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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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母親近日心情應當都很好,然而到了陶光園時卻見她面色微沉地坐在林下胡床上,手臂搭住靠椅,手上捏著一杯茶,食指、中指、拇指舉著茶杯輕輕晃著,將一杯茶盪出許多圈漣漪,卻一直不喝。

韋團兒立在她身側,躬著背、含著笑,見到我時,遠遠就是一禮:“長樂公主。”

她近來越加跋扈,見我時從不曾這樣恭順過,我略有不安,對母親行了禮,甜甜地喚一句“阿孃”,母親像是被我驚醒了一般,對我一笑,將我招到近前,輕輕地問:“腿上還疼麼?夜裡睡得可好?”

這又是近來不大常見的景象,一則我年紀漸大,母親對我早不似孩童時那樣事事過問了,二則她既不願追究李旦之過,便不該當著許多人就這樣問起我的傷勢。我越覺不安,卻順著母親的話就上前撒嬌:“怎麼不疼?疼得夜裡都睡不著。”

母親扯出一抹笑,將我摟在懷裡,輕輕哄道:“那就在宮裡多住幾日,等不疼了再回去。”

我疑惑地看她,她拍了拍我的手,笑道:”你阿嫂替你準備了衣裳,去換上再來罷。”卻似不願與我多說,我只得退至一旁供休憩更衣的小殿,見阿歡在裡面帶人佈置,便將她扯到一旁:“阿孃怎麼了?見了我面色也怪怪的,說的話也怪怪的,還強要留我在宮裡。”

阿歡蹙了眉道:“方才韋團兒請見,說是有事要單獨稟報,多半不是好事。”叫人拿了衣裝來,一面替我脫衣,一面道:“阿家都說了什麼?你仔細告訴我。”

我慢慢將方才的情形說了一遍,說著自己也有了些猜測:韋團兒以告密得寵,她同母親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想到母親的神情,這事多半與我有關,不知是有人要對付我,還是我這裡的人出了問題——若是府中下人,母親不會是這樣的神情,要麼將我叫過去罵幾句,怪我管教無方,要麼就直接將人處置了,不會這樣欲言又止,像是怕我難過似的,能將母親驚動至此、又與我有關的人物,想來想去,只有那麼一二個,又驚又怕,不覺竟與阿歡同時開了口:“駙馬/鄭博?”

阿歡面色鐵青,將一件男子外袍在空中一抖,替我套上,宮人要來替我梳頭,被她揮開,她自引我到妝臺坐下,不要旁人,親自替我梳童子髮髻。

我實在坐立難安,仰著頭叫她“阿歡”,她沉著臉道:“看阿家模樣,此事還沒疑到你身上,不要驚慌。”

我倒還沒想到這一層,微微一怔,道:“牽連到我?”

阿歡向我輕噓了一聲,將我按在薰籠上坐定,兩手靈巧地開啟我的髮髻、令頭髮松松地披散在身後:“一會出去,你只當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攪了阿家的興致,阿家若想告訴你,自然會說,若不想,你便不能知道。”

我心內發急,連聲道:“鄭博一直在禮部這冷衙門混著,這個月才被擢為光祿少卿,總不至立刻就犯什麼大錯罷?若是他被牽扯進去,我府上之人呢?”

阿歡道:“若是為公事,輪不到韋團兒來告密,多半是他在哪裡說話不慎,被人聽見,叫韋團兒打聽到了。周興幾個極得阿家寵幸,韋團兒怕自己失寵,所以要告個大人物來邀功——她不該動到你頭上。”

她說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明白了道理,心中卻越惶急,倘若我知道韋團兒說了什麼、到底牽扯了誰,那倒也罷了,可而今一切都只是猜測,母親又閉口不談,這種知道有什麼事發生,卻不知到底是什麼事的感覺實在令人憋悶。

阿歡見我臉色,按了按我的肩道:“別多想了,眼下第一重要的是龍門大佛,來,笑一笑。”伸手在我臉上一捏,捏著我的臉動了一下,又搖頭:“真難看。”松了手,替我挽了個童子髻,又在我臉上捏了幾捏:“好了,現下笑得出來了罷?”

