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過寄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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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裡迴盪著老鼠悽慘的叫聲。

那團淡橘黃色的毛糰子, 背對著外界,埋頭吃得津津有味。

也不知它用的何種姿勢進食,總之等它再轉回來的時候,爪子和嘴巴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地面光潔如新, 沒有一滴血。

老鼠只能勉強塞個牙縫,黃鼠狼意猶未盡, 睜著黑色的小圓眼睛望了望吳偉偉, 又望了望陳嶺,上半身立起來, 短小的毛絨爪子縮在胸脯前方。

陳嶺明白它是什麼意思, 嗤笑一聲, “不是怕我搶你東西吃嗎。”

黃鼠狼瑟縮了下,倔強的仰著腦袋, 鼻子兩邊的鬍鬚聳動幾下。

“問也沒用,答案只有一個,沒有。”陳嶺看多了金剛鸚鵡賣萌討食, 對小動物的可愛早就有了免疫力,暫時不為所動。

吳偉偉反而心軟了, 蹲下, 小聲說:“老鼠不好抓, 就剛剛給你那只我是摸進樓下綠化帶裡才找到的,為此差點就被保安發現了。”

黃鼠狼的兩隻半圓耳朵動了動,炸開的鬍鬚耷拉下來, 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吳偉偉心裡軟得稀巴爛,站起來,欲言又止的看向他陳哥。

陳嶺抱著胳膊盯著地上的小家夥看了幾秒,猝然出手把它拎起來。

黃鼠狼渾身的毛炸開,顯得小巧的身體大了一圈,它兩條後腿往上一蜷縮——

“你敢。”陳嶺黑著臉警告,“你敢放屁我就把你丟回漁網。”

背後襲來一股涼風,緊跟著便感覺肩頭一重,是已經從老祖宗褲腿裡鑽出來的鸚鵡停在了自己肩上。

“你怎麼來了。”陳嶺把鸚鵡扶正,繼續跟黃鼠狼對視。

金剛鸚鵡看熱鬧不嫌事大,重複青年之前說的話:“丟回去,丟回去。”

黃鼠狼的鬍鬚耷拉得更厲害了,瑟瑟發抖,身體快縮成一團球了。

陳嶺將它又舉高了點,與自己的視線持平,“別裝可憐,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黃鼠狼怯生生的看他一眼,搖頭。

陳嶺:“錯在你不該指使別人去幫你做事,要吃什麼自己去抓,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

黃鼠狼忙不迭點頭。

看它這麼乖,陳嶺差點教訓不下去了,他抿了下唇,繼續說:“但不許用上身的方式。”

黃鼠狼這下子沒有立刻點頭,脖子梗了好一陣,才別開腦袋,衝著右方的空氣點了下,滿眼都是不甘不願。

陳嶺:“……”

個子不大,脾氣不小。

黃鼠狼天生就聰明,何況是成精的。

它後腿蹬動,身體在半空晃了晃,縮在肚皮上的尾巴垂到半空,咧開嘴,露粉色的小舌頭。

孫太太啊了一聲,捂著胸口說:“它它它這是在笑?!”

黃大仙可怕歸可怕,長得確實沒有殺傷力,尤其是在眼下這種示弱的情況下。

陳嶺又不是真的冷心冷肺,終於在小黃鼠狼歪頭的時候撐不住了,趕緊彎腰把它放回到地板上。

然後走到孫沛鋒面前,“孫先生,會報恩的黃鼠狼不會隨意傷人,況且它身上並未沾染血煞,說明在遇到我們之前,它沒害過人。

“你可繼續供奉它,只是日後每天得上三次香,多換幾次供果。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能替它多找幾個信眾,供奉和信仰都跟上了,它自然不會再感覺‘飢餓’。”

“這……”孫沛鋒有些為難,一日三供沒問題,難的是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信眾。

陳嶺也知道這很難,嘆了口氣。

孫沛鋒仔細考慮了下,“要不,要不陳先生你把大仙送去觀裡,我出資給修一個小偏殿,到觀裡上香的人多,總會有人願意拜黃大仙的。”

陳嶺:“你見咱們北城有哪座廟哪座觀可拜精怪的?”

