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粥粥的脾氣不是不太好, 而是特別糟糕,這點跟陸懷柔年輕的時候一脈相承。
平時裡,室友間生活有小摩擦、小矛盾, 陸粥粥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是她也有逆鱗,有想要用盡全力去保護的人, 爺爺,景緒,她的家人...誰敢欺負他們,陸粥粥甚至不惜以命相拼。
很快,負責國旗團的總教官趙老師趕了過來, 嚴肅地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鬧成這樣?”
陸粥粥率先告狀:“這人欺負我男朋友,把我男朋友踹進沙坑裡,有他這麼當教官的嗎!趙老師, 這事兒你必須管, 您要是不管,我就找學校了!”
女同學們見狀, 也紛紛上前作證:“沒錯, 是謝力強先欺負景緒!景緒都沒還手!”
“這幾天一直在體罰他做高強度運動, 還讓他站在太陽底下暴曬!”
“這絕對是公報私仇啊!”
......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控訴謝力強。
謝力強被惡臭燻得快暈過去了, 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蹲在地上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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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教官望著他一眼,嫌棄地捂了捂鼻子;“謝力強,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要起伏景緒同學?”
周圍這麼多同學作證,謝力強知道再怎麼狡辯也沒用, 訕訕地說:“就看不慣他。”
“看不慣?”總教官生氣道:“你現在是教官的身份!不是流氓痞子,怎麼能因為看不慣,就欺負新生!國旗團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謝力強也是個暴脾氣的主,扯了自己的帽子扔在地上,發脾氣道:“那我不幹了,行不行!”
說完,他氣呼呼地離開。
總教官吼道:“行啊!既然你不想當教官,那國旗團你也別呆了,這件事我會彙報你們學院,這學期的期末測評,素拓分你別想拿了!”
謝力強腳步微微頓了頓,顯然是被趙老師的話嚇住了,但是帽子都丟了,他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離開了。
......
陸粥粥送景緒回宿舍。
景緒走在前面,她走在他的身後,兩人一直保持著距離。
陸粥粥三兩步跑到他身邊,景緒卻又加快了步伐,沒讓她碰著。
“哥哥,怎麼了呀。”
陽光下,景緒用手背擦了擦鼻翼的汗珠,說道:“身上,髒。”
他身上滿是泥沙,臉上手上,連指甲縫裡都是泥。陸粥粥穿著白裙子,纖塵不染,他不敢讓她靠近自己。
陸粥粥想去牽他的手,他立刻把手背到了身後。
“這有什麼呀,我又不嫌你。”
“我先回去洗澡。”景緒始終和她保持著距離,剋制地說:“出了一整天的汗,身上也有味道。”
男孩子運動之後總會有味道,即便不是臭哄哄的,但也絕對不香。
陸粥粥笑著說:“那我剛剛還爬了泔水車呢,哥哥你要不要過來聞一下。”
景緒稍稍離她近了些:“有哪個女孩穿得漂漂亮亮的...會去爬泔水車。”
“我就想幫你出出氣嘛。”
其實景緒轉念一想,這樣的事...好像也只有陸粥粥能做的出來,畢竟這丫頭可是從小挖蚯蚓、抓蟋蟀長大的,她不是千金萬貴的小淑女,就一野丫頭。
“你還挺得意?”
陸粥粥走到景緒面前,踮起腳,用溼紙巾擦了擦他臉上的泥沙:“誰讓他欺負我男朋友來著。”
景緒任由小姑娘用溼涼涼的紙巾替他擦拭臉頰,說道:“給陸粥當男朋友,是很有安全感。”
“我當這是誇讚啦。”
“嗯。”
“那哥哥要不要...獎勵我一下。”小姑娘用力踮著腳,指了指自己的臉蛋。
景緒伸出指尖,點在她的額頭上,將她慢慢推開:“獎勵什麼,獎勵你一嘴泥嗎,也不嫌髒。”
“是哦,那哥哥快回去洗澡。”
陸粥粥跟景緒走到宿舍門口,看到管理員阿姨掛出了“今日停水”的通知牌——
今天晚上17:00至次日8:00,男宿1-6棟停水,請同學們去教學樓區儲備必要用水。
景緒:......
不是吧!
