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芳這才大吃一驚,小林才一歲多,話都說不圓,怎麼可能因為姐姐捱罵而哭成這樣呢?
鄭美蓮依然常常到尤小芳家去,只是她又要去又要抱怨:“掙那麼多的錢還來刮我,喊我給她攢土雞蛋,土雞蛋好貴哦!她要我又不能不給她,給她又賣不到高價。”
她是個尖進不尖出的人,什麼東西往她身邊摟就好,要叫她往出掏,她就像拿刀子剜她的肉一樣,惱火得很!
鄭美蓮看到別人都帶兩個孩子,喊童小安也再生一個,她說:
“你們還是應該響應黨的號召吧!江女子她們T縣只準生一個,人家給幾千上萬塊錢罰款都要生兩個,我們這裡政策允許生二胎,又不罰款,你們為什麼不生?
“聽黨的話聽黨的話!黨如果喊你們生一個,我也就不說了,人家黨說了的你們可以生兩個,是黨喊你們生兩個的,你們也不生!
“生一個娃娃,以後老了你們連伸腳的地方都沒有!娃娃孝順還好,如果不孝順,多生一個,以後你們老了,這個不管那個管,總有人管!”
童小安說:“我冤枉事沒有做那麼多,還生兩個!”
鄭美蓮生氣地說:“啥子是冤枉事?喊你再生個娃娃,我是在喊你做冤枉事安?那我生了你們三個,我不是也在做冤枉事哦?”
童小安說:“您生了三個,現在享到福沒有?外婆生了您們六個,現在快八十歲的人了,他們享到福沒有?這個不管那個管,您們六姊妹,有哪個在管?媽!娃娃生得再多都是空事,以後老了還是要各人荷包裡有錢腰桿才硬得起來!”
鄭美蓮說不過,氣乎乎的,江子純說:“媽,其實我們也想生,就是沒有時間得嘛!”
“說得怪!生娃娃都沒有時間,我還沒有聽說過!”
江子純說:“您想嘛,我們這個餐館現在只有我和童小安、家雨三個人做,我一旦生娃娃,他們肯定就沒有法開了!而且從懷到生再到斷奶,那是三年多的時間沒有辦法做事!所以我們就是要生,也要等到把錢掙夠,把餐館打了才得行。”
鄭美蓮這一會兒反應很快:“等錢掙夠?那錢都掙得夠?趁我現在身體還好,你們生了我好幫你們帶。”
童小安說:“算了!不要說您幫我們帶娃娃,要說您幫我們帶,我更不會生了,您給我帶了半年的家雨,把我原來那麼聰明的兒子給我帶成個木頭人了!我還敢給您帶?”
鄭美蓮勸說不服他們,也無可奈何。
童小安在M城開飯店,比在小鎮上的確要賺錢得多,兩年時間就給家裡送了幾萬塊錢回去,豬圈修起來以後,童小安對江子純說:“屋裡房子也修了,豬圈也修了,沒什麼大地方需要錢了,以後我們自己要攢一些,兒子大了,要用錢的地方多,全給他們,我們要用又拿不出來。”
江子純說:“那去辦張卡吧。”於是辦了卡,開始存錢了。
又過了一年,這一年生意格外好,他們換了大一點的門面,請了幾個人,不過他們並不能輕鬆些,操心反而更重,江子純一著急就胃痛,有時痛得痙攣,半晌說不出話來。
鄭東林的女兒鄭小梅十六歲了,上完小學後就沒讀書了,鄭東林得知童小安在M城開飯店,找到鄭美蓮,要他女兒去幫童小安。
鄭美蓮直接把鄭小梅帶到童小安的飯店,童小安覺得大舅舅和這個妹妹挺可憐的,就留下她了,江子純耐心地教她飯店裡的事情。
有一天,童小安出去買菜的時候,看見有一套房子出售,七十五個平方,售價七萬,在市場裡,還有一個門面,他覺得買下來很划算,可以在自己的房子裡做一輩子生意。
童小安跟江子純商量,江子純也贊同,說:“但我們只有五萬塊錢,還差兩萬怎麼辦?”