這把孫沛鋒給徹底問住了,“好像是沒見過。”

眼前這只黃鼠狼幼崽不作惡,不代表所有精怪都心存善良。精怪修行如果只靠日月精華,道行積累起來十分緩慢。所以它們大多數推崇以形補形,喜好生食活人,靠鮮血和人肉來滋養自己早日修出人形。

陳嶺:“沿海以及東北地區的確有人為五仙修建廟宇,虔心供奉,但咱們北城以及周邊地區的人們對狐、黃、白、柳、灰五仙有所忌諱,視為邪仙。”

寺廟和道觀寬宏,倒是推崇萬法歸一,純善行事方為同道中人,卻也不會為了收一隻成精的黃鼠狼,特意去修建殿宇。最重要的是,黃鼠狼吃活物,把它丟進寺廟和道觀,真的不是在挑釁,故意要砸場子嗎!

到時候供奉沒拿到,還要被追著滿屋子打。

太慘了。

黃鼠狼好像知道自己是沒人要的皮球了,憂鬱地用爪子在地上劃來劃去,弄出細微的響動。

陳嶺看它怪可憐的,肩膀掂了下紫藍金剛鸚鵡,“想要個朋友嗎?”

鸚鵡:“不要。”

是真的不想要有東西來分自己的寵,多重複一遍都不肯,冷酷的表達自己的意願。

陳嶺把它從肩上抱下來,箍在懷裡,“你不是討厭老鼠?昱和山上的植物最近開始發芽了,等他們長大,老鼠會越來越多。它們會打洞,往裡面生下一窩又一窩的崽。”

句子太長,鸚鵡聽不明白,但它捕捉到了關鍵字,“老鼠,討厭,老鼠,討厭。”

陳嶺不是在危言聳聽,到時候不只會有老鼠,還會有蛇。

所以昱和山腳下的小院子如果不改造維修一下,將來會有不少安全隱。試想一下,睡得正舒服的時候,一條細蛇爬進了你張開的,打呼嚕的嘴裡……

跑偏的思緒被強行打住,陳嶺咽了下口水,繼續說:“比起雞,黃鼠狼最愛的是小型哺乳動物,對你這樣毛多肉少,還會說話的鳥類鐵定沒有多大興趣。”

地面上耷拉著腦袋的黃鼠狼用力點頭,表示自己對鸚鵡一點食慾也沒有。

金剛鸚鵡眨了眨,張大嘴喙打了哈欠。

陳嶺再接再厲:“它們的食譜裡,排在最前面的其實是老鼠。有它在,老鼠再也不敢偷你的腰果吃了。”

這下子鸚鵡聽懂了,重複道:“堅果,堅果,都是我的!”

陳嶺問:“它不會傷害你,還能幫你抓老鼠,真的不考慮讓它跟我一起回去嗎?”

金剛鸚鵡又不出聲了,鳥爪子在青年胸口的衣服上抓撓兩下,彆彆扭扭的樣子。

陳嶺抓住它不老實的爪子,“你到底聽懂沒有啊,聽懂了就給個回應。”如果真的要把黃鼠狼帶回去,他必須保證一精一鳥不會鬧矛盾發生流血事件。

如果協調不好,他只能再想其他辦法安置黃大仙。

孫沛鋒覺得,黃鼠狼若是能跟著陳嶺的確是一件好事,至少有人能看著它,免得走上邪路。

可他心裡還有疑問,“陳先生,你若是把黃大仙帶回去後,打算把它養在哪裡?趙老先生能答應嗎?”

“我師父那裡你放心。”陳嶺說,“萬物復甦時,萬千靈氣蓬勃生長,如果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對它的修煉應該很有幫助,無需再每日供奉了。”

孫沛鋒:“萬物復甦?可現在是夏天。”

