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侍者效率極高。

這才短短的時間，原本的大廳，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兩條大長桌子，是用各種高低錯落的木頭樁子給搭起的。分別安放了所有有資格參加預選的學徒的盆景，周遭拉起棚架，遮擋住過分強烈的陽光，並且定時有灑水器噴出水霧，儘可能地給予盆景們一定的溫溼度控制。

盆景超過五十盆，每一盆各有特色，光以水平來說，已經遠遠地超越了外面市售的盆景。由此可見謝家人的實力，遠遠看過去顏色嫋娜，千姿百態，加上水霧的噴湧，暗香襲來，令人恍若置身仙境。

“不愧是謝家人，光這些手筆，就已經傲視整個盆景界。”方欣瑋站在人群中，一身白禮服將她玲瓏有致的身形襯得更加嬌美。

她眼神逡巡，企圖找出謝明珠的作品。

不想嫁給豪門的富家女，不是好姑娘。

方欣瑋做足功課，知道謝奉跟謝明珠這陣子一直在鬧矛盾。雖然有謝琅在中間周旋，兄妹倆剛剛出場也看著感情不錯。

但她看得明白，謝奉並不高興。

只要自己等等聯合謝明玉等人一起給謝明珠好看，再讓對方在眾人面前再崩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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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要看謝明珠這菟絲花，如何再躲過死神的召喚。

“哦，這次大家都是下了血本啊。”有人是衝著謝家名頭過來，自然也有人是真心喜愛盆景的，“三角梅，百年杜鵑，共生松樹，夾竹桃......這些放到外面都是稀罕的東西。”

不過，這些盆景，也就是植物本身跟花盆令人目不暇給，實際上以學徒的水平，謝明玉的白鶴松翁已初具形態，卻太過匠氣，少了幾分美感與精神。

連同那百年杜鵑，雖花開馥郁，顏色嫩得掐出水，卻嫁枝過急，並未來得及讓花枝開展，令一個美人，臉上無故多出了一道疤，還露得這般明顯，讓人有些尷尬。

“咦！”本來看過接連好幾盆盆景，這讓那鑑賞家頗為失望。沒想到轉過下一排，卻意外地看到一盆花團錦簇，欣欣向榮，甚至堪稱熱鬧的小盆景。

這原則上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那盆景不過成年男性的巴掌大，一…叢小樹苗？神采奕奕地戳在那兒，伸展枝椏，綠葉扶疏，無數顆或嫩綠、或牙黃、或紅潤、甚至是豔紅逼人的果實，尖尖地、圓圓地、胖胖地、可愛地、張牙舞爪地朝著天上伸展。

偶爾幾朵花開在那綠葉與果實之間，意外地不會讓人覺得突兀或複雜，甚至還有幾分憨態，帶來一絲柔軟的俏皮。

“這！”那人眼尖，很快地就看出來，正中間紅撲撲的果實，居然排成了一個‘壽’字。字並不工整，顯然兼顧了植物的生長特性，高高低低地錯落，讓這盆盆景更加生趣盎然。

他興奮地繞了一圈又一圈，趁著還沒人跟上，低頭想看是哪個天才的小夥兒，辣椒都能用得這麼出色。

即使這盆談不上大腕兒，他倒覺得可以買回去把玩一陣子。

光看著心情就好，還能夠拔了吃，兼具觀賞與實用意義，也很不錯。

謝家人真是可怕，在大家都還談著名品思路的時候，他們已經又改過迷思，朝著更實際、卻也更令人敬佩的方向前進。

“咦?!這陶盆......嗨呀！養得真好！”沒有想到人家盆景雖然不大，卻無一處不精緻。

陶盆看上去質樸，連坯體都彷佛帶著泥土的溼潤。卻做成佛手的形狀，在粗獷與刀削中，隱隱地透露一股禪意，配上視覺與嗅覺的享受，彷佛能讓人心生明亮。

“是很不錯，雖然不是很熟練，但是已經可見天賦。”就在此時，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讓那本來還欣喜自己淘到一個寶貝的人忍不住一驚，“......安長老？”

安長老長相普通，臉上掛著無框眼鏡，身上穿著寬大的掛子，裡頭是簡單的白t與棉褲，腳底踩著木屐，頭髮束起。要不是這身顏色比較鮮豔，否則大夥兒都差點要認不出今天的主角了。

“這盆景不錯吧？”安長老朝著那人微微一笑，雙手交叉在袖子裡，“在死地中而後生，讓人看著都是朝氣。”

“......死地？”那人自覺對盆景已經有一定的瞭解，對於很多盆景的寓意都能說出個九曲十八彎。卻沒有想到今天還能夠聽到這麼不一樣的，“這盆景生意盎然，看上去很精神的，明顯不是枯景一派，也跟謝家的習慣不一樣......哪裡來的死地中而後生呢？”

他當然信服安長老的判斷，只不過，這也得合理才行。

“這盆景，是佛手，也是屠手。”安長老淡淡地一笑，指著那盆說，“粗獷是一種原始的象徵，上頭留下來的刀痕並不是意外，那是特意留的。”

安找老畢竟是今天的主角，他跟一個人站在一座嬌小的盆景面前說了那麼久，甚至還有些爭執，本來就格外地引人注意。

於是無聲無息地，在謝明玉等人還等著接受大夥兒追捧讚美的時候，就發現人潮瞬間在她們的作品前真空，改跑另一頭去！

“之所以說這盆景手法稚嫩，是因為她還沒有弄明白這景、精神、與盆的整體，應該要怎麼區分層次與平衡。”安長老並不介意自己評價的時候被人給聽走，而是用更加和徐的聲音，細緻地說，“死地是因為這盆雖透氣卻不過水，沒有排水孔，而土用苔癬覆蓋，象徵一種荒蕪與生機爭奪的景緻。”

“辣椒百子，崢嶸朝天伸展，這是一種爭奪、喊、也是借勢，象徵著創作者的心態鋒銳、卻也嚮往光明。”安長老滔滔不絕地說，“百子慶壽，這只是表象，當然也確實已經不容易做到。”

“但在我看來，這更深的一層意向，才是值得大家去觀看的。”

“這幾年盆景市場擴增，高階的植物被大家追捧，其實真正能夠提供的數量也有限。”

“用辣椒來做出這樣的層次，手法雖然還有待成熟，但是已經可以做出自己的態度跟想法。”

“真不愧是謝明珠。”

“何等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