童小安說:“賣價是七萬,但要辦證什麼的還要花錢,可能要準備八萬。”
“那到哪裡借三萬塊錢?”
這些年他們借錢總是找江子純的孃家,但孃家借幾千可以,三萬這樣的鉅款就不行了,而且江素素他們修房子也借了兩萬多塊錢的帳,她是一家借一千,一家借一千這樣湊起來的,才剛還完。
童小安說:“我先給小芳打個電話,媽說他們這幾年修車賺了不少錢,看能不能借一手。”
童小安打電話給尤小芳,說想買一套房子,但是錢不夠,尤小芳爽快地說:“差多少?三萬夠不夠?”
童小安大喜,連聲說:“夠了,夠了,那你幫我準備一下,我這兩天就去把訂金交了。”
結束通話電話,童小安對江子純說:“我們得再生一個孩子。”
江子純莫名其妙,問:“為什麼?”
“多一個姊妹就是好啊,現在找不到童小玉,小芳也能給我幫忙,如果沒有這個妹妹,我們這房子就買不成了。”
江子純笑起來:“那生吧。”
童小安下午忙過了就趕緊跑去找房子的主人談,那房子是危房拆了改建的新房,還有五十年的產權,主人換了一套大點的房子,所以要賣。
童小安很謹慎地和主人談了許久,瞭解了許多細節,說次日來交訂金寫合同。
回到店裡,童小安說了那房子的佈局,很滿意地說:“兩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一個陽臺,外面以後還可以搭一間做生意,雖然小一點,但七萬塊錢也值了,又是在城區,等我們以後賺了錢再換一套大一點的房子。”
江子純也贊成。
晚上,尤小芳打來了電話,不過說話的人不是尤小芳,而是秦海濤。
秦海濤說:“哥,你要在城裡買房子了啊?”
童小安回答:“是啊,我看那房子條件還不錯,想買下來。”
“可以哦,房子一買,你們就是城裡人了,”秦海濤話鋒一轉:“就是我們幫不上忙了。”
童小安楞了楞,問:“為什麼?”
“我們也不是沒有錢,錢是有錢,有幾十萬,但是我們這錢有我們的用處,我也想買地基修房子,還想買一輛客車跑客運,所以就不能借給你了。”
童小安的心冷了半截,說:“沒事,沒事,你們要用就算了,我就不借了。”
秦海濤呵呵笑著說:“你買吧,買成了我送給你一千。”
童小安說:“不用了,我不買了。”
他掛了電話,半天不作聲。
江子純問:“他怎麼說?”
童小安冷笑了一聲,說:“他說他們有幾十萬塊錢,但是人家要買地基修房子,要買客車,不能借給我們,還說我如果買成了,他送給我們一千塊錢。
“他不借給我錢,我能買得起房子?這就是嘲笑我買不起嘛!”
江子純說:“那我還是去找我媽吧,她雖然一家只能借一千兩千,但要湊夠兩萬還是不難的。”
童小安搖頭:“算了,別給你媽找麻煩,借兩萬塊錢,她的腳都要跑大。”
“那這房子怎麼辦?”
“不買了,以後我們掙夠了再買,這一套房子賣了,還有別的房子,我就不信我在M城買不起一套房子。”
那時候他們的腦袋還沒有開竅,不知道可以按揭,不知道可以貸款買那套房子,因為差兩萬塊錢,他們錯失了一次機會。
那套房子被別人買了,隨後房價開始大漲,三個月後,那房子換了主人,新主人買成十二萬。
童小安嘆息不已,對江子純說:“如果小芳那時候肯幫我們一把,三個月時間我們就能賺五萬,要當我們起早貪黑開一年的飯店了。”
江子純說:“算了,運氣而已,我們現在有七萬塊錢了,可這錢也買不到一套房子了。”
第二次,全國性的房價暴漲,童小安因為很喜歡那套房子,所以特別關注,他看見又換了主人,於是去問他是租的還是買的。
那人說:“買的,買成三十二萬!”
