沈明煊被扔出家門,他沒錢治療,腿傷惡化,自然就瘸了。

沈明煊斷了條腿,縱使他讀書還算過得去,又會些洋文,可南城是沈家的天下,沒有人敢僱傭他,只能沿街乞討,跟狗搶食,後來甚至以偷搶為生,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少爺,活成了一個市井惡棍。

沈眠看得直皺眉。

看來藏點私房錢很有必要,免得以後當真落魄了。

一個地瓜啃完,剛好到大帥府。

大帥府正門前,停著一輛黑色轎車,一群人圍在前面,一片歡聲笑語。

沈眠從車裡跳下去,讓司機從側門開進去,他擠進人群裡,下人們見到他,連忙給他讓道。

沈眠還沒走到跟前,就聽到沈嘯威爽朗的笑聲,如同每一個為自己的兒子感到自豪的父親。

大夫人拉著兩個八、九歲的小丫頭走上前,笑道:“明丞,這是你三妹明惠,四妹明雪,你走的時候她們還不記事,該是認不出你來了。”

這兩個孩子是三姨太和四姨太生的,大夫人一向不喜歡,今日刻意提起來,自然是為了讓二姨太難堪。

果然,卻聽沈明丞問:“明煊呢?”

沈嘯威環顧一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二姨太知道大夫人故意找她不痛快,卻也只能接下話頭,賠笑道:“明煊他身體有些不舒服,染了風寒,他又向來看不慣西醫,我就讓大夫給他抓了中藥,吃過藥,這會已經睡下了,明日讓他去給大哥見禮。”

“生病了?我怎麼聽說他是去梨園聽戲了?”這是三姨太,她一向與二姨太不對付,逮著機會,總要落井下石一番。

二姨太冷下臉,道:“是下人們看錯了。”

“司機都派出去接他了,姐姐還裝什麼傻,莫非把我們都當傻子了?”

六姨太眼尖,又跟二姨太交好,“喲”了一聲,道:“那不是咱們家二少爺嗎?怎麼跟下人們擠在一塊,快來快來。”

天黑著,門前人又多,自是很難發覺他,六姨太一提起,眾人視線便看過去。

與一身筆挺西裝的沈明丞不同,十七歲的少年,穿著一襲月白長袍,絲綢錦緞上繡著一截墨竹,外面披著棕黑色的狐裘大氅,肌膚雪白,唇瓣嫣紅,有些嬰兒肥,卻難掩眉目精緻,他懷裡抱著一袋地瓜,手裡還拿著一個正在啃。

他就像個看戲的人,一臉叫人恨得牙癢的天真無辜。

二姨太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該生氣。這孩子早來了,卻在那裡看她撒謊出醜。

她快步走過去,把人拉到近前來,嘴裡訓斥道:“你這孩子,生著病怎麼就跑出去了,白叫人擔心一場,下回可不許這樣。”

沈眠笑道:“知道了娘。”

胳膊又被這便宜娘捏了一把,沈眠只好裝作受了風寒,輕咳兩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大家擔心,只是想著大哥在外留學太久,會不會想念家鄉的口味,出去饒了一圈,竟是沒見著什麼好的。”

說著,他把懷裡吃剩的地瓜,直接塞到沈明丞懷裡,道:“大哥,這地瓜算是弟弟的一點小心意,我親自嘗過的,很是香甜,希望你不要嫌棄才是。”

沈明丞沉默地看著他。

這地瓜還是熱乎的,沈眠揣在懷裡一路抱過來,沈明丞拿在手裡,冷冰冰的手一下子有了溫度,有些不適應。

二姨太看著自己兒子,像是土財主家沒見過世面的傻兒子,再看看一身筆挺西裝,英俊冷淡的沈明丞,精明又睿智,頓時羞得無地自容。

她瞪眼道:“明煊,你大哥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你送地瓜成什麼體統?”

周圍傳來幾聲笑聲,幾房姨太太自是不肯錯過這個好戲,你一言我一語地為沈眠開解,其實更像是嘲諷。

沈明丞道:“謝謝二弟,我在國外這幾年,很想念這味道。”

周遭盡皆安靜下來,終於沒人笑話了,大夫人卻蹙了蹙眉頭。

沈嘯威見一家子都湊齊了,也懶得追究。

二兒子究竟是生病了,還是偷跑出去聽曲聽戲了,在他眼裡根本無關緊要,他自己也愛聽,只要不耽誤正事,有什麼妨礙的?

