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的背景是黑色的,我傻乎乎坐在一個巨大的放映廳裡,周圍沒有任何人。
前面的大屏幕上不斷放映著電影,但情節卻斷斷續續毫不連貫,也沒有聲音,只有畫面是完整的。
我看到年少的阿綱為了回到十年前而和白蘭戰鬥,這個過程幾乎持續了一個月那麼久。終於,在某場戰鬥中,尤尼也出現了,帶著arcobaleno的那五個奶嘴。
此時,女孩子已經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眼神清澈,笑容溫暖。她不需要再受白蘭控制,但是白蘭並不打算放開她。
然後就是決戰。
最後的畫面是森林中一個巨大的透明球體,裡面只有尤尼、阿綱和白蘭,其他人都在奮力突破想要進入到裡面去。
少女的身體彷彿燃燒一樣放出橙色火焰,那漂亮的光芒幾乎照亮了白晝。就在這時,γ終於從外面衝到了尤尼身邊。
相擁的兩人身上一起發出龐大耀眼的火光,緊接著,就忽然消失了蹤影。
失去主人的衣服好像沒有重量一樣輕飄飄落在地面上。這整個鏡頭如同慢動作,在我眼中一點點放大。
我很平靜地看著這一切,回過神來時,卻突然發現臉頰一片溼潤。滾燙的眼淚還在不住滑落,又接二連三滴在衣襟上,無聲無息地暈開。
意識到這一點時,心臟一下子抽痛起來。那空落落的感覺好像周圍的黑暗一般忽然蔓延至全身,讓人完全喘不過氣來。
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我覺得難過,卻說不出來到底為什麼難過,不由抱緊了自己。
這個時候,前方的大屏幕上白光一跳,就那麼熄滅了。室內終於完全暗下來,伸手不見五指。我一動不動坐著,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背後有人叫了我一聲:“千尋。”
那是個女孩子的聲音,柔軟中又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穩重成熟。伴著它的出現,周圍一點點亮起,朦朧的白光從背後移過來,很快將附近都照亮了。
我一愣,循聲回頭望去,身穿白衣的女孩子站在放映廳門口,笑吟吟地看著我,眼眸湛藍宛若晴空。她歪了歪腦袋,朝我伸出手:“該回去了,千尋。”
我不可思議地站起身,快步走上前:“尤尼?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笑笑,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拉住我,同時緩緩推開了身後的大門:“還有人在等著你,所以快點回去吧。”
明亮的光線一下子從門縫間射出,我條件反射抬起手臂擋住強光。然後——
“千尋!”
我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樹葉交錯間晴朗無雲的天空。青年的臉龐在陽光下泛起柔軟光澤,他距離我如此之近,我甚至在那對琥珀般澄澈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看見我醒來,他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混合著緊張和輕鬆的複雜表情,緊接著,就將我一把抱起,用力攬進了懷中,“太好了!”
他壓抑的聲線中帶著狂喜,我覺得奇怪,這明明本該是我的心情,可我就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越過他的肩膀,可以發現周圍是一片樹林,我身下是盛滿了白色花朵的黑棺。青年跪坐在棺木旁邊,而我還半躺在花瓣上。
風一起,到處都是隱約的花香。我眨了眨眼,忽然發現臉頰還是溼的,不由伸手摸了一下。思維突然清明起來,我全身一震,冷不防推開他直起身:“阿綱!你沒事嗎?!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他不易察覺地一僵,隨即垂下眼眸勾了勾唇角,扯出個略帶苦澀的笑容。“已經沒事了。”他緩緩抬起眼皮,棕色的眸一眨不眨注視著我,“白蘭消失了,一切都恢復成被他破壞前的原狀了,因為他而死去的人們也會復生。”頓了一下,他伸手按住我的頭頂,聲音輕柔,“山本的父親也是,他現在很好。”
太好了……
心中的罪惡感好似被他的話撫平了,我松了口氣,但突然又想到那個夢境,漆黑漆黑像是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夢境。
“……尤尼和γ呢?”
