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道：“大哥不該教訓百里徒的，畢竟他也是在為大哥抱打不平。”他好似恍然未覺，之前死在百里徒手上的正是之前同他一起出來的少女。他笑容又輕軟又甜，像是腐蝕人心的毒藥。

秦靈暗道：“我的事還輪不著你來管。”

程雲笑道：“是，是雲兒越軌了。”

幾人結伴來到餐桌前，林浩然道：“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以強者為尊的世界，秦靈暗你若是手不沾血，恐怕沒人會信服你。”他坐在莊通身邊。

秦靈暗淡淡道：“我並非手不沾血。”當初妖魔嶺的妖魔，無一不是死在他手上的。

顯然，無人信秦靈暗這句話。

莊通道：“林浩然，之前你在武臺上為何削那女子的雙手？這豈非比殺人還惡毒！”他站起身，走到秦靈暗身旁，顯然是在跟林浩然劃清界限。

秦靈暗見林浩然不語，替了林浩然說了。他道：“因為那女子搶了你送給他的香囊。”

莊通看向林浩然，伸手道：“把東西還我。”

林浩然冷冷掃了秦靈暗一眼，剛想開口說什麼，就注意到莊通那纏著繃帶的手，連忙轉糾結為擔憂道：“師兄，你的手。”

莊通道：“不要左右顧而言它，東西，給我。”

林浩然道：“師兄！”他固執的護著香囊。

秦靈暗拉拉莊通的衣袖，莊通見秦靈暗有話跟他講，道：“怎麼了？”

秦靈暗附在莊通耳邊道：“你難道看不出來嘛，林浩然真正在乎的不是香囊，而是你。你想讓他交香囊還不容易，只要……”他在莊通耳邊輕語，一副傳授經驗的樣子。

莊通感覺耳邊癢癢的，心裡也癢癢的。聞言，他笑道：“我知道了。”

見此，林浩然指節泛白。為什麼莊師兄對我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卻對秦靈暗笑得那麼燦爛？

百里徒心裡也不太痛快。靈暗和莊通怎麼如此親密？還有，靈暗到底說了什麼，竟讓這姓莊的怎麼笑得這麼噁心……

莊通直起身，清咳一聲，道：“浩然，那個香囊已經舊了。你把它給我，改天我給你個新的吧。”

硬的不行，咱就來軟的。

林浩然見莊通這般喚自己，一時沒回過神來。他呆了好一會，才道：“好。”

看著眼前這個傻乎乎的林浩然，秦靈暗心道：“我知道你的弱點了。”

莊通接過那舊卻保管的極好的香囊，和聲細語道：“你喜歡什麼味道，到時候我給你配香料。”

林浩然道：“和你一樣的就好。”

莊通聞言，轉頭對秦靈暗笑道：“靈暗，你喜歡什麼香味？”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對了林浩然是客氣的，對秦靈暗卻是親近的。

秦靈暗道：“修音，你還真是多才多藝。不僅會做飯、彈琴、竟也會調香。”他拿出一個修著蓮花的白色香囊，道：“雖然我喜歡暖玉的味道，不過你還是給我做個凝神靜氣的香囊吧。”

莊通被秦靈暗誇了，臉上的笑容愈發愉悅，腦袋上好像有朵呆毛在歡快的搖晃。他小心翼翼的收起秦靈暗的香囊，道：“知道了。”

林浩然見此，好心情咔擦一聲，又破碎了。

百里徒道：“靈暗，我沒錢住店。”

秦靈暗道：“我幫你付。”

百里徒道：“好，以後我一定還你。”

秦靈暗道：“不必。”他替百里徒付好了錢。

吃完了飯，趁秘境還沒開啟，大家表面上還有一層皮沒撕開，能裝裝朋友的時候，大家都沒有惹事。

晚上，明月高懸，秦靈暗站在窗前望月。

月色朦朧，披在白衣少年身上，那人好像月光的化身，清冷寒涼的不可思議。

有人叩門，道：“靈暗，是我，修音。”

秦靈暗開門，看見莊通抱著枕頭站在門口。他道：“進吧。”他瞥見林浩然站在莊通身後正盯著自己，做了個手勢，道：“要是你想進來，就一併進來吧。”

莊通回頭看見林浩然，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林浩然語調怪異道：“和你一樣。”

秦靈暗見莊通聞言後面色不太好看，便道：“今夜我不睡覺。”

秦靈暗見莊通身影單薄，抱著被子站在門口，看起來很難過，林浩然則在莊通身後虎視眈眈。他道：“夜裡涼，先進來再說吧。”他拉過莊通的手，莊通見此，笑了笑道：“你能幫我再上一次藥麼？”

林浩然不請自到，砰的一聲關上了門，然後霸道的坐在秦靈暗床上。

秦靈暗找件白衣為莊通披上，莊通嗅到衣服上墨梅的冷香，面上笑容更深了。

林浩然斜眼看著秦靈暗捧起莊通的手，開始緩緩拆開繃帶。

林浩然望望自己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一看就是常年握劍的手。他再看看莊通的手，青蔥纖纖，指尖的指節斷裂，羸弱非常，一看就是不沾粗活的手，適合來撫琴。最後他的目光落到秦靈暗的手上，是瘦薄的手，手背能看見清晰的青筋脈絡，骨架細長，充滿了冰涼如霜的美感，適合執子落盤，或放在掌中觀賞把玩。

秦靈暗為莊通上好了藥，道：“好了。”

莊通輕聲道：“靈暗，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秦靈暗沉默半晌，道：“我在想一個人。”

