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辛苦你了。”
趙鈞同沉默了下, “我一會兒就過去拿。”
“好的,再見。”
趙鈞同放下手中的電話,輕輕的撥出一口氣後, 才抬起頭,看著房間外明媚的陽光。
光線透過乾淨清亮的玻璃對映過來, 彷彿能將空氣中的嚴寒驅散一般。
那些失落的,苦澀的, 孤獨的氣息, 也能在這種光明裡重新獲得溫暖,釋放出惑人眼目的璀璨力量。
就像他一直深愛的那個男人一樣。
趙鈞同頓了頓,抬手拿過床上的鑰匙, 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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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明希倚著機場大廳裡的圓柱子百無聊賴的站著, 眼睛掃著身邊偶爾走過的幾位打扮靚麗的少女正要在心裡吹幾聲口哨稱讚一番,就聽見不遠方傳來的熟悉的呼喚音。
“阿希!”
他轉過頭去看見正小跑著過來的女人和她身後的男人, 忍不住就笑得眉眼彎彎。
簡明希張開雙臂擁住飛撲到自己懷裡來的女人, 因為力道的衝擊借勢後退著轉了兩圈才緩下衝擊。
緊抱著懷中女人身體在自胸口揉搓了下,簡明希一臉陶醉的表情,“璐璐,你生了孩子以後這裡果然變大了,孩子他爹有福啊。”
當然, 身體上脂肪的重量,也完全出乎他預料的等比增加,讓他這小身板差點就沒接住。
不過簡明希認為, 對於這點事實,頭腦聰明的男人都應該學會閉上嘴保持沉默。
“謝謝稱讚,”一手抱著一歲多點的小包子,另一手的推著行李車的男人陰沉沉的道:“那麼陛下您能不能好心的看在與孩子他爹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把孩子他娘放開?”
在簡明希懷裡的葉璐聞言,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起來。
簡明希也笑了,“孩子他爹對朕態度不佳,此項申請駁回。”他說著一把攬住葉璐的肩膀,伸出仍舊裹著繃帶的一隻手,向著對方極為囂張的抬了抬下巴。
“不過你如果把朕的乾兒子給朕抱抱,朕倒能酌情考慮給予寬大處理。”
崔釗繃著臉看著他不說話,簡明希也一臉藐視的瞧著他,安靜得連那趴在崔釗懷裡的小包子都感覺到氣氛不對,含著拳頭扭過頭來。
突然間,兩個男人同時大笑了起來,相互間垂了對方肩膀一下。
崔釗託著自己兒子的腋下遞過去,“陛下,最近過的怎麼樣?還沒問你手怎麼了?”
“小傷,沒事,”簡明希一把接過穿的圓滾滾胖乎乎的白嫩小包子,可著心裡頭就疼愛得直接吧唧了下肉嘟嘟的臉蛋,“帆帆,還記得簡爸爸不?”
小孩子離開了熟悉的人本正要咧嘴欲哭,又轉眼看見簡明希,又忽閃了好幾下黑亮的大眼睛。
“得了,我就知道你這小沒良心的肯定記不住。”簡明希說著話,還惡狠狠的瞪著懷裡的包子做了個鬼臉,絲毫不想想人家才一歲又長時間沒見能記得住誰。
小包子看著他咯咯就的笑了起來
“阿希,”葉璐幫著崔釗揉了揉一直抱著孩子的胳膊,笑道,“我聽崔釗說你有伴兒了,怎麼沒見他?”
簡明希正笑掐著小包子臉蛋的手頓了下,將小包子頭上戴著的毛線帽子拉好,抱在懷裡護得嚴實,抬步就往外走。
“鬼才有伴兒,死了!”
“唉?”葉璐聞言呆了呆,崔釗推著車拉著老婆跟過去,四下裡看了看,笑道:“死了?怎麼死的?”
簡明希躲著人群,冷笑,“老子他媽為什麼要知道?”