童小安吃驚得目瞪口呆。
尤小芳他們並沒有買地基修房子,客車倒是買了一輛,花了十八萬,但跑客運的生意卻不好,要請司機,還要請售票員,各種費用交下來,每個月賺不到錢不說,還倒貼上千塊錢。
童小安回家說起買房子的事情,說:“他們有幾十萬,給我借三萬都捨不得。”
鄭美蓮說:“人家再不到處借帳,人家不管是自己開門面做生意,還是買車子,再沒有向哪個開過口。”
童小安說:“人家開門面是秦海濤他父親給的錢,當然不需要借帳,人家做這麼多年的生意又不需要向家裡交一分錢,錢多得用不完,還需要向哪個開口?”
鄭美蓮不高興了:“你是說我向你要錢要錯了?我要來錢還不是給你們修房子?”
“那秦海濤的父母沒有給他修房子?”
“他父母能幹嘛,有出息嘛,你投胎投錯了,要投到我這個沒出息的媽面前,你後悔了?哪個當父母的有出息,你去給他們當兒子去吧,江子純的父母有出息,你改姓江去吧!”
童小安氣得轉身就走:“跟您說話簡直浪費口舌。”
於明浩看閒著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對鄭美蓮說:“你也出去當保姆吧,去見見大世面,請得起保姆的都是有錢人,比你在家裡吃得好、耍得好,別人還把你照顧得周周到到的。你這輩子沒有享到男人的什麼福,出去享享別人的福。”
鄭美蓮說:“你才說得怪,人家請我,肯定是我去侍候別人嘛,哪裡會別人來照顧我哦。”
於明浩說:“這你就不懂了,城裡的有錢人,是掛在飛機上的水壺——都是高水平人,有文化、有見識,人家那水瓶至少也是十六磅的,不是你我這些低水平人,人家對你說話那肯定是客氣得很,把你當祖先一樣尊敬到尊敬到的,怎麼都不會像我們兩個人這樣高喉嚨大嗓子的說話。
“我說‘愛人’這個詞語沒有用對地方,兩口子叫‘愛人’,可是你看這山上,有幾個兩口子不是喊起對方來大呼小叫的,對外人反倒輕言細語的,生怕把別人得罪了。
“兩口子呢?卻是生怕把對方得罪不到了,聲音越大越好,隨時說話都是兇巴巴的,所以我說兩口子的這個稱呼不能叫‘愛人’,應該叫‘恨人’!”
“那才說得怪,別人問你:‘於明浩,你的恨人呢?’好不好聽?”
“呵呵呵呵!”於明浩笑起來:“怎麼不好聽?說習慣了,和‘愛人’一回事,沒有區別。”
說笑了一陣,兩人商量好了,鄭美蓮出來當保姆,於明浩在家裡照管家和果樹。
於明浩很快就託人給鄭美蓮找了一個保姆工作,就在M城,照顧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身體還好,兒女都在上班,鄭美蓮主要是煮她們兩個人的飯,打掃清潔,然後就是陪老太太聊天。
鄭美蓮於是進城去了。
*
童小玉和吳文兵在一起幾個月後的一天,吳文兵下井不一會兒就上來了,原來,一塊石頭垮了下來,把他的胳膊砸了,幸好砸在胳膊上,要是砸在背上,那就危險得很了。
童小玉陪吳文兵一起到醫院包紮了,醫生說,半個月內不能做活。他們就回來了。
剛走到村外,就見下井的人們陸陸續續回來了,一個個臉上很驚慌,還有悲慼之色,三三兩兩議論著什麼。
吳文兵聽見說什麼“恐怕沒救了!”“兩個人就這麼一下子就沒了!”他心裡暗暗吃驚,攔住一個熟人,問:“你們怎麼都回來了?今天不下井?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看看他包著的手臂,搖搖頭,嘆口氣:“唉!你運氣好!你剛出來,那一段就塌了,被埋了兩個,現在還沒有掏出來!”
