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雄關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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暾哥嘴裡的“沈世雅和我們家打架”了的話,認真想想,還真說對了。

沈世雅並沒有大規模的出兵,只是經常會和燕軍發生一些小小的摩擦,但有時候,小摩擦也會升級為零零星星的戰役。

齊懋生臉色冷竣:“四叔走一趟北江郡吧,和沈世雅談一談,條件不妨放寬些……打了三年仗了,我們燕地也需要修整修整了。有什麼事,等後年開春吧……”

大家心知肚明,開始討論起這幾年的行軍操練起來。

等大家散的時候,已是月上柳梢頭。

皎潔的月光象銀子似的灑在院子裡頭,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桂花香。

齊懋生微怔。

又快到秋夕節了。

暾哥,就是秋夕節得的。

夕顏嫁過來這幾年,還真的沒有好好地過一個秋夕節。

想到這裡,他不由笑著對眾人道:“我們今年也來過個熱鬧的秋夕節吧!”

歌舞昇平的繁華景象,可以暫時沖淡一下戰爭所帶來的緊張。

眾人都說好。

“那我能不能等秋夕節過了再去北江郡!”四叔齊炻立刻討價還價道。

龔濤等人鬨笑:“可以可以,您只要九月初十趕到北江郡即可。”

齊炻摸了摸鼻子,沮喪地道:“那我還是明天就出發吧!”

大家就站在院子中間熱烈地討論了一會關於怎麼過秋夕的事,然後才各自回府。

齊懋生高興地回了梨園。

顧夕顏正倚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指揮著丫頭們收拾暾哥小時候的衣物。

“回來了!”看見齊懋生,顧夕顏懶懶地打了一聲招呼。

這段時間,夕顏的精神好象很差的樣子。

齊懋生就有些討好地把大家準備好好地過個秋夕的決定告訴了她,誰知道顧夕顏一聽,竟然象小孩子似的在他懷裡哼哼:“怎麼會這樣啊?為什麼我和秋夕節總是沒有緣份啊!我的那條百花不落地的裙子還沒有機會穿呢……這幾年還可以冒充冒充小姑娘,等過幾年,拖兒帶女的,只有留著給媳婦穿了。”

“又說什麼胡話!”齊懋生不滿地道,“還冒充小姑娘……”

顧夕顏就有些任性地抱著齊懋生:“反正我不高興,不高興!”

齊懋生望著她那嬌憨的臉,笑道:“這都不高興……今年我帶你去買花燈,放河燈,猜燈迷……一定算數。”

那年,顧夕顏誘惑他,沒去成,這三年,又一直打仗,齊懋生根本就沒有回家過秋夕節,大家也沒這心情……

“你算數有什麼用……”顧夕顏就嘟著嘴握著齊懋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要他答應才行!”

“夕顏——”齊懋生滿臉驚訝。

顧夕顏嫵媚地斜睇著齊懋生,點了點頭。

“那你昨天晚上還……”望著還沒有退下的春秀,齊懋生把沒有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我也是今天才確定的嘛!”顧夕顏嬌嗔道。

齊懋生就有些緊張地摸了摸她的腹部:“那你有沒有哪裡感覺不好的!”

“沒有啊!”顧夕顏也有些迷惑,“和懷暾哥的時候一樣,連晨吐也沒有……就是有點想睡……”

齊懋生就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說到這裡,他象想起了什麼似的,俯身在顧夕顏的耳邊低語:“這一次,可不能再自己哺乳了,要讓乳孃養,知道了嗎?”

顧夕顏一怔。

齊懋生卻在她耳邊低語:“你只管孩子了,我怎麼辦?”

顧夕顏掩嘴而笑。

******

顧夕顏再次懷孕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燕地高層,各家的女眷都帶了東西來看顧夕顏,梁掌珠本來也想去的,可上次在齊府的遭遇又讓她心裡有點忐忑,而且,她還有一些私學上的事急需商量顧夕顏。

梁掌珠就託徐姑娘去見顧夕顏:“你去看看情況……”

徐姑娘很意外:“我嗎?”

