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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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X日微涼

他透過了北斗杯預賽。

雖然他在與關西的社比賽時,難分難解的戰局我著實緊張了一下,差點以為他過不了關,可他仍是漂亮地贏了那一盤。

他沒讓我失望,果然不愧為我一生的對手。

他、我,還有社,即將代表日本參加中日韓三國的北斗杯比賽。

他很開心,在奪得參賽權那天使遵守承諾,出現於棋社。

而我,在看見他嘴畔那習慣性地、抿著三分邪氣、七分調皮的笑意時,一顆心競有些慌。

那麼久、那麼久不見了啊!他終於又出現在我面前,終於又能與我下棋。

我抑制不住激動,心跳狂野。

彷佛為了彌補多日不見的遺憾,我們下了一盤又一盤的棋,從早晨,到日落,連過了晚飯時間也不自覺。

我看不到時間的流逝,看到的,只是面前黑白交錯的棋盤,只是他自信與懊惱反覆出現的神情,以及他紅潤溫厚的唇——

“你在想什麼?塔矢,下啊!”他逮到了正發呆的我。

“啊,抱歉。”我急急收回視線,命令自己專注於棋局。

他凝視我好一會兒,眼神的力道既深且重,我幾乎無法承受。

“這些日子,你很想我吧?”他忽然湊近我問,邪肆的呼吸,拂動我每一根汗毛。

我心跳一停。“我……哪有?是你想我才對吧。看不見我沒讓你連飯也吃不下吧?”

天!我咬住自己的舌頭。聽我在說什麼?這話要讓旁人聽見了誤會可就大了!

“嗯。”奇怪的是,他沒有立刻反駁我,反而撫著下頷沉吟,凝望

我的眼瞳比棋盤上的黑予更亮,更動我心魂。

他看著我,好半晌,直到我感覺胸膛快爆炸時,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聽說塔矢大師帶著你母親一起去中國了。”

“是啊。”

“所以,你現在是一個人看家-?”

“那又怎樣?”我防備地瞪他。

他再度逼近我,淡淡一笑,“比賽以前我去住你家吧。”

“……露露,露露,好消息!”

照例,又是汪小薇元氣十足的呼喊強迫性地拉回鍾晨露專注的心緒,她停下打字的動作,長長嘆了一口氣。

“什麼事?小薇。”回眸睇向社團裡頭號耍寶女王。

“模擬考成績出來了,你猜這次誰第一名?”

她心一跳,“是——學長?”

“沒錯,就是他!他總分好高呢,足足比第二名高了十多分哦。”汪小薇讚歎。

“好厲害。”鍾晨露也不禁佩服,巧唇揚起一抹朦朧恬笑。

汪小薇怔怔望著,“你果然真的很喜歡展學長耶,一提到他連笑起來都不一樣,特別溫柔。”

鍾晨露頰一燙,“你胡說八道什麼?”她懊惱地瞠著好友,“我笑起來哪裡不一樣了?遺不就是平常那樣?”

“不,不,不一樣。”汪小薇煞有其事地搖頭,“你對別人可不會笑得那麼花痴。”

花痴?

鍾晨露嗆了一下,“我……哪有?”

“嘿嘿。”見她狼狽的模樣,汪小薇只是抿著嘴嘻嘻地笑。

“你笑什麼啦?”鍾晨露跺了跺腳。

“沒,沒什麼。”汪小薇搖手,明眸一轉,“對了,今天我們學校籃球隊跟一中的球隊友誼賽,我要去採訪,你去不去?”

要她採訪籃球校隊比賽?

鍾晨露一撇唇,“不去。”

“真的不去嗎?聽說一中有不少帥哥哦。不去看看很可惜耶。”

“我又不像你,整天追著帥哥跑。”鍾晨露半嘲弄地說。

汪小薇聳聳肩,“那倒是,你心裡只有聰明又有才氣的展嶽學長嘛,其他尋常人等哪裡入得了你的眼?”輕鬆將她的嘲諷擲回。

“你……”

“那我先走啦。”皺眉眯眼,扮出一張絕妙鬼臉,“不打擾我們偉大的社長單相思啦,嚕嚕嚕。”唱罷,右手一揮,微胖的身軀一旋。

鍾晨露瞪視好友滿蘊挑釁意味的背影。

“……等等,去就去!”

