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過數千種卡牌的組合, 姜永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勉強可用的卡牌。他甚至數次用光陰箭魚看到未來,當經歷過無數失望的虛無後,世界毀滅的場景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腦海中回放。終於, 當第七次看向未來的時候, 姜永的視野中出現一張卡牌。
從它出現, 姜永的心跳就開始加速。冥冥之中他知道,這張卡牌將會是最佳選擇。超越最高的七星, 它能夠完美融入進原有的領域,並且對安第斯忒具有最強親和性,擁有它,成神之後他可以毫無阻礙的將全部居民都搬入到領域之中。新生的世界也會格外完美堅固。
大陸上再沒有任何一張卡牌能夠將其超越, 完美無瑕。
但當看到這張卡牌的內容後,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蹙眉與沉默。今後的數次窺視未來,有失敗也有成功,但出現的卡牌從未變化,自始至終都只是它一張。姜永頭腦中似乎有兩個話語在相互對峙。
神明已死,不會再有任何意外。
這是唯一的辦法,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你現在是安第斯忒大陸最強者,不需要有懼怕任何事物, 一切全在你的掌控之中。
但每當其中一個聲音將要壓倒下一個時, 森蘭的話總會突然而至,在姜永腦海中響起。
神的話,一個字也不要信。
所剩時間無幾, 沒有殘餘的再給他糾結考慮。然而還沒等姜永做出決定,在某個夜晚,姜永突然感覺到了什麼。
大星祭死了,死的突兀,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撐夠七天。彷彿預兆著什麼。
在他去世的晚上姜永如有所感地抬頭望向蒼穹,夜空中沒有半顆星,並不是普通的濃雲籠罩。漆黑彷彿被潑了一盆墨水,森冷寂然,甚至連層雲的邊緣都看不清晰。
心跳速度變化,姜永若有所思地撫上帳篷邊緣,粗糙布料正在微顫,好似被風刮過,又不盡然。營帳內的堆積成山的羊皮卷也在顫動,連著旁邊擺放的鍊金燈。光芒閃爍,時明時暗。這些無生命的物體在這一刻展露出無邊恐懼,大地也在發顫,灰褐色的石子砂礫毫無章法滾動,發出人耳不可聞的輕微嗡鳴聲。
恍然間姜永抽離出來,升上天空俯瞰大地。整個世界都在瑟瑟發抖,無論是高山海洋草原沼澤,一切或沉睡或清醒的生物,非生物全部在同一時刻抬頭看向天空。有什麼東西死去了,絕望與惶恐如同心底夢魘一點一滴滲透出來,逐漸匯聚成驚駭恐慌的洪流。
無數人在大喊,恐懼的尖叫嘶吼破音。不是錯覺,正是從外面傳出來的。姜永臉色一凝,大步走出營帳,只見星星點點的燈火從長城方向蔓延過來,整個西大陸營地全部騷動起來,到處都是混亂嘈雜的叫嚷聲。頭頂一重,是狗蛋飛了過來。姜永被它焦急叼著頭髮往旁邊一拽,正好看到那遠方高聳隆起的地表。
“那是……”
方圓數十裡的地表全都隆起了,灰褐色地皮好像拱起的巨龍脊背,足足高過周圍數十米,曲折粗糙的裂縫大大小小遍佈整塊地皮,最粗大的裂縫位於頂端,深凹陷下去,兩側土石翻卷,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向外頂。終於,那道裂縫完全向兩側開裂,紅褐色土丘伴隨驚天駭地的震動從裂縫中徐徐升起。