“昱和山的春天才剛開始。”陳嶺道。

孫沛鋒知道一團死氣的昱和山,在開野生動物園的時候,他曾經帶項目組親自去研究勘測過。

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可只要一想起那座光禿禿的荒山,心裡就直冒寒氣。

太荒涼了,像被陰雲嚴實的包裹住,讓人心裡無端的壓抑、害怕,迫切的想要逃跑……那樣一座山,他實在想象不出到底要怎麼才能春意盎然。

孫沛鋒半懂不懂的哦了一聲,心說高人就是不一樣,說話如此富有深意,說出的話明明能聽懂,乍一想又完全不懂。

就在這時,陳嶺感覺自己環在前方的手臂被掙開了。

鸚鵡從他懷裡飛出去,落到地上,朝黃鼠狼靠近。

黃鼠狼雖然是肉食動物,可眼下這只還是個幼崽模樣,看著拖著尾巴足有將近一米的大鳥,它顫抖了下,前爪已經伸出來,一旦對方發動進攻,它也會撲上去。

鸚鵡停頓一下,往前跳了兩下,然後隔著老遠的距離,伸出翅膀,在黃鼠狼的頭頂拍了一下。

這就像個小型的認親儀式,腦袋一拍,就算是一家人了。

陳嶺把鸚鵡抱起來,在它硬邦邦的嘴喙上親了一口。鸚鵡打了個激靈,使勁往青年的懷裡鑽,像在害羞。

黃鼠狼呆呆在地上立了會兒,突然跳上陳嶺的鞋面,抓著褲腿一路爬到肩頭,用腦袋去蹭人類的下頜。

蹭著蹭著,它停下來,黑色圓眼滿是疑惑。

正想用鼻尖再去聞一聞陳嶺身上的味道,一隻大手從後方插|入,隔擋在它與青年之間。

順著那只手看過去,黃鼠狼尾巴豎了起來,踩著人類的肩膀後退。

江域伸手拎住它後頸的皮,丟給了吳偉偉。

見吳偉偉雙手接住,將黃鼠狼往懷裡按,陳嶺急忙喊住:“千萬別碰到它的屁股,小心有分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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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鼠狼放出的臭氣不是無形的氣體,而是臭腺中迸射出分泌物。分泌物臭不可聞,自帶毒性。要是不幸被擊中頭部,輕的頭暈目眩,重的倒地不起。

死不了,就是有點活受罪。

吳偉偉嚇了一跳,立刻把黃鼠狼拎去衛生間,給搓了一頓屁股。

江域的目光還停留在陳嶺肩上,抬手輕輕撣了兩下,淡聲說,“它掉毛,衣服髒了,回酒店去換了吧。”

陳嶺看向男人攤開的掌心,果然有一根輕飄飄的白毛。

還以為又在吃什麼奇奇怪怪的陳年老醋呢,原來是自己想多了,他不怎麼在意道:“不礙事。”不過出來忙活了一夜,是該回招待所休息了。

念頭一落,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孫沛鋒急忙道:“忙了一晚上,累了吧。”轉頭對妻子說,“快去收拾一下客房。”

“不用。”陳嶺得回招待所,免得繁育基地那邊有需要的時候找不到他的人。

“現在實在太晚了……”孫沛鋒的勸解剛出口,就被打斷了。

陳嶺把情況如實跟孫沛鋒說了,“兩隻鸚鵡都是第一次交|配,我住得近的話,也好應對突發狀況。”

孫沛鋒對紫藍金剛鸚鵡的瞭解不少,知道它還有個挺美的名字,叫風信子金剛鸚鵡,屬於易危鳥類,是被列入了《xx公約》的一級保護動物。北城的野生動物園剛落成的時候,為了吸引遊客,他也想過從國外引進兩隻人工繁育的,最終因為價格高昂,和擔心北城的氣候不適合鸚鵡生長,只能作罷。

之前忙著兒子的事情,他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陳嶺的鸚鵡,如今聽他說起,就忍不住朝鸚鵡伸手,想摸一摸毛解解饞。

鸚鵡乖乖呆著不動,卻在人類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時候,埋頭用力啄下去。

帶鉤的堅硬嘴喙,差點就把孫沛鋒手上的皮給啄掉了。

他倒抽口涼氣,捂著手背連連後退,心裡無比慶幸,還好當初沒弄回來,這要是把遊客給啄了,兩隻紫藍都不夠賠的。

陳嶺彈了下鸚鵡的腦袋,以示訓誡,又向孫沛鋒道歉。

“沒事沒事,是我自己伸手去碰的。”孫沛鋒茶几上拿了把車鑰匙,“我送你們吧,地下車庫裡有一輛商務車,剛好夠坐。”

吳偉偉在後面扯了扯陳嶺的衣服,想提醒他們是開車來的,話都到嘴邊了,後頸泛起刺骨的涼意。

他下意識回頭,對上江域那雙深黯的眼睛,彷彿已經知道他要說的話。

“你想說什麼?”陳嶺問。

吳偉偉咽了咽口水,語氣自然地改口說,“李鴻羽還沒到呢,咱不等他了嗎?”

陳嶺這才想起來,蹙眉問:“他後來又跟你聯絡了嗎?”

吳偉偉搖頭說沒有,“我發了簡訊也打過電話過去,不是不回就是不接,不知道是不是半路出了事。”

陳嶺也有些擔心,“再打一個試試。”

吳偉偉點頭,拿出手機又給李鴻羽重播了一次。好在,這次的電話被接通了。

李鴻羽那邊訊號不好,聲音斷斷續續,這邊的人還沒聽清他說的什麼,一句模糊的“臨時有事,明天再見”後,電話被掛了。

吳偉偉:“會不會遇見什麼麻煩?”