“南方南方南方,加油加油加油!”

剛踏進室內體育館,震天價響的加油聲便迎面襲來,重重甩向兩個女孩的臉龐,耳朵更是劇烈一痛。

雖說一中的球隊的確有幾個帥哥,不過關鍵時刻,南方中學的同學還是很愛校的,不論男生女生,一面倒為自己學校加油。尤其今年的籃球校隊又特別爭氣,不僅在資格賽中衝破重重關卡取得HBL的門票,還在預賽中戰況最激烈的一組脫穎而出,打進複賽。

這其中最大的功臣,正是從高一起就鋒芒畢露的蔡子麒。

“給他們好看!子麒!”

“帥啊!漂亮的切入!”

男同學你一句、我一句熱血澎湃地吶喊。

“啊!啊!是三分球!”

“子麒好強!太厲害了!”

女同學們不顧形象的尖叫。

而南方校隊最受矚目的明星——蔡子麒那票死忠的親衛隊呢,更毫不鬆懈地喊著招牌隊呼。

“子麒好,子麒妙,子麒子麒呱呱叫!子麒子麒我愛你!”

拜託。

鍾晨露聽了,一翻白眼。

所以說她不喜歡採訪籃球校隊的比賽嘛,不論男同學女同學,一個個都像瘋了似地,拚命喊著蔡子麒的名字,一心三思為他加油。

那熱切而崇拜的眼神,彷彿當他是南方的救世主,就差沒跪下來,叩首膜拜。

有必要那麼誇張嗎?

雖說,那家夥是打得還不錯啦。

她不情願地注視場上著十一號球衣的少年。他天生是來打籃球的,身材高,體格也因長年運動格外結實,反射神經也好,遠投近射、助攻籃板,全都有一套,再加上他不像一般年輕球員總是蠻幹,偶爾也會用一點頭腦……嘖。

好,好,算他行可以了吧?

拿起單眼相機,鍾晨露無奈地將鏡頭焦點對準場上汗水淋漓、神情認真的蔡子麒。就算她個人再有意見,畢竟他的確是值得報導的物件,身為校刊社社長,總不能因私忘公,讓個人偏見毀了記者的專業素養。

鎖定焦距,調整光圈,按下快門。

於是,一張張蔡子麒的個人照被獵入鏡頭——他投三分球時精準而漂亮的姿勢,帶球切入時犀利穩定的動作,傳球時眼觀八方的細心伶俐,搶籃板時奮不顧身的英氣勃勃。

不須等校刊登出,鍾晨露已能預料到這些照片肯定會大受同學歡迎。

“拿去賣的話肯定可以賣到高價。”一旁的汪小薇忽地興致高昂地開口,瞳眸閃閃發光的她,彷彿正看到現金源源滾入的畫面。

鍾晨露聞言,睨她一眼,“你啊,有點記者的節躁好嗎?我們拍照是為了報導新聞,可不是為了賣錢的。”

“我知道啊。可你也知道我們社費最近有點短缺,能賺點外快又何樂不為?”汪小薇不以為意地說,“經濟最重要啦。沒有金錢,萬萬不能。”

是啊,沒錢的時候唱任何高調都只是假清高,無濟於事。

這個道理她也很明白,而且說實在她也不認為自己是那種高風亮節的謙謙君子,只是要她賣蔡子麒的照片來籌社費……

她做不到。

“我才不想讓他瞧不超我呢。”她微微噘唇,“而且,我也不想看那些女生拿著他的照片發花痴。”

“怎麼?你嫉妒啊?”汪小薇新奇地揚眉。

“才……才不是呢。”她急急解釋,“我的意思是那家夥究竟有哪裡好了?幹嘛那些女生都對著他尖叫?還有初中部的學妹,還為他組成什麼親衛隊,每天追著他尖叫,簡直讓人受不了!”

