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 1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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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南豐捋了捋鬍鬚, 道:“你說吧,什麼事?”

賀顧在下首坐下,轉頭看了眼徵野, 低聲吩咐了一句:“你回院兒裡去,把昨日曲嬤嬤送來那個匣子取來。”

徵野點頭應是,轉身離開。

賀顧這才看著賀南豐道:“爹,容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他這話問的詭異,賀南豐愣了愣, 莫名其妙, 罵道:“問的什麼混賬話!不是你爹我的女兒, 難道還是你的不成!”

賀顧幽幽道:“既然如此, 您為何如此苛待於她?”

賀南豐皺眉道:“胡說,為父何曾苛待容兒了?”

賀顧端起桌上茶盞,吹了吹,緩緩道:“汴京城裡,不說勳貴人家,便是尋常官家小姐, 都是一出生, 家裡就開始給姑娘準備嫁妝的。”

“如今容兒已快九歲了, 按理說這時候, 便是添妝都已該添了個七七八八, 別家快的,沒準現在都要張羅著, 給女兒相看人家了。”

“從承河回京後, 我想起這事兒來,便問賬房要了他們給容兒準備的嫁妝單子,想看一看, 如今備了幾成?若有不足之處,我這做哥哥的,也好給小妹添置一二,結果……”

賀顧頓了頓,他臉上雖然在笑,眼底卻沒笑意。

“哈哈,結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堂堂侯府千金,那嫁妝單子,寒磣的搞不好都比不過尋常官紳之女。”

他目光冷冷看向萬姝兒,寒聲問:“夫人口口聲聲說對容兒好,我倒要問問夫人,難道這好,便是給她送點稀罕吃食,這便完事兒了?”

“若是如此,實在不必勞煩夫人,我賀顧的妹妹,還不至於連口好飯都吃不上。”

“噢,我倒忘了,若不是夫人惦記著,蟹黃酥這種東西,原也不會出現在容兒的望舒齋,難為這麼多年過去了,容兒吃不得什麼,夫人都記得清清楚楚,一點不比我這個親哥哥含糊啊。”

賀南豐只有賀容一個女兒,之前沒有過嫁女兒的經驗,侯府太夫人又去世得早,他也並不懂得姑娘和小姐們,養在閨中是如何準備嫁妝的。

他平素對後宅之事並不瞭解,對賀容即便還算關懷,也只是透過看看女兒近日是胖了還是瘦了,來判斷萬氏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賀容倒是一直生的白胖粉嫩,一天比一天出落的水靈可愛,賀南豐也就越發相信,萬姝兒這麼多年來,並不曾苛待過賀顧和賀容兄妹倆。

他一直以為,萬姝兒這個後孃還是盡心的,可此刻聽賀顧娓娓道來,才知道,竟還有這許多他不知道的門道。

賀南豐心知兒子雖然叛逆了些,卻從來是個直腸子,撒謊陷害這種事,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賀顧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賀老侯爺面色沉鬱的看了看萬氏,道:“若真如此,你這做娘的,也未免太不盡心了,這一年我帶著顧兒離京,你不是在信中說,都在為府中庶務奔忙?容兒是長陽侯府唯一一個小姐,她的終身大事你都不上心,既如此,你究竟都忙到哪去了?”

賀顧道:“不上心?我看不是不上心,夫人是太上心了。”

“當年娘過世後,我與妹妹年幼,娘的嫁妝,也被夫人叫王管事尋了個由頭,說曲嬤嬤是下人,無權掌管家產,強要走了。”

“容兒的嫁妝並不是無人準備過,娘生前便一直在給她置產。”

“我只問一句,如今是夫人管家,既如此,當初王管事,把娘的陪嫁和給蓉兒準備的嫁妝單子一起要走,這些東西都上哪兒去了?”

“我娘的陪嫁,容兒的嫁妝,夫人也該物歸原主了吧?”