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她便又來捏著我的嘴角:“再上去一點。”將我的臉與嘴擺弄了一番,變出笑意盈然的模樣,方點了點頭:“好了,一會便這麼笑。萬一實在笑不出,就想想笑話…”她歪了頭,努力要想個笑話來:“有一樣牲口,大小與狗兒相仿,長相卻如牛一般,你猜是什麼?”

我歪頭想了半天,搖頭道:“不知。”

她便在我臉上一點:“是牛犢子。”

我方恍然,卻又不服氣:“牛犢子難道不是牛了?你說‘有一樣牲口’,好像不是牛似的。”

她對我吐舌頭:“我可沒說不是牛,我只說‘有一樣牲口’,牛難道不是一樣牲口?”

我憤憤道:“你這是冷笑話…”見她不解,就隨口胡編道:“因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一說出來,大家鴉雀無聲,如同入了冰窖一般,所以叫‘冷笑話’。”

她被我逗得笑起來:“你這笑話好,十足的是一個‘冷笑話’。”

我白她一眼,此刻一應物事具備,母親也慢慢踱進來——原來寫真並不在園中,而在小殿側面向庭院的曲廊裡——聽見阿歡在笑,便挑了眉微笑道:“在說什麼?也讓我聽聽。”

阿歡與我忙起身向她行禮,阿歡又推我向母親跟前:“阿家看看,像不像佛前童子。”

母親將我打量了一番,本想撫一撫我的頭,手伸出來,卻只在我的臉上一觸,輕笑道:“都比阿孃高了,若是矮些,才是童子樣。”

我將身子一蹲,向母親懷中一鑽,道:“這樣呢?”母親微笑起來,將我摟在懷中,含笑道:“這是誰家的兒郎,生得這樣俊俏,還亂闖到宮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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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都是一通笑,又順著母親的意思將我誇了一番,我聽不得她們這些誇讚,扯著母親的袖子道:“阿孃阿孃,有一樣牲口,大小與狗兒相仿,長相卻如牛一般,阿孃猜是什麼?”

母親失笑道:“不就是牛犢麼?有什麼難猜的?”

阿歡笑道:“阿家當然是一猜就中,可有些人偏偏幾次都猜不出來。”將一隻銀瓶丟在我手裡:“猜不中,罰你捧瓶子罷。上官承旨提花籃。”說話間已將一切人眾都安頓好了,又要去服侍母親更衣,母親搖頭道:“讓婉兒來即可。”入了屏風後面,更衣出來,只換了件衣領略寬鬆些的上衣,倒並不曾打扮得如佛祖一般,反倒是婉兒與我,並幾個特地選出來的清秀小內侍、小宮人,都穿了各式各樣的衣裳,婉兒提了一籃蓮花,我捧著銀瓶,浩浩蕩蕩地去曲廊上。

那邊幾位畫師都已在外等候,見我們來,一一行過禮,請母親端坐中央,又叫我們各自擺了姿態。

阿歡是無緣與此幸事的,卻在旁一總看佈景、取物件、調人手。韋團兒也沒被選在列,便在外面假殷勤地陪著阿歡。我一見韋團兒的臉便覺心生厭惡,只能將目光挪開,落在阿歡臉上,見她輕輕搖了搖頭,只得又轉頭回去,擠出笑來。

母親瞥見了阿歡的動作,轉頭看我:“怎麼了?”

我道:“銀瓶太重,捧不動。”這倒也是實話,這物件一看就是少府所作,極具皇家風範,入手少說也有十幾斤,捧一會還好,捧久了腰肩臂手,無一處不痠痛。

母親只伸手掂了掂那銀瓶便笑了:“這是阿韋的不是,這麼重的瓶子,誰捧得動?叫她擺個樣子就是,瓶子過後再補罷。”

我見說了阿歡,忙就要辯,被阿歡一個眼神止了,她略低了頭向母親道:“是妾沒想周到。”親自進來,接過瓶子,躬身退出去,再交給宮人。我安安靜靜地擺好姿勢,澄清心念,不敢再有多餘的表情,好容易等畫師們畫完,母親還將我叫過去說了幾句閒話,起居行止,無所不涉,又說春日裡上陽宮附近景色最好,要替我在附近起一座別院,又說我素日衣裳太簡樸,不合豔麗春光,該做些花團錦簇的應景才好,零零散散,好處總是許了一大堆,卻一字未提今日到底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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