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深夜,街道上還很冷清,不過夜空倒是異常熱鬧,不少星星都趁此機會享受著屬於它們的佳時。當月亮望向它身下的窗戶時,可以看到桌子上的那截短蠟燭正無力地揮了揮它的帽纓,像是乏極了一般,未及候到人們的掌聲,便匆匆地謝了幕,將這舞臺讓了出來。
月光接下了燭火的活兒,便迫不及待地拉出一張滿載著光芒的帷幕,以至於每一粒灰塵在她倩影的擁裹下,儼然變成了顆顆亮閃閃的金星,在空中漂浮著、搖曳著。有那麼幾顆調皮的,在風的推搡下,晃晃悠悠地向著桌外飛去,但它們很快就發現,街道上僅有那麼兩個小點正向水星廣場的方向移動著,似乎一點也沒有欣賞它們的雅興,於是星星們覺得自己的興致被攪了,都嘟囔著嘴,乘著風兒的臂彎,藏進雲裡去了。
吉米一直在追胡爾坎人,一路上累得他氣喘吁吁,直追到水星廣場它才停下來。
“嘰咕,”胡爾坎人在水星塔下叫了一聲,然後跑進了塔。吉米顧不上想原因,也緊追了過去。
當吉米穿過大門的那一刻,他感覺他的身體像撞破了一層薄膜,他猛然想起來柴郡貓所說過的這裡已經被封印起來的事實。
胡爾坎人在樓梯的轉彎處朝吉米叫著。
“胡爾坎,胡爾坎,等下,你有名字嗎?有的話就請告訴我吧!”
胡爾坎人突然停下,像是根本不相信吉米會說出這種話的樣子,盯著他有好一會兒,這才跳到吉米腳旁,在他腳下的石磚上用尖銳的爪子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字。
“Ha——Ke——Hake!”吉米拼讀著那潦草的字跡,他很慶幸兩個世界的語言是共通的,“原來你叫哈克啊!我還以為你沒有名字呢,那現在好了,我們交個朋友吧!”說著,吉米伸出手去。
可遺憾的是,哈克只是哀傷地看了看他的手,而且那哀傷的表情扭曲了他本來就可怖的面目,使他看上去更加醜陋了。它顫顫地伸出去一點,像是害怕生人一樣,未及碰觸,又迅速地縮了回去,而把另一只手上的夢卵放到吉米的掌心,並且豎起它那瘦長的胳膊指指門,再指著塔頂。
吉米摸遍了全身的口袋,驚訝地問道:“這怎麼會在你那?”
哈克還是原地蹦跳著,用爪子指著水星塔。
“你是說——我們得上去?”吉米說。
它使勁地點點頭,激動地往樓梯上跑去,吉米不知道自己心裡怎麼一點兒也沒懷疑,好像自己的內心很願意相信它,就憑靠著這樣的念頭,貌似步伐也加快了許多。
“……六層……七層,終於到了,”吉米雖然跑得氣喘吁吁,但他心裡卻很輕鬆,也許是精神上的負擔消失了,因為他總覺得忘掉了什麼令他煩惱的事,心情並不像開始那麼陰鬱。
“我已經等候多時了,吉米。”一個年老的聲音響起。
吉米抬起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正站在一扇大門前朝他微笑,滿臉友善。就連哈克也跑過去,倚在他的靴邊。
“哦,可憐的哈克,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現在知道外面的危險了吧!”他說,“是您救了它吧,偉大的王啊!”
“不不,您搞錯了,老爺爺,是貓先生救了它,不是我。”吉米連連搖頭說,“而且……你還是叫我吉米吧。”
“柴郡貓的夢是‘預知夢’,它的夢早已結束。”
吉米一臉茫然,他想不出二者間有什麼聯絡。
“看來您還沒有取回記憶啊,或者說你的能力還不夠。這也很正常,給你的試煉還未結束。不過你幫助了哈克的事實不會變,為此我得回報你的善意,跟我來吧。”說完,他轉過身去,用手中的法杖柄碰了碰面前那扇厚重的石門,門便像受到命令一般緩緩開啟了,於是吉米跟在老者後面上了通往天台的樓梯,從外面陡然湧進來的晚風不禁讓吉米有些瑟瑟發抖。
“這裡不就是頂層嗎?怎麼還有階梯?”吉米疑惑地問道。
“這才是真正的封印所在,”老者微笑著說,“而且我只為有必要的人開門。”
吉米覺得這位老人說的話也和瓦蘭達一樣令人聽著生澀。
“冷了吧,我來生上火,”話音剛落,老者的法杖上便憑空燃起一個火球,繞著杖柄旋轉著,它發出的熱量像是給吉米披上了一條厚毯般,很快便抵消了來自晚風的寒意。
“真抱歉我還沒自我介紹,”他咳嗽了兩聲,“我叫北極星,是這座水星塔的守門人,同時也是星露公主的看守者。”
“北極星?這麼說您是天上的星星嗎?”
