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邵天心裡快速考慮了一番, 道:“她在西洲。”

乾屍怔住。

片刻後, 他懊惱地開口，用蒼老到沙啞的聲音嘀咕了一遍又一遍:“西洲……居然是西洲……我早該想到, 早該想到的！那裡是她的地盤, 雖然她死了很多年, 但是那裡的教徒依然對她敬畏如神魔, 她回來了，怎麼可能不去那裡？”

嚴邵天道:“化作鬼族之後, 生前諸事盡忘，她理應不記得生前的事情。”

當然, 有大世界神修插手的話就不一定了，不知道這乾屍對艾維娜的事情瞭解多少……

乾屍嘿嘿一笑，語重心長道:“年輕人, 這個世界遠比你能夠想象的複雜, 想要讓一名鬼族憶起生前的事情, 手段多得很, 她自己在活著的時候就可以做好準備。”

駱冰:“……”

年輕人什麼的, 真的論起來, 嚴邵天都是他祖宗的祖宗了。

一旦知道了艾維娜的訊息, 乾屍明顯沒有耐心再跟他解釋什麼，嚴邵天看時機不對，也就沒有問下去。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乾屍知道上古時候的事情, 對上古時候的手段有些瞭解，或許是四方柱的作用。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到西洲去吧。”乾屍迫不及待地道。

嚴邵天點點頭，喚出飛劍，乾屍也從懷中取出四方柱，注入生命之力將神像的嚴肅臉啟用。

從四方柱中飄出一位高貴美麗的水之女神，她張開口，輕盈地吐出一片水霧，水霧承託起乾屍，擁著他向西洲行去，女神也飄起來，溫柔地陪伴在他身邊。

嚴邵天剛要御劍而起，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看看駱冰，衝他伸出手。

駱冰都喚出小白馬了，剛剛靈活一躍坐到馬背上，看到嚴邵天的動作不由頓住。

嚴邵天執著地將手伸向他，看起來大有他不同意就不收回去的意思。駱冰矜持了半秒鐘，收起小白馬登上了飛劍。

今天的大海似乎格外壯闊，格外美麗。

橫渡大海，對他們來說需要的只是真氣充足，一天一夜後，他們渡過海洋，到達了地球的另一面。

他們先沒有行動，而是找了個地方恢復元氣。駱冰終於得到了鯉生麟的回覆，跟孫榮榮從猴子那裡得到的答案一樣，這件事外人無法幫忙根除，只能嚴邵天自己找到源頭解決。

煙白石給了他們一段音訊，是他彈奏的琴曲，可以阻止嚴邵天迷失自我。

這樣的一段音訊，放到外面堪比一件上等靈寶了，甚至比靈寶更加難求，如果不是對鯉生麟這個最小的弟子太過寵愛，煙白石絕對不會拿出來。

嚴邵天差不多已經適應了自身的狀態，他心中的感情被清洗一空，對萬事萬物都很冷情，但是，只要他為自己定下一個明確的目標，他就可以朝著正確的方向思考、行動。比如:留住駱冰。

現在，他比照著記憶中跟鯉生麟的相處方式，做了美食答謝他，他果然很開心。

也許，他可以更從容一些。

他聽著讓人心中恬然安適的琴聲，默默想道。

他們到達西洲的同時，另外一隊人馬也進入了西洲，冬月被幾名便衣教徒圍著，坐在車裡向著聖城極速駛去。

他有些緊張，身體緊繃著，一直無法放鬆。

旁邊的教徒對他笑道:“冬月先生不用這麼緊張，只要你乖乖聽話，艾維娜大人一定會讓你的老師恢復靈魂完整。”

冬月皺起眉頭，眼睛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種可怕的涼意，不過他沒有說什麼，只是低下頭，看了看裝有宿位一魂的瓶子，低低地回答了一聲:“嗯。”

從看到她開始，她一直在掙扎哀嚎，看起來正經受著莫大的痛苦。

“聽說先生的眼睛覺醒之時便是上古罕見的美色，”那名教徒道，冬月一僵，教徒彷彿沒有看到他的不自然，依然溫和微笑著，“大人很期待，希望大人到時候能夠展示給她。”

“我……”冬月有些不自信的樣子，“我現在還無法自如地控制它們，不過我會盡力的，希望她說話算話。”

“當然，大人說了，只要看到碧眼狐瞳，她立刻放過宿位女士。”

他沒有說冬月會被如何，冬月卻是大概猜得到。他低頭苦笑，再次看了看瓶子裡被生生撕下的一魂，似乎在為自己打氣。

感受著冬月的接近，聖城中心的教會神殿，艾維娜漸漸興奮，一雙眼睛變成了猩紅的顏色。

今天她又換了一張臉，是她新得到的一個東歐女孩的面孔。

她側臥在華麗的貴族沙發上，向面前的男子期待詢問:“我今天的樣子怎麼樣？”

雅各溫柔微笑，送上真心的讚揚:“您今天也美豔動人。”

