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2

-對你來說，他意味著什麼？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聲音, 輕聲詢問他。

意味著什麼？

傅行對他來說, 只是一個尋常的攻略物件, 只是他虧欠了那個男人, 害傅行丟了性命, 所以過不去心裡那道坎。或許，也受到了原身情緒的影響，畢竟那個“沈眠”是真心喜歡傅行的，所以他才會感到這樣心痛。

他始終這樣告訴自己，如他這般貪玩的人, 又怎麼會對某一個人鍾情？

這是絕不可能的。

思緒也不過是剎那間飄過，沈眠垂下眸, 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那人懶聲道：“怎麼和我沒關係，我就是你啊。”

沈眠道：“聽聲音的確是像極了，就連語氣都有八、九分相似, 可對於來自二十年後的ai來說，複製一個人的嗓音並不是難事, 何況這種技術, 我所在時代就已經很成熟了。”

那人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因為如果在相同的情境下, 我也不會。”

沈眠挑起眉，道：“所以，你到底是誰,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呢，”那人似有些困擾，片刻後，他道：“首先，我姑且算是未來的你，你所繫結的系統，是我的遊戲公司研發的最新產品，當然，這個直播平臺也是我的，007號是唯一具備突破時空限制功能的系統，你們相處得應該還算愉快？”

愉快？沈眠冷笑一聲，沒作答。

“抱歉，因為我實在很忙，家裡有個病人需要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所以沒怎麼關注這件事，全都交給咱媽在辦，她退休後很閒，偶爾會有惡作劇的時候，沒整到你吧？”

沈眠靜靜聽他說完，才道：“首先，既然你說你是未來的我，那麼我經歷過的事，你應該全部經歷過，為什麼對我的事情毫不知情。其次，我媽是什麼樣，難道我這個做兒子的不清楚？她性格敦厚，真誠善良，怎麼可能惡作劇欺負我。”

他總結道：“你的話裡，全是漏洞。”

“看來你以為自己很瞭解媽，也對，我以前也是這樣以為的。”那人的語氣聽上去有幾分無奈，道：“那我問你，這個位面的原作者是誰，你知道嗎。”

沈眠一愣，心底隱約有了不好的猜測。

那人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順帶一提，媽是虐文愛好者，俗稱後媽。”

沈眠：“……”

“此外，你經歷過的所有事，我不一定全都經歷過，那是因為我們並不屬於同一個時空體系。”他喚了一聲：“007。”

【是。】

隨著系統細微的電流聲在耳畔響起，沈眠腳下的空間開始扭曲，眼前逐漸清晰，他出現在一間網咖門前。

那道聲音沒有消失，在他耳邊道：“或許，你聽說過平行宇宙理論，在你的時空還只是個未得到證明的物理學理論，事實上，人們所處的宇宙並不唯一，是由多個宇宙組成，由原宇宙分化出來的其他宇宙，就是平行宇宙。”

沈眠聽他說得越發複雜，蹙眉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忽然，一個男人從身後撞過來，沈眠躲避不及，這人卻徑直從他的身體裡穿過去。

沈眠看一愣，“什麼鬼。”

“這並不是真實情境，只是系統的模擬場景。”

沈眠正想問清楚，卻瞧見馬路對面，立著一道熟悉的纖瘦的身影，青澀的男孩揹著雙肩包，拖著行李箱，髮絲凌亂，宛如長途旅者般狼狽，只是那張臉蛋實在漂亮得緊，黑葡似的眸子盯著網咖門前的招牌，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是他自己，高中時的沈眠。

他記起來了，當初他為了打職業，離家出走，最落魄的時候曾在網咖住了好幾周，原來那時候他自以為瀟灑，落在別人眼裡，是這樣悽慘。

那個青澀的男孩停在街道前，遠遠注視著網咖，彷彿看著的，是遙不可及，被許多人嘲諷過的不切實際的夢想。

時間好似停滯不前，實際上時間不曾停留過片刻，停滯的只有那個男孩，過去許久，那孩子緊緊攥著揹包肩帶，因為過於用力，指尖泛白。

他倏然轉身，終是沒有踏出這一步。

“怎麼會……”

耳邊那道聲音道：“他選擇放棄打職業，跟父母妥協。”

沈眠道：“這不對。”

“沒有對與不對，人的一生中會面臨無數次的選擇，有些選擇無關緊要，有些，卻會影響你的生命軌跡，導致了不同的人生，你選擇了打職業，所以成就了現在的你，而那個最終回頭，選擇家人的你，則會成長為另一個與你相似，卻又有諸多不同的沈眠。你們身處不同的平行宇宙中，既是對方，卻又擁有不同的經歷，正如我與你。”

眼前劃過無數的片段，他看著那個“沈眠”回到父母身邊，在外流浪許久，他不再叛逆，收斂了乖張桀驁的性子，向父母認錯，母親摟著他哭得不成樣子，一向嚴厲的父親也悄然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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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那個自己，按部就班地讀書，工作，生活順遂，唯獨眼睛裡少了些許波瀾，總帶著一絲漫不經心。

沈眠忽然問：“你當初的選擇是什麼？”

那人微微一頓，好片刻，笑道：“這個很重要嗎？我不是很想說誒。”