吳文兵心裡更驚:“是……哪兩個?”
“哦!有一個是你老鄉,就是叫李有房的,還有一個……”
吳文兵的頭“嗡”的一聲,飛快地向礦上跑去!
等童小玉帶著孩子找到胖姐的時候,胖姐已經暈厥過去幾次了!
童小玉聽胖姐講過,他們的大兒子即將大學畢業,李有房計劃再挖一年煤,等兒子畢業找到了工作,他們就回老家去,一邊照顧家,一邊在老家打點短工。
有房哥說:“這挖煤不是長久的事,長在河邊走,哪能不溼腳,久走夜路遲早有一天要碰到鬼,那閻羅王說不定哪一天就想約你去聊聊。
“如果他熱情地把你留下了還好,不至於受活罪,如果他和你聊一陣,不想把你留下,又讓你自個兒爬回來,那你不死也要脫層皮,缺胳膊少腿的,反倒給家裡人增加負擔。
“所以等我兒子大學畢業了,我還是回去找個安全一點的工作,少掙點錢沒有關係,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呆一輩子,就算窮一點也是一種幸福!”
現在,這些話猶在耳畔,只是卻成了有房哥再也無法實現的一個夢,成了胖姐和他們的兒子永遠也抹不掉的一種痛了!
李有房和另一個工人的屍體掏了出來,有房哥大睜著的雙眼裡有多少的不甘心啊,他真的死不瞑目!
帶班的悄悄給工人們打招呼,叫大家別嚷嚷,說老闆說了,這事不驚動政府,大家才能繼續幹活掙錢,一旦驚動了政府,那就得停產整頓,那大家都做不成,這一停產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開工,老闆耍得起,你們這些工人耍得起嗎?
挖煤的都是農民,農民都是小農意識,自己的切身利益才是最根本的,而且人已經死了,就算大家夥兒嚷嚷一陣他們也不能再活過來。
反正礦老闆要賠錢,家屬哭一陣,拿到錢,還不是各人就走了,鬧一陣把政府驚動了,停了產對誰也沒有好外,不嚷嚷就不嚷嚷吧,哪一個挖煤的都有可能走上這條不歸路,誰叫咱們命生得賤呢?
童小玉和吳文兵也是這樣的心理,他們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老闆能儘快把命價錢給胖姐,希望他們能多給胖姐拿點,讓胖姐以後的生活能稍微輕鬆一點。
當然,和別的工友相比,他們的心裡是難受的,想起有房哥對他們的諸多好來,心裡就更難受,兩人陪著胖姐掉了不少的眼淚,只是,哭過了,慪過了,還是得掙錢、得生活,那當然就希望煤礦不要停產了。
胖姐拿了錢,悲痛欲絕地走了,煤礦很快就復了工,吳文兵的胳膊還沒有好,繼續在屋裡休息,閒來無事,他常常回憶起以前的日子,覺得和有房哥一起說笑、一起幹活的日子如在昨天。
只是那時候再也想不到,他們這樣突然的就陰陽相隔了,他覺得人的生命怎麼會這麼脆弱,這時候,他想起了目前必須要做的一件事。
“童小玉,我覺得我們應該把結婚手續辦了,挖煤這個活太危險了,我隨時有可能被埋在下面,辦了結婚證,我一旦死了,你也好領點錢。
“現在命價錢高,死一個人礦上要賠二十萬,這二十萬你和我父親一人十萬,你帶著寶寶也總能過一段時間。
“如果我們不辦手續,這筆錢你肯定拿不到,那我死了,你一個人帶著娃娃怎麼生活?反正我這幾天沒有法下井,乾脆我們就去跑結婚手續吧!”
童小玉聽著這話心裡難受,但是她也知道吳文兵說得有理,這項工作的確太危險了,她想喊他換個工作,只是吳文兵這樣沒有文化和技術的人,哪裡又能找到能掙這樣多錢的工作呢?