他擺擺手,道:“好了,都別杵在門口了,進屋就坐吧,讓下面的人上菜,明丞,明煊,咱爺幾個今晚多喝幾杯。”

“是,爹。”兩人應道。

兄弟兩人跟在大帥身後,沈明煊的個子不算矮,只是沈明丞身量過高,又很是挺拔俊朗,襯得他有些嬌小。

沈眠啃著地瓜,輕輕打了一個嗝。

今日滿屋子都熱鬧,別人不曾聽到,沈明丞與他離得近,卻是聽得清楚。

他輕笑一聲。

沈眠露出些羞窘的情狀,紅著臉蛋說:“大哥,許久不見,我今天可算在你面前出足了洋相。”

沈明丞有四五年不曾見過這個二弟,只依稀記得,那是個很驕縱、脾氣差的男孩,不曾想,幾年過去,出落得這樣水靈,乾淨。

他道:“我覺得這樣很好。”

沈眠挑了下眉,偏頭看他,問:“哪樣很好?”

沈明丞沒有回答,瞥了他一眼,恰好瞥到沈眠嘴唇上沾著烤地瓜,有些髒兮兮的,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他有輕微的潔癖,拿出手帕遞給沈眠,說:“擦嘴。”

沈眠接過,在嘴唇上胡亂擦了幾下,沒有擦乾淨。

沈明丞看得著急,接過帕子仔仔細細地擦拭他兩瓣櫻唇,他唇紅齒白,朱唇飽滿嬌嫩,觸上去柔軟到了極點。

沈明丞愣住。

沈眠抬眼看他,問:“好了嗎?”

沈明丞點頭,快速收回了手。

“謝謝大哥。”

“不客氣。”

外人眼中,他們是親兄弟,倒是不會覺得氣氛旖旎曖.昧,只是沈明丞自己感到不自在。

他們兄弟二人打小就不親,出國之後,幾年下來也未曾寄過一封信,不曾發過一通電報,只比陌生人強一點。

更何況,他這弟弟,實在生得漂亮,令他愈發不自在。

飯桌上,沈大帥與大夫人坐在最上座,兩兒兩女依次而坐。

原主年歲不大,本質上還是個大孩子,又慣會甜言蜜語哄人開心,所以兩個妹妹都很喜歡跟他玩。

“二哥,你怎麼沒給我們買地瓜呢?”沈明惠小聲說。

“明惠,你想跟二哥哥一樣胖嗎,我反正是不想的,給我也不吃。”沈明雪揚起下巴,滿是不贊同。

沈眠聽得一愣,問:“二哥很胖嗎?”

他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軟肉,又捏了捏臉頰,故作懊惱道:“壞了壞了,最近是長胖了,一定是地瓜吃多了。”

兩個小姑娘給逗得直笑,說:“讓你吃獨食!”

沈嘯威也笑道:“你們二哥這不叫胖,叫天生福相,你們也多吃點,太瘦了哪有精氣神。”

兩個女孩子應道:“知道了,爹!”

沈眠這身子的確算不得很胖,只是渾身都是軟肉,他骨架小,只顯得白嫩可愛,讓人看得心軟。

他從前一向是纖細,清瘦的體質,不怎麼容易發胖,忽然多了幾兩肉,臉都肉乎乎的,換誰都不會覺得高興。

當然,他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

他咬著筷子,看似在盤算吃什麼,其實在思考減肥大計。

碗裡忽然多了塊糖醋鯉魚。

旁邊,沈明丞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這個。”

他看著沈眠,那神情似乎在問,大哥有沒有記錯?

自然不能記錯。

沈眠朝他一笑,臉頰上多了個小梨渦,說:“大哥記性真好,我現在也喜歡吃。”

說完,默默把魚肉吃進肚子。

這是……多少卡路里?

還沒計算好,面前的碗已經滿了。

沈眠:“?????”

還好沈嘯威及時替他解圍。

“明丞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又團聚了,我今天高興,來,都把杯子滿上,喝酒!”