我充滿期待地睜大了眼望著他,然而,他與我對視良久,終於還是垂下了視線。我感覺整個人在那一瞬突然變得冰涼。
“他們為了消除白蘭對世界的影響……用盡火焰消失了。”
大腦一片空白,我想也沒想,跳起來就往外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阿綱立馬站起身,一把拉住我,從身後將我用力抱住:“不要這樣,千尋。”
他的聲音甚至比我還要難過,只是這樣聽著就讓人想要止不住地流淚。環在腰上的手臂不斷收緊,他的另一只手臂隨即橫過來,遮住了我的雙眼:“對不起,千尋。”
他這樣一說,眼淚瞬間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奔騰而出。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委屈和壓抑就這麼爆發出來,我顫抖得連站都站不住,乾脆靠在他懷裡大哭起來。
原來在那個夢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我想到aria,想到尤尼,想到γ。他們之前還在我身邊,可我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時誰都不在了。
我還能記起尤尼比陽光還要耀眼的笑容,γ的手掌落在頭頂上時有寬厚又舒適的溫度。
可那些東西統統都消失了。就算整個世界恢復了原樣又怎麼樣,我還是失去了我重要的親人們。他們再也回不來了,再也不能出現在我身邊了。
我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尤尼,我曾以為我們還會有很長的時間,漫長到足夠讓我回報以前他們給予的一切,可到最後,還是他們保護了我。
我像個孩子一樣一直哭一直哭,終於嗚咽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阿綱保持著那個姿勢,將我抱得更緊。他的雙肩將我整個圈住,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他們一定很高興能夠將你保護得這樣好。你沒有錯,千尋,誰都沒有錯。”
他的體溫包圍著我,是熟悉的乾淨清爽的氣味。那個聲音很溫柔很溫柔,溫柔到透出濃濃的悲傷,就好像——
“你還有我,所以……所以不需要再有其他的歸宿也可以的,對吧。”
就好像,在呼喚著我、到遠方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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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正好聽見有人在叫我。
西西里最近難得有這樣好的天氣,陽光彷彿沾了蜜糖一樣洋洋灑灑落了一地。遠處林子裡是一片起伏的深綠,反射著日光明亮得耀眼。
我揉揉眼睛,合攏手中的書本後站起身走過去。獄寺隼人正站在天台和走廊的連接處,臉上依然是習慣性皺著眉的表情。
他衝我點點頭,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會議結束了,不過十代目還在和幾位分部的負責人商量事情,所以讓我先帶你去他的書房。”
我笑了笑,率先走在前面:“不用麻煩了,彭格列也來過這麼多次了,我認識路的。”
獄寺不贊同地又蹙了下眉,沒有繼續說什麼,但仍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白蘭消失後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一切又有條不紊地執行起來。基里奧內羅雖然失去了尤尼和γ,但大家還是表示要讓家族重新振興起來,所以又紛紛回到了原來的總部。
我則依然回去事務所開始工作。據說之前阿綱為我請的是病假,雖然不知道他怎麼說的,但回去之後stella小姐竟然並沒有為我安排大量的工作作為懲罰,反而關心地減少了工作量。到了節假日,我照樣時不時會回基里奧內羅看望大家,生活和以前並沒有多大差別。
至於十年前那些孩子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時代,阿綱簡單向我解釋過。雖然在知道這一切——甚至包括他的“死亡”——都是他和入江正一以及雲雀恭彌一起安排的之後,我整整一個星期沒有理他,但想來他也是為了顧全大局,所以在分房一個星期後,我又很沒骨氣地搬了回去。
其實,只要他還在就好了。
現在的我已經不想失去任何人了。
跟著我走到阿綱的書房門口後,獄寺就回他自己的辦公室了。我推門進去,裡面果然還沒人在,於是就站在書架前隨便挑選可以看的書籍。
剛拿出一本書看了個開頭,阿綱就回來了。他脫下外套往門邊的衣架上隨意一掛,就朝我走過來。我看他一眼,繼續低頭看書。
“抱歉,等很久了嗎?”腰上一緊,他雙臂橫過來將我環住,低頭瞟了眼我手裡的書,突然渾身一僵,“誒誒誒!這不是……”