崔釗搖了搖頭,“你不知道還有誰能知道,他估計就是死了魂兒也得纏著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到剛出機場自動門的簡明希僵了下身子,然後轉頭步子邁得更大的向前走。
順著簡明希剛剛的視線看去,見到站在門口的那個沉穩俊逸的男人,崔釗不禁感嘆,可不是正纏著了。
自己這烏鴉嘴真是百試不爽。
趙鈞同此時轉過頭來向著正唏噓不已的崔釗和葉璐點點頭,然後就快走了幾步,跟在簡明希身後。
“我開車來了,”趙鈞同走過去,看著抱著孩子的簡明希抬手攔車,又看了看聽到聲音衝著自己扭過頭來的小包子,頓了頓,“外面冷,別凍到孩子。”
簡明希看都不看他一眼,將自己的防寒服拉鍊“唰”的一下子拉開,將崔帆包在自己的衣服裡。
“趙總裁是貴人忙得很,咱們這種升斗小民可使喚不起。”簡明希淡淡的說完,拉扯好衣服後,繼續抬手叫車。
趙鈞同沒有說話,又看了眼乖巧的扒在簡明希懷裡瞧著自己的崔帆,便站到簡明希左側風口的地方,為他們擋風。
簡明希仍舊冷著一張臉沒有看他。
崔釗看了眼馬路邊上僵持的站著的兩個人,心裡頭直嘆氣。
他們兩口子相互掐架,幹什麼要連累他們一家三口,他還正高興著能借光嘗試一把沃爾沃的感覺,這興奮的小火苗還沒旺起來了,一盆冷水就讓簡明希毫不客氣的澆了下來。
崔釗想了想,便湊過頭去跟自己正對著趙鈞同上下打量的老婆低聲耳語了幾句,葉璐點了點頭。
等了片刻,簡明希面前開過來一輛車停下,他將崔帆交給走過來的葉璐,然後就繞過趙鈞同,回去幫忙崔釗往車子後備箱裡搬行李。
崔釗將幾個大件的行李箱抬進車子,剩下幾個小的看著簡明希搬起來應該不費勁,便邁了一步到同樣過來幫忙的趙鈞同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見著趙鈞同看向自己,崔釗道:“趙總,有時間麼?去喝杯咖啡?”
趙鈞同看著他,頓了下,點點頭。
“嗯,這就好,”崔釗轉回頭去,對著前面坐進車裡的葉璐道:“你們先回去,”又向著身邊的簡明希嬉笑道:“陛下,幫個忙照顧下我老婆兒子?”
正提起一個書包的簡明希看著崔釗,眯起了眼睛,“你個叛徒給我老實點,少管閒事。”
“你都說我是叛徒了,怎麼能不多乾點叛徒的事?”崔忍不住笑了,在簡明希更加難看的臉色下,趁著對方沒來得及說第二句,就拉著趙鈞同並肩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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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咖啡館裡的崔釗看著服務員上好了咖啡,再次唏噓了一番自己的操心勞累命,向著對面的優雅男人道:“說吧,這回你又哪兒招他了?”
趙鈞同舉著杯子的手頓了下,抬眼看向崔釗,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的將他試探簡明希,和病房裡簡明希摔桌子砸碗後負氣離開的事情說出來。
蘇航文的主意雖好,趙鈞同卻比蘇航文更瞭解簡明希,如果他當時做了什麼,雖然能解得一時之急,但不符合他的長期需求。
不過東西畢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不能隨便扔掉浪費。
崔釗聽得一愣一愣的,隨即也冷下了臉色。
直到趙鈞同說完,崔釗才冷冷道:“趙鈞同,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愛他,只是為了確定他的心意,你就這麼折騰他,”他冷笑著爆了句粗口,“你他媽可真會愛人!”
趙鈞同卻只是閉上了眼睛。
“崔釗,你不明白。”
“我他媽不明白什麼了!我只要明白你傷害我兄弟這一條就夠了!”
趙鈞同聽著,竟然忍不住笑了笑。
簡明希能有這樣不顧一切維護他的朋友,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是啊,我其實只會傷害人的,這點從很早以前你們不就應該明白了麼?把人逼瘋是我最擅長的,他的精神……”
“嘩啦”的一聲響,崔釗已經站了起來,伸過手去將趙鈞同暴怒的一把扯住領子,“姓趙的!你他媽拿敢我兄弟當精神病我打掉你的牙!”