“應該不會。”陳嶺說,“剛剛的雜音裡也有其他人在說話,可能是出任務。”

吳偉偉收起手機,“陳哥,那我們走吧。”

大半夜的,孫沛鋒不好叫司機出來加班,就自己開車。

吳偉偉一個人抱著黃鼠狼坐在前排副駕駛,把後排讓給老闆和財務經理,外帶一隻正在打盹的鸚鵡。

汽車平穩行駛著,有很輕微的搖晃感,像是催眠。

陳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腦袋往後仰著,閉著眼睛養神。

江域偏頭看向青年的側臉,月光穿透樹影,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銀色的月華,濃密的睫毛下,掃出一片窄窄的陰影。

陳嶺睡得無知無覺,可能是覺得口幹,張開嘴唇,舔了舔線條淺淺的唇珠。

舌尖上的水漬洇溼了乾燥的上唇,留下水光。

江域錯開視線,重新平視前方,過了片刻,忍不住又將視線重新放回到青年嘴唇上。

吳偉偉恰好看向後視鏡,發覺男人的視線後,他好奇得挪動身體,終於知道對方在看什麼了。

不是車窗外掠過的草木,不是安靜聳立的建築,而是在看他陳哥。

怪里怪氣的,人都會睡覺,這麼平平無奇的事,有什麼好探究的,怎麼還能看得不轉眼呢?

吳偉偉八卦心起,悄然坐直,再次抬眼看向後視鏡,渾身一定。

衝著後視鏡中的眼睛尷尬一笑,“江哥,我,我想問你喝不喝水。”

江域:“不喝。”

男人的聲音有點冷,吳偉偉不敢再多廢話,抱著黃鼠狼面向窗外,假裝欣賞夜景。

察覺到本就冷凝的氣氛又降了幾個度,孫沛鋒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穩住心神,加快了一點車速。

招待所內有人值班,聽見汽車開進院子,一名工作人員從裡面走出來。

正要出聲招呼,一個抱著鼓囊囊揹包的年輕男人拉開車門,衝她比了噤聲的手勢,“噓。”

工作人員不明所以,轉瞬就看見後座的車門被拉開,穿著白襯衣的成熟男人,打橫抱著一個小青年從車上下來,空餘的一側肩膀上,還站著一隻大鸚鵡。

男人身高腿長,雙腳沾地站直後,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孫沛鋒衝江域低聲說:“陳先生睡著了,我就不跟他打招呼了,今天實在辛苦幾位了,改日我一定設宴誠心款待。”

“等他醒來我會代為轉告。”江域留下話,抱著人踩上招待所的石階。

工作人員這才認出,閉著眼睛的青年是下午基地繁育部門副主任親自領來的那位。

想起男人剛剛說話時低沉的嗓音,她忍不住悄悄打量對方的面頰,立刻就紅了臉。

怕吵醒了是睡著的人,她輕聲說,“請問,您和另一位先生也要一起留宿嗎?如果是的話,請先到前臺登記。”

江域:“吳偉偉你去另開一間房住下。”

“那你呢?”吳偉偉傻乎乎的問。

江域面不改色:“我跟你陳哥擠一晚。”

紫藍鸚鵡扭頭看他,腦袋歪斜,眼珠子在陳嶺的睡臉和江域疏冷的臉上來回轉悠。

“也行,反正他那張床夠大,你們兩個人是綽綽有餘。”吳偉偉掏出身份證,推給前臺的另一位工作人員。

做好登記後,他回頭看向江域:“江哥,身份證給我,做個登記。”

江域摟著陳嶺上半身的胳膊收了收,讓他癱軟的身體正面靠向自己胸口,下巴自然的頂在頸窩上。然後分開青年的腿,將它們架到自己腰身兩邊,而之前橫過腿彎的那隻手,則穩穩託在下方。

他用騰出的那只手從西褲口袋裡取出一個錢包,隔空丟過去。

吳偉偉伸手接住,沒敢翻看,找到身份證取出來,遞給工作人員。

等登記結束,他把身份證裝回去歸還了錢包,拿著新的房卡,跟江域一道走入電梯。

陳嶺的呼吸很輕,一下接一下噴在男人的皮膚上,偶爾蹭動幾下額頭,睡得沉,卻又不太|安穩。

“江哥,陳哥沒事吧?”吳偉偉有些擔憂,這睡得也太死了。

“太累了。”江域用手按著青年的後腦勺。

“陳哥從接到孫家的單子後就一直沒休息過。”吳偉偉低聲說道,眼神裡晃動著複雜的情緒。

他對陳嶺的情感是多面的,從心底裡將他當成學習追逐的物件,也當成能提供吃足和工資的僱主。

除這些以外,吳偉偉還有一點隱秘的心思,想和陳嶺這樣優秀的人當朋友。

無父無母的說辭是真的,被瞎子撿到也是真的。

瞎子沒錢,連照顧自己都成困難,在收養他後日子更是拮据。

慢慢懂事以後,吳偉偉就開始學習如何看人眼色,如何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以此求來一些施捨。