本來遇上大熱天遇上,景緒挺鬱悶,不過當他看到隔壁宿舍樓前已然呆若木雞的謝力強,鬱悶之情一掃而空。
他比自己可酸爽多了。
景緒回頭對陸粥粥說:“沒辦法了,我去教學樓衝一下頭吧。”
陸粥粥拉住了他:“教學樓的水龍頭怎麼能洗澡呢,也洗不乾淨呀。”
景緒是過了苦日子的人,所以再嚴酷的環境他也能適應,沒水將就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陸粥粥自小養得精細,絕對不同意讓景緒就這麼粗粗糙糙地去教學樓男廁沖涼,她說道:“去我家洗澡吧。”
“嗯?”
“我家...萊汀公寓,很近的。”
“我知道很近...”
景緒的心一下子亂了。
不是近不近的問題啊!
又反應了....
他側過身,說道:“不了吧。”
陸粥粥沒有想很多,將景緒推進了宿舍樓大門:“別囉嗦了,快回去拿換洗的衣裳,我就在這裡等你。”
景緒頭重腳輕地走進宿舍,從櫃子裡取出了一件長,還有黑t和...內褲,一起裝進書包。
似乎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跟她回家去。
室友劉星漢打了籃球回來,罵罵咧咧道:“這特麼又停水,這大熱天的...還要不要人活了!”
他看到景緒這髒兮兮的樣子,笑著說:“緒哥,要不...咱去後山湖裡遊一圈?”
景緒背上了書包,說道:“聽說每年都有學生交待在那湖裡,新生大會上,後勤老師千叮萬囑,誰敢下湖游泳,直接收拾東西走人。”
劉星漢洩氣地說:“我這也還好,你看你這一身泥又一身汗,沒水洗澡,你咋辦?”
“去女朋友家。”
“你去哪兒?!”
劉星漢趕緊跑到陽臺上往下望了望,回來激動地說:“牛逼啊緒哥,你這一來就把校花拿下了,現在...還要去校花家裡洗澡!”
景緒沒搭理他,背上書包就要離開。
劉星漢連忙叫住他:“緒哥,東西你帶沒?”
景緒回頭:“什麼?”
劉星漢拉開了自己的抽屜,從抽屜裡取出了兩片薄薄的方形物件,壞笑著遞給他:“拿去。”
景緒看到那東西,眼神立刻被燙了一下,移開目光。
“我不要那個。”他啞著嗓子說:“不需要。”
劉星漢不相信,說道:“不用這個,你們玩這麼大?這不...不太好吧,萬一鬧出人命。”
他說的那件事,景緒想都不敢想,煩躁地推開了他的手:“我不會做那樣的事。”
劉星漢這才算明白過來,敢情他和校花談戀愛這麼久,談了個寂寞啊!
這是景緒第二次步入萊汀公寓,這裡算是陸粥粥獨自的小窩,房間沒有別人來過,所有的物品都是她一個人使用,每個角落都有她的痕跡。
景緒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門邊。
他的運動鞋上沾染了泥沙,衣服也是髒兮兮的,與周遭潔白乾淨的佈置是那樣格格不入。
陸粥粥從浴室出來,見景緒還侷促地站在門口,她對他笑了笑:“哥哥,快進來,洗澡水我都給你放好了。”
景緒心情複雜地跟著她走進浴室,浴室蒸騰著水霧,瀰漫著香氛的梔子甜味。
那是她身上常有的味道,只是此刻,甜香更加濃郁。
浴室內嵌式方形大浴缸已經裝滿了熱水,那是她平日裡泡澡的浴缸,她還特別細緻地在浴缸水面撒了幾片玫瑰花瓣。
“軍訓肯定超級累,我在浴缸放了水,你泡一泡,這很有效的。”陸粥粥將他換洗的衣裳拿進來,掛在門後的衣架上:“有什麼需要,你叫我。”
“嗯。”
小姑娘退出了浴室,景緒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鬆下來。
浴室光調偏純白,架子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洗護瓶,都是她的女性私用。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景緒的心跳也變得異常緩慢,緩慢而心安。
他本不欲使用她的浴缸,但是浴缸裡放了滿滿的熱水,如果不用,也未免浪費了。
景緒用淋浴噴頭,把自己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洗得乾乾淨淨,沐浴露塗了兩次,覺得自己乾淨了,這才緩緩步入她的浴缸裡。
男孩子洗澡,通常都是胡亂一頓暴搓,洗澡時間基本上不會超過半小時。
景緒從來沒有感受過躺在浴缸裡泡澡的滋味,溫熱的水流浸遍了他全身,宛如嬰兒呆在母體中那般溫暖而充盈。
正如陸粥粥所說,這一天的高強度訓練,在進入水中的幾秒鐘之內,疲乏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強烈的睡意。
景緒閉上了眼睛。
這是他人生少有能夠徹底放鬆的時刻,在她的浴缸裡,沉沉地睡了過去。
......
