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和韓導說再議，魏清歡掛了電話便把陳昭捧在懷裡的提拉米蘇盒子奪了過去。
“怎麼了？”陳昭一臉茫然地望著魏清歡,正吃得歡呢，唇角沾著的奶油還在,卻渾然不覺。
“你還問我怎麼了？”魏清歡眉心擰得緊緊的，深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陳昭,讓人無端心虛，“什麼時候答應導演的，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很不錯,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陳昭一副“原來是這事”的表情，恍然笑道：“沒什麼的，只是幫個忙而已。導演說這個角色如果抓緊時間拍攝的話，不過三四天能完成了,而且也不會太考驗演技。那我想如果能幫上忙幫忙吧，反正在這兒也是閒著。”說著，陳昭不由自主地又把眼神望魏清歡手上的蛋糕盒子上瞟，“本來昨天想和你說的，可是你都不理我，後來忘了。”
甩得一手好鍋。魏清歡蓋上盒子,把吃到一半的提拉米蘇藏到身後,嚴肅道：“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不準演。”
又重新把眼神轉回魏清歡身上，陳昭沒心沒肺地笑著說：“不要緊的姐姐，我不會給你丟臉的。都在你身體裡看你演了那麼多戲，我沒問題的。”
“這不是能不能演，而是行不行的問題。”
陳昭一臉茫然。
“反正你給我好好呆在賓館哪兒都不準去。導演那裡我會去解釋清楚，畢竟不能強迫一個沒有經驗的人來演戲吧。”說著，魏清歡來不及卸妝，換了件衣服便出門去找韓導了。
好容易說服了導演，讓他放棄讓陳昭出演的想法，魏清歡又被導演要求，既然這樣，找個合適的人選來替陳昭。於是魏清歡便在吵吵鬧鬧的後期工作室裡走來走去地打電話，原本她在這圈子裡認識的人很多，因朔英的要求，也因她外熱內冷的性格，搭過戲的演員和她的關係至少表面上都還不錯。
可惜魏清歡還是高估自己了，一圈電話打下來，原本敘舊敘得好好的，一聽這兩天要過來幫忙串戲，不是“近期檔期都滿了耶，抽不出時間過來這麼遠”，是“我得去問問我的經紀人”，語氣還特勉強，一聽便是打個哈哈敷衍著魏清歡。
意料之中的結果，魏清歡乾脆也破罐子破摔，把手機往口袋裡一塞，對韓導說：“對不起，韓導，我也找不到人，不然我們這個角色還是砍了吧。”
說完，便攤了攤手，轉身走。
已經九點半了，魏清歡刷卡推門，發現房間裡一片漆黑。難不成陳昭這個多動症患者又出去玩了？魏清歡窩著一肚子氣，正要開燈，卻發現窗邊的茶几邊緣伏著一個身影。
走近，才發現陳昭竟然枕著胳膊睡熟了。連跪坐在沙發椅上的姿勢都沒有換過，這樣安安靜靜地靠著睡得正香。
長長的辮子乖順地垂在臉側，她的臉頰圓鼓鼓的，白嫩瑩潤。其實陳昭很纖瘦，胳膊腿兒上都沒有多少肉，可是長了一張包子臉。不過畢竟年紀還小，等嬰兒肥褪下去，估摸著也是媚氣十足的模樣了。
魏清歡伸手，瘦長的手指在陳昭臉上勾了勾，果真柔滑得像上好的綢緞，又像白生的奶豆腐，讓人特別想吃一口。現在圓鼓鼓的模樣也挺好的，至少摸著很舒服。
看著陳昭的睡容，魏清歡煩躁了一晚上的心似乎在不經意間慢慢平和下來。
茶几上是陳昭這二愣子種的菜，最旁邊最大的花盆裡種著三兩株沒見過的青菜，葉子肥厚，綠油油的，讓人能聯想到春意盎然。