那彷彿是一座微型火山,鑽出裂縫後並沒有再繼續升高。它通體呈圓錐狀,紅褐色泥土樣外表在接觸到空氣後迅速變得堅硬無比,渾然不見半分裂縫。只在頂端有無數長條形的凹坑,細如髮絲,整齊又密密麻麻。
對於陡然生出的怪異土堆沒有人輕舉妄動,附近駐紮的軍團齊齊讓開位置,領主們警惕派遣骷髏騎士將其層層圍住。在土丘生長出來後,那劇烈震動便逐漸停止了,只是從不知名的遠方似乎還有些微的顫動不斷傳來,一夜間世界各地彷彿都出現了如出一轍的變化。
無論是在平原還是高山,甚至沼澤。數萬土丘頃刻間拔地而起,聲勢浩大,有土丘從繁華帝國城中生出,伴隨著動天徹地的地震導致無數平民死亡,有人試圖攻擊它們,卻發現外層的土壁堅硬堪比龍鱗,即使是最鋒利的附魔劍也不能在上面留下絲毫痕跡。
“後退。”
姜永淡淡道,他阻止了帶隊去圍堵土丘的三城軍團,一瞬不眨地盯著棕紅巨錐的頂端。他心中有所預兆,臉色極為難看。壯壯直接被召喚了出來,擋在整個三城營地前。面對它龐大的身軀,土丘只有它爪尖大小。但壯壯卻罕見做出了如臨大敵的姿態,它伏低身子,龍眸死死鎖定土丘,瞳孔深處甚至有一絲恐慌。
它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但作為元素遠古巨龍那刻入骨髓的本能卻正在哀嚎。自從土錐出現,空氣中的元素力量正在飛速減少,渾厚自然之力正被毫不留情的掠奪。西大陸這邊全是無盡荒漠戈壁的暫時還看不出徵兆,在東大陸,森林成片乾枯毀滅,溪流乾涸,土地開裂。那些最依賴自然的種族首先遭受了滅頂之災,除了搬進姜永領域中的,幾乎全都在掙扎逃亡。
蟻巢。
時光銀蟻的蟻巢,現在已經出現在地表上了!
倏然,天地間剎那間安靜下來。那無處不在的震動完全停止了,一丁半點也無,猝不及防,甚至讓人有些不習慣。有所預感的強者們卻在這一瞬抬頭,全部將目光投向蟻巢頂端。在那無數長條形的凹坑上空,有銀流般的光芒四溢出來。
那銀霧如夢似幻,美的絲毫沒有殺意,但當它接觸到距離蟻巢最近的骷髏身上時,骷髏魂火毫無徵兆熄滅。只兩秒,骨骼碎裂,化為灰燼。被榨乾了一切可稱為生命力的東西。蟻巢出世,蟻后即將孕育而生,銀蟻瘋狂毫無保留的攫取力量,準備將整個世界獻給自己的女王。
霧氣般的時光銀蟻彷彿最可怖的裹屍布,觸碰到的一切全部化為虛無。有黑暗騎士恐懼反抗,巫妖叨唸詛咒,但那些攻擊全部都被吸收了,沒有留下半分傷害。只要瞬息,銀蟻就能將一切完全吞沒。就算實力強悍的領主也不過能再堅持半分罷了。
然而就在這時。
手指微曲,默語者之刃出現在姜永手中。漆黑利刃發出低沉嗡鳴,湛藍靈魂火焰主動纏繞而上,戰意澎湃。成萬上億的亡靈同時憤怒嚎叫,威勢驚天動地。同一時間,燦金色蝴蝶劃破夜空,在他頭頂翩翩飛舞,所經之處灑下金粉,所觸及的地方來勢洶洶的銀霧竟然罕見退縮了,它們躲避開來,另換方向。
時光銀蟻仍舊畏懼金蝶,下意識躲避這曾經鎮壓它們數百年的氣息。但一隻顯然是不夠的。
熊熊燃燒的璀璨湛藍魂火駭然兇猛攀上能屠滅神明的利刃,承載了數億亡靈重量的兇器重的驚人,卻不能撼動姜永分毫。金蝶驟然拔升,飛向漆黑天空,在它經過的地方隱隱露出彎曲曲折的細線,帶著若有若無的水聲。光陰長河的支流!在神明死亡後再也無物控制這跨越古今的長河,也令它能更輕易來到人間!
舉起長刀,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湧入其中,讓魂火帶上了半分燦金。輝煌燦爛的光芒從靈魂深處綻放出來,煌煌然不可直視,這一刻的姜永宛如神明。積聚恐怖力量默語者之刃毫不遲疑,凌空斬下!