梁掌珠笑著點頭:“多和少夫人接觸一下,對你以後有好處!而且,國公爺的意思,想讓齊家來掌管私學和孤兒院,你去,也和少夫人約個時間,我想單獨和她談一談。”

徐姑娘微微有些吃驚:“齊家想掌管私學和孤兒院?那這樣一來,豈不又辦成了官學和義莊?”

梁掌珠也正為這事擔心,她眉宇間就流露出幾分鬱色:“所以要和少夫人好好的商量商量……”可她上次去,燕國公府的兩位主人都沒有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迴避這件事。“本來這事就是少夫人幫著辦起來的,可我管了這麼多年,哪能沒有一點感情……”說到這裡,她不由流露出幾分傷感。

針線班子也好,私學也好,孤兒院也好,對那些孤兒寡母的人有多大的幫助,沒有人比她的體會更深了。現在是齊灝當國公爺,又有顧夕顏支援這件事,就算是交到官衙,相信那些人也會好好的管理。可十年之後,百年之後呢……也許她考慮的太遠了,可她真心希望這些事能薪火相傳的辦下去。

“徐姑娘,你就幫我走這一趟吧!這件事,其他人去,我還真的不放心!”

徐姑娘溫和的眸子漸漸變得篤定,她微笑著點頭:“您放心吧,我一定會把您的意思轉達給少夫人的!”

******

顧夕顏是懷孕,又不是生病,可趁著這個機會想和她接近關係的不在少數。

水至清則無魚。

顧夕顏並不介意這種交際應酬。但當她看到徐姑娘的時候,還是微微有點吃驚:“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徐姑娘給她請了安,笑道:“梁姐姐有事走不開,所以特意讓我來看看少夫人。”

顧夕顏這才放下心來,讓人上了茶。

徐姑娘謝了一聲,接過茶來客氣地飲了一口。

茶到口中,她就怔了怔。

顧夕顏見狀,忙道:“怎麼,是不是不好喝?”

徐姑娘見顧夕顏很關心的樣子,欠身笑道:“不是。這茶很好喝,好象是江南的毫針……我很多年都沒有喝到這樣的好茶了。”

顧夕顏就笑道:“看樣子你是個懂茶的人,難得你喜歡,我讓人給你包一斤帶回去喝吧!”

“一斤!”徐姑娘怔了怔。

顧夕顏就解釋道:“寶劍贈英雄……我是個不喝茶的人,你既然喜歡,多拿些去好了。”

毫針一向是貢品,到了燕地,那就更是千金難求了。徐姑娘是個懂茶的人,自然知道這其中的珍貴,對於顧夕顏的大方,她有些不好意思:“這也太貴重了……”

貴重與否,因人而異的吧!

顧夕顏毫不在意,讓杏雨去找端娘拿茶葉。

徐姑娘就趁著這機會委轉地把來意說了。

顧夕顏認真地考慮了一會,道:“我知道劉家少奶奶的意思了,這件事,我們的確要抽個時間談談才好。你去幫我問問,看她今天下午有沒有空,能不能來一趟。”

徐姑娘來的目的達到了,心也安了下來。

趁著等杏雨拿茶葉的機會,兩個人閒聊了幾句。

顧夕顏心裡暗暗有些吃驚。

這位徐姑娘品味很高,而且對時事政局也有自己的見解,不象是一般的女子。

兩人正說著話,春秀就進來稟道:“少夫人,花生衚衕的大少奶奶來看您了!”

方少芹嗎?

顧夕顏微怔。

兩人還是今年正月十五見過一次面。

“快請進來吧!”顧夕顏笑道。

徐姑娘就站起身來:“夫人有客,我就迴避迴避吧!”