他吃百家飯,學百家話長大。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早早就背下養父那些不知真假來歷的算命書籍,替身體越來越差的養父出攤算命。

開始的時候,的確有生意上門。

不少人因為他年紀小,卻能出口命理而驚奇,專門找他算命。

其實他知道,人家不是真心要算什麼,只是把他當成小丑看。吳偉偉覺得無所謂,只要給算命錢就行。

後來養父得了肺癆,這種放在過去讓人談之色變的疾病,放在現在是能治的好。可吳偉偉拿不出太多的錢,微薄的積蓄用完後,養父說什麼都不肯再治。

為此相依為命的父子倆,還大吵過好幾架。

吳偉偉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養父靠在病床上,蠟黃的臉上放著光,枯樹皮般佈滿褶皺的臉神采奕奕,無神空洞的眼睛變得暖意融融。

他翻身,艱難地掀起自己的枕頭,拉開枕套的拉鎖,伸手在塞滿蕎麥皮的枕芯裡掏來掏去。

“我就知道你是個敗家子,這錢要不是我藏得好,早就被你送去醫院裡。”養父很高興,他捂著嘴咳嗽幾下,渾不在意的摸索到衛生紙,擦了擦黏糊糊的掌心。

吳偉偉記得,他當時幾乎瘋了一樣,暴躁的在床前走來走去,恨不得把養父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面到底裝的什麼。

“你留著些錢做什麼,命都沒有了,留給誰花!”

養父說:“留給我兒子花,我兒子才十六歲,他能長命百歲,有很多時間花。”想到什麼,他哀嘆一聲,又說,“可惜還是太少了,沒法兒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吳偉偉紅了眼睛,攥緊拳頭不肯哭出聲來。

養父循著細微的聲音,面向吳偉偉的位置,朝他伸來伸手。

粗糲乾枯的大手,刮過少年的臉,用力的從他的顱骨開始往下摸索,“偉偉啊,爸爸快不行了,你沒見過面的那個媽正衝我招手呢……”

吳偉偉死死咬住嘴唇,眼淚在床單上暈開。

養父:“你這些年過得很苦,沒學上,小小年紀就跟著我走街竄巷,當個被人指指點點的神棍。爸爸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年輕時候沒有認真學本事,若是好好學了,就不會被鬼弄瞎眼睛,若是眼睛不瞎,就能看一看我兒子到底長得有多帥。”

吳偉偉已經意識到要發生什麼,哽咽著說,“你別說了成嗎。”

“不成。”養父說,“爸爸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還是想告誡你一句,咱們可以苦一點,窮一點,但不能去坑蒙拐騙,更加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怕兒子走上歪路,他又說:“你若是做不到,爸爸在地下也不會安生。”

吳偉偉徹底放聲哭了出來,抓著養父的手說我知道,我一定照做。

養父摸了摸他的頭,“不哭了,走,帶我出去曬曬太陽。”

外面的陽光和煦溫暖,不刺眼,灑在皮膚上並不灼燒,吳偉偉把老頭子搬到窄小陽臺的躺椅上,安靜的守在一旁。

養父的呼吸聲在金色的陽光下,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電梯裡,吳偉偉眼眶泛紅,就差一點,差一點就行差踏錯了。

要不是高先生遇見陳嶺,他會背上一條血淋淋的人命,死了下地獄也要被老爸扇耳光吧,說不定還會氣得不肯認他。

這段日子,陳嶺給他造成的影響很大。

他的冷靜果斷成了吳偉偉心裡的定海神針,遇到危險也不會害怕。他對金錢的態度也讓人欽佩,只取道義之財,一分一毫也不肯多拿。

這讓吳偉偉時常覺得養父死後,為了賺錢東蒙西騙的自己噁心透頂。

電梯到了,吳偉偉跟在江域身後走出去。

抵達自己房門口時,他猶豫了下,啞聲叫住江域:“江哥,你說站在爛泥坑裡的人,有資格和清白乾淨的人做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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