嗤——
宛如與卡皇對峙時的場面重現,這一瞬間刀光璀璨耀眼,摧枯拉朽劃破天際。只聽好似布帛撕裂的聲音,蒼穹破開了一道巨口,從中露出閃爍金光。那是光陰長河的支流!它被劈開了又狠又深的缺口,金色水流再無阻攔,瀑布般從天而降,伴隨著整個世界都能聽到的嘩啦聲響,完全灌注在蟻巢上!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燦金水流順著蟻巢縫隙流淌而下,經由蟻巢地下四通八達相連接的孔隙傳播到其他蟻巢之中。原本升騰肆意的銀霧如同鏡中花水裡月,倏然消失了蹤影。
奧蘭納,最高閣樓頂端占星臺。森蘭矗立在石欄旁,冷冷注視著漆黑夜空,目光似乎看到很遠的地方。在他身側盤旋飛舞著一團霧氣般的銀白色光斑。它們極為活躍,翻飛起舞,似是在興奮,又似激動,振翅的嗡鳴聲甚至肉耳就能夠聽到。
只是它們即使再激動也沒有脫離控制,如忠誠衛士般有條不紊地守護在一顆銀白圓球旁邊。奧蘭納方圓千里的土地沒有生出蟻巢,就連震動造成的影響也微不可聞。但也只能如此了。用本源卡牌模仿出蟻王終究不完美,能吸引部分銀蟻已經是極限,不能拯救世界即將毀滅的未來。
即使奧蘭納暫時成為了大陸唯一一片淨土,但也逃脫不了最終的命運,覆巢之下無完卵。
森蘭垂眸,蒼白臉龐面無表情,整個人透露出一種深沉的疲憊與厭倦。他平生從未毀約,這次答應阿特曼的話卻不能實現了。長久以來的等待帶給了他什麼,多少失望與消沉此刻的他已不再細數。森蘭只覺得有些累,不是那些能夠運轉百年的機械器官,而一種濃厚的倦意。
沒有意義,他守不了多久,也不想再等下去。他等的已經夠久了,精明的森蘭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當一切已成定局,他能做的也只是躺在阿特曼的吊床上,冷漠又漠然的等待死亡。
嘖,真是太不貴族的死法。
森蘭很小的時候就曾經慎重考慮過自己的死亡,他應該穿著優雅又體面的黑色禮服,胸前別著安格斯家族的胸針,腳踩龍皮靴。手中捧著一束白色鳶尾花。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躺在家族棺木裡。希望棺木中墊的不是白雛菊,他不喜歡那種味道。
不用太多人哭,煩。也不用教徒念禱詞,煩。陪葬品有他最喜歡的典籍和羊皮卷就行了,還有所有他的東西,無論是羊皮紙折成的小船還是罕見的魔晶珠寶,全都要跟著他陪葬。吝嗇的小森蘭什麼都不願意留給別人。
到後來,上星院的時候,固執的森蘭罕見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慷慨善良的他決定把自己的陪葬品分出來一半,一半埋入地下,另一半留給另一個人。
哦,又窮又笨的阿特曼,連龍肉都吃不起,沒了他的話可怎麼活呀。
那個吊床實在是有些舊,手工縫製的粗糙,材料也一半。躺上去總覺得硌得慌,森蘭向來很嫌棄的。不過要是躺在上面死的話,感覺倒也是不賴。
勉強算是不賴吧,遠遠比不上他想象中的棺材。
森蘭嘴角勾了勾,有些僵硬。他的全部幾乎都已經由機械構成。除了水晶和金屬,這種小蟲能夠輕而易舉腐蝕的一切,倒是歪打正著,說不定他還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死的。
遙遠處似乎傳來了驚恐懼怕的尖叫,那是浮現出來的銀蟻開始冷酷獵殺,森蘭冷漠注視著一切,恍若無物,仿若絲毫不為所動。突然,他抬頭死死盯著天空,驚駭又不可置信。明明鋼鐵心臟有條不紊地跳動著,他卻因為那熟悉的氣息恍然感覺心跳加速。他看到一點金光,劃破天空,金河傾瀉而下,將一切蟻巢鎮壓。
熟悉的卡牌,熟悉的氣息,仿若舊事重現,只是持有者已經發生變換。
“嘖,看你的蠢學徒。”