大家都是女的,有什麼好迴避的。再說了,這屋子只有這麼一點大,迴避,能迴避那裡去。

誰知道徐姑娘竟然準備去耳房。

那可是顧夕顏的梳洗如廁的地方。

顧夕顏皺了皺眉:“徐姑娘,你也是個大方的人,何必如此拘禮!”

徐姑娘臉色一紅,正要說什麼,方少芹已撩簾而入。

看見有人,她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

現在燕地只有是能拉得上一點關係的,都會往顧夕顏屋子裡跑。

她並沒有在意,笑道:“哎呀,還有客人啊!”

顧夕顏就向方少芹介紹:“這位是我們慈心孤兒院的院長。”

徐姑娘低垂著頭,姿態間帶著幾份卑微地朝方少芹曲膝行了一個禮。

方少芹淡淡地點了點頭,坐到炕前笑著問了問顧夕顏的情況。

寒暄了兩句,杏雨帶了茶葉來。

徐姑娘就遠遠地給顧夕顏行一個禮,輕聲道:“少夫人,那我就先走了!”

顧夕顏點了點頭,喊了杏雨送徐姑娘出去。

她回過頭來,準備再和方少芹說幾句話,卻看見方少芹的臉色煞白,神色驚恐,一副魂不守舍的倉皇模樣。

“少芹,少芹,”顧夕顏喊她,“你這是怎麼了?”

方少芹半晌才回過神來:“沒,沒什麼?”

話雖如此,她卻立刻起身道:“嬸嬸,我還有事,先走了!”沒有等顧夕顏有什麼表示,她就如被鬼追似的急匆匆地出了門。

顧夕顏就朝著杏雨使了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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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少芹不顧僕婦們驚詫的目光,提著裙襬一路追了出去。

當那個削瘦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時,她不由大聲喊道:“徐姐姐,徐姐姐,請留步!”

瘦弱卻顯得柔韌的身影頓了頓,然後有些無奈地轉過身來:“少芹,好久不見了!”

方少芹淚盈於睫:“徐姐姐,真的是你!”

徐姑娘輕輕點了點頭:“可不是,真的是我!”

當年,徐姑娘出事的時候,大家都不敢相信,後來被送到了道觀,然後象所有曾經有過這種經歷的女子一樣,消失在了大家的視野裡,消失在了大家的心中……卻沒想到,有一天,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為什麼會發生那種事?又為什麼會到了燕地?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有很多的話要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徐姑娘淡淡地笑,為方少芹解圍:“我沒有做那些事……”

“那你為什麼不到跟六伯母解釋解釋?”方少芹不解地問。

徐姑娘望著她明了的笑:“方家的人知道,徐家的人也知道,何必要我這小女子出面去解釋。”

“徐姐姐,您這是什麼意思?”方少芹驚愕地道。

徐姑姑卻答非所問地道:“當時,我也不甘心,想知道為什麼,所以從道觀裡逃了出來。後來,我知道了一些事,準備到燕地來,找燕國公齊灝……可這一路行來,卻讓我覺得自己的痛苦在真正的苦難面前是如此的卑微……少芹,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有時候,人要學會退一步……”

方少芹怔怔地望著徐姑娘,眼淚如雨般地落了下來:“徐姐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受的是什麼罪……你要是知道,也不會說的這樣輕鬆了……”

徐姑娘猶豫半晌,上前輕輕地摟住了方少芹:“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個……”