我忍住笑意,合上書本往他腦袋上輕輕一敲:“胎教什麼的,現在未免也太早了吧。而且,竟然還放在辦公室裡。”
阿綱耷拉著腦袋抓住我的手,有些挫敗地低聲道:“我……就是有點緊張……”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將手掌放在我小腹上,聲音裡有剋制不住的興奮,“這裡有個小生命呢。”
說起來,懷孕的事情還是不久前才檢查出來的。當時阿綱高興得手足無措,結果忘記了當天的會議,被reborn狠狠教訓了一頓。
我把自己全身都靠在他身上,打了個呵欠:“阿綱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都喜歡。”他彎起眼角笑得異常燦爛,“不過在那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把婚禮辦了。”
明明用的是疑問句,說出來卻是陳述的語氣。
我鼓起腮幫,忍不住無力地嘆了口氣:“別忘了京子さん的婚禮就在新年後,時間還是不要太接近比較好吧。”說完,我又看他一眼,抬手幫他整了下領口,“而且你可是彭格列十世,九代目和其他幹部們是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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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就計劃好在戰鬥結束後舉行婚禮的,現在當然希望越快越好,九代目說就只有在聖誕之前。但是準備起來會比較匆忙。”阿綱低頭看著我,親了親我的臉頰,“所以,週末去試婚紗吧。”
“誒?”我愣住,有點反應不過來,“等一下!那不就是明天?”
他無辜地歪了下腦袋,眯起眼笑道:“嗯,我已經提前預約過了。”
我:“……”
第二天一早從家裡出發,吃過午飯後就去了阿綱說的婚紗店。
那家店即使在整個義大利都非常有名,婚紗以古典歐式風格的最為出眾。但相應的,數量也多。
作為一個連逛街買衣服都覺得麻煩的人,我被折騰了一下午,終於在阿綱去結賬簽單的時候得以坐下來好好休息。
因為這次出來不是用的個人名義,所以還帶了兩個保鏢。一個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另一個則一直守著門口。
我坐在靠窗的沙發椅上託腮望著外面。現在雖然已是寒風凜冽的冬季,街上仍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行人熙熙攘攘,來往不息,即使坐在裡面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繁華。
正百無聊賴地打量著過往車輛,忽然覺得對面人行道上走過兩個熟悉的身影。我使勁眨了眨眼,再望過去時,只來得及看清他們的背影。
一個身材高大的金髮男人正牽著個十歲模樣的小女孩,兩人隨意交談著什麼,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我猛地直起身,下意識想要追上去,一轉頭,正好看見阿綱站在旁邊奇怪地望了眼窗外,又回過頭來問道:“怎麼了,千尋?”
我愣了下,再向外看時哪裡還有那兩個人的蹤影。“啊……沒什麼。”我覺得有些好笑,不由窘迫地抓著頭髮笑了笑,“好像認錯人了,你那邊搞定了嗎?”
聞言,阿綱立馬又興致盎然起來,點了點頭:“嗯,已經可以了。接下來要去走走嗎?”
“好啊。聽說附近有家畫廊,正好可以去看看。”我拿起包,離開座位。
他伸手拉住我,眼中含著寵溺,嘴角的弧度淺而柔軟。然後便推開門向外走:“千尋來帶路吧。”
十一月的大街上已經非常冷了,即使圍著圍巾我還是忍不住將腦袋使勁往裡縮。阿綱習慣性將我的手放在他口袋裡捂著,步履閒適悠然。
那兩個保鏢就隔著不遠的距離走在後面。
我抬頭望了眼天空,厚實的白色雲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向遠處飄去,陽光正從後面一點點探出,不過一會兒就落了滿身。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那句話。
它說,人類畢生都無法得到真正的自由,因為我們所在的這個星球,其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
但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再回過頭來看,恍然發現,我們最後得以相遇,不正是因為彼此都在這個無法打破的籠中嗎?
現在的幸福是用無數的失去換來的,我們必須背負著這些鎖鏈,更好地活下去。
身旁傳來阿綱的聲音:“在想什麼?”
我扭頭,正對上青年柔和明亮的眉眼。心中一動,不由更緊地和他十指相扣。
“沒什麼,今天早點回去吧。”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