萬姝兒怔然,她確實沒想到,賀顧要說的竟然是這件事。

事情早已過去多年,若不是今日賀顧提及,她怕是都不記得當初有這麼一茬了。

畢竟當年言眉若死了,賀南豐扶正她做了新夫人,府中下人都忙著巴結她,有些事根本不需萬姝兒親自吩咐,便會有人摸著她的心思先去做了。

至於現在,整個侯府都歸她管多年了,她又哪裡能記得那死了多年的短命鬼言小姐,有些什麼嫁妝?

這便一時沒答上話來。

賀老侯爺眉頭皺得更緊:“指使王管事,要走眉若嫁妝……真有這種事?”

賀顧上輩子在親爹面前,十分彆扭,言大小姐去世後,他心裡惱恨母親屍骨未寒,賀南豐就迅速扶正妾室,一看他和萬氏膩歪賀顧就反胃,更是一句話也不願再同他說,父子倆見了面,也只有陰陽怪氣,橫眉冷對。

至於受了委屈,那更是硬著頭皮,打落了牙齒也要和血吞,示弱是不可能示弱的,打死他也不可能示弱的。

賀顧原不信賀南豐什麼也不知道,只以為,他就是一心護著萬氏罷了,誰知,直到賀老頭過世,賀顧才發現,他可能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萬姝兒在他心裡,沒準始終都是嬌嬌弱弱一朵出水白蓮。

賀南豐大半心思,估計都用在鑽營朝中的差事上了。

徵野回來的很是時候,他捧著一個小小的紅木匣子,氣喘吁吁的跑進了正廳。

賀顧接過匣子,淡淡道:“爹若不信,一看便知。”

“汴京城裡幾家鋪子——文盛書坊、興安綢緞鋪、珍客樓……其他的姑且不論,單這三家,每一個都是日進斗金,這些都是當年娘從言家帶來的陪嫁,也是娘親自置進蓉兒的嫁妝單子裡的。”

“除此以外,這匣子裡,還留著當年娘出嫁時的陪嫁單子,張張字據清明,皆有言家賬房印信為證。”

賀老侯爺面色風雲變幻,他猛地站起身來,兩步衝到賀顧面前奪過了那個匣子,開啟匣子翻出裡面泛黃的紙張來——

當初他與言大小姐,是兩家長輩早早定下的親事,言眉若是言老將軍獨女,陪嫁十分豐厚,底單字據都足足有一摞厚。

賀南豐譁啦啦的翻著,越看鬍子抖得越劇烈。

半晌,他的目光終於頓在了最後一張上——

果然是言大小姐親筆所書……剛給賀容置了一半的嫁妝單子。

賀顧等他看完,才淡淡道:“如今我也只剩下這些單子,這些田莊鋪子的契書,早就到夫人手裡去了。”

賀南豐緩緩轉頭看向萬姝兒,面無表情的一句一頓問:“……你就沒什麼要說的?”

萬姝兒伺候了他多年,看他這副模樣,知道這是動真怒了,但今日事發過於突然,她毫無準備,慌張之下,六神無主,只能搪塞道:“這……這多年過去,妾身又怎生能記得……”

賀顧笑了笑,道:“夫人不記得不要緊,叫來府中賬房,對一對這些鋪子,如今是不是在夫人手裡管著,不就成了,這又有何難?”

又道:“徵野,你去賬房請王管事來……還有,不能只叫他一個,把賬房所有管事全都叫來。”

徵野點頭應是,立刻又轉身去了。

賀顧胸有成竹,反觀萬氏,卻吞吞吐吐,一句明白話也答不上來。

賀南豐也不是傻子,此刻他已心知賀顧所說,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

他放下匣子,緩步走回萬姝兒面前,面無表情的問:“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有這些事沒有?你侵吞了眉若的陪嫁、容兒的嫁妝,有這些事沒有?”

