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財閥的總裁最近有了新的煩惱。

這一點，就連跡部財閥一樓新來的小助理都看出來了。

但事實上，誰都不知道他這不是在煩惱。

作為跡部財閥的總裁，一個四十出頭，依舊半隻腳處在一個男人的黃金年齡的跡部先生事實上最自豪的不是他順風順水的事業而是他有一個極為優秀的兒子。

沒錯，他那個名為跡部景吾的兒子是他這輩子最驕傲的。

完美、優秀、優雅、勤奮、有分寸——這就是他那令自己驕傲的兒子——從未讓他和他親愛的跡部夫人有半分煩惱，從小如此。

當然除了一點，他優秀的兒子十五歲了竟然還沒有個喜歡的女孩子。

不過這一點突然被打破了。

跡部先生真的非常的好奇——他只不過是和跡部夫人一同出差幾個月順帶旅遊了一圈，回來的時候他那個囂張自大、唯我獨尊的兒子竟然默不作聲地交了個女朋友，據瞭解還用情頗深——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讓他兒子為之傾心？

跡部先生和跡部夫人當然是最瞭解他們的兒子的。

他有多麼自傲甚至可以說是自我，多麼完美優秀，有多難對一個女孩子動心——他們都可以猜得到跡部景吾的心態，所以他們還是暗暗為跡部景吾的婚事捏一把汗，畢竟跡部景吾的性格在戀情上未必能有相合的女孩子，但跡部景吾才十五歲，正如他們縱容跡部景吾一切年輕時的張狂，他們並不需要提前為此擔憂。

跡部景吾能這麼囂張絕對有很大一部分是家庭原因。

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至少一開始他們是這麼想的。

他們相信跡部景吾對待感情的態度，跡部景吾不是什麼紈絝子弟，也不是什麼花花公子，所以不需要逼迫不需要著急，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用二十多年選擇後四十多年的陪伴者是不能急的。

最重要的是，這是跡部景吾的人生——這一點跡部先生和跡部夫人都抱有一致意見。

只是沒想到跡部景吾連交個女朋友都是以雷霆之勢幾個月拿下——咳，這裡不由得再次自豪一把，不愧是他們的兒子。

這同時也讓他們更加好奇那個女孩子是怎樣的。

既然好奇，自然是要求他帶那位小女朋友回來見見了。

當然，他不知道此刻他優秀的兒子又被他所好奇的那位神秘女朋友帶去了墓地。

是的，又一次。

“……”走在墓地裡的跡部景吾用修長白皙的手指撫著眼角的淚痣，掩飾眼皮的跳動。

起因是紙條上的邀約。

——“今天跟本大爺回家。”

白紙黑字，金鉤鐵劃，筆畫有力，如脫韁的野馬奔騰而來又絕塵而去。

收放自如、不容置疑的優雅與霸道，正如他強硬入侵她的世界的姿態。

出於家裡兩位的好奇以及他自己的考慮，他給他的同桌兼女朋友——北顧然遞了紙條，這絕對是他第一次做出這種不符合他美學的事。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下午放學，北顧然少有的在網球部門口等著他結束訓練。

——“邀請跡部少爺去一個地方。”

她是這麼說的，清冷的嗓音似能從彼端抵達心間。

北顧然淡然站在網球場門口的身影一如她回來的那一天，神色冷淡中混著一種矛盾的柔軟，那一刻他恍惚在她偏褐色的眸子裡望見了水潤的光澤，極為動人心魄。

跡部景吾回過神。

北顧然拉著背包帶在他前面一步慢吞吞地走。

她忽然注意到前面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座墓碑前。北顧然的腳步一頓，神色淡然地繞過了那個條路。

跡部景吾偏頭看了一眼，那裡是日野明美的墓碑，而站在那裡神色哀傷沉默的中年男人是日野仁。

下一秒，他伸手去牽北顧然的手。

北顧然的神色總是淡然自若、波瀾不驚，卻在他拉著她快走幾步後俯身低語中淺淺彎起唇角，宛如雨中芭蕉，清麗而美好。

——“你現在只欠本大爺的債。”篤定而冷冽，鋒利而溫柔。

她現在只是北顧然，不是日野明美也不是貝踩劍膊磺罰磺芳2烤拔岬惱

他們十指交疊在墓地中慢慢地走。

“你每次提出約會都是上墓地嗎，北顧然？”跡部景吾看著夕陽西下那些墓碑被拉出了長長的影子，語氣冷冽卻頗似無奈。

“……”北顧然微微挑起眼，“今天不是約會。”

“那是什麼？”跡部景吾挑眉。

“見家長。”北顧然停下腳步，轉過身正對著墓碑，目光落在墓碑的名字上。

一墓雙碑。

跡部景吾的瞳孔微縮，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墓碑上的名字是誰的。他沉默了幾秒，從她身後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她擁入懷中，“什麼時候……？”他問。