那和善的語氣,溫暖的懷抱,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方少芹撲在了徐姑娘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我自幼就和方少卿訂了親,他卻遲遲不願意來迎娶我,總說,男子漢大丈夫,應先立業後成家。我聽了,只有高興,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有責任心的郎君。可他中了狀元,卻不入仕,也不提成親的事,反而到各地去遊學,說是為了趁著年輕的時候增加一些見識。方伯父不同意,可方少瑩卻每每為方少卿解釋、開脫。我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就有意地接近方少瑩,希望能從她那裡得到一點點訊息。”徐姑娘輕輕地拍著懷裡的方少芹,面帶微笑的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好象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有一天,我在方少瑩那裡做客,看見方少卿的小廝在少瑩屋門前徘徊,好象很著急的樣子,而少瑩見了,竟然不動聲色,派了貼身的曉月去見那小廝……他們兩兄妹的這番舉動,更是讓我覺得鬼祟,我就讓秋吟跟著她們……誰知道,秋吟竟然一去不返。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又不知道這件事與方家有沒有關係,而我最擔心的是怕父親知道了去找方家的人理論,所以我偷偷地去找方少瑩,想讓她幫我打聽打聽。方少瑩不斷地向我保證,很快就會有訊息的。可過了幾個月,秋吟的事都沒有給我一個準確的迴音。突然有一天,方少瑩約我去徐家城外的一座別院見面,說是有了秋吟的訊息。我心裡雖然覺得不妥,但是自家的庭院,我還是去了,誰知道……竟然就出了那樣的事!”

方少芹抬頭,神色遊離:“你是說,你是說,是方家害了你?”

徐姑娘疏離地笑:“我們徐家,又何曾脫得了關係……”

“徐姐姐……”方少芹滿臉的震驚。

“少芹,我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看得更明白一些,選擇一條能活下去的路走而已!”徐姑娘憐憫地望著方少芹。

“能活下去的路走……”方少芹神色恍然地喃喃自語。

******

梁掌珠那邊,一接到訊息就梳裝打扮了一番去見了顧夕顏,而且開門見山地談了自己的想法。

顧夕顏聽了,沉吟道:“如果辦成民間的,以後也一樣會面臨很多的困難。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大家合辦,由我們來具體管理,依靠官家的勢力……”

梁掌珠道:“我也考慮過,只是覺得可能性不大。”

顧夕顏就想到了現在一些基金會的運作模式,然後換成梁掌珠能理解的方式講給她聽。

兩個人一直說到了太陽西下才有了一些章程。

“就照少夫人的意思,我再商量商量韓姐姐,到時候,少不了要請您出面幫著圓圓場。”梁掌看天色不早了,就笑著結束了今天的話題。

顧夕顏笑道:“瞧您說的。說起來,這件事還是我給鬧起來的,累了少奶奶一年四季操勞。”

兩人說了幾句客氣話,顧夕顏就要送梁掌珠出門。

現在這個時間,誰敢讓顧夕顏隨便走動,梁掌珠自然是態度堅決地推辭。

兩人就站在門口寒暄了幾句,顧夕顏就看見紅鸞帶著幾個小丫頭走了過來。

她不由地暗暗著急。

這個丫頭,可別這時候出什麼狀況才好。

梁掌珠也看見了紅鸞,就笑著給紅鸞行了一個禮:“三姑娘,好久不見了!”

紅鸞神色間就有了幾份拘謹,她曲膝給梁掌珠還了一個禮,客氣地喊了一聲“少奶奶”,倒把梁掌珠嚇了一大跳。

顧夕顏忙把梁掌珠支走:“少奶奶還是趕快去趟龔府吧,說起來,這事還有些急!”

梁掌珠應了一聲,又和紅鸞打了一聲招呼,這才轉身離去。

梁掌珠一走,紅鸞就滿臉期待地望著她:“劉謹她娘是你叫來的嗎?”

顧夕顏解釋道:“是啊,找她來是為了私學和孤兒院的事!”

紅鸞的眼神就漸漸暗淡下去。

魏夫人對崔氏說的話,端娘已經委婉地告訴了她。

紅鸞進屋給顧夕顏請了安,就要走。

顧夕顏奇道:“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怎麼人來了,卻不說了呢?”

紅鸞很少出晚晴軒,就更談不上和顧夕顏有什麼交流了。

她遲疑地道:“我聽說劉謹的娘來了,還以為……”

實際上,崔氏已經打聽清楚了,劉謹還沒有訂親,今年十五歲,只比紅鸞大一個月,梁掌珠這段時間也正為他的婚事發愁。家裡稍微好一點的,嫌他們是外來戶,家裡差一點的,梁掌珠又覺得委屈了自己的兒子。

顧夕顏頭痛道:“你只見了劉謹一面,怎麼就知道他的好呢?”