不理會周圍投過來的視線,崔釗冷冷的看著他,“你以為你是誰!我警告你!別仗著他在意你你就什麼都能做!還真讓你無法無天了!”
趙鈞同靜靜的看著對方,“我從來沒有把他當做一個精神病人對待過,”他頓了下,聲音雖然輕,但卻十分堅定,“他從來就不是病人。”
崔釗放開了手坐了回去,趙鈞同垂著眼睛,抬手整理慢慢的著自己的領子。
“我曾經以為,我只要遠遠的守著他就好,看著他笑,看著他快樂,看著他無憂無慮。”
“守著就好,只要他能幸福,要我怎麼樣都行,不去妄想那些不屬於我的東西。”
“可是我做不到。”
他抬頭看向窗外,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自嘲的笑笑,“我做不到,我根本就不能忍受他將目光放在別人身上。”
“你知道麼崔釗,第一次見到段弋瀧的時候,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壓下了把他扔去填海的衝動。”
“可笑麼?”他說著低聲笑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無所不能的趙鈞同居然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我在他心裡不是第一位的,我就恨不得將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殺光。”
崔釗聞言沉默了好久,“趙鈞同,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能堅持到現在,都是為了你。”
趙鈞同怔了下,抬眼來看向崔釗。
崔釗呼出口氣,緩緩道:“那種治療的日子不是人過的,處於崩潰和清醒邊緣來回的掙命,我在一旁看著都膽寒,換做是我,絕對辦不到。”
“我承認,阿希的信念很堅定,就算經歷著那些痛苦,也能憑藉著對自己來而克服,可是如果沒有一點希望,他也不會那麼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我曾經問過他,這麼辛苦,究竟累不累,會不會想要放棄……”
崔釗頓了下,看著趙鈞同,笑笑,“他卻笑著告訴我,在國內有人欠他一頓飯,他要趕回去討債,不能讓對方等他太久。”
趙鈞同怔怔的靜了許久後,才斂目笑笑。
“謝謝你,崔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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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他太寂寞了,寂寞了太久太久,所以才對突然到手的幸福,那麼惶恐。
他其實比誰都更害怕。
他害怕男人的心裡有著另一個人的存在,他害怕男人對他的回應,僅僅是因為對方太怕冷了,而他恰好出現在那個時刻,那個地點,能給他一點點溫暖。
他害怕男人對他的感情,僅僅只是因為習慣,或者是對他的感激。
趙鈞同曾經堅定的認為,他對男人的感情根本就不應該影響到對方。
他自己不一定能給對方帶來幸福,但他起碼他能成全男人的幸福,他起碼能保障那個人,能夠快樂的過完下半輩子。
但是自從男人回來以後,他就不確定了。
一直以為再也不會動心的男人,一直以來肆意到冷漠的人,唯獨只對他一個人不做戲,只對他一個人不掩飾,將真實的自己展現給他。
得到那樣的對待,每天回去時都有人守在沙發上等待,夜晚裡雙臂之間再也不是空蕩蕩的,那樣巨大的幸福籠罩著他,時時都將他的心臟填的滿滿的,讓他忽視了一切,每日只要守在男人身邊就好。
可是,季濤死了。
而趙鈞同也認清了,再一次認清了自己的本質。
他本來就是個魔鬼,在冷靜與沉穩的表象下隱藏著的,是個十足的惡魔。
他受不了對方的欺騙,受不了被無視,受不了自己得不到回應。
當時站在門口看著正舉著手機看著自己的簡明希,趙鈞同有一瞬間幾乎壓抑不住自己本性中的殘酷與暴虐,那種想要粉碎一切的欲|望,在他的身體裡橫衝亂撞,讓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必須離開,離得遠遠的,他不能在男人面前多呆上一秒,他需要時間來平復下心中的躁動,在他能重新控制住自己之前,絕不要再出現在男人面前。
