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這初出茅廬的小導演萬萬沒想到，最後還是讓那跟著魏清歡一塊兒過來的小姑娘頂了缺席的卡戲王男模。
不過既然是兩個女孩子拍攝，廣告的主題便稍作了調整。
不再以單純俗套的“情”作為基調，而是聯絡了當前快節奏的背景,烘托出在時代變化萬千的潮流中兩個女孩子純粹的友誼。本來擬定十五秒的廣告臨場改版之後便加長到了四十五秒。在這將近一分鐘的廣告內容中,用好幾個場景切換的方式講述一對從高中開始的摯友的故事,兩人因畢業後分隔兩地後長期分離等種種原因有了自己新的朋友和生活,便逐漸淡卻了感情，到最後兩人跨越天南地北重逢。
魏清歡原本不想讓陳昭接，甚至在辛迪親自開口低聲下氣地懇請她時也無動於衷,可到底陳昭沒有魏清歡這樣見慣人情的冷漠，實在看不下去,便拉了辛迪的衣袖說同意了。魏清歡扣著陳昭的細胳膊，問她是不是有毛病,她一個路人甲乙丙，沒有幾毛錢的薪酬,為什麼非得攔下這個活兒？況且他們廣告組又不是真的想不出辦法，陳昭完全沒有必要趟這個水。
陳昭才不搭理魏清歡呢。她抿了唇笑得神神秘秘。其實不過是她想繼續能夠和魏清歡搭戲罷了。陳昭越來越覺得演戲有意思，能和魏清歡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場景之內相遇,算情感是假,可看著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種種神色便讓人無比著迷。再者，演戲與生活不同的是，它已經被定好了一切框架，沒有無常的變換，沒有滄海桑田的無奈，真有趣。
魏清歡真拿陳昭沒有辦法。還是那句話，現在陳昭是個**的人，而非在她身體內的寄宿的靈魂，算魏清歡她多想讓陳昭安安分分的，可陳昭也有自己的想法，魏清歡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既然改了劇本，辛迪打了個電話向上司報告了情況之後，便自作主張說要出去拍外景。現在與剛才的“情”主題不同，不能讓兩人再坐在道具鞦韆上甜甜蜜蜜地秀恩了，沒有外景拍不成。
準備工作完畢之後，一行人先是近去了市心的公辦高中。
和學校負責人溝通之後，便開始了第一場的拍攝工作。
天氣陰沉沉的，水從民國風的紅磚拱門外灑下，魏清歡揹著灰突突的書包從走廊下出來，沒有打傘，雨水很快便爬滿了整個面孔，把她的頭髮和衣裳都打溼了。正當她茫然地住腳之際，頭頂卻忽然多了一片不大的傘面。鏡頭一轉，便落到陳昭的身上，她的笑容好像是一束陽光，能把陰霾都散開。
這一幕便簡單地結束了，雖然僅僅淋了幾秒鐘的雨，但魏清歡還是渾身都溼透了，導演一喊“咔”，她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陳昭忙從湯圓那兒把毛巾奪過來，輕輕幫魏清歡擦去臉上縱橫的雨水，還不忘狠狠瞪了灑水的場務小哥一眼。沒事幹嘛灑這麼大的雨！意思一下好了麼，非得把人弄生病了才算！
場務小哥一點兒都沒留意陳昭的怒氣，見小妹妹朝他看，還耿直地衝陳昭咧嘴笑。
“哎哎，陳小姐快別擦了，魏小姐身上的水咱們還得剩著下一場拍！”導演小跑著過來，把陳昭手中的毛巾奪下。
魏清歡舒口氣，幸好導演來得及時，不然被陳昭用毛巾搓花妝了。
把學校旁邊小咖啡廳的人都趕光了，下一場便在這裡進行。
一直放在小冰櫃裡的“道具”冰淇淋派上了用場。兩人穿著剛才的校服手牽手從門口走進來，魏清歡似心情低落，垂著頭縮在角落的座位上。不一會兒，陳昭便拿著一小盒冰淇淋走到她身邊，與她相對而坐。
“吶，錢不夠，只買了一盒，我們一起吃吧。”
魏清歡自卑地看了看陳昭，又看了看從未吃過的高檔零食，快速搖了搖頭，小聲說：“我看你吃。”
陳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乾脆地用小木勺挖了一大勺香草冰淇淋球，徑直送到了魏清歡的唇邊。魏清歡躲閃不及，只能遲疑著張口吞下。
“好吃嗎？”陳昭笑著問。
魏清歡慢慢抬起眼睛，四目相對，沾著點兒奶白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而後傾身過去，湊到了陳昭耳邊，用只有陳昭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盯著鏡頭的導演自言自語：“哎，剛才說好的可沒有這一出啊……”
一巴掌又落到了導演腦袋上。“吵什麼，兩人多有啊！影后果然是影后，臨場發揮都能這麼完美。”辛迪嘖嘖道，“不過她的小姐妹倒也不賴，比昨天那作妖的么蛾子好多了。”
靠在耳邊癢癢的一句話完，陳昭的臉有點發紅。魏清歡坐回了原處，兩人一同分享一盒冰淇淋，相視而笑，像是纏綿了整個青澀時光的純摯友情。
這一場到這裡便結束了。
抓緊時間開車去下一個預定片場的時候，導演看著短片，轉頭道：“陳小姐，我還真有點兒好奇，剛剛魏小姐在你耳邊說了什麼，你的表情似乎有點兒嬌羞啊。”
陳昭迅速瞥了魏清歡一眼，解釋道：“哪有！她，她說的什麼，我都沒有聽到啊。我只是為了表演的需求，配合她演出而已。”
導演“哦”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而魏清歡則煞有介事地小聲說：“某人現在說謊都不用打草稿了。”