紅鸞辯駁道:“他解題很漂亮,從來不拐彎抹角,他一定是個好人。”

顧夕顏就有些啼笑皆非。

紅鸞見顧夕顏不以為然的樣子,生氣地道:“真的,你不懂,他一定是個好人!”

火石電光中,顧夕顏突然想到有人透過打牌交朋友,說在牌桌上可以看到一個人的人品好不好,這算不算是殊途同歸……也許紅鸞就有這樣的認知呢?

顧夕顏很無奈地想。

她就想著找個合適的話勸慰紅鸞別急,門外卻傳來霍霍的鞋聲,齊懋生冷著臉進來了。

紅鸞就象見了貓的老鼠似的匆匆給齊懋生行了一個禮就跑了。

齊懋生臉色鐵青地站在屋子中間,胸脯一起一伏地大口呼吸著,很象很生氣卻又要隱忍似的。

齊懋生從來不在她面前發脾氣,也不把公務上的不順心帶回梨園。

顧夕顏不由奇道:“你這是怎麼了?”

齊懋生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半晌才道:“她又在這裡吵什麼?又要什麼?”

顧夕顏怔了一會,才明白齊懋生口中的“她”,指的是紅鸞。

她忙笑道:“沒怎樣,就是和我說了一會話。”

“說話,”齊懋生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那是說話的口氣嗎?我真不知道,她怎麼就不能象你幾分……”

紅鸞也到了適婚的年紀,在家裡也待不了幾年了,一旦出了嫁,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和齊懋生相處的機會那就更少了,這個時候,顧夕顏並不希望這些瑣事使她們父女之間罅隙更大。

她嘟著嘴嬌嗔道:“你這是在嫌我沒有把她教好咯?我已經很努力了……”

齊懋生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不要轉移話題……老這樣寵著她,你看她現在,哪有一點規矩。”

顧夕顏的神色間就有些恍惚。

齊懋生微怔。

夕顏是很少這樣的,難道是剛才的話說的太重了!

齊懋生就坐到大炕邊拉了顧夕顏的手:“怎麼了?是不是孩子調皮了?”

顧夕顏怔怔地搖了搖頭,輕聲地道:“懋生,如果我不是顧家的女兒,這樣跑來跟了你,你還會對我這麼好,對我這麼敬重嗎?”

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

齊懋生望著有顧夕顏細細蹙著的眉頭,不由親了親她的鬢角:“傻丫頭,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還問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顧夕顏就拉著齊懋生的手撒嬌:“你說嘛!我要聽你說!”

齊懋生就笑著抱著她:“會,會對你好,會敬重你的。”

顧夕顏回擁著他,把頭擱在他的肩頭,悵然地說:“紅鸞說,她想嫁給劉右誠的長子……剛才,我們正在爭辯呢!”

“什麼?”齊懋生直起身來,“看中了劉右誠的長子?什麼時候?她怎麼會認識人家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象連珠炮似的,神色間又是一片凜冽,讓顧夕顏都有小小的畏縮了一下。

她定了定神,緩了一口氣,這才把那天在崔家發生的事告訴了齊懋生。

齊懋生氣得發抖:“不行,這件事,決對不行!她就象……”儘管心裡抱怨,齊懋生還是把“葉紫蘇”三個字嗯了下去,“沒長腦子……”

顧夕顏摟住了正要起身的齊懋生,柔柔地道:“也有人說,我沒長腦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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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懋生愣住了。

“懋生,在別人眼裡,我也是一個沒長腦子的呢!”

“怎麼能這樣說,”齊懋生急急地辯道,“夕顏,是誰說了什麼?”

