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終究難以得償所願。
被當做普通民眾抓起來的陰陽師,想盡辦法將自己的生命延續下去,他做了諸多準備,然而到底是因為過於倉促,這所謂的“諸多準備”也僅僅是一些不完善的手段罷了。
既然不夠完善,失敗也是理所當然。
便與眾多骸骨一同埋葬於地下,不為人知。
在某段歲月中,這埋藏起來的罪惡化作了難解的怨念,不斷侵染現實的世界。而作為反饋之一的,是結合了某些傳說怪談的,一棵古老的槐樹。其根鬚扎於屍堆中,營養汲於腐靡裡。在以蘭若寺的黑山老妖作為前輩不斷進化的時候,首先覺醒了某種引誘他人來此自盡的能力。
然而這種情況持續的時間並沒有那麼長,因為這世上還有著活著的專家。
活著的專家盡心盡力的處理這樹妖,在進行了一系列嘗試之後,決定用自己的生命來對它進行封印。於是獻身,於是死了。所謂誘死的槐樹,雖然作為怪異的特性依舊存在,卻也受到了極限的壓制,再也不能為所欲為為所欲為。
可喜可賀——如果是一則短篇故事說不定就已經迎來了結局,但實際上,故事並沒有結束。
封印槐樹的那位——姑且叫他二號,二號原本應該是一個可敬的人。他的親人們認為他是一個為了人們和平幸福的生活,奉獻了自己的生命的人。是那樣的偉大、不計個人得失,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應該受到讚譽。
但實際上,二號,在死的時候並沒有那麼心甘情願。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問題就是,他不夠偉大。
以身作為封印,或許二號已經死了,但死的不夠乾淨。
他那不願死的部分,卻與這個人生命所遺留的某些不可斷定為“陰陽”的東西一起,成為了沒有實體的、甚至連“幽靈”都稱不上的東西。而這種“東西”正常來說,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畢竟僅僅是不成形的東西,沒有威脅、也沒有用處。就算是最專業的靈異相關者,也無法認為還有什麼後患。
當然,實際上留下來的也不能說是“後患”,
只能分類為“巧合”。
二號遺留下來的某種部分,與一號——也就是當年死在萬人坑裡面的那個誰所遺留下來的後手,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那“不想死”的心產生了共鳴。於是那屬於二號的“能量”,重新觸發了一號留下來的、當時為了讓自己活下來而留下的某些東西。至於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早就已經不可考。但結果便是,一號的骸骨,從地底下重新爬了出來。成為了一個既不是一號、也不是二號的,全新的東西。
按理說這當然不是一般的情況,而是非常惡劣的情況。幸而在那個時候,這個小地方也不是那種不設防的狀態。沒錯,二號、那個封印了槐樹的陰陽師,留下了自己的親人。所以在新生的怪異剛出現的時候,那人的孫女便已經注意到了這東西,並為之設下了約束。
至於為什麼只是設下“約束”而不是將其消滅,恐怕也有著,對自己爺爺的某份思念在作祟。
爺爺與孫女間的感情。
與之相似卻完全不同的,木鬚子與木同桐,或許可以當做對比來看待。
木同桐是天生的殺人鬼,她爺爺為了改變這一點,而特意設計了陰陽師的陣法,期望藉此消除孫女的殺戮慾望。
棲梧公園的陣法從理論上來說,是“生與死”的對應,以一個人的由生到死作為引子,來完成鳳凰涅槃一般的,從“生”到“死”。
預計將木同桐不同於常人的地方“殺死”,從而留下一個與正常人無異的乖孫女兒來。
當然,在完成這一項壯舉之前,木鬚子就逝世了。
留下來的基本盤,在這一次被鬼谷東三所利用了起來。鬼谷遺族不但將陣法的作用點轉移到了那顆槐樹上面,還將其內在倒轉,改為由“死”到“生”。
“他之所以和你那個妹妹說,能把你父親復活過來,也正是因為如此。”
“父親大人真的能活過來嗎?”
“……”金雀兒奇怪的看著我,“那又怎麼樣?”