沈眠最喜歡喝酒,因為他從來喝不醉,卻可以裝醉。

當然,上個世界那個“千日醉”另當別論,那和酒量沒關係。

他淺抿一口,味道比梨園的酒香醇許多,是好酒,他用舌尖舔了舔,做出被辣到一般,輕“嘶——”一聲。

沈明丞笑問:“明煊還不會喝酒?”

沈眠道:“會,只是不常喝,太過辛辣,我喝幾杯就暈乎。”

沈明丞眼底的笑意越發明顯,他道:“酒量是練出來的,多喝幾次就適應了。”

沈眠點點頭,緩緩將杯中的液體飲入喉間。

他要給沈明丞一種錯覺,他是一個完全無害,對他毫無威脅的弟弟。至少,不會是他的對手。

這樣,這個男人才會對他放下戒心,才會保護他。

畢竟,這世道太亂,殺人不犯法。

用過晚膳,沈眠已經趴伏在桌案上,“醉”得不省人事。

沈嘯威大笑道:“這小醉鬼,不會喝還拼了命地喝,哪有一日兩日就能學會喝酒的,急功近利!來人,送二少爺回去。”

沈明丞道:“我送明煊回去吧,他是聽了我的話,才把自己灌醉的,我總要負責到底。”

大夫人皺眉,道:“明煊身量不輕,你哪背的動,讓下人送他回去罷。”

“明煊骨頭輕,我背的動。”

大夫人還要阻攔,卻被沈嘯威攔下。

做父親的,自然都希望兒子們能夠兄友弟恭,他笑道:“讓下人給你引路,如今府上做了許多改動,你只怕不認得路了。”

“好。”

沈明丞半蹲在沈眠跟前,說:“明煊,上來,大哥送你回去。”

沈眠摸了摸他的背,嘴裡喚了聲:“大哥……”

然後迷迷糊糊地靠著他的背,睡了起來。

沈明丞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把人拽到背上,背穩了,才邁開步伐往外走。

大夫人始終沉著臉。

沈嘯威笑了笑,給她夾了一道菜,用十分平和的語氣,說道:“明丞,明煊,都是我兒子。”

說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他站起身,在下人攙扶下離開。

膳桌上只剩下一幾個女眷,明惠明雪早已經犯困,被下人送回了各自閨房。

大夫人面沉如水,淡淡道:“都散了吧。”

言罷,起身而去。

沈眠伏在沈明丞背上,男人步伐穩健,他想起曾經也有別人這樣背過他。

他皺了下眉,故意湊在男人耳邊,醉醺醺地問:“你,你是誰啊?為什麼背我?”

熱氣酒氣都噴在脖頸上,這裡的肌膚最敏.感,沈明丞如同被燙到了一瞬,他僵了一僵。

這弟弟太鬧了。

他穩住呼吸,道:“我是你大哥。我不背你,誰背你?”

沈眠便在他背上小聲地偷笑,嘟囔道:“有大哥真好……”

沈明丞臉色柔和,他忽然覺得,有個弟弟也很好。

沈眠又問:“我是不是很重?”

“還好。”

背上這個大男孩,其實分量並不重,只是一身的軟肉,跟棉花似的柔軟。

沈眠輕輕打了個嗝,說:“大哥,你是不是,想把我喂得很胖,很胖?”

“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一直給我夾菜。”

男人愣了愣,說:“我以為你喜歡。”

沈眠把腦袋靠在他肩上,哀怨地說:“喜歡,但又不喜歡。”

“這是什麼道理?”

“就是有道理……”他嗓音聽上去很是委屈,小聲說:“喜歡大哥關心我,可我又不想吃得很胖,要是再重下去,就沒人肯背我了。”

沈明丞只好說:“不管你如何重,大哥都肯背你。”

“你背的動嗎?”

“背的動。”

沈明丞覺得這樣的對話,發生在十七歲和二十三歲的兄弟之間,有些詭異,只是在聽到背上的男孩竊喜地說,“那就好”時,心裡竟有些滿足。

前方引路的下人燈籠都扶不穩了,二少爺喝醉時,與平時簡直判若兩人!