莊通愣住，道：“是誰？”

林浩然被秦靈暗失神的模樣勾起了好奇心。他猜測道：“難不成是百里徒？或者程雲？再者就是你新帶回來那位？”

秦靈暗搖搖頭，道：“都不是。”

林浩然還想再猜，秦靈暗就道：“我說，你是不是喜歡修音？”他清澈的眼眸比皎月更動人。

莊通詫異道：“靈暗，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靈暗道：“字面上的意思。”

莊通好似覺得秦靈暗將窗戶開著，屋子裡有點冷，他將秦靈暗給他披的衣服攏緊，道：“我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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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靈暗沒有關窗，清風拂過他的面頰，吹起他的髮絲。他動作溫柔的為莊通的衣服扣上釦子，道：“夜裡，總是有點涼的。可惜，我不太喜歡關窗。”

莊通握住秦靈暗那涼冰冰的手，他的手隔著厚厚的繃帶依舊是暖的。他道：“沒關係。”

林浩然蹙眉道：“秦靈暗，你故意的是不是？”

秦靈暗淡淡道：“我怎麼就故意了？”

林浩然站起身，道：“之前你總對莊師兄愛理不理，為何最近無事就要撩撥他一下？”

秦靈暗也站起身，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林浩然強忍住拔劍的衝動，額上的青筋卻在直跳。

莊通為了避免兩人動手，扯開話題道：“靈暗，之前你說你在想一個人，那人是誰？”

秦靈暗沒有回答，他拿出碧壎，放在唇邊，默默吹起了《鳳求凰》。那悠揚的曲調很動人，帶著縷縷訴不清的思念和哀愁，令人聞之落淚，聽之心亂。

莊通沒想到秦靈暗也通曉音律，聞音，他詫異的想：這首曲子乃是求偶名曲，靈暗吹奏它，究竟是在向誰訴情？

百里徒坐在屋簷上，喝酒。他聽著秦靈暗吹奏的曲子，摸摸那張被繃帶纏著的臉，自嘲的嗤笑了一聲。

衣昆和程雲也聽到了這首曲子，卻不知是誰吹得。

一夜在曲聲中翻過。

中午的時候，秦靈暗去找程雲。他到門口，發現裡面有交談的聲音，就立馬收回了扣門的手，聽起牆角。

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事情自然是沒問題，不過…老朽很好奇，你這小滑頭為何會無端插手此事？”

被稱之為“小滑頭”的程雲笑道：“事情辦好就好。其他的，就不是您老人家該打聽的了。”他明確的下達了逐客令，含笑的口吻卻令人不容置喙。

秦靈暗想起再見程雲的時候，程雲的功德值似乎跌了許多，也不知道三年來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只依稀察覺他和林浩然表面關係似乎不錯的樣子。

程雲在那身份不明的老頭走後，喃喃道：“看來在秘境之事後，我得儘快趕回小世界。畢竟……再怎麼說，做人可不能忘本啊。”他似是苦惱，卻又在輕笑。

秦靈暗道：“什麼做人不能忘本？”

程雲開門，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笑道：“大哥能來寒舍，還真是令雲兒這蓬蓽生輝！”

秦靈暗看了看那個彷彿終日戴了張面具般，不笑也似笑的少年，忽然覺得兩人很相似。不過相較之下，程雲這種笑眯眯的表情可比秦靈暗那種冷漠平靜的表情難維持多了。

秦靈暗拍拍程雲那張臉，道：“你這聲大哥叫的可真假。”

程雲仍維持著笑容，看著秦靈暗不語。

秦靈暗道：“你可有表字？”

程雲道：“並無。不知大哥問這個做甚？”他不經意間就對秦靈暗露出戒備之態。

秦靈暗仿若未知，坐到程雲屋內，道：“若是你沒有表字，我倒想給你取一個。”

程雲道：“不知大哥想…怎麼取？”他下意識的將手覆上腰間那把傘。

秦靈暗道：“程雲，我喚你獨言，可好？”他注意到程雲的小動作，一時有些好奇於那把傘的來歷。

程雲乍聽沒發現什麼古怪的地方，但他並不認為秦靈暗是會隨便來看望他的人，便小心提防道：“不知這‘獨言’二字有何含義？”

秦靈暗道：“就是‘自言自語’的意思。”

程雲臉上笑容一僵，道：“這……”

秦靈暗見此，道：“嗯？”

程雲口不對心道：“此字甚好，多謝大哥。”

秦靈暗盯著程雲腰間那把傘道：“怎麼自上回見你，你就掛著這東西，它可有什麼來歷？”

程雲聞言，摘下腰間的傘，開啟傘面，露出畫著墨梅的傘面和刻著‘秦靈暗’三字的傘柄。他笑道：“當初獨言以為大哥已死，卻連屍骨都未尋回，心中悲慟不已。因感念大哥知遇之恩，便親手做此傘紀念大哥。”

秦靈暗壓根不信程雲的一面之詞，不過他也佩服程雲能面不改色的說這麼肉麻虛偽的謊。他道：“原來如此，你有心了。”

一般來來說，真話這種東西總不如假話來的可信。

程雲收起傘，道：“不知大哥可有表字？”

秦靈暗道：“並無。”

秦靈暗道：“話說回來，你之前一人在屋內自言自語說的‘人不能忘本’是何意？”

程雲道：“獨言與家中親人分別許久，甚是想念，欲想回去瞧瞧。”

秦靈暗道：“不知能惹獨言掛念是哪位親人？”

程雲擺手道：“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人，就是母親、父親、表哥還有祖父這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