“你是嫉妒。”聽罷鍾晨露解釋,汪小薇更加堅定地下結論。

星眸圓瞪,“我說不是!”

“真的?”

“不是就不是!我為什麼要嫉妒他啊?我又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憤然的嗓音戛然而止。

“是誰?”汪小薇狡黠地眨眼,“我等著聽呢。”

鍾晨露粉頰刷紅,“總之我不喜歡他就是了。”

“我說露露……”汪小薇還想說些什麼,館內卻忽然起了一陣蚤動。

“子麒小心!”

聽聞這驚慌的尖叫,兩個女孩同時調轉視線,注視正帶球快攻敵方陣營的蔡子麒。

他左閃右躲,連過對方三名回防不及的球員,很快來到。

一根擎天大柱赫然擋在他面前——是對方的中鋒。

他輕巧地轉了個身,避開對方的防守,身子一躍,正準備射籃時,一雙手臂毫不客氣地自身後硬扯回他,跟著,對方的中鋒趁亂用力賞了他一柺子,他一時站立不穩,如倒栽蔥落地。

鍾晨露震驚地瞪著這一幕,好片刻,無法呼吸。

“犯……犯規!對方犯規!”終於,她找回了說話的嗓音,激動地扯住汪小薇的衣袖,在原地又叫又跳,“這根本是惡意的犯規,哪有人這樣防守的?太過分了!”

“我知道,我知道,露露,你冷靜一點……”

“這樣很危險耶!對方根本是故意的,他們故意要讓他受傷的!可惡,可惡!”

熱血街上腦,她一面喊,一面感覺眼中衝上一抹白霧。

透過微微迷濛的眼,她焦急地注視場內動靜,蔡子麒蜷縮在地板上,雙手緊抓住右小腿,急遽喘著氣,一副痛苦難抑的模樣。

他……受傷了嗎?是不是腳怞筋了?

她屏住呼吸,呆呆看著南方的教練和球員們團團圍上,關切他的狀況,他一直沒站起來,只是微微搖頭。

然後,南方中學的教練對裁判比了個換人的手勢。

鍾晨露身子一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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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觀察了一天,確定沒有腦震盪的跡象後,由沈丹青與宋雲飛當左右護法,將蔡子麒安全送抵家門。

下了計程車後,兩個人自然而然要扶腳踝扭傷的蔡子麒進門,可後者卻略顯倉皇地推開他們。

“呃,謝謝你們,我自己進屋就可以了。”

“送佛送到西天,也不差這一兩步。”以為他裝客氣,沈丹青挑了挑眉,“你腳受傷了不方便,我們扶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蔡子麒乾笑,“很晚了,你們快回去吧,我不送了。”

“該不會是怕我們對你老媽不敬吧?”宋雲飛懶洋洋地開口,斜睨好友的眼眸掠過嘲譫,“放心吧,我們保證一句話都下鄉說。”

“是啊。”同樣對母親尊敬異常的沈丹青很能瞭解蔡子麒保護母親的心理,“你老媽又不是那兇婆娘,我們不會整她的。”

“不是這樣的,你們誤會了。唉。”蔡子麒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無奈嘆氣。

要他怎麼說?難道告訴死黨他跟他們口中的“兇婆娘”現正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嗎?

“對了,那兇婆娘就住隔壁吧?”沈丹青好奇地探頭探腦,“不曉得那女生在家裡是什麼德行?”

“不如去敲門,殺她個措手不及?”宋雲飛詭譎地提議。

“這個好!看看她蓬頭垢面的樣子也好,免得她老在校刊上拿我們三劍客開刀。”沈丹青大表同意,“走!現在就去。”

“去哪兒啊?”清柔的聲嗓在三人身後揚起,不慌不忙的。

“去那兇婆娘家啊。”沈丹青猶未意識到,脫口回應。

“這樣啊,那我是不是還得請兩位客人留下來吃頓便餐啊?”