顧夕顏搖了搖頭:“懋生,我們在各自的世界裡,都是獨一無二的。”她含笑地望著齊懋生,輕輕去吻他鬢角的白髮,“懋生對我,是最珍貴的,絕無僅有的……”

甜糯的聲音裡,透著化不開的濃情。

******

當崔氏再次踏入梁掌珠的家時,梁掌珠被她帶來的訊息驚呆了。

梁掌珠撫著胸,喝了一大口涼茶,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國公爺家的紅鸞姑娘嗎?”

崔氏就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齊灝要把女兒嫁給他們家,當然是天大的榮耀,求都求不來的姻緣。可那齊紅鸞的孤傲,在燕地的士族中也是出了名的,她可只有劉謹這一個兒子啊!

想到這裡,她不由喃喃地道:“是不是搞錯了?我們家謹,是個書呆子,一年四季也不出趟門……會不會搞錯了!”

崔氏望著猶疑不定的梁掌珠,笑道:“錯不錯,叫了令公子來,問一問就知道了。”

梁掌珠望著崔氏堅持的目光,只好把兒子叫了出來。

劉謹一到,梁掌珠就怕他不知道情況亂說話似的解釋道:“謹兒,崔家的夫人來給你提親了,是燕國公的嫡長女……”

劉謹也很吃驚,怔了半天,才把這訊息消化。他紅著臉,望了望梁掌珠,又望了望崔氏,臉上卻露出了焦慮,嘴角微翕,低下了頭。

崔氏見狀,哈哈笑了起來,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匣子遞給了劉謹:“這是我們家三姑娘給你的,說你要是做出來這道題,她就嫁給你。”

劉謹和梁掌珠都怔了怔。

梁掌珠不由撫頭:果然氣焰囂張!

劉謹接過匣子開啟一看,臉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他朝著崔氏和梁掌珠作揖行禮:“我去做題了!”聲音裡,隱隱透著快活。

崔氏就想到了顧夕顏的話:“如果那劉謹不拒絕做題,這事,到是兩廂情願……到時候,就是梁掌珠再不喜歡紅鸞,有我在中間圓著,不會讓紅鸞做出仵逆之事的!”

崔氏心裡就有了幾份辦成事了的高興:“少奶奶,看樣子,我這杯喜喝,是喝定了!”

梁掌珠望著莫名其妙高興的劉謹,只覺得背脊發涼。

等劉右誠回到家裡,梁掌珠就抱怨道:“也不知道謹兒是怎麼想的……當時那個高興勁,我可是攔都攔不住,找個推脫的藉口都沒有!”

劉右誠在梁掌珠的服伺下換了衣裳,笑道:“這是好事,有什麼好推脫的!”

“你知道什麼啊?”梁掌珠嗔道,“這可不是做生意,這可是娶媳婦!”

劉右誠捋著衣袖坐到了炕上,喝了一口梁掌珠遞過來的涼茶,正色地道:“我們的謹兒是怎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啊!聰明到是聰明,算起帳來不用拔算盤。可你正經叫他去收收帳什麼的,他看著這個也可憐,看著那個也憐憫,哪裡是個做生意的料……我看,不如就娶了國公爺的姑娘,早點抱個孫子,趁著我們還有這力氣,好好把孫子教出來,免得臨老了,連這份家產都給他敗光了!”

梁掌珠沉默半晌,還是有點不服氣地喃語:“我們家謹兒心善,也不至於象你說的,把家產都敗光了啊!”

劉右誠哈哈大笑起來:“他做了國公爺家的女婿,憑著那份嫁妝,估計也可以吃一輩子了……我們還省錢了!”

“去你的!”梁掌珠失笑著擰了一下丈夫,“你就是鑽到錢眼裡去了……我看,除了錢,你沒哪樣東西看得上眼的。”

劉右誠就捏著妻子的手曖昧地笑:“我不還看你上眼嗎?”

******

娶個媳婦好過年。

紅鸞是十二月十日嫁的。

十里紅妝,羨煞旁人。

可也有人竊竊私語:“怕是看中了國公府這塊牌子吧!”