進了院子,劉媽見此情狀,驚得魂飛魄散。

“大少爺,我們二少爺這是、這是怎麼了?是受傷了不成?”

二姨太與大夫人一向不對付,自然是以為他們二少爺,被這位大少爺給害了。

沈明丞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道:“他喝醉了。”又問,“明煊房間在哪。”

劉媽在前方引路,心底卻直打鼓,他們二少爺喝醉了,卻是大少爺送回來的?這是什麼道理!

把沈眠安置在床上,沈明丞看著他,男孩已經醉得迷迷糊糊,嘟著水潤飽滿的唇,像個孩童般純稚天然。

他輕笑道:“大哥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沒等到回應,沈明丞有些遺憾地轉身離去。

劉媽把小劉喚進來,道:“你去打聽打聽是怎麼回事,我瞧著這裡面肯定有文章!”

這時候,床上的少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都給我省省,以後叫院子裡的人都夾緊尾巴做人,沒事別去招惹大房,更不許惹沈明丞。”

劉媽一驚,忙把門合上。

“小祖宗,你這是裝醉騙大少爺?”那語氣聽上去竟有些驚喜,好似為他終於多了個心眼而感到高興。

沈眠走到桌邊,就著下人送上來的清水洗了洗手,小劉在一旁遞上毛巾,他接過來,擦乾手。

“我沒有騙誰。”他說。

劉媽一愣,忙不迭地點頭,笑道:“是是是,我們二少爺是真的醉了,不是騙誰的。”

沈眠滿意地點頭,視線瞥向一旁的小劉,哼笑道:“怎麼回來的?”

“攔了個黃包車,跟少爺後面回來的。”小劉規規矩矩地說。

沈眠便笑了,道:“瞧瞧,我這院子裡一個跑腿的,出手都這樣闊綽,難怪我爹的其他幾個姨太太就盯著我們院子,成天找不痛快。”

小劉臉色驟變,忙道:“少爺,我我,我以後不敢了。”

沈眠看著他,眼底全是冷意。

當初二姨太嫁進來兩年多,一直懷不上,三姨太、四姨太都抬進府裡來,沈嘯威到她這裡的時間是越來越少。

劉媽伺候她有些日子,知道她心氣高,被人壓著不甘心,便提議,說她孃家兄弟人高馬大,長得又俊朗,不如借個胎?

二姨太起初沒這個膽量,只是被她日日煽動,又實在耐不住獨居寂寞,終於還是同意了。

那男人的確威猛得厲害,二姨太與他好了一個月有餘,便有了害喜的跡象。

害喜之後,她藉機跟沈嘯威睡了一夜,讓他以為孩子是那晚留下的,後來足月生子,又謊稱孩子不足月,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至於劉媽那位孃家兄弟,早打發去了外地,也不知是生是死。

其實那根本不是她的孃家兄弟,是花錢從外面僱來的男人,她哪有那樣英俊的兄弟,之所以這樣說,只為了讓二姨太以為,劉家與二少爺是血親,更博得她的信任,也更容易謀得好處。

這件事的知情者,除了二姨太,也就是劉媽母子,最後出賣她的,也是劉媽母子。

小劉在外面欠下賭債,他沒本事還,就回去求二姨太。

二姨太早前幫他還過幾次,發現金額越來越大,這次怎麼也不肯再幫,劉媽氣急之下,去找大夫人,說只要替她兒子把賭債還上,她就能幫他們扳倒二姨太。

府裡頭,大夫人最忌憚二姨太,因為她有個兒子,將來會走分沈明丞的一部分家業,所以遇到這件事,她很乾脆就答應了。

劉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把當年那件事半真半假地說出來,只說二姨太耐不住寂寞,跟外面的野男人偷.情,二少爺也是野種,不是沈家血脈。

她還把當初大夫寫的診書留下,裡面寫得清清楚楚,沈明煊是足月生下來的。

證據確鑿,她就這樣把伺候了多年的主子送上黃泉路,也把看著長大的小主子,徹底毀了。

二姨太有錯,她卻更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二姨太從膳廳回來,忙不迭跑來看自己兒子。

見他還算清醒,不禁有些詫異,問:“沈明煊,你今日鬧的這是哪一出?先是在門外丟我的臉,回頭又是跟沈明丞扮演兄弟情深,又是裝醉叫人家背你回來,你一向最是厭惡他,怎麼今日對他百般討好?”