若是他人，便算了。魏清歡才懶得費這個心思，替她在導演面前費口舌，又十個八個地打電話懇著那些年輕小演員的情。不過她是不願意陳昭也踏足影視圈子。一來，這圈子到底比人們所能想象的更亂些，不光是各種壓力，各種誘惑，更多的是身不由己的無奈。魏清歡在這圈子裡混了十年，從一開始的豪情萬丈，說要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到後來形單影隻地踽踽獨行。旁人看著依舊光鮮亮麗，可也她自己才明白，這背後藏著多少心酸不易。她不願意讓陳昭也走一遍這樣的路，這丫頭什麼都不懂，又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如果進入這個明槍暗箭的娛樂圈，怕是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吧。
安安生生，沒有煩惱地過日子，做個平凡的普通人，多好。
再者，魏清歡也怕。她怕陳昭成為第二個自己。魏清歡清晰記得，當年前一任東家合同滿了之後，便在林斯凡的舉薦之下簽了朔英，coral一眼相中，把重心全部放在魏清歡身上。林斯凡成了為她製造話題的嫁衣裳，之後因為林斯凡自己不珍惜名聲，外界的評價便越來越不可收拾，朔英對待她，像一塊被用破了的抹布一般，再怎麼掙扎都只是一塊即將被扔掉的，過氣的抹布。而林斯凡本視演藝工作更勝於魏清歡，便頻頻與她爭執冷戰，認為是魏清歡害她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肯公開關係，任憑外界一番真真假假的猜疑。
所有的，一切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在那幾個月，像潮水一樣狂湧而來。卷挾著兩人，衝撞向可預見的支離破碎。
此前，得知朔英要捧李青墨，魏清歡一點兒都不曾慌神，甚至還在心裡暗暗覺得好笑。像李青墨這樣的角色，雖然也夠得上稱為名噪一時的角兒，可畢竟姜還是老的辣，捲不起多少風浪。魏清歡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也不擔心她會把自己擠地全無立足之地。甚至還奇怪，為什麼coral會捧一個潛力一般的姑娘。
可如果換做是陳昭。魏清歡卻有點吃不準了。想著，魏清歡的目光又轉回到陳昭身上，小姑娘睡得安寧，似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像不食煙火的精靈仙子，骨子裡透著一股靈氣。可魏清歡明白，陳昭的可塑性很強，如果她願意，要火起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憑著魏清歡在娛樂圈十年的眼光和經驗，她的判斷錯不了。
魏清歡擔心陳昭，也擔心自己。
之後幾天，陳昭總在十一點左右準時到劇組探班，來的時候魏清歡基本都在忙著拍戲，沒時間顧得上她。陳昭便落得清閒，和湯圓、小澤坐在一塊兒託腮看著魏清歡在不遠處拍戲，她看得很認真，曜石一般的眼眸凝在魏清歡身上，見她跌倒會忍不住倒吸涼氣，見她一條過之後便會露出一臉迷妹的滿足微笑。
肩頭被輕輕拍了拍，陳昭如夢中被驚醒般轉頭，是李青墨。
李青墨穿著戲裡的服裝，藍白相間的衣裙顯得其氣質若蘭。“又來找清歡姐啦？”李青墨朝她笑道。
陳昭點點頭：“她總不肯好好吃飯，又嫌盒飯太油吃不了一兩口，我得看著她才行。”
陳昭說這話的語氣正經八百的，活像個長輩苦口婆心地在教導做人的道理。
李青墨不禁失笑，這姑娘真是太有趣了。“我也想吃你做的飯菜，可以嗎？”李青墨咬著唇，故作輕鬆地問了出來，“這兒盒飯確實挺油的。”
陳昭想了想：“不行呢，我聽廚房的大肚子叔叔說了，姐姐每天都要付給廚房五百塊的使用費，所以我才能用廚房給她做菜。你沒有付錢，不行。不過我有帶零食過來，你要是不想吃飯的話，讓湯圓給你剩一點兒。”
“原來你也知道我每天都要付五百的使用費啊。”魏清歡的聲音從陳昭背後響起，把陳昭嚇得險些從翹著腳的凳子上摔下去。
“不是五百嗎！”陳昭嘴硬。
“我每天吃著五百塊的盒飯，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嗎？”魏清歡沒好氣地說。看著她的臉想捏她，她也這樣做了，正巧手被風吹得快凍僵，便順便在陳昭臉蛋脖子上取取暖。