梁掌珠聽了氣結,劉右誠卻道:“看中了又咋樣,又不是我們一家看中了,可這花就落到我們家了,這說明我們家兒子有本事。你應該高興才是,有什麼好氣的!”

梁掌珠啼笑皆非。

紅鸞進了門,除了不愛說話,不愛搭理人,梁掌珠也挑不出她其他什麼毛病。可這毛病,對著劉謹的時候就沒了,兩個人在一起,嘰嘰喳喳的,總有說不完的話,加上紅鸞一進門就懷了孩子,梁掌珠就更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顧夕顏聽到這訊息的時候,不由得汗顏。

兩人的預產期也就相差五、六個月。

果然,到了四月十二日,顧夕顏順利地產下了一個男嬰,紅鸞的孩子則是十月二十八日生的,舅甥兩個只隔了半歲。

這一次,齊懋生無論如何也不同意顧夕顏親自哺乳,顧夕顏好說歹說,使盡了手段,才為二兒子暄哥爭取到了三個月的哺乳期,所以在暄哥六個月的時候,顧夕顏又懷孕了。

魏夫人和端娘都很高興,顧夕顏卻整日懶懶的,也沒有多的時候去管暄哥了。她心裡總是覺得對不往暄哥,沒有像照顧大兒子那樣的照顧二兒子。可暄哥卻並不十分的粘母親,他一開始下地走路,就喜歡跟在哥哥後面跑。

暾哥卻對這小不點不太感興趣,母親在跟前的時候,就敷衍一下,母親不跟前了,就和晗官跑得不見蹤影了,惹得暄哥扶著門檻大哭,跟著的嬤嬤婢女怎麼勸都不能讓他止住眼淚。

顧夕顏已經顯懷了,望著嚎啕大哭的暄哥,也只能摸摸他的頭,然後帶了他去臨窗的大炕睡午覺。

暄哥得到了母親的安慰,很快就睡著了。

每次懷孕,顧夕顏都沒有晨吐的現象,只是很嗜睡。

迷迷糊糊間,她就聽見了碎瓷聲。

顧夕顏惺忪地睜開眼睛,問一旁打扇的春秀:“這是怎麼了?”

春秀忙放了扇子去看,不一會,她就折了回來,道:“暾哥和晗官打起來了!”

顧夕顏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兩孩子,都跟著魏夫人習武,一言不合就動手。

“那又把什麼東西給打碎了!”

春秀有些惶恐地道:“把西屋的多寶格子給推翻了……嬤嬤們正在收拾呢!”

西屋是書房,裡面有很多齊懋生的東西。

顧夕顏就皺了皺眉:“讓她們都出去吧……你把端姑姑和墨菊、紅玉叫來,讓她們收拾。”

春秀應聲而去。

墨菊前年生了一個兒子,紅玉則生了一個女兒。因為兒子多,女兒少,紅玉家的閨女就成了稀罕了,就連齊懋生見了,都要停下腳步逗一會。有一次,還摸著她的肚子道:“這一次,我們生個女兒吧!”

顧夕顏聽了,掩嘴而笑。

二兒子暄哥,長得也象父親,齊懋生就想生個象顧夕顏似的女兒了。

兩個人都盼著,對這一胎充滿了期待。

等端娘她們的時候,顧夕顏還是有點擔心西屋的東西,她窸窸窣窣地起了身,趿了鞋子去了西屋。

兩個罪魁禍首早跑得不見影子了,多寶格格子被扶起來了,可屋子裡到處是凌亂的物件。被打碎的,是多寶格格子旁的一個大梅瓶,原來插在梅瓶裡的兩枝牡丹花被甩到牆角。

顧夕顏苦笑著扶腰去撿那兩枝牡丹花。

那可是齊懋生為了她一句話特意讓人從熙照移栽過來的。

碩大的花朵下面,是一本被瓶梅瓶水浸溼了的書。

顧夕顏忙把書撿了起來,心裡卻叨唸著:可千萬別是什麼重要的資料才好。

直起身來,顧夕顏就怔住了。

竟然是那本桂官還給她的《道德經》。

這也是很珍貴的孤本,被水淋的溼漉漉了,紙上的字跡都暈開了。

顧夕顏顧目四望,沒有發現帕子這類的東西,她就拎著書回了東屋的臥室,拿了一條棉帕子去吸書上的水漬。

可帕子一拿起來,顧夕顏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些紙都象麵糊似沾到了帕子上,露出晶瑩剔透的瑩光來。