童小玉還有一個想法,她想為吳文兵生個孩子,她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她覺得吳文兵在她走投無路最困難的時候收留了她和寶寶,這是一種莫大的恩典。
在她的心裡來說,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應該報答他的這一番恩情,自己沒有別的本事,唯一能報答他的就是為他生個孩子,為他們吳家留個後,就算吳文兵真的在井下回不來了,吳家也還有能為他傳遞香火的人。
但是要為他生孩子,最要緊的肯定就是辦結婚證。一想到有房哥的慘死,她就越加覺得這事十分緊迫,生活太無常,人的生命太廉價,不定哪一天說沒就沒了,所以她也想趕緊和吳文兵把結婚證辦了。
“我也想把結婚證辦了,但是我和前面那一個還沒有離婚呢。”
“那你先回去和他辦離婚證,然後我們再一起回我老家去辦結婚證。”
“寶寶怎麼辦?我不能把寶寶帶回老家。還有一個問題,他肯定不同意離婚,他如果不同意怎麼辦?”
“寶寶和我就在這裡,你一個人回去,一定要讓他同意離婚,只要他同意離婚,給他拿點錢也行,反正我在礦上這一年時間也掙了一點錢,就給他拿些錢,反正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和他把婚離了,不能老這麼拖著。”
於是,童小玉在離開家鄉三年多後,第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童小玉回到徐家的時候,徐紹林很驚喜,他們以前租房子的那家人回來了,他們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家裡,幾年沒有住人,房子已經破敗不堪,徐父隨便拾掇了幾下,勉勉強強住著。
兒子長高了,看見童小玉,喊她“媽媽”,她都不敢認了。
童小玉給徐紹林說她是回來離婚的,不出所料,徐紹林不同意:“我說過,不管你走多久,也不管你跟誰在一起,我都會一直等你。”
童小玉的心軟了一下,但她很快想到了他以前對她的惡劣,硬下心腸說:“不管你同不同意,這婚我一定要離,你如果不離,我這一次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那我們不離和離了沒有什麼區別。”
徐紹林說:“我不是不同意離婚,問題是離了婚我一個人帶著娃娃怎麼生活?再怎麼說你也是他的媽,你不能不管吧?而且還有幾千塊錢的帳,離了婚,我一個人怎麼還得起?”
童小玉說:“那我還一半帳吧!”
徐紹林說:“不行!我現在飽嘴都困難,哪裡還有法還帳!”
童小玉再退一步:“那我全部還總行了吧!”
“那兒子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你是說你不要兒子?”童小玉的心裡敲開了小鼓,如果徐紹林不要兒子,那只有她帶走,再加上寶寶,她和吳文兵的壓力會更大。
“我要!”徐紹林回答:“但問題是我把兒子帶到怎麼生活?總不可能給他喝西北風,你總得付撫養費吧!”
童小玉想想也是,兒子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自己的確應該盡一點做母親的責任,又想到徐紹林也確實可憐,沒有本事,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哪裡還有能力養這個孩子,於是也同意了。
見童小玉答應得如此爽快,徐紹林覺得她在外面一定掙了不少錢,於是又提了一個條件:“你看,這房子已經沒有辦法住人了,我想把兒子遷出去。徐紹軍說,我們以前租房子那裡有一家的房子要賣,有七八間房子,還有兩個人的土地,才兩萬塊錢,我想買下來,但我沒有錢……”
童小玉看著兒子,想著如果讓兒子一生就在這大山裡面生活,以後過不上什麼好日子,那她的心裡也難受,她一狠心,決定為兒子買房子。
童小玉給吳文兵打電話,說要給兩萬多塊錢,徐紹林才肯離婚。吳文兵同意。
童小玉怕徐紹林把錢亂花,又跟徐紹林一起去看了房子,覺得條件還不錯,就幫著把房子談下來,吳文兵把錢打過來,房子買了,徐紹林才同意離婚。
拿到了離婚手續,童小玉這才回C縣孃家去。
看見山路全部修成了水泥路,有人打摩的,還有幾輛小車載客和拉貨,童小玉非常高興,心想,媽媽他們現在上街方便多了,不用再揹著很重的東西上下走路了。
童小玉也搭了一個摩托車上山,那人說給十塊錢就行了。
還在外邊大路上,童小玉就聽見父親大聲地說著什麼,不時呵呵呵地笑,童小玉想,爸爸媽媽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日思夜想的媽媽了,童小玉的心情非常激動,她加快了腳步,並且大喊起來:“媽!我回來了!”