沈眠道：“也不是很重要，我只是在想，你究竟經歷了怎樣的際遇，才擁有穿越時空的能力。”

“這不是我的能力，我跟你說過，007是唯一可以突破時空限制的系統，我只是借用它帶你看清楚一些事情，而我自己並不具備這個能力。”

“007為什麼會具備這種功能，誰賦予它的。”

“他。”

沈眠問：“他是誰？”

“原來我年輕的時候這麼性急嗎？他就是……”那人狡黠一笑，道：“唔，我忽然不想說了。”

沈眠默默翻了個白眼，他開始相信這傢伙的確就是他。

身側劃過無數的片段，他快速而專注地看著選擇了另一條路的自己，他不是沒有想過，假如當初沒有堅持，現在的自己會是怎樣的，是過得更好，還是更差。

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不管選擇哪條路，他都是孑然一身。

忽然，他猛地一頓，喊道：“007，把畫面調回去幾秒，放大剛才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

然而系統並未回應，眼前所有的片段盡數化為光點，瞬間消散，轉眼之間，他又回到最初的白色空間內。

“007！”

“你很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沈眠擰起眉，道：“即便是不同的平行宇宙，至少你也是我，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

那人道：“我沒想過耍你，只是有件事你需要明白，在不同的平行宇宙，個體會有相似之處，但更多是不同，因為經歷不同，選擇不同，也就養成了不同的脾性，正如你在任務中遇到的那些人，有些是好人，有些不是好人，有些脾氣好，有些脾氣壞，有些看上去正常，有些則像個瘋子。”

沈眠道：“你在告訴我，我攻略的所有天命之子，其實是一個人？”

“誰知道呢。”

沈眠失笑，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為什麼要設計這種事情，你的目的是什麼？考慮到你就是我，你想害我的可能性不大，可你這樣整我，到底有什麼意義？”

那人似乎也在思索，過了好一會，道：“有沒有意義不在我，而在於你。”

“說清楚了。”

“如果因為這個小遊戲，讓你有所改變，那自然就有意義，如果你還是本性難移，那就算我白費心機好了。”

沈眠覺得有些可笑，道：“改變？你想我怎麼改變？我到底有什麼地方需要改變？”

那人終於斂去了懶散，認真說道：“或許你現在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問題，但幾年後，十幾年後，誰又說得準，別忘了，我就是你，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要跟我打啞謎，你直接告訴我，我到底哪裡有問題。”

那人沉默許久，有些不情願地道：“情感缺陷。”

沈眠不以為然：“你逗我？”

“我本不想說的，畢竟說你不好，和說我自己不好沒什麼兩樣，不過看來你更喜歡直白的說法，我就直說好了，你，太沒心沒肺！”

他忽然壓低嗓音，匆匆說道：“我家人醒了，有空再聊。”

“什麼家人？是爸媽嗎？你告訴媽以後不許再整我了！”

“啊……等下，你輕點——”

沈眠聽到那人低喘一聲，便匆匆消失了，他也轉眼回到房間裡。

他回過神來，把來龍去脈理了一遍，頓時氣急攻心。

“說我沒心沒肺？說我沒心沒肺！還特地弄個系統來改造我！哈，這是變形記嗎？我還以為他孤獨終老了，才怨念這麼大，結果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倒來折騰我？007，你說他到底哪根筋不對？”

【……】

“你給我解釋一下，他說的跟我屬於不同時空體系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說的時空，和我理解的時空不太一樣。”

【是這樣的，平行宇宙是由原宇宙分化而來，但處於同種空間體系，就如同行駛在同一條軌道上的前後兩列火車，而處於同種時間體系，就如同在並列軌道上同時行駛的兩列火車。那位所在的時空，已經是2038年，而宿主所在時空還處於二十年前，那列車在行駛在前，宿主的列車在另一列軌道行駛在後，這兩個平行宇宙的發展互不影響，但又的確同根同源。】

這信息量太大，沈眠只得耐下性子慢慢吸收消化。

到了晚點的時候，沈媽送飯進來，知道兒子心情不好，她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叮囑他別把身體熬壞了，轉身便要出去。

沈眠拉住她，問：“媽，你平時寫小說嗎？”

沈媽眼皮一跳，卻面露無辜，問道：“寫什麼小說，我哪有時間啊，你這孩子，是不是糊塗了？”

沈眠看著她，櫻唇彎起一抹弧度，精緻的面容白得近乎透明，襯得這個笑尤其叫人心疼，輕聲道：“可能是吧，媽，我真是糊塗了，您喜歡悲劇嗎？”

沈媽吶吶道：“還行……”

沈眠道：“可我不喜歡，我喜歡皆大歡喜的故事，我不喜歡有人死。”

沈媽撫著他的腦袋，輕輕揉了揉他的軟發，道：“兒子，媽做了幾十年的醫生，看多了生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才好，可你這樣子，媽實在是心疼，明天就是那位傅先生的葬禮，媽陪你一道去吧，好歹送最後一面。”

沈眠低垂眉眼，濃密的眼睫剪羽般微顫，良久，他略一頷首。

待母親離開後，沈眠道：“007，你口中的那位說，你可以穿越時空。”

【……】裝死中。

沈眠道：“我要回去，回到傅行離開的那一晚。”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觀就是醬紫啦，早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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