賀老侯爺再怎麼說,一輩子也是戎馬刀劍裡過來的,平日裡他雖然隨和,但乍一動真怒,簡直嚇得萬姝兒兩腿發軟。

還好現下她還坐在長椅上,否則怕是站都站不穩了。

萬姝兒知道賀南豐動了真怒,今日這事兒,若不能善了,日後她在侯府的日子怕是就難過了。

……還是趕緊哭吧,往日只要她一流眼淚,侯爺總會心軟的。

當即抹著淚,顫聲抽泣道:“怎能……怎能說是妾身侵吞她的陪嫁呢,她既已去了,又是侯爺的女人,那些產業自然也是侯爺的,怎麼能留在一個下人手裡?”

可惜萬姝兒話沒說完,賀南豐卻聽得勃然大怒,他左手掐住她的下巴抬起頭來,右手食指先是中風一樣指著她抖了個半天——

繼而抬手狠狠一耳光,直扇的萬姝兒從椅子上被貫到了地下,亂了髮鬢。

這一記響亮耳光,在侯府空曠正廳裡不住迴響,就連坐在下堂的賀顧,都不由得聽的屁股一緊。

賀老侯爺看著不可置信的捂著臉,跪伏在地上的萬姝兒,氣的聲音都在發抖。

“你原只是個良妾,當初我不顧外面非議,頂著岳父岳母壓力將你扶正,已是給足了你體面,你已是侯夫人了,堂堂侯夫人了!你想要什麼,我不曾給你?為何……為何你卻連眉若,留給兩個孩子的一點東西,都不願放過?”

“你究竟是豬油蒙了心,還是黑了心肝了?”

長公主語氣裡終於微微帶上了點無奈:“母後……畫像豈能看出人品才學?”

皇后愣了愣:“吳公公說,送畫像來前,他已特意遣人去查過了,並無不妥。”

“前朝便有公主選親,內官收受賄金,向宮中舉薦行賄之人的先例,內官的話恐怕未必可信。”

她話音剛落,旁邊一直站著大氣不敢出的吳公公就被嚇得膝蓋一軟,立刻跪下了。

他連連磕頭告饒道:“還請長公主殿下明鑑,還請殿下明鑑啊!”

“老奴奉娘娘之命,整理京畿所有適齡官家子弟的名目與畫像,全都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只挑才學品貌俱佳的,便是樣樣都好、哪怕有一丁點的汙點都不敢取,深怕誤了殿下終身大事,從頭到尾都盡心盡力,豈敢行收受賄賂這等膽大包天之事啊!”

長公主在皇后身畔的長椅上坐下,侍立在側的小宮女立刻很有眼色的把早早就備好、溫度適宜的茶遞了過去,她垂眸接過茶杯,杯蓋輕輕撥了撥,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

“吳公公在母后身邊當差,日子也不短了,若非我今日回宮途中,親眼見到這位長陽候家的世子從城南花月樓裡出來,自然也不會疑你。”

皇后驚的猛然站起身,道:“什麼?花月樓?”

吳公公也如遭雷擊,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一張老臉哆哆嗦嗦道:“這……這這怎麼可能呢……”

“這話本該我問你。”她淡淡道,“母后命你選人,你便選出一個流連於花街柳巷的紈絝回來交差?”

“吳公公究竟是老眼昏花了,還是長陽侯府給你塞了銀子?”

吳公公被她這話嚇得差點沒厥過去,他心知這位長公主對於皇后身邊生了異心的宮人,懲治起來有多狠,若是真的被公主誤會,恐怕不但他內廷司掌事的位置保不住,還得吃好一頓苦頭。

越想越怕,忙苦著臉替自己辯解:“殿下!老奴真的不曾撒謊!”

