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白川先生星夜前來,可有什麼教我?”王師範終於笑了。
自從鄭穎離開之後,他一直是愁雲慘淡,甚至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
現在白川先生來了,那就說明儒門還沒有放棄自己。
白川神色凝重的說道:“王帥已經死在眼前,難道還不自知嗎?”
“什麼?”王師範一下子愣住了。
雖然他知道青州被佔,但手頭還有十數萬軍隊,補給也能支撐半年。
有這樣的力量,就算是與朝廷的兵馬展開決戰,也未必就會處於下風。
“先生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王師範雖然年輕,但不是個好哄騙的人,他當即回答道。
白川嘆了口氣,說道:“師範,穎山先生一直以來對你如何?”
王師範表情凝重的說道:“恩同再造,情同父子。”
這並不是什麼虛言,鄭穎利用手裡的力量,剷除了一些反對的聲音。
然後又殫精竭慮,為建設平盧貢獻了無數的心血。
也真是有這樣的表現,王師範才對他如此的信重。
白川道:“可就是這個人,要把你賣給朝廷,條件是讓皇帝不要廢止儒學。”
“不可能的。”王師範一聲斷喝。
他知道鄭穎一直以來的追求,就是重新光大儒學。
這個過程中,雖然會有見不得人的伎倆,但絕不包括將他出賣。
要知道,平盧是儒學的大本營,如果連這裡都落入皇帝的手中。
不但儒學會日益凋零,就連他們這些世家大族也會分崩離析,再無往日的風光。
白川輕笑道:“沒什麼不可能的。師範,你與皇帝孰輕孰重?”
王師範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今上英武絕倫,我不如也。”
這沒什麼不好承認的,皇帝能夠出奇兵佔領青州,那就說明了他的實力。
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將會被駁斥得體無完膚。
白川道:“不止英武,才幹也遠勝你多矣,否則朝廷不會從京畿,一路殺到平盧。”
“是!”王師範老師回答道。
白川笑了笑,接著說道:“有這個作為前提,我們就好交談了。
師範,穎山先生是與皇帝合作前景廣闊,還是和你合作前景廣闊?”
“……。”
王師範一怔。
這個問題根本不用作答,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畢竟朝廷實際控制的區域,包括了關中、中原、嶺南、隴右、劍南的廣大地區。
如果皇帝願意,甚至還能深入到西南等地。
這和平盧曲曲數州的地盤相比,廣大了不知多少倍。
白川笑道:“怎麼,不敢回答了嗎?”
王師範聽了,艱難地說道:“是。”
白川道:“既然如此,你還堅信不會被出賣嗎?”
“……。”
王師範覺得心中一陣絞痛,甚至都讓他無法呼吸了。
白川道:“醒醒吧!
這件事本來就是個陰謀,而你只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
從偷襲船隊開始,你就只能任他擺佈。
因為這樣一來,平盧將沒有一點退路,只能與鄭穎連在一起。
如果僥倖打敗朝廷,那麼鄭穎就能名揚天下。
如果你一敗塗地,鄭穎就能把你賣給朝廷,從而換取自身的利益。
這是雙贏的局面,只要不是傻子,都會選擇的。”
“不要說了。”
王師範只覺得胸口憋悶異常,似乎一口鮮血隨時都會從口中噴出。
白川道:“你可以選擇不聽,但我不能不說。
師範,現在平盧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你不作出選擇,你父親傳下來的基業,就毀於一旦了。”
王師範悵然一笑道:“投降朝廷,不失為富家翁,又有什麼可怕的?”
白川道:“你太想當然了。
赤壁之戰時,孫權想要投降曹操。
但有人卻說,這麼做對別人都好,但就是對你不好。
孫權有些奇怪,就問為什麼?
那人說,你現在是一方諸侯,到了曹操那邊還是一方諸侯,等於沒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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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的部下卻可以升官發財,攫取大量的利益。
師範,你現在的處境和孫權一樣。
就算投降朝廷,頂多還是個節度使。
如果皇帝變臉,你就要身首異處。
而其他的人卻不同,最差也是個留任,運氣好的還能官升一級。”
王師範沉默片刻,說道:“你為什麼給我說這些?”
白川一直都跟著鄭穎,兩人的關係可以說亦師亦友。
如果鄭穎投降朝廷,那麼白川肯定也不會落下。
在這個關口,白川忽然反對鄭穎,是否會有其他的企圖?
白川淡淡說道:“因為我和你一樣,從投降中得不到任何好處不說,甚至有可能丟掉性命。”
從長安之戰之後,他與李曄就成了死對頭。
現在還奢望和解,就是給對方送人頭了。
王師範點頭說道:“你想我怎麼做?”
白川笑道:“我們打個賭如何?”
王師範皺眉說道:“白川先生這是何意?”
現在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他那裡還有心情玩遊戲!
白川道:“這裡有一瓶毒藥,如果鄭穎不來勸降,我就把它喝下去。
如果他來勸降……。”
話音戛然而止,白川微笑著望向王師範,似乎在等對方回答。
王師範道:“穎山先生是我的恩師,我會給他找個風水寶地,並風光大葬。”
“好!”白川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屋子。
身後王師範陷入沉思之中,全然不管時間的變化。
直到掌燈時分,才有人進來說道:“帥爺,穎山先生求見。”
王師範眼皮子一跳,但還是平靜道:“請。”
“師範,你怠慢了?”
鄭穎快步走進屋子,看王師範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王師範輕笑道:“先生,今日學生在節度使府,出外迎接的話,就有違禮法了。”
鄭穎皺了一下眉頭,說道:“現在不是談虛禮的時候,朝廷大軍已經打破青州,下一步將合圍臨朐。
你已經是窮途末路,也應該早做打算了。”
王師範沒有回答,而是清洗著身邊的茶具。
等到小火爐燒著的水開了,才慢條斯理說道:“先生以為該如何是好?”
鄭穎沒好氣的說道:“如今之計,只有向陛下請降。”
王師範輕輕一笑道:“先生,請飲此杯茶,然後再給學生解惑。”
“解惑,解什麼惑?”鄭穎有些惱怒道。
一直以來,王師範都是個好學生。
只要自己的話,他都是言聽計從,怎麼今天忽然要自己的解釋了。
王師範笑道:“現在天色已晚,就是學生想請降,那也必須得是明天,還請先生飲茶,然後做徹夜談。”
“吱。”
鄭穎接過茶杯,將裡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剛要開口說話,就覺得腹中一陣疼痛。
“你!”
他用盡全身力氣只說出一個字,人就倒在地上,不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