沈眠看到她,覺得她實在是傻。

倘若她連揹著沈嘯威偷人懷胎都敢,她為何不肯跟那男人遠走高飛呢?

沈嘯威這樣驕傲的人,斷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的女人私奔逃走了,他丟不起這個人,只會當她死了。

二姨太手裡有不少銀錢首飾,變賣一番,也能過好日子了。那男人似乎也對她動了真情,幾次三番要帶她走,只是她不肯答應。即便她怕這男人不可靠,等離開南城,再棄他而去便是,外面海闊天空,總有別的出路。

留在大帥府裡,一旦被發現,哪還有活路。

二姨太見他蹙眉不語,頓時脾氣上來,捏著他耳朵道:“沈明煊,你如今翅膀硬了,娘問你都敢不答話了!我是何苦生了你這討債鬼,就只會叫我難堪丟臉!”

沈眠默了默,忽然看向劉家母子,怒罵道:“還不給我麻利滾出去,留在這看少爺捱打捱罵嗎,都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那兩人慌忙逃出去,合上門,沈眠拿起桌上的銅盆砸在門上,那兩人哪裡還敢偷聽,急忙遠遠避開了。

銅盆落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震響。

二姨太都被他這架勢嚇得一愣,說:“娘沒想真打你……”

“……”

沈眠掰開她的手,說:“我知道,嚇唬他們呢。”

二姨太捧著他的臉,道:“明煊啊,你到底怎麼了?娘怎麼覺得你今日不大對勁,到底出什麼事了,你跟娘說說。”

沈眠皺了下眉,猶豫著說道:“小劉欠了一筆賭債,他跟催債的人說,他娘手裡有你的把柄,你肯定會幫他還錢,否則他娘會讓你我二人身敗名裂,甚至是不得好死。”

幽冷的燭光下,二姨太臉色慘白一片,她瞪著眼睛問:“此話當真?你可是聽清楚了?”

沈眠道:“再清楚不過。我實在氣得厲害,把他丟在梨園,自己坐車回來了,嗬,他倒好,緊隨其後也攔了輛車,我瞧他倒是比我更像正經的少爺。”

二姨太沉默片刻,心底已有了思量。

她整了整面色,笑道:“一個下人而已,犯不著動怒。我回頭便處置了他,保管不讓他在你面前惹你心煩。”

那笑裡已然夾了一絲冷意。

沈眠點點頭,“我今日喝酒喝得頭疼,大哥才回來,我又不能不奉陪到底,先睡一會。”

他脫了鞋子,躺到床上去。

二姨太應好,替他把被褥掖好,在床邊小聲道:“明煊啊,娘不論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娘出身不好,從前也在戲園子裡唱過戲,也在歌舞坊裡跳過舞,那時候瞧著風光無限,可其實呢,人人都比我高一頭,都瞧不起我。娘吃過太多苦頭了,只希望我的兒子能一直做人上人,不受人欺負,你明白嗎?”

沈眠看著她,道:“我知道你忌憚沈明丞,可我不想和他作對。”

二姨太柳眉微蹙,沉聲道:“不是娘想和他作對,可你爹就你們兩個兒子,明惠明雪那兩個丫頭,也不過分一筆嫁妝,那算什麼呢?娘怕的是軍權落到他手上,你以後可就任他宰割了,你大娘,眼裡是決計容不下你的。”

沈眠道:“爹還是壯年,想這些未免太早,更何況,沈明丞為人端正,並不是落井下石的人。”

當初原主身份被揭穿時,倘若不是沈明丞勸阻,原主也會一併死在沈嘯威的槍下。

這個哥哥,至少性情是十分耿直的。

“不早,如今外面戰事緊,誰知道這把火什麼時候燒到南城來?沈明丞如今剛從外面讀書回來,自然正直,可過幾年,他見識過權勢,哪裡會一直如現在這般?你畢竟還小,許多事情不懂,娘會替你打算的。”

她笑著輕撫沈眠的髮絲,而後起身,優雅地緩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兄弟,不是親的(你們懂我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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