“這……這長陽侯府的賀世子,他父親賀侯爺剛剛從承河平亂歸京,是聖上也器重的良將,賀世子的外祖父又是當年先帝爺在時,有過勤王之功的言老將軍。世子的弓馬騎射自小就得了賀侯爺與言將軍教導,在整個汴京的勳貴子弟裡,他說第二絕沒人敢稱第一啊。”

“老奴也是聽了賀世子的才名,才會遞了他的畫像到娘娘跟前,賀世子往日裡名聲並無不妥,老奴也不知道他錯了哪根筋,突然就要往那花街柳巷裡鑽呀。”

吳公公這番話說的幾乎是聲淚俱下,皇后看了都有些不忍,道:“這,或許是吳公公不小心弄錯了,瑜兒……”

長公主放下茶杯:“既如此,念你年紀大了,這件事便不追究你的過錯。”

“只是公公既能弄錯一個賀世子,想必其他勳貴子弟的人品,也未必不會出錯,選駙馬的事,就先緩一緩吧。”

她語畢,站起身對皇后一揖道:“兒臣匆匆回宮,未曾更衣,身上塵土不淨,恐汙了母后居處,先告退了。”

皇后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吧……”

也只得目送女兒離開了芷陽宮。

長公主剛一出殿門,卻並沒有立刻離開,她站在門前等了一會,果不其然沒多久殿內便跟出來了一個嬤嬤。

“殿下。”

“這些日子,母後身體可好,有按時服藥嗎?”

“按時服了。”李嬤嬤知道長公主擔心什麼,又道,“娘娘這些日子未曾犯病,只前些天夜裡做夢懨著了一回,有些受驚,奴婢們精心照料著,如今已沒什麼大礙了。”

長公主頸間面紗雖然剛才摘了,繫帶卻還掛在耳上,材質上好的純白月影紗墜在頸下,此刻她才把面紗重新覆回面上,動作間微微露出一個縫隙,隱約可見修長脖頸上突起的喉結。

但李嬤嬤卻似乎什麼也沒看見,長公主身邊跟著的唯一一個大宮女蘭疏也對此視若無睹。

她轉身離去,蘭疏垂首跟在後面,宮門前一直靜靜候著的一排宮人立刻也提著暖黃宮燈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

李嬤嬤站在宮門前屈膝低頭禮道:“恭送殿下。”

---

次日,長陽侯府。

天光晴好,賀顧起了個大早,他洗漱完畢也沒吃早飯,徑自帶著徵野去了賀容居住的望舒齋。

長陽侯府雖大,內裡卻分了不少的小院子,內院主人家居住,外院則是侍僕們的居處,賀容的望舒齋便在內院東側。

徵野剛敲門沒多久,一個挽著袖子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就開啟了門,她手裡抱著個掃帚,看到了徵野和他身後的賀顧,·明顯愣了愣,繼而臉上露出驚喜神色,道:“世子爺?您怎麼來了……小姐今天還沒起呢,我這就……”

賀顧擺手:“不必叫醒她,讓她睡個懶覺吧,我是來找曲嬤嬤的。”

賀顧生的俊,這小丫鬟十三四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見了他不免一顆心怦怦亂跳,臉紅紅道:“是……是,我這就去叫嬤嬤來。”

說罷扔下手裡的掃帚,逃也似的跑了。

徵野低頭看了看被扔在地上倒的歪七扭八的掃帚,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他自小跟著賀顧,眼見著這兩年賀顧年齡一點點變大,相貌也越發肖似他已故的生母——賀侯爺的元配夫人,言家大小姐言眉若。

言大小姐生的比弟弟更像父親,天生的劍眉星目,英氣勃勃,只可惜她是個女子,總有人欣賞不來女子身上出現這種氣質。

但這種相貌遺傳給賀顧,賀顧卻一點點呈現出了它對所有年齡階段女性的殺傷力——徵野覺得自己就沒見過不喜歡賀顧的女人。

哪怕是在賀顧很小的時候,他隨著賀顧在隔壁王大人府裡家學讀書時,賀顧也是一群奶乎乎的小娃娃裡最招人疼的崽,王大人的夫人來看兒子都要給他帶額外的蜜餞點心,就為了聽小侯爺一句軟糯糯的“謝謝王孃孃”。