“正是如此,但現在不是了,我老了,再也飛不起來了,於是我落到地面,像人一樣等待輪迴重生的機會。”
吉米仰望天空,天空佈滿了成千上萬顆閃爍的星星。一些星星是藍白色或者黃色,另一些星星發紅色和蘋果綠。所有的星星都比現世的明亮,不過也許是星星對這個神奇國度的偏愛吧。
“我聽媽媽說過——她說北極星是給迷途的人指引方向的星星,您不在天上的話,那豈不是很麻煩?”吉米熱誠地問道。
“哦,好心的孩子,總替他人著想,”北極星笑著說,臉上流露出讚許的表情,“就像人類一樣,年老的離開崗位,總會有年輕人去補上,我們星星也同樣遵循這個法則。”
“那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回事呢?”
“在你們的世界,星辰們寧願燒盡自己的身軀也不會願意降到現世去的,要說原因的話——就是汙染得太嚴重了,這點你比我更清楚。”
聽了北極星的話,吉米想起了小時候隨處可見的壯麗的星河,但現在就連清楚地看幾顆星星也都是奢侈的事了。他感到有些失望,更覺得慚愧,一切都是人為,糾責不到他物。
“我們到了,”北極星踏上最後一節臺階說,“這裡就是天台。”
“這是——”吉米無比驚訝的叫起來,“這就是星露公主?”
這的確是很令人震驚的場面!在晶瑩剔透的水晶製成的穹頂下,有一張四周都雕鏤精緻的小床,床上躺著一個穿戴整齊的美麗女孩,他的皮膚白皙而富有彈性,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在頸後,雙手交叉握於胸前,似乎在向神明祈禱;她的嘴角微微上翹,流露出甜美的笑容,像是做到了什麼好夢一般……吉米看著她,彷彿連魂靈都差點被吸引過去,那是怎樣一種無可替代的美啊!
“我用我餘下的時間來彌補公主自身時間的流逝,所以她仍然看起來和三年前一樣美麗,再加上水星塔的結界保護她的肉體不受傷害,才能一直這樣儲存到今天。”北極星解釋說。
“她真美麗,”吉米讚歎道,“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高貴。”
“她的心靈更是比最亮的星辰還要閃耀呢!”北極星說起這些時,自豪之情溢於言表,“我有幸做過她的教父,從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哦,抱歉,上了年紀的人,絮叨真是個壞毛病。”
“那我有什麼可以幫到她的嗎?”吉米不失時宜地問。
“這正是我引領你到這裡來的原因,”北極星老人說,“能救她出無盡的沉睡的人只有你,吉米。”
“但是我沒什麼力量,也不像您一樣會用魔法。”
“不,這與力量無關,星露公主被強大的魔力把自己的靈魂封印在了意識世界裡,這樣如果肉體毀滅了,自己的靈魂就無處容身,”他說,“儘管我會魔法,但憑我的力量也不能觸及到她的靈魂,而你不同,你要相信你的可能性就在自己手中。”
“您是說‘夢卵’?”
“它蘊含著能夠將夢想化為現實的能量,所以打破無止境的夢幻它也一樣能做到,只要你向它許願。”
吉米不太懂他說的,但聽了他的話後,一種使命感卻油然而生,並且使他迅速做出決定,不過在他脫口而出那句義無反顧的話時,他又猶豫了一下,於是他說:“這是爸爸留給我的,為什麼我遇到的每個人都想要它?”
“因為每個人都有願望。”
吉米垂下頭,心裡猶豫不決。
“人類面對多種選擇的時候總會猶豫,你會這樣想,是因為你還沒有足夠能力去看清你要走的路,所以你難以做出選擇。”
“那我到底應該怎麼辦?”吉米問道。
“遵從你的內心即可,或者……直接找萊頓問個明白。”他說著,將手上的藤杖豎立在地上,藤杖呼應著月光,將它的綠一滴不漏地吸進去,吉米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他看見杖身上的綠光爆發了出來,將整個天台都籠罩了進去。
“替我跟萊頓問好。”
吉米聽他說完這句,之後的事便沒有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