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留下淺淺的印跡,楚俏攏了攏狐裘,鑲邊的狐狸毛稱得她唇紅齒白的。
甭管她再怎麼磨蹭,離聽月軒的距離也是越來越近。
印象裡因著二小姐楚明淑是大房嫡出姑娘,受盡疼寵,又有個皇子妃親姐姐,在府裡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楚明淑跟大夫人內斂的性子完全南轅北轍,她性子很是霸道,又總愛爭強好勝,自己喜歡的東西絕不讓旁人沾染。
大抵是因著楚俏比她好看些,她從小的時候就喜歡威脅楚俏,凡事都要楚俏聽她的話,要是不順了她的意,她便只讓大廚房在飯點的時候只送些清湯寡水過來。
承恩伯府一道去參加宴會的時候,她還特地會派下人送些她挑選的首飾過來,命令楚俏必須佩戴著,那些首飾沒一個合適楚俏,戴在頭上生生將水靈靈的小姑娘顯得老氣橫秋了一大截。
楚俏在宴會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人家小姐的嘲弄。
都說她是土包子。
原主的畏懼還殘留在心底,所以楚俏此刻只要一想到要見楚明淑,身子會忍不住戰慄一下。
“怎麼著?難不成還得我親自請你進來?”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
楚明淑坐在椅子上,接過碧琴遞過來的熱茶,輕輕揭開茶蓋抿了一口,瞟了一眼在屋外躊躇不前的楚俏道。
她同大夫人長得像,樣貌普通平凡,五官不醜,就是有些扁平,這樣一張臉扔進人群裡是絕對找不出來的。
好在遺傳了那身白得像瓷一般的肌膚,她正值青春年少,那身白皮膚加了不少分,雖說不上好看,但至少水靈靈的。
此刻她正穿著豔紅色的對襟連衣裙,衣上精細構圖繡了綻放的紅梅,繁複層疊,開得熱烈。最外面罩著石榴紅織錦面的披風,一雙纖纖玉手上染了紅色豆蔻,正端著茶杯,滿身的貴氣。
楚明淑強勢慣了,連穿著打扮也都是怎麼華貴怎麼來,嫡小姐的氣派做得足足的。
但就是她身上的氣勢太足了,府裡的姑娘們都不怎麼敢親近她。
“二姐。”楚俏緊張地捏著袖角,耷拉著腦袋站在門口,她還想不出來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楚明淑。
見楚明淑一臉要同她算賬的神情,她就知道今日怕是很難善了。
要是楚明曦能罩著她,她此刻也不會同楚明淑虛與委蛇,她直接哼哼哼楚明淑。
楚明曦可不是一般人。
但是很明顯,那塊冷邦邦的大冰塊還沒被她給捂化,眼下楚俏沒什麼可以仰仗的,只能老老實實做人。
楚俏耷拉著腦袋一邁進門檻, “啪”的一聲,一隻茶杯在楚俏的腳旁綻開,瞬間四分五裂。
“姑娘。”綢杏心裡一緊,驚呼一聲,見沒有傷到楚俏才稍稍松了些心思。
“你還知道叫我二姐,我倒以為你這心思全擱東廂房裡去了。”楚明淑冷冷地瞪了楚俏一眼道。
楚俏咬著唇立在原地,手足無措的模樣看著可憐兮兮的。
“你今日倒是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楚明淑氣道。
“楚俏,你對得起我嗎?”楚明淑忍著疼質問道,聲線上揚,有些刺耳,顯然是動了極大的怒氣。
楚俏心裡嘆了口氣,得了,這果然因為楚明曦的事是要找她算賬了。
楚明淑胸脯起伏急促,顯然情緒不穩, “我知道你因著上迴游湖的事怨我,我自個兒也怨自己,你墜湖感染風寒後一直昏迷不醒,我心裡愧疚了好久,可你動動腦袋想想,我會做那麼蠢的事麼?”