“不用這麼客氣……咦?”嗓音一頓,驚異的眸光往後一望,“是你!”

“是我。”

站在他們身後的少女芳唇淺揚,似笑非笑。星瞳流轉,各瞥了沈丹青與宋雲飛一眼,“沒想到學校裡高高在上的兩位風雲人物這麼熱情想要拜候我家茅廬,小女子真是受寵若驚啊。”

“哈哈。”

“哼哼。”

兩個大男孩聞言,臉色都是一僵。

鍾晨露不理他們,逕自定向蔡子麒,慢慢掃了他全身上下一眼,目光觸及他右腳纏上的繃帶時,秀眉一蹙。

“你還好吧?能走嗎?”

“還行。”蔡子麒微微尷尬。

她松了一口氣,表面上卻狀若不屑,“應該不用我扶你進門吧?”

“不用了,謝謝你啊!”蔡子麒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我自己可以走。”

“那最好了。”鍾晨點頭,逕自走向大門,掏出鑰匙開了門。

蔡子麒扶著腿,一拐一拐跟進。

沈丹青與宋雲飛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子麒,這是怎麼回事?”猶豫的問話響起。

蔡子麒暗自翻了個白眼,明白自己終究無法逃離這一天,認命地轉過頭,“我現在住在她家。”

“什麼——”驚天動地的嚎喊震動了街頭巷尾,“你們……同居?”面面相覷。

“喂,請你們別隨便敗壞我的名節好嗎?”鍾晨露不滿地插口,“他只是寄宿在我家而已,我爸媽都在啦。”

“哦。”泯去了小兩口私奔的恐慌猜測,兩個少年同時將凌厲的眼箭射向蔡子麒。“究竟怎麼回事?”

“這個……事情經過有點小複雜,我到學校再跟你們解釋好嗎?”蔡子麒比了個歉意的舉手禮。

“你最好解釋清楚!”忿忿然拋下一句後,兩人大踏步離開。

他無奈地望著好友們的背影。

“他們不會說出去吧?”鍾晨露微微擔憂。

“放心吧,他們不是IBM。”收回視線,蔡子麒扶著牆,一步一步穿過玫瑰花盛開的院落,走向屋裡。

看著他笨拙的動作,鍾晨露心口一緊,“還是我來扶你吧。逞什麼強?”她斥道,搶上去挽住他的臂膀。

“露露……”

“只是扶一下,不會傷了你男性自尊吧?”她不由分說。

於是他不再推拒了,唇一抿,噙起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淺笑。

一踏進客廳,他便為屋裡的空蕩感到奇怪。“鍾媽媽呢?她不在嗎?”

“你摔胡塗了嗎?他們昨天早上就出發去歐洲玩了啊。”她顰眉,“不然以我媽那神經兮兮的個性,怎麼可能知道你受傷還不到醫院看你?”

“啊,說得也是。”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不數秒,面色一整,“你沒告訴我媽這件事吧?”

她搖頭。

“千萬別告訴她。”他趕忙叮嚀。

“嗯。我知道你不想讓她擔心。”她柔聲應道,扶著他來到樓梯口,對著t級級婉蜒而上的階梯發愁。“怎麼辦?”

“沒問題,我上得去。”他安慰她,緊抓住樓梯扶手。

她在一旁協助他,幾分鐘後,兩人終於回到蔡子麒房裡,一見溫暖舒適的床楊,他立即倒落。

“嘖,沒想到只是稍微被撞了一下,腳就扭成這樣。真沒用。”他低聲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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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稍微?對方根本是故意的好嗎?一個人從背後拉你,另一個人就從前面硬撞,擺明了要弄傷你嘛!”提及昨日球場上的意外,鍾晨露仍然憤慨。

“打球嘛,難免有點小意外。”

“這是惡意的技術犯規!才不是什麼小意外。”

“思,我也聽說對方的中鋒被裁判警告了……”

“警告有什麼用?應該馬上判他下場禁賽才對。”她冷哼,“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你幹嘛這麼激動?”躺在床上的蔡子麒好奇地注視她,為她的反應感到驚愕。比起他這個傷患,好像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跟一中的球員有仇嗎?他們是不是哪裡惹到你了?”