陳昭被魏清歡冰坨子一般的手凍得直往後縮：“你一個包要五萬呢！再說，我這是心便當，和外面那些隨便的快餐完全不同！”
魏清歡霽然：“對對對，完全不同。”
吃了五百塊一份的盒飯，魏清歡感覺神清氣爽，又能打起精神吊一下午的鋼絲了。
這天結束得早，陳昭便搭著劇組的便車一塊兒回了賓館。
“姐姐，剛才你在拍戲的時候，編劇也來找我了。”陳昭盤著腿坐在魏清歡身邊的位置上，不經意地說。她穿著的雪地靴似乎有點大，一甩一甩的，瞧著像要掉下來。
“找你幹嘛。”魏清歡刷著手機，在熱搜榜上看到劇組發的照片，裡面頻頻出現的陳昭，時而迷妹狀望著魏清歡出神，時而笑得沒心沒肺。上鏡確實挺美的，眉眼濃，皮膚好，算素顏都抓不出多少瑕疵，眉梢的紅痣像是點睛之筆，讓她整個人都神采奕奕。點開下面的評論，幾乎有一半都是在評論這個只是來探班的陌生小姑娘的。
“妹子長得好可！果然我老婆的審美是棒！”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李青墨和這個不知名的妹子，老婆的後宮究竟誰才是正主？？不用問了，是我。”
“聽說這妹子是豪門之後，怪不得能和魏清歡走這麼近。”
……豪門之後。魏清歡勾了勾唇，又瞥了眼陳昭，確實是豪門之後，可惜是一千年前的豪門。繼續看下去，因為連著好幾天的花絮都出現陳昭，不少友紛紛猜測她或許會出演這部劇裡面的一個小角色，那麼現在便是在為她造勢了。
“還是讓我來演戲客串的事情。”陳昭老老實實地說，“編劇大叔說，如果那個蘇什麼什麼被砍掉的話，他會很不開心的。”
魏清歡回想著編劇的長相，粗獷的模樣下一雙不苟言笑的眼睛，魏清歡不禁輕笑一聲，要是被他知道陳昭用“會很不開心”這樣萌噠噠的話來形容他的勸說，編劇估計要真不開心了。
“姐姐，我想和你演戲……”陳昭湊近些，趁著車子急轉彎的當兒，抱了魏清歡的胳膊，小聲說。
“不行。”魏清歡不為所動，斬釘截鐵。
“為什麼呀！”陳昭皺著眉頭，抱著魏清歡的胳膊晃啊晃。
“不為什麼。”
魏清歡這個悶葫蘆，一路上不管陳昭說什麼，是咬定“不行”不鬆口。陳昭倒也是個犟脾氣，她越是不同意，陳昭越想和她演戲。兩人最後乾脆互不說話，陳昭嘟著嘴，學著魏清歡的樣子抱著胳膊看窗外，生悶氣。
誰料，這車子頗不給臉。一個急轉彎，陳昭便繃不住高冷，一下跌在魏清歡身上。因著慣性，黏著還死活直不起身子。只聽得湯圓在後面捂著嘴發笑。
不過這問題再來三個急剎車都解決不了，於是回房之後，陳昭忍不住又提了出來，結果兩人便結結實實地吵了一架。說是吵架，其實倒也沒什麼響亮動靜，不過陳昭一人在嚷嚷。魏清歡最後嫌煩，又正巧昨天聽說頂層房間漏水的問題修好了，便直接打了個電話給前臺，替陳昭開了個房，讓她搬了出去住。
陳昭倒也是個硬骨頭，走走，把魏清歡這屋的房卡丟到桌上，氣勢如虹地轉身。
“你的衣服也是我買的，脫了吧。”魏清歡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地說。
“脫脫！”陳昭頗有骨氣。
魏清歡側了側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不阻止我？！”脫了外套扔到床上的陳昭有點尷尬，裡面是一件貼身的針織衫，要是繼續脫，給魏清歡佔便宜了。
“我為什麼阻止你？”魏清歡好奇地問。
“因為……因為我會受寒！”從床上抱起外套，陳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臉已經開始發燙，不能讓她看出端倪，便顫抖著聲音說，“你一點都不關心我，我不要和你好了！”
說罷，便拿了新的房卡，“砰”的一聲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