“我原本是想來看看你,結果自己也跟著落水染上風寒,我盼了又盼,你卻不來踏進我的院子,你真是……枉費我這些年對你的好了。”楚明淑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掏出手絹抹了抹淚。
“???”楚俏一臉懵。
見楚明淑哭得傷心,紅芍連忙靠近拉了拉楚俏的袖子,“九姑娘,二小姐都哭得這麼傷心了,您說句話啊。”
等等,楚俏現在有些頭暈。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楚明淑就哭上了?她今兒個不是過來領訓的麼?怎的搞得像是她來訓人的。
楚明淑淚眼朦朧地瞅了一眼還直愣愣地矗在原地沒有半分動作的楚俏,心裡堵得更難受了。
這死丫頭就不知道溫言軟語地哄哄她?
“府裡吃了繡花針傷了喉嚨的又不止她楚明曦一個,我也傷了喉嚨,你卻只去看她,這些年到底是誰對你好你自個兒心裡沒數?她楚明曦為你做了什麼?”
“你還把不把我當姐姐了?”楚明淑哭得更大聲了,牽扯了喉嚨上留下的傷口,還咳了起來。
那模樣看著就可憐。
楚俏莫名其妙就成了負心漢。
她現在蹙著眉頭,腦袋裡混沌一片,這是人設崩了還是怎麼的?怎麼一個兩個都不按照劇情走?
還有,難道這是一個百合世界麼?楚明淑瞅著對她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執著。
紅芍連忙輕輕拍著楚俏的背,朝著楚俏遞了一個眼色,“九姑娘還愣著幹嘛?二小姐可為著你的事傷心了好久,奴婢看在眼裡都覺得不忍心。”
見楚俏呆若木雞,紅芍直接拉著楚俏到楚明淑面前,附耳道,“快給二小姐道歉。”
“哦。”楚俏呆愣愣的開口, “二姐,是我錯了。”
“你錯了?你錯哪了?”楚明淑捏著手帕擦了擦淚。
“我……”楚俏張了張口,嫣紅的唇瓣動了動,什麼話也吐不出來。
她也不知道她錯哪兒了。
“九姑娘,你錯在不該不關心二小姐,反倒胳膊肘往外拐,跑去照顧八姑娘了,快說。”紅芍悄悄在楚俏的耳畔提醒道。
楚俏會意,但話在楚俏的舌尖繞了又繞,這太肉麻了,她說不出口。
房梁上的楚明曦能很清楚地聽見紅芍說了什麼,見楚俏咬著唇,不肯說出口,眸底帶了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點點笑意。
“算了,你就是個打一棍子也出不了聲的悶葫蘆。”楚明淑哭累了,瞧著楚俏悶悶的模樣來氣兒,但心底已經不打算計較了。
“楚俏,你以後不準去找東廂房裡的那個,明知曉我討厭她,你還去找她就是誠心想我作對,若再被我發現,下次絕對饒不了你。”楚明淑聲調揚了揚,嚴肅道。
“你只要答應我今後不去找她,就還是我的好妹妹,這次我就原諒你,不然有你好受的。”楚明淑說話的語氣帶了一貫的強勢。
這麼簡單?
楚俏有些猝不及防,沒想到今日的事這麼簡單就能收場。
大腿肯定是要繼續抱的,楚俏打算陽奉陰違,現在假裝答應楚明淑也沒什麼,先將楚明淑送走再說。
“嗯,我答應二姐。”楚俏點點頭。
話一出口,屋子裡的氣溫驟然降了好幾度。
楚俏抱了抱胳膊,身上一瞬起了起皮疙瘩。
房梁上的人眼底笑意盡失。
見楚俏答應了,楚明淑的面上臉色好看了些,取出一隻木盒子遞給楚俏,“喏,這是送給你的,我原本是不打算給你了的,不過既然你認錯態度誠懇,就還是送你吧。”
“這是什麼?”楚俏接過木盒子,好奇地揭開蓋子。
一隻金燦燦的孔雀形的金步搖躺在匣子裡,上面鑲滿了一顆顆紅色寶石,端的是貴重大氣,差點恍了楚俏的眼。
“過幾日榮華長公主要舉辦宴會,屆時你把這個步搖戴上吧,我特地替你挑的,這個可是很貴的。”楚明淑獻寶似地道。
“......”楚俏滿眼複雜。
貴重是貴重,可是戴在頭上會顯得她像個暴發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