陸粥粥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看書,等了約莫四十分鍾,景緒還沒出來。
她好奇地走到門邊,輕輕敲了敲:“哥哥?”
浴室沒有回應,甚至都聽不到水流的聲音了。
陸粥粥心下一驚,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連忙推開了浴室門。
此時夜幕已至,內嵌的壁燈光線柔和,少年安安靜靜地躺在浴缸裡,偏著腦袋,沉沉地睡了過去。
水面上飄著幾片稀疏的白沫子,少年頭髮溼漉,鼻尖也滴著水珠,閉著眼睛,細密的長睫毛綴著霧氣。
在浴缸裡睡著的他,明明白白地把一切展露在她面前,薄薄的皮膚下,包裹肌肉流暢的形狀,絲毫不顯得魯莽。
那是陸粥粥第一次無遮攔地看到他的全身,呆若木雞。
而更慘的是,下一秒,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和她的視線來了個短兵相接。
陸粥粥進退維谷,原地石化了。
景緒素來淡定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少見的驚慌,他的背緊緊貼著浴缸壁,視線緩慢下移,看到了水中的自己,又望望面前的小姑娘。
“陸粥...”他嗓音裡帶著隱隱的怒意:“誰...誰讓你進來的!”
“對、對不起!”
陸粥粥反應過來,迅速背過身去,捂住眼睛:“我見你這麼久沒出來,我...我怕你出事。”
景緒試圖將水面上稀疏的泡沫兜過來,遮蓋住重要的地方,奈何他一動不動睡了這麼久,泡沫早就化開了。
此刻他才算真正感受到了,什麼是脆弱。
在喜歡女孩子面前無所遮攔,這就是男人最脆弱的時候。
“陸粥,快出去!”
“好好好!”
陸粥粥閉著眼睛,慌慌張張摸索著要出門,結果手碰倒了淋浴噴頭,譁啦啦,熱水從噴頭衝淋了下來。
“哎呀,好燙!”
猝不及防間,她被滾燙的熱水燙了手。
景緒反應很快,從浴缸裡一躍而起,關掉了淋雨噴頭,然後快速取下白色浴巾遮住自己。
他抓起她的手,關切地問:“燙到哪裡了?”
陸粥粥手背被稍稍燙了一下,但是水溫並沒有高到離譜,所以只是紅了一塊。
“沒、沒事。”
小姑娘的臉蛋恐怕比手還要紅幾分,她推開了景緒,匆忙跑出了浴室。
......
景緒換了衣服,在鏡子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這才緩步走出浴室。
陸粥粥正穿著碎花小圍裙,在開放式廚房裡忙碌著。
“陸粥,我回學校了。”
他不敢在她這裡多做停留,畢竟此時天色已晚,剛剛又發生了那樣尷尬的事。
“哥哥留下來吃晚飯吧。”小姑娘拿著鍋鏟,說道:“我都做好了。”
景緒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吧檯邊。
看著她系著圍裙的嬌小的倩影,景緒腦子裡冒出了兩個字——嬌妻。
他從來不敢奢望自己能有這樣的福分,卻又控制不住想佔有她的念頭。
陸粥粥將一碗熱騰騰麵條端到他面前,景緒卻牽過她的手,檢查手背:“要不要上點藥?”
“沒事的。”陸粥粥解釋道:“其實水溫不高,只是剛剛那一下子,沒防備。”
景緒看著小姑娘白皙柔嫩的手背,的確沒有問題,這才放開了她。
他知道被灼膚之痛,痛感是遠遠超過了其他的疼痛,所以聽到她喊“燙”,心都跟著揪起來了。
他鬆開了她的手,笑著問:“剛剛嚇著了?”