“我……”她一窒。

是啊,她幹嘛這麼激動?一中的球員又沒惹到她。

只是每當回想起昨天球場上,他抱著小腿痛苦怞搐的模樣,她胸口就一陣陣難以形容的怞疼。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懂。

“露露?”望著她恍惚的神情,蔡子麒以為她真受了什麼委屈,驀地坐起身,勃然大怒,“那些傢伙到底做了什麼?可惡!等我傷好了一定去教訓他們!”他粗聲吼叫。

“不是的,子麒,其實……”

“別難過,露露,我一定會為你討回這口氣,你等著。”

她眨眨眼,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覺心絃震盪。“子麒,你……”

“怎樣?”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斂下眸,從眼瞼下偷窺他。

“嗄?”他一愣,頰畔抹上不易察覺的紅痕,好一會兒,才支吾開口,“我答應過鍾媽媽,他們不在的時候要好好照顧你的……”

她神情一僵,“你的意思是,是因為我媽的吩咐?”

“思。”他點頭,“所以你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你。”

“……笨蛋!”她匆地怒斥。

他又是一愣。

“你省省吧,我才不需要你這個大笨蛋來保護呢!”氣急敗壞一跺腳後,她憤然旋身離去。

留下他愕然凝望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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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白痴!他以為他是誰啊?奉女王之令保護公主的騎士嗎?她才不需要他來對她發揮這種該死的騎士風度!

這戀母情結的呆瓜!跟自己母親分隔兩地就拿她媽媽來當替代品。

“可惡,可惡!”鍾晨露沉著臉,一面喃喃痛罵,一面拿菜刀重重剁向砧板上無辜的胡蘿蔔。

胡蘿蔔在她的暴力下斷成一塊塊後,魔手繼續伸向純潔的馬鈴薯。

一陣狂烈揮灑,馬鈴薯同樣切成不均勻的殘塊。

接著是重頭戲——牛腩肉。

只見她尖呼細斥,宛如江湖女俠與人過招,無情地手起刀落。

待可憐兮兮的食材們被整治完畢後,她瞧都不瞧一眼,一古腦兒全丟人鍋裡,瓦斯爐一開,火刑伺候。

在等待食物全面宣告投降的同時,她眯起眼,仔細而挑剔地端詳菜刀不夠鋒銳的刀口。

是該好好磨磨的時候了。

她冷冷地想,拿出磨刀石,規律地琢磨起來。冰冽的磨刀聲在靜謐的黑夜裡迴盪,聽來格外陰森,讓站在樓梯口探頭觀望樓不動靜的蔡子麒著實嚇了一跳。

他低頭瞧了瞧自己無力的右腿,決定還是躲回碉堡為宜。

鍾晨露並未聽聞他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她只是專注地磨著刀。奇怪地,當刀緣逐漸燦亮時,她臉部的線條也逐漸柔和。

等燉鍋裡的材料熟爛了,而她放入咖哩塊慢慢攪拌時,星瞳甚更閃過一絲類似笑意的輝芒。

她舀超一小匙咖哩,淺嘗一口。

嗯,還可以。雖然比起母親精湛的烹飪手藝,尚有一段遙遠的距離,不過起碼不難吃。

找出一面漂亮的瓷盤,她盛了兩杓白飯,又細心地在飯上淋上咖哩牛肉與配料。

完成了。

她滿意地對著成品微笑,卸下圍裙,將餐盤、湯匙、飲料全裝上托盤,捧著上樓。

敲了敲蔡子麒臥房緊閉的門扉。

“什麼事?”房裡傳來緊繃的問話。

“送牢飯!”她揚聲喊。

一片沉寂。

“喂,別告訴我你肚子不餓。”她試著轉動門把,驚愕地發現竟然上鎖了。“開門啦,你這白痴!”