屋裡的人正談論得興高采烈,沒有聽見童小玉在外面的喊聲,當童小玉突然推開緊閉的堂屋門時,裡面的人似乎嚇了一跳,童小玉沒有看見母親,和父親說話的是另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童小玉認識,叫文來鳳,父親每年都要編一個精緻、漂亮、小巧的背兜給她送去,童小玉在街上幫餐館的時候,常常看見父親到文來鳳家去,她也曾和母親說過,母親說文來鳳是父親的初戀情人,父親只是給她送背兜去。
“初戀情人”這四個字從母親的嘴裡冒出來,童小玉半天都沒有回過神,想來母親一定是從父親嘴裡學來的,既然母親都知道,童小玉後來也就沒再在母親面前提起了。
現在這個女人忽然出現在母親家裡,童小玉就奇怪了,因為從她知道有文來鳳這個人以來,雖然家裡人都瞭解他們的關係,但是她從來沒有到家裡來過!
於明浩說:“咦!是童小玉回來了哇?我還說是哪個大小姐!稀客稀客!快請坐!吃了飯沒有?”
文來鳳也說:“哦,這是童小玉啊?我都認不到了!這女子越長越漂亮了!我記得你有三十多了吧?怎麼看起來還像十八歲的女娃娃一樣,水靈靈的!”
童小玉笑笑,說:“表嬸,今天怎麼有空上來耍?”
文來鳳說:“我經常都在來哦!”
於明浩“咳咳”了兩聲,說:“要經常來!你那腳高貴得很,捨得經常來!”
文來鳳說:“只要你歡迎,那我以後就經常來!”
童小玉問:“爸!我媽呢?”
於明浩說:“你媽?你媽出去掙錢去了?”
“掙錢?”童小玉奇怪地問:“我媽出去能掙什麼錢?”
“嘿!你別小看了你媽!你媽現在吃得好、穿得好、耍得好,還有錢拿,厲害哦!”
文來鳳插話說:“你媽給別人當保姆去了!”
“我媽當保姆?”童小玉腦海裡浮現出母親兇巴巴呼喝自己和哥哥,有時還包括父親的樣子來,在她的印象裡,母親一直喜歡指揮別人,她無法想象母親被人指揮!
“我媽她……做得下來?”
“做得下來!她習慣得很,連屋都不想回了呢。”
童小玉懷疑父母又吵嘴了,母親賭氣出去的,只是她也不好問父親,文來鳳走了以後,她向父親問到了母親的地址,在家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到M城找到母親,說了在家裡看見文來鳳的事情。
鄭美蓮說:“那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沒在家,於明浩又不愛收拾,把屋裡肯定弄得和豬圈一樣髒,文來鳳是坐街的人,人家屋裡好漂亮哦,到我們山上去了頭回就不想去二回了,哪裡還可能經常去,說些洗耳朵的話,我信還不信呢!”