我不說話。
“就算能活過來,那也是,和你身邊那兩位一種型別的,可悲的傢伙。”金雀兒這樣說,“死人就是死人,不論是什麼原因,那也是已經死了的人。就算作為幽靈、或者別的什麼活過來,那也只是一個全新的個體,而不是本人。”
或許吧。
不,應該就是這樣。
我不該抱有什麼多餘的期望。
“咱認識你嗎?”
小歌在這個時候突然問。
“咱以前見過你嗎?”
“……沒有。”金雀兒回答,“此身與你是第一次見面。”
“咱活著的時候,見過你嗎?”
“……沒有,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後,你都是第一次見到此身。”
小歌的表情沒有釋然,而是仍在思索著什麼的樣子。
“怎麼了?”我小聲問她。
“沒事兒。”這幽靈抬起頭衝著我笑,輕快地回應。
“金雀兒女士,你剛才說,要讓我迎來好結局……這是為什麼?”
“你這孩子,”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想給你個好結局還不好嗎?”
“請、請見諒。但是我……到現在還是只能根據自己遇見過的靈異專家們,來判斷你們的一些行為準則……”
“但怎麼看我們都不是這樣好心的好人?是嗎?”金雀兒女士沒有過多的表情,但語氣卻很溫和,“當然,此身也算不得什麼好人,但在這一點上此身和傅小紅的標準在某些方面是類似的,既然你沒有犯下什麼過錯,那麼讓你能夠安然解脫,也是題中應有的意思。”
我沒有犯下過錯嗎?
這話我並不能認同。
“只不過是標準不一樣。不論是對於‘罪’的判定,還是‘懲罰’的判定。”
金雀兒的表情變化依舊很少,卻還是挑起了眉,“你無法接受?事到如今,你對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地方?”
“我殺了人,”脫口而出,“殺了人也能夠被原諒嗎?”
我無法原諒自己。“原諒”這個詞也不夠準確。我只是無法認同。
殺人是不能原諒的。是絕對不能原諒的,不論是什麼理由,殺了人就不能稱作人。
說我偏執也好,固執也好,幼稚也好,我就是這樣認為的。
桐桐妹妹和小凌妹妹的死狀還映刻在我的腦海裡。
是沉重而悲慘的。
“這可真是嶄新的意見。”金雀兒卻這樣回應我,“在此身所知的範圍裡,你從沒殺過人。”
她不知道嗎?
“你如果認識世星流的話,應該可以從她那裡知道……是夭夭的朋友……”
“哦,”她點點頭,“你沒和他說?”後一句話卻是和小歌說的。
除了剛見面的時候,金雀兒一句話都沒和那嘎吱笑著的人體骷髏說。
“咱……咱沒說。”
什麼?什麼事?
“如果你在在意那個殺人鬼,那並不需要。不是說殺人鬼就不是人,而是你沒有那個必要,她不是被你殺死的。”
“怎麼……”
怎麼不是我!我親手、親手擰斷了她的脖子……
“現在的你還是有可能,但那時候的你是做不到的。”金雀兒女士揉著我低下的頭,“你那個時候,不還是和那柄刀融合在一起的嗎?”
“……”什麼意思?
“不死的廚刀,它的流言是,一個學生全身插滿了廚刀卻依舊沒有死亡。那個時候的你,你不會死,同樣也無法殺死別人。就算是扭斷脖子、撕裂肢體,她也是不會死的。”
“那、那、那她還活著?!”
“死了,已經。”回答我的是小歌。
“怎麼……”
“想一想,想一想,孩子。如果你殺不了她,她卻死了,那麼是誰殺了她?”
真正的冷凌湊是被世星流殺死的,而那個時候的木同桐其實還沒有死。
之後我和世星流一同離開了那裡——
但有一個人那時候其實留下了。
“…………小暗?司小暗?在我們離開之後,殺了她是嗎?”
金雀兒女士點頭了,“所以,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司小暗殺了人,
所以受到了懲罰。
*
“喲吼!在下來了!”
四四娘小姐像踢碎了一塊玻璃一樣,踹碎了一塊空間,
“真是好玩啊!嗯?”她把手裡的什麼扔到我們面前的地上,“這是誰?老子第一次見到,你新收的?”
那是扭成一團的,世星流的軀體。
“怎麼不說話?”四四娘小姐還是那樣,凌厲,一句接著一句,近乎咄咄逼人,“在下沒來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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