如果說真的非要說一個不喜歡的……

那恐怕就只有萬氏了。

徵野正面無表情的神遊天外,小丫鬟已經帶著曲嬤嬤從院兒裡走了出來。

曲嬤嬤雖然叫嬤嬤,其實也不過四十來歲模樣,她身材清瘦,背脊挺的筆直,一身藏青色短襖看起來就十分幹練利落,遠遠見了賀顧,立刻快步走上前來,迎面就要在賀顧跟前下跪。

“世子爺,你可算回來了。”

賀顧忙拉住她,道:“嬤嬤跟著娘嫁進侯府,從小看著我長大,怎麼還動不動就要跪,豈不折煞我了。”

曲嬤嬤被他扶住,嘆了口氣道:“是不是昨天三小姐把那女人做的好事跟爺說了?”

“容兒只跟我說有人想做壞事,卻被嬤嬤們發現了,果然是正院那邊做的?”

曲嬤嬤一邊引著他進屋坐下,一邊道:“除了正院那些喪良心的還能有誰?見天的挨頭擦腦想打聽望舒齋裡的事兒也便罷了,所幸望舒齋裡姑娘們都是我親自選進來的,個個都嘴巴牢靠,他們問不出什麼。”

“誰知前些日子,叫我發現廚房的人往給三小姐做的點心裡摻蟹黃酥?小姐嘴饞,年紀小也認不出那是什麼點心,若不是採兒眼睛尖,差點就叫吃進去了。”

賀容有個毛病,一吃螃蟹就發疹子,小時候就曾經因為這個發過一身的紅疹,那時候賀家兄妹倆的生母言大小姐剛剛離世不久,賀顧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小孩,看妹妹起了一身紅疹子又發高燒,差點沒嚇死,此刻他聽了曲嬤嬤的話,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放在膝上的手也緩緩握成了拳頭。

“如今姑娘也漸漸大了,若是這時候再發疹子,恐怕就不好再消下去,萬一毀了容貌,日後還怎麼說人家?那女人真是喪良心,喪良心啊,要遭天譴的!”

賀顧垂眸沒說話。

他在想,上輩子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那麼窩囊?

就為了那日後虛無縹緲的前程,不願擔個忤逆繼母的名聲,萬姝兒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他竟還是忍氣吞聲,他這個親哥哥無能,自然就害慘了賀容。

自母親死後,這世上除了言家人,賀顧最親的便是妹妹賀容,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重生後,都沒變過。

他不會讓賀容再次落得上一世那樣的結局。

賀顧抬眸,突然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嬤嬤,娘當初陪嫁來的鋪子和田莊地契,如今還有多少在手裡?”

曲嬤嬤愣了愣,面色更顯灰敗,嘆了口氣道:“只有幾個莊子還在手裡,汴京城裡最值錢的那幾家鋪子,小姐不善打理,當初嫁來時就交給了府裡的王管事,後來小姐去了,我去要過一回,被王管事打發回來了,只說那鋪子是小姐的嫁妝,小姐去了,自然就歸了侯府……”

賀顧冷笑一聲:“恐怕不是歸了侯府,是歸了萬姝兒吧?”

曲嬤嬤一愣,道:“世子爺,你這是……”

賀顧冷聲道:“容兒是娘的親生女兒,娘既然不在了,娘的嫁妝自然該添進容兒的陪嫁裡,豈有落在別人手中的道理?”