顧夕顏吃驚地把書拎了起來。

陽光下,紙面中露出來的東西如鈦金似的光潔,卻又如絹絲似的薄軟。

各種猜測紛至沓來。

顧夕顏背脊發涼,忙衝進了耳房,打了一臉清水,把《道德經》浸泡在了水裡。

不一會,紙面開始發軟。

顧夕顏猶豫了半晌,把手伸進盆裡,指甲輕輕地刮了刮書面,紙屑立刻一團團地脫落,露出了光潔如鏡般的紙片,一頁頁的,在清澈的水裡盪漾出明亮的光芒,刺得顧夕顏眼睛發澀。

“夕顏,夕顏……”門外傳來齊懋生的呼喊。

顧夕顏抓起一條帕子就蓋住了面盆。

她急急出門,道:“怎麼了?”

齊懋生神色微怔:“夕顏,你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哦!”顧夕顏摸著自己的臉,“很難看嗎?可能是沒睡好吧!”

齊懋生就上前扶了她:“快到炕上去躺躺!”

兩個孩子,隔得太近了,他一直有點擔心夕顏的身體。

顧夕顏在齊懋生的攙扶下上了炕,齊懋生就笑著摸了摸暄哥沁著密密汗珠的頭:“屋裡怎麼又沒有人?”

顧夕顏笑道:“剛才暾哥和晗官玩,把西屋的多寶格格子都給推翻了,我讓嬤嬤們都出去了,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

齊懋生幫著顧夕顏拿了一個迎枕靠下,看她的目光中就有了幾份不安。

敏感的顧夕顏臉色更白了,急切地道:“出了什麼事?”

齊懋生猶豫了一會,才道:“我可能過幾天要去山南郡……”

顧夕顏一怔,道:“是不是沈世雅,又有什麼動作了?”

齊懋生點了點頭。

這幾年,沈世雅一直小動作不斷。

“孩子出世的時候,我儘量的趕回來!”

顧夕顏擔憂地望著齊懋生:“你,你有把握嗎?”

齊懋生親暱地摸了摸顧夕顏的頭,眉宇間,盡是睨視天下的自信。

顧夕顏望著耳房的方向,如蝴蝶羽翼扇動般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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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懋生走後,顧夕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神色恍惚,家裡的人都以為她是在為齊懋生擔心。

當第一朵雪花飄落在雍州城頭的時候,顧夕顏正和暾哥坐在炕上剝板粟子吃。

暾哥接過母親手裡的熱板粟一口咬下,然後把剩下的一半塞到暄哥的嘴裡。

顧夕顏忙攔住暾哥:“不能給弟弟吃,他還小!”

暄哥卻望著哥哥手裡的板粟嗷嗷大叫。

暾哥抱起弟弟坐到炕幾前,選了一個最大的板粟殼遞了弟弟,暄哥急不可待地含進了嘴裡,不哭了。

顧夕顏無奈地笑著奪過暄哥手中的板粟殼,若有所思地問暾哥:“暾哥,你想不想跟著姆媽學認字。”

暾哥塞了一個板粟在嘴裡,含含糊糊地道:“是不是王先生的學問不行?那我還要不要跟著王先生學呢?”

顧夕顏笑著摸了摸暾哥的頭:“我們教的,是不同的東西。王先生教你的東西要學,姆媽教你的東西也很重要……以後,你就知道了。”

(全文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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