森蘭嗤笑抱怨著,不知不覺,一直以來緊攥的手卻張開,露出那琥珀色的懷錶。它似乎也在發光,和夜空中的光芒交相輝映,微弱的金色光芒如同細碎的陽光,落在他的手心。毫無溫度,卻讓人感到溫暖,似是安撫。
“煩死了。”
森蘭嘴角抿成一條線,不耐地向下撇了撇。他目光落在懷錶上,終於還是撐不住,軟和下來。他將懷錶掛在石欄上,看著它在夜風中微微晃動。
“小崽子都是煩人精,莽撞又沒腦子。沒人看著,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條命可以死的。”
懷錶微動,似乎是在回應。
“阿特曼,你欠我的多了。下輩子也還不清。”
森蘭傲慢又居高臨下地宣佈道,做出了決定,神情反倒是平靜下來。他跨過石欄,帶著那團銀光消失在了黑暗中。占星臺上,只剩被留下的懷錶孤零零掛在欄杆上,
“咳,咳咳。”
姜永忍不住咳嗽,眉心緊蹙。血液從指縫間流淌下來,這是他肆意使用信仰之力的後果。不過好在蟻巢被暫時壓制住了,但時間不會太長。光陰長河中神明的氣息已經很淺淡了,蟻巢反倒是已經快要到達力量積聚的頂點。此消彼長,可能一兩天,也可能一兩個小時,銀蟻就會再次破土而出。
“呼。”
咳嗽終於停止了,姜永起身,看到狗蛋和壯壯擔憂的表情,他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當務之急,是找到能夠抑制銀蟻的方法。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將視線轉到永恆之塔上。
銀蟻腐蝕不了機械。
第三階段遇到的能夠不斷進化的機械,實力強悍的機甲巨獸。安碧爾……
安碧爾。
他瞳孔驟縮,震耳欲聾的炸響從不遠處傳來,轟隆不絕於耳,幾乎要響徹整個世界。
巨大白色石塊滾落,怦然落地,永恆之塔的牆壁破開個口子,不多時,一架銀色機甲鑽了出來。
這東西果然是真實存在的。
神明死亡已久,銀蟻侵蝕消耗大量能量。永恆之塔防備減弱,近百架機甲逃脫出來。隨後漏洞被東西大陸合力堵上,但異世界機械軍團已初見雛形。
仿若有所感應,機甲逃脫後沒過多久,光陰長河便失去作用。時光銀蟻再次從蟻巢中出現,但令人驚訝的是,它們並沒有繼續汲取力量,而是聚集起來形成龐大無比的蟻潮,直接對上了機械。浩浩蕩蕩的銀蟻從世界各地趕來,蟻潮的規模數量滾雪球似的增大,鋪天蓋地,所盡一切之地盡為荒蕪。
但這只是四溢出來的力量導致,銀蟻並沒有在任意地點停留,全部都目標明確的直撲機甲。那些機甲不懼銀蟻攻勢,同樣沒有擴散殺戮,它們選擇了一個蟻巢,開始下徑直挖。好似誕生思想的機甲同樣不希望自己存在消逝,開始阻止銀蟻侵蝕。它們試圖挖掘蟻巢,捕殺蟻后。等到消滅了這最大危機,再建立屬於機械的世界。
雙方都想要佔據世界,同樣沒有把安第斯忒的原住民放在眼裡。他們既不能抵擋所向披靡的銀蟻,也對能無限進化的機甲束手無策。那些曾經的霸主強者也無能為力,只能惶然無奈地等到雙方分出勝負,再迎來毀滅的命運。
但它們間的爭鬥,卻給姜永爭取到了寶貴時間。
再次來到星辰神殿,同樣的地方,相比之前卻已經黯然失色搖搖欲墜。沒有大星祭,星辰神殿已經不能自由進入。姜永這次強行進來恐怕只有一次機會。它就快要撐不住了,即將完全毀滅消泯在歷史的塵埃中。
預言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回放,姜永緩步而行,又來到了那個水潭邊。輝光聖典就被放置在那裡,安靜彷彿在等人來翻閱。
輝光聖典。
預言中不斷重複的畫面,唯一能夠讓領域完全構成世界的卡牌。
除了它以外,別無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仁慈慷慨森蘭,笨拙貧窮阿特曼 get√
森蘭:震驚!竟然有人吃不起龍肉!
感謝一嘻嘻小天使的地雷!比個大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