溫暖的懷抱沁著淡淡的玫瑰清香。

“五年前。”北顧然的神情很放鬆，依舊冷淡，卻相當明白跡部景吾未完的話的意思。

“墓碑呢？”跡部景吾低聲問，帶著刀鋒般的獨特溫柔。

“一個月前。”北顧然回答，“衣冠冢而已。”

“你這個女人就不能提前和本大爺說一聲嗎？”跡部景吾說。

祭拜怎麼可以兩手空空的來。

“嗯……你也沒有提前和我說。”北顧然的眉眼輕彎，“今天要見跡部少爺的父母，因為跡部少爺沒有提前通知，所以什麼都沒準備。”

“猜到了？”跡部景吾挑眉。

“跡部少爺的表現太明顯了。”北顧然說。

“……”跡部景吾沉默片刻，目光停留在墓碑上。

他突然用手捂住北顧然的耳朵。

北顧然偏了偏頭，沒能掙開跡部景吾桎梏她雙耳的手，她也並不在意，用眼角瞥見跡部景吾對著墓碑在說什麼，神色認真。她的唇角極淺的勾了起來，冷淡安靜地等了好一會兒，跡部景吾才鬆開手。

“回去了。”北顧然率先往外走。

“就這樣？”跡部景吾拉住她，挑眉說。

“我要說的你已經說了。”北顧然語氣淡淡，根本不洩露絲毫的情緒。

“北顧然。”跡部景吾叫住她。

“嗯？”北顧然回頭。

跡部景吾突然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把她重重地摟進懷裡，用手將她的頭埋進胸膛。“今天可以。”他沉聲說，華麗優雅的聲線在此刻磁性得能觸動心臟，那是句沒頭沒尾的話，但是北顧然卻知道他在說什麼。

今天可以。

五年前不可以的，今天都可以。

北顧然微微眯起眼沉默了片刻，最終只是靠在他懷裡笑。

她第一次伸手去抱他，而不是順從地接受他的擁抱，耳側可以聽到他胸膛裡的心跳聲，“跡部景吾。”北顧然輕聲叫道。

“啊恩？”跡部景吾應了一聲。

“……”北顧然什麼也沒說。

“……”跡部景吾也並不在意，反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十一月要去u-17的網球集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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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北顧然靠著他，本來不高也不矮的身形在他懷裡突然顯得很瘦小。

“十月末的修學旅行想去哪？”跡部景吾問。

“跡部少爺，以權謀私要被投訴的。”北顧然說。

“本大爺以權謀私你有什麼不滿？”跡部景吾挑眉，語調微微揚起，像是在說她有什麼不滿意見就把她丟下去。

“代表民意奪位篡權。”北顧然慢慢地說。

“如果做得到儘管來。”跡部景吾頗為玩味地說，“我的王后。”

說的那麼猖狂，那麼自傲，口吻華麗張揚的高調，他是冰帝的帝王不畏懼任何挑戰，即使挑戰來自他的王后。

“可別輕易認輸了。”北顧然淡然地說。

“本大爺的王座可不會輕易讓出去。”跡部景吾微微抬著下巴華麗而傲慢地說。

平靜的對白，暗波洶湧的交鋒。

“到時候跡部少爺做我的王后？”北顧然輕輕彎著唇揶揄地問。

跡部景吾緩緩地眯起他深藍色的鳳眸，眸光銳利可怕，氣勢凜然逼人，“前提是你能做得到，北顧然。”

“跡部少爺要去u-17網球集訓了。”北顧然不動聲色地提醒道。

“那可不代表你可以不戰而勝，本大爺的進化一日千里，即使不在一段時間又如何？”跡部景吾頓了頓，眼角的銳光依舊，如若君王的強勢、不容拒絕，唯有風華絕代、光芒萬丈可以形容。

“你這輩子都只能是本大爺的王后。”

語氣篤定而強硬，似要把北顧然嚼碎吞沒在他的生命裡。

這就是他對喜歡的態度。

他選擇了就會認真相待——正如他多年前選擇了網球，他就會全心全意的打下去，就算他可以做到其他的任何事，也會堅持在網球這個領域揮霍他的青春——他選擇了她北顧然就會走到底。