她似乎被取悅了，將一縷白霧丟給他，那白霧在雅各手中漸漸凝成一張臉的樣子，隱約是布魯斯的模樣。

艾維娜遙遙戳著那張臉，口中極度不滿地抱怨:“不就是借他的臉玩兩天，那小子居然敢背叛我，還跑到東洲去搬救兵。難得我能看上一個男人的臉，真是掃興。”

雅各看著白霧被她戳成各種形狀又一次次恢復，捧著白霧的手紋絲不動，臉上露出一絲痛心的模樣:“他還是太年輕，太衝動了，相信他很快就會被找到，請大人不要為他的事傷神。”

即使被剝下來，靈魂的聯絡依然未斷，刺穿那白霧，比從肉體上刺穿還要痛苦百倍，看雅各毫不理會布魯斯的感受，只是認真地勸慰她讓她開心，艾維娜頓時十分滿意，也懶得再看到那張臉，收回手讓他出去。

雅各捧著那縷白霧，恭敬地緩緩退出。

艾維娜端起鏡子，端詳著這張臉，思考著這張臉配天下第一美的碧眼狐瞳是否適宜。

這時候，一名鬼族匆匆走了進來，神色驚慌地向她彙報:“大人，不好了，又一個基地被遊騎團攻破，我們駐紮在基地的人手全部被淨化。”

艾維娜依然欣賞著自己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不怎麼在意地投去一眼:“不就是一個基地嗎？被搶走，再奪回來就是了。遊騎團……呵，你們還沒有調查到遊騎團的藏身地？”

鬼族吞了口口水:“是我們沒用，每次抓到他們的尾巴，都被他們跑掉。”

“幾個小小的人類，還上天了不成？”艾維娜冷哼一聲，突然感覺到什麼，她重新笑起來，沒有繼續考慮遊騎團的事情，而是興奮地放下鏡子，看向門口的方向。

一進門，讓他打心底恐懼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來，冬月用力凝了凝神，才不至於讓自己發抖。但他還是手腳冰涼，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去的。

他抬頭看向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女人，雖然外貌改變了，他還是第一眼認出了她。

“午安，艾維娜女士。”他習慣性地頷首問候，純然的氣息讓人十分舒適。

艾維娜眯眼望著他滑嫩清秀的面孔，貪婪地舔了舔自己的指甲，“等我拿到那雙眼睛，再給你換一雙同樣漂亮的好了。”

冬月一怔。

“過來。”艾維娜向他招手，看著他的樣子似乎十分喜愛。

冬月用力握了握裝著宿位一魂的瓶子，抬步向她走去。

“應您的要求，我已經來到了西洲，”冬月停在她面前一個禮貌的距離，誠懇請求，“是否可以請您解除法術，結束老師的痛苦呢？”

艾維娜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一絲晦暗，她看著自己優美而鋒利的指甲，貌似漫不經心地道:“看著我，你就只想到這個問題嗎？”

冬月迷茫。

艾維娜媚眼如絲，微微側頭充滿暗示意味地望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心動和讚美。無奈這不是雅各那個人精，而是一個不通人事的單純少年。面對妖嬈女子的注目，他沒有想到這是某方面的暗示，只有即將被奪去雙目的緊張。

艾維娜很不開心:“嘖！年輕好，卻也很不好啊。”

山不就我，我自就山。

她起了身，向著冬月走去，冬月不明所以，等著看她要做什麼。艾維娜停在他面前，抬手摸摸他滿是膠原蛋白的臉，在他耳邊低語一番。

冬月臉刷地紅到脖子上，急忙搖頭拒絕。

她說的太可怕了，先別說高_潮時候是否真的能刺激眼睛變色，以及那時候挖去眼睛是否真的感覺不到疼痛，真的讓她做了，他以後在人事上肯定就廢了，這是何等可怕的陰影。

“怎麼了，難道我不美嗎？”艾維娜看他臉紅躲閃的單純模樣，被他逗得愈發興奮。

“當然不是。”冬月急忙回答。她現在的樣子是極美的，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不行，辦不到。

這毫不猶豫蹦出的老實話在艾維娜聽來比雅各的花式讚美更讓她愉悅，她繼續逗他:“那是為什麼呢？難道說……你也將身心獻給了神明？”

冬月不知道她說的是誰，不過這句話給了他提示，他立刻道:“我是一名陰陽師，身上有專門壓制冥界生物的力量，我怕我不小心傷害到您。”

艾維娜哈哈大笑，從他手中抽走裝著宿位一魂的瓶子，舉在面前轉動著，全方位欣賞著那魂靈的掙扎。

“陰陽師？不小心傷害到我？小可愛，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知道她做了什麼，瓶子裡宿位的哀嚎聲變得愈加尖利可怖。

“請放開她！”冬月驚出一頭冷汗，一雙眼睛突然變色，從尋常的琥珀色，變作了風華絕代的魅惑幽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