陳昭坐遠了些，假裝看風景。剛才魏清歡對她說“學生裝很適合你哦。”，所以她現在對著玻璃，在看著自己梳著零散學生頭的模樣，確實很清純，身上的衣服寬寬大大的，白色中夾著天藍的條紋，好看。陳昭忽然覺得有點羨慕這個時代的女孩子，能穿著整齊劃一的好看衣服唸書，還能有像剛才戲中一樣的稚嫩的感情。
只是她忽然又想到，魏清歡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情，和那個對她而言依舊神秘而可憎的林斯凡。她們的故事是不是也是這樣的開端，是不是也是因著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為兩個陌生的女孩織起割捨不斷的。想著想著，陳昭的神情便有些難看。
幸好，沒一會兒，車子便到了預定的場地。
這兩場拍得比較快。兩人穿著剛才的校服，面對面站在十字路口，嘴角上揚的弧度慢慢變平。便服替換了校服，兩人站在原地，裝作大聲爭吵。之後魏清歡便換上了職業的套裝，陳昭則穿得樸素而乾淨，兩人背過了身去，魏清歡皺著眉頭打電話，陳昭拿著畫板寫寫畫畫，兩人站得比剛才更遠了。
這個場景一直拍了十幾分鍾，紅燈綠燈變換，車流從兩人身邊飛馳而過。鏡頭會處理成延時快進，代表兩人漸行漸遠。期間總有些行人圍觀，或別的意外發生，因此拍了五六遍才完成。
拍完這一場，已經將近下午四點。收拾東西趕去下一場的時候，恰好道具師電話過來，說已經借好婚紗了。
自從在車上想到那些之後，陳昭的心情便一直沉沉的。重新上了車之後，魏清歡拍了拍陳昭的肩膀，“怎麼了？”
陳昭抬頭，笑得有些勉強：“沒事兒，剛才淋了水，會不會感冒？”
魏清歡睨了她一眼：“把我當什麼，紙人嗎？淋了那麼幾滴雨整個兒糊掉啦？”剛說完，魏清歡恰是時候地打了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魏清歡掙扎著想要為自己挽回一點顏面，然而還沒開口，又打了個噴嚏。嚇得湯圓連忙送上一包萬能的板藍根。
魏清歡不爽地把板藍根推回去：“幹嘛，讓我幹吞啊？”又見陳昭捂著嘴發笑，但好歹沒了剛才的鬱郁之色，魏清歡亦笑起來，手指戳了戳陳昭腦門，“笑什麼笑，我這不是給你面子才假裝打噴嚏的嘛。小白眼狼。”
“好嘛好嘛，姐姐最好啦~”陳昭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下便高興地撲過去，抱著魏清歡的胳膊蹭啊蹭。魏清歡則一臉嫌棄地拼命要把這塊狗皮膏藥推開。
沒鬧騰一會兒，車子便到了拍攝地。
傍晚的江邊人不算多，陳昭在車上換婚紗，只是她從未穿過婚紗，一聽要把全部衣服都脫光了便嚇得臉都綠了。正當魏清歡耐心地跟她重複了一便道具師的話後準備下車時，陳昭惴惴地抓住了魏清歡的手腕。
“幹嘛？難道還要我幫你穿？”魏清歡好笑地問。
陳昭看了看面前一大坨蓬蓬的不明物體，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五分鐘過去了，車裡面沒有任何動靜。
十分鐘過去了，車裡面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二十分鍾過去了，……
道具師抽著煙，望著全黑的商務車，面露擔憂：“你說是不是借得太小了穿不下，這會兒在死扛呢？哎，早知道我借大一碼了。”
導演亦抽菸，憂心忡忡：“你早說嘛。但我看陳小姐挺瘦小的呀，不至於穿不下吧。哎，再不出來今天的拍攝要泡湯了。”話音剛落，導演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後一縮，辛迪的巴掌便沒有落到他頭上。
辛迪瞪了他一眼：“那還傻站著幹嘛，快去敲敲車門，讓兩位小姐快點！”
導演不情不願地踩了菸頭，正走到車門邊，還沒伸手敲，便聽到車內傳來一聲曖昧不清的呻^吟。
“呼……唔，姐姐輕點兒……疼。”
導演尷尬了，這門是敲，還是不敲呢。敲吧，可能裡面有點不可言說的情況，不敲吧，導演小心地回頭看看，辛迪正瞪著眼睛看他。
哎，現在的娛樂圈，真是越來越靡亂了，一言不合搞姬。
正準備硬著頭皮敲，車廂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啊——”，嚇得導演神色一凜，忙大聲問：“怎麼了？！”
其實也沒怎麼，是魏清歡總算幫陳昭拉上了拉鍊，繫上了背後的繩帶之後，正欲彎腰出去，不慎把婚紗裙襬踩了一腳，把本來因為陳昭太瘦而束不緊的婚紗給踩下來了。
一聲尖叫炸響在耳邊。魏清歡望著面前滿臉驚恐的陳昭，有點兒懵。眨了眨眼，目光不自覺地往下滑了滑。
嗯，胸的大小形狀，挺可的。
還沒回過神來，魏清歡便被猛然衝上來的陳昭捂住了眼睛。小丫頭估計要惱羞成怒了，整個人都撲在她身上了，魏清歡躲閃不及，往後仰了仰，好容易撐著車座背才沒有跌倒。
只是車子裡開足了暖氣，她身上也不過穿了一件薄薄的針織衫。被捂了眼睛後的一片漆黑中，她只感受到陳昭急促的呼吸撲在她臉上，溫暖的少女身軀綿軟地像跌入了溫柔的棉絮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