也許不知道未來如何，又會產生怎麼樣的變化，但是跡部景吾依舊相信他能夠掌控自己的人生。

因為，他是王。

而只有北顧然有資格成為他的王后。

她這輩子都是她的王后。

他絕對不會允許她有絲毫的後悔和放棄的念頭。

“……”北顧然但笑不語。

十五歲決定未來幾十年的事會不會太早？

難道二十歲就不算早嗎？難道四十歲決定不會太晚了嗎？

早了又如何，晚了又如何，重要的是，直到最後的那一刻都不會後悔。

人生有時候就是一場豪賭，也許會贏也許會輸，誰也不知道未來的結局，但是他們敢賭——感情、能力、信任——王與後敢賭未來幾十年的生命都會有對方的存在。

天色漸漸轉暗。

跡部景吾牽著北顧然順著臺階往下走。

“你最近在找影片？”跡部景吾問。

“不算是在找影片，沒什麼事情做——但是跡部少爺也別想現在把學生會的事都積壓給我，十一月文化祭、辯論大賽，十二月懇親會、高中部見習會、結業典禮以及滑雪教室的事想來跡部少爺都準備放手不管了。另外，渡邊有未給了我一個錄像帶。”北顧然慢吞吞地說，“電影《海上鋼琴師》。”

跡部景吾唇角帶笑聽她列了一大堆冰帝每年十一月十二月的例行活動，並沒有插嘴，直到最後他走了兩步，偏頭問她：“南太平洋島嶼遠洋巡航，想不想去？”

“跡部少爺準備在海上彈奏鋼琴？”北顧然挑眉。

“如果你想聽。”跡部景吾說，“本大爺不介意你沉醉在本大爺的美技下。”

“對於外門人來說，不論一個人彈得有多爛，只要會彈，那都是美技，跡部少爺。”北顧然淡然地說。

“所以你就是門外漢？”跡部景吾問，“那你會什麼，北顧然。”

“音樂的成績和體育課一樣，跡部少爺。”北顧然坦然地說。

她只會鑑賞音樂而不會演奏音樂——包括用嗓子演奏，全部都不在調上。

“厚顏無恥。”跡部景吾輕聲笑。

“五音不全是天賦問題，跡部少爺。”北顧然並不在意，語氣淡淡，“任何一種樂器都需要身體的協調能力。”

顯然北顧然的身體協調能力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弱。

“這樣可沒有辦法贏本大爺。”跡部景吾對上她的眼睛說，鳳眸隱隱帶笑，“本大爺可是萬能的。”

“王者未必需要萬能。”北顧然並不服輸。

跡部景吾聳了聳肩，並不反駁，“但王者首先要有一個健康的體魄。”

“……”北顧然眉梢微動，“跡部少爺什麼時候放棄讓我參加體育活動的事？”

“當你放棄玩錢的時候。”跡部景吾氣定心閒地說。

“……”也就是說，不可能。

北顧然神色不變，淡定地目視前方。

“明天週末，本大爺都親自來給你做陪練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啊恩？”跡部景吾揚著語調，略略帶著一些壓迫的氣勢。

“跡部少爺真是活力十足。”北顧然淡然地說。

“……”

他們一邊說一邊走。

兩人之間始終交織著一種平靜卻互不相讓、劍拔弩張的氛圍，似有刀鋒與刀鞘相碰的清脆響聲，在平和的對話中不分伯仲地交鋒。

直至夜色臨近，等在跡部宅的跡部先生和跡部夫人才見到了和跡部景吾一同到來的、期待已久的神秘女朋友。

而且令他們意外的是，跡部景吾和北顧然直到進門見到跡部先生和跡部夫人之前的那一刻，都還處在一種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交鋒狀態，旁若無人地——掐架？或者兩位家長願意將其稱之為年輕人的調情方式？

跡部先生和跡部夫人相視而笑，並不怪罪。

他們一直擔心的無人可以與他們優秀完美的兒子比肩的想法在見到他們的交談方式和奇異的自然默契時土崩瓦解。

短短幾分鐘他們的話題跳躍了十幾個，快的讓人難以想象。

不論跡部景吾或者北顧然的思維跳躍到哪裡，另一方都能準確無誤毫無違和感地接上話題並繼續下去。

如果說只見到北顧然的模樣怎麼也想不到這就是跡部景吾看上的女孩，但是她的思維、她的禮儀、她的學識、她的涵養、她的淡然自若……如一彎冷月折射清冷的光華，以另一種不同於跡部景吾那太陽一般耀眼灼熱的光芒的方式呈現，在這個晚上給跡部先生和跡部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們以老一輩的資歷與眼光看到了兩個優秀的年輕人的身上互相輝映的灼灼光華，看到了某種年輕卻深刻信任、不可割裂的感情。

或許年輕的跡部景吾和北顧然還不懂，但是他們是知道的——互相輝映才是愛情最美麗的模樣，互相理解才是愛情走到生命盡頭的源泉，互相扶持才是愛情與未來相連接的堅實橋樑。

少有人能夠在如此年輕的時候決定未來，但他們相信這兩個年輕人可以。

他們可以，是的——以十五歲的年輕姿態預約對方的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