童小玉告別母親,回到X省,把寶寶帶上和吳文兵一路到他們老家去辦結婚手續。
他們先回到吳文兵的父親租房子的那個小鎮,給他父親說他們要結婚了,吳父聽說童小玉比他兒子要大十歲,這心裡就不樂意了。
不過,老人很喜歡寶寶,走一步帶一步,童小玉又孝順,脾氣又好,老人最後還是同意了,但老人說要和他們一起去,因為吳文兵這麼多年沒有回過老家,老人擔心他們找不到路。他們的鄰居大嫂是一個熱心腸的人,那寶寶又十分可愛,大嫂主動要求幫他們看孩子,他們就把孩子留下了。
然後他們就往吳文兵的老家走,老家到他們租房子的小鎮還很遠,他們先乘車到了Y市,再轉車到O縣,O縣到他家所在的鎮一天只有一趟客車,他們到O縣的時候已經沒有到鎮上的客車了,於是住客棧,第二天一早又去趕車到鎮上去。
上車前,吳文兵的父親買了很多的礦泉水和麵包一類的東西,說路上餓了好吃,童小玉很奇怪,不是說要到他們鎮了嗎?怎麼還要買這麼多的東西?
吳文兵的父親說:“準備一點,萬一路上餓了呢?”
從O縣出城不久,就看到路上溼漉漉的,原來這裡昨晚下過雨,童小玉聽見車上有人說:“又下雨,又會不會斷路哦!”
然後好些人都說:“你個烏鴉嘴!你不要說嘛!今天要是被你說靈了,我們不喊你把我們一個一個地背過去!”
路越來越險,一邊是高山,一邊是懸崖,遠遠看過去,這公路就像給山們圍上了一條銀色的腰帶,很漂亮,只是坐在車上的人沒有欣賞這條漂亮腰帶的興致,隨著那車一會兒一個彎,一會兒一個坡,大夥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一路總算有驚無險,半下午的時候,一車人安全地到達了鎮上。
下了車,童小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也叫鎮?
十來間破敗的房子散亂無序地兀立在一起,唯一的一家飯店又小又髒,唯一的一家副食店裡只有油、鹽、醬、醋。
麵包和礦泉水?別做夢了,你就是把這小鎮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出一個礦泉水的瓶蓋來!
不過,這裡卻有一段上好的水泥路,看樣子才修好不久,只有不足五十米長,水泥路的盡頭有一幢兩層的小洋樓,掛了一塊牌子:“某某鎮人民政府”,新色還沒有褪,好象也才修起不久,這是這個小鎮最漂亮的建築。
吳文兵的父親說:“先在鎮上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回村裡去出證明。”
還好,這裡居然還有一個小小的旅館,床上倒還乾淨,只是童小玉剛倒下去,床下一個什麼東西“哧溜”一下跑出來,飛快地竄出門不見了。
童小玉嚇一跳,懷疑自己看花了眼,問吳文兵:“剛才是不是有個什麼東西跑出去了?”
“嗯,是老鼠!”
“啊!”童小玉跳起來,在床上拍打了好一陣,又用力跺了一陣腳,卻並沒有什麼動靜了,才放下心來。
晚上三人吃麵包,喝礦泉水,第二天早上繼續吃麵包,喝礦泉水,然後就往村裡走。
童小玉一直以為老家的山夠大、夠高,到了這裡一看,才知道人們說的“山外有山”真是一點都沒有錯,這裡的山比C縣的更高、更大!
這裡的路沒有修過,都是走的人多了才有的路,是真正的羊腸小道,童小玉走了一路,連電杆都沒有看見一根,原來這裡到現在還沒有通電!
當他們三人到村子裡的時候,大家都奇怪地看著他們。後來吳文兵的父親看見了一個老頭子,喊了一聲:“二哥!”
那人把他瞅了老半天,想了好一陣,沒有想起,說:“哦哦哦,你是……你是哪個安?”
他說了,那人這才想起了,馬上熱情地邀請他們到家裡坐,原來這是吳文兵的本家二叔。
吳文兵的父親打聽了現在的村長是誰,家在哪裡,說是帶兒子回來辦結婚證的,就告辭找村長去了。
找到村長,請他出個證明,證明吳文兵是本地人氏,未婚。
村長是個年輕人,不認識吳文兵父子,他翻開花名冊找了好一陣,為難了:“我們這個村沒有吳文兵這個人啊!那說明你不是我們村的人,不是我們村的人,我出了證明也沒有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