否則他難保不會傷害他。
他是真心的,真正發自內心的不想再傷害男人了,他曾經那麼的殘忍,將男人的整個人生都毀掉了,他不想再讓對方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傷害。
他是真心的,想要讓男人得到幸福,永遠的幸福。
他不能再多要求,即使那些他想要的東西,只有男人能給。
可是身體裡叫囂著的激烈的情緒,卻也在不斷折磨著他。
見到男人,見到對方看著自己時流著淚的眼睛,看著對方自殺未遂後安靜的躺在那裡,蒼白得沒有任何活力,他所有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全部都不翼而飛。
要把對方抓到手,緊緊的抓到手,無論是任何卑鄙的,可恥的,骯髒的手段全部都無所謂,將男人永遠的禁錮在自己身邊,不給他任何機會,不讓對方有任何的可能,從他這裡逃離出去。
他離不開男人。
那些守候的諾言,那些不讓男人再孤獨的諾言,其實全部都是他別有心機的想將男人留在自己身邊的手段,他想讓男人永遠都不要離開自己。
因為真正害怕一個人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為了自己,用那些話語束縛著男人來填滿自己對男人像無底洞一樣的欲|望與需求,他一直就是個卑鄙無恥的惡魔。
他希望男人好,比任何人過的都要好,但似乎不可避免的,他也總是能傷害到男人。
在男人因為他而瘋狂的時候,沒有人知道,那一個晚上,只有他一個人守著陷入香甜的夢境中的男人的晚上,從記事以後起便拋棄了一切軟弱和無能,在外人面前永遠沉著冷靜的趙鈞同,是有著怎樣的恐懼,怎樣抱著男人無聲的流淚的。
壓抑和釋放,在這樣的理智和情感的爭鬥中,這樣反反覆覆的拉扯中,趙鈞同覺得,他都也快精神分裂了。
趙鈞同吐出口氣,抬手敲了敲面前的大門。
隔了好久,直到他再一次敲響門,裡面才傳來了聲音。
開門的葉璐和坐在沙發上抱著孩子笑嘻嘻餵奶的簡明希,見到他後同時都愣了一下。
男人原本還掛在臉上的溫柔而寵溺的微笑,再看見他的一剎那,也重新變得冷漠。
就連對方眼中的溫度,也在瞬間消失無蹤。
趙鈞同靜了下,才走進屋。
葉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簡明希,便回去抱起孩子笑著道:“你們聊,我去給帆帆換個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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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就走進了裡屋,甚至還體貼的將房間的門關上。
簡明希看著趙鈞同走過來,也站起身,淡淡道:“趙總裁大駕光臨,屬咱們沒好東西招待不周,還是請回吧。”
趙鈞同一把抓住簡明希要返身回屋的手腕,阻止了對方的離開。
“我不會道歉。”
他不能一做錯事就期待著男人的原諒。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永遠無條件的去索要原諒,男人不原諒他沒關係,記恨他一輩子也沒有關係。
他本來就應該永遠遭受著自己內心的譴責和厭棄,他不能再得到任何原諒,他不會再給自己任何可以做錯事的藉口。
背對著他的男人的手輕輕的顫了下,趙鈞同頓了頓,“阿希,我不是救世主,我也沒有多麼偉大。”
“說會陪著你,守著你,不讓你再一個人,也都是假話。”
簡明希靜了下,隨即低低笑道:“是麼……”
“是這樣啊,就應該是這樣的啊……”簡明希喃喃的笑了兩聲,身體都顫抖的更加厲害了,“我知道,我就知道……”
趙鈞同將掙扎著顫抖的男人緊抱在懷裡,死死的抓著對方仍舊纏著繃帶的手,不鬆懈一點力量,不再給對方能掙脫的絲毫機會。
“我本來就不是個人好人,所以,阿希,如果你能忍受我的話,”趙鈞同頓頓,吐出一口氣,掏出口袋裡剛剛得來特意定做的戒指的盒子,塞到簡明希呈猙獰爪狀的手裡。
“我們結婚吧。”
一片死寂……
……
……
……
“操!老子忍受不了!狗屁個因為所以!你個畜生他媽哪來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