陸粥粥臉頰再度泛起紅暈,小聲辯解:“沒...沒,我什麼都沒看到。”
景緒端起碗,喝了一口骨麵湯,平靜地說:“不信。”
剛剛那樣的四目相對,不可能什麼都沒看到。
這事兒是挺尷尬,但是如果什麼都不說,權當無事發生,恐怕會更加尷尬。
陸粥粥緊緊揪著自己的手指頭,大拇指的指甲摳著手背,隔了良久,緩緩道:“哥哥,我們是情侶。”
景緒放下湯碗,眼角勾了勾:“嗯?”
陸粥粥故作鎮靜地點點頭,認真說道:“夏桑也有男朋友,我問過她了,情侶之間相互看,都是...都是正常的,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我也不會介意看到哥哥的身體。”
熟悉的緊繃感...又來了。
景緒覺得自己早晚要被這丫頭搞死。
“什麼叫相互看。”他懲戒地彈了彈她的眉頭:“不準說這樣的話。”
“好吧。”
陸粥粥點點頭,她覺得她的景緒哥哥,好像比她還純情很多。
好歹她也是跟著老司機蔣清霖一起長大的,女流氓不敢當,但肯定不是一無所知的小白兔。
陸粥粥老早就跟有經驗的小姐妹打聽清楚了,情侶之間會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她全都懂。
那天媽媽問她,景緒有沒有提過要求,她當然知道媽媽的顧慮是什麼。親密戀人之間,這些事情本就是自然而然會發生的,即便不是現在,也是在將來。
陸粥粥不排斥,雖然會有面對未知的害怕,但與此同時,潛意識裡還有一丟丟期待——
和心愛的人一起,是多麼愉悅的體驗呀。
可是景緒從來沒有提過。
夏桑說她的男朋友,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想那什麼。
景緒不會不想吧,不是說這個年齡的男生都是某種小型貴賓犬嗎...
算了算了。
陸粥粥拋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不再胡思亂想。
景緒不知道陸粥粥小腦袋裡在想什麼,他把她做得麵湯吃得乾乾淨淨。
“好吃嗎?”
“好吃。”
“說實話。”
他眼角的笑意瀰漫開了,英俊的面龐帶了幾分少年的風流氣:“難吃到懷疑人生。”
陸粥粥也不生氣,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反問道:“難吃你還把它吃光了呀。”
“嗯,雖然難吃,但是喜歡。”
因為是你做的,所以心甘情願。
窗外譁啦啦地下起了陣雨,陸粥粥跑到窗邊,拉上了窗簾,回頭試探性地問景緒:“哥哥,下雨了。”
景緒收了碗筷,漫不經心道:“家裡有傘?”
“有的,可...”
這麼大的雨,就一定要回去嗎?
景緒洗過了碗,不再逗留,走到了玄關邊:“傘在哪裡?”
陸粥粥坐在沙發上,也不送他:“你自己找咯。”
景緒開啟了玄關的櫃子,在最下面一格抽屜裡取出了雨傘:“晚上睡覺關好窗,我走了。”
陸粥粥睨他一眼,他單肩掛著黑書包,換好了運動鞋,走得還挺果斷。
“喂!”
景緒回身:“還有事?”
陸粥粥趿著拖鞋,不情不願地走到他身邊,悶聲說:“我們難道不是情侶嗎。”
“嗯?”
她加重了語氣:“我們不是情侶嗎!”
為什麼別人可以有的,她就沒有。
景緒看著小姑娘生氣的小表情,想了想,從包裡摸出一顆巧克力糖,塞進她睡衣胸前的小兜裡,然後拍拍她的頭:“乖了,哥哥走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寓。
陸粥粥摸出那枚fancy的巧克力糖,衝景緒背影喊道:“景緒!我不是小孩啦!”
不是那個生氣了用一顆糖哄哄,就會很開心的六歲小孩了。
景緒撐著傘,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雨夜裡,他怎麼會不知道,小姑娘撒嬌耍賴不開心,也可能只是希望他留下來陪陪她而已。
但他並沒有那麼好的自控能力。
暫時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