數秒,門扉緩緩開啟一條縫隙,她磨了磨牙,不耐地一腳踢開。

只見蔡子麒靠在門牆邊,右手臂擋在眼前,一副提防敵人偷襲的神態。

“你發什麼神經?”她沒好氣地睨他。

預料中的刀劍沒招呼上身,蔡子麒愣了愣,放下手臂,猶豫地望向她,“你不是來追殺我的?”

“誰要追殺你啊?無聊!”她冷斥他,托盤重重擱落他的書桌,“我來送飯給你吃的。”

“送飯給我?”

“咖哩牛肉飯。”她雙臂交抱胸前,在床畔坐下,凝定他的眼眸炯炯有神。

這飯該不會下了瀉藥吧?蔡子麒驚疑不定地想。

“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才做好的,你一定要給我吃。”彷彿看透他的猜疑,鍾晨露冷冷威脅。

他咽了下口水,乖乖跳到書桌前坐下,拾起湯匙,舀了一口。

“吃啊!”

好吧,頂多拉幾個小時肚子,沒什麼了不起。

抱著壯烈成仁的心態,蔡子麒閉起眼,狼吞虎嚥起來。

她愕然望著他不文雅的吃相,“喂喂,你也稍微咀嚼一下好嗎?吃那麼快做什麼?”

反正終歸要犧牲,早死晚死有何分別?

蔡子麒不理她,仍是風捲殘雲。

“我要你吃慢一點!”她驀地跳下床,雙手自他身後掐住他的頸項,“你這樣吃東西哪吃得出味道來啊?給我慢慢嚼。”

“咳、咳……”沒料到她會忽然掐住他,他一口食物沒咽好,劇烈嗆咳起來。

“你沒事吧?”鍾晨露也嚇了一跳,急忙端起蘋果汁遞給他,一面拍撫他的背脊。

他猛然灌了一大口果汁,總算順過了氣。

放下杯子,他愁眉苦臉地望向還有一大半沒吃的餐盤。

她注意到他的表情,喉頭一悶,胸口沉沉漫開被刺傷的痛感。“你……你不想吃就算了,不必那麼勉強,我知道比起我媽做的……是很難吃。”

罷了罷了,就算這傢伙受了傷,行動不便,她也用不著為他親自下廚料理,隨便到便利商店買個便當不就得了?何必自找麻煩?

她還罵人家笨呢,自己才真是笨得徹底!

一念及此,她眼眸不爭氣地一酸,急急旋過身,意欲立刻逃離現場。

“等等!”他焦急地扯住她的衣袖,“你去哪兒?”

“……去買便當啦!”她惡聲惡氣地說。

“不是已經煮了飯嗎?”

“那麼難吃,倒掉算了!”她負氣喊道,掙扎地要脫離他的鉗握,“你放開我啦!”

他卻不肯鬆手,“不是的,露露,我不是這意思。”

“你不必解釋,我知道你不想吃我做的東西。”她恨恨地說,“國中的時候你不就說過嗎?吃狗餅乾都北吃我做的餅乾好!”

什麼?他競說過那麼過分的話?

蔡子麒茫然。“我說過嗎?”

“你別想賴帳!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她忿忿然,至今還記得聽到他毫不留情的惡評時,胸口那股悶疼。

那可是她第一次在家政課辛苦做出來的成果啊,當時的她滿心只想找個人分享喜悅,沒想到卻遭到他冷酷痛批。

結果這個粗心大意的傢伙居然忘了自己曾經那樣譏刺她!

所以她才討厭他啊,討厭透了!

“你放開我!不要碰我!”她怒喊。

這回,他總算聽命放開她。

她冷哼一聲,正想舉步離去時,他低啞的嗓音陡地響起——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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