聖上始終面沉如水,看不出什麼情緒,倒是皇后娘娘似乎對他很是滿意,一直臉上帶笑,賀顧想到這裡,心中稍安幾分,暗道陛下畢竟是陛下,喜怒不形於色也是尋常,還好娘娘十有八九是中意他的。

賀小侯爺從小女人緣就好,小的時候奶奶嬤嬤們愛,長大點了姑姑嬸嬸們疼。

再大些,雖還沒到擲果盈車那麼誇張的程度,但整個汴京城,起碼得有小一半的高門貴女,都在打著做未來長陽侯夫人的主意。

可惜上輩子賀顧始終未娶,許多姑娘惦記著他,便硬生生從待字閨中,一路惦記到了嫁入夫家,等孩子都滿地跑了,賀侯爺的婚事,卻還是始終沒有著落。

他愣是從汴京城萬千少女的夢,熬成了汴京城萬千少婦隨風飄散、不堪回首的青春。

所以皇后娘娘會喜歡他,賀顧倒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只是不知道長公主殿下又是怎麼看他的……

他們只有短短一面之緣,之前皇后娘娘又問過他為何會出入於花月樓的事,這麼看,長公主殿下必然也知曉了,她會不會以為他是個輕浮孟浪之徒啊?

賀顧越想越焦心,越想越害怕,只恨後面幾人的對答怎麼還不結束,好叫文試趕緊開始。

大概只有等他得了魁首,陛下親自賜婚,他才能安心吧。

正想著,最後那個對答的洛河魏氏宗族子總算出來了,吳內官跟在他身後。

他一出現,殿門前等待的少年郎們俱是精神一震。

不知是不是賀顧錯覺,吳內官臉上雖在笑,看著他們的那雙渾濁的眸子,卻好像帶了點看什麼小貓兒、小狗兒一樣憐憫的神色。

賀顧為自己突然產生的這個古怪想法愣了愣。

吳內官道:“各位公子爺,隨咱家進殿吧,文試這便開始。”

進了殿,賀顧按照排號坐在了自己的書案前,案上筆墨紙硯已經備好,鎮紙壓著試題,賀顧挪開鎮紙,展開來一看,不由得愣了愣。

四書擇句,經義釋論各一道,每題需答百字以上,五經選試一道,可自擇,做詔、判、表、誥其中一道。

這題目……未免也有些太難了。

題目形制,與本朝鄉試類同,然而擇出的經義題難度,卻遠在鄉試之上,許多年前,王大公子王沐澤春闈應考,曾經跟他們幾個弟弟,用拉家常的語氣,猜測今年會試大概考什麼,那時他還頗為震驚,王大哥竟然對這些艱深聱牙的經義,能那麼如數家珍。

今日一看這選駙馬的題目,竟和王大哥那時候叨叨的,差不多是一個難度了。

王公公剛才已然告訴他們,文試只有短短半個時辰,時間不等人,賀顧只得趕緊拿起筆開始答題。

還好他今日來前,已在府中惡補了幾日的四書五經,本來還覺得不一定能用上,只為了萬無一失,不想此刻竟真的用上了。

賀顧雖然答的稍覺吃力,好在少年人記性好,靠著臨時抱佛腳,他好歹也能一一答上,不至於交白卷。

至於其他人,那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學問稀鬆平常、自知科舉沒什麼出路,文不成武不就,才會打起做駙馬得的那點賞賜的主意來,眼下萬萬沒想到選個駙馬竟還要考經義策論,都是猝不及防。

場面一時十分尷尬,抓耳撓腮的抓耳撓腮,咬筆桿的咬筆桿。

皇帝在御座上一一打量,場下只有寥寥幾人還算的上從容。

王二公子自然是最為氣定神閒的那個,皇帝瞅著他看試卷那不屑的眼神,甚至開始懷疑,難道這題目還是簡單了?

那位所謂的洛河魏家宗族子,則早早知道了答案,只要默背往捲上謄寫就好,自然也是面不改色。

再餘下的,長陽候府賀顧,榮遠伯府陸歸寧,雖然眉頭輕蹙,額有薄汗,這二人卻好歹也還算在奮筆疾書。

時辰一到,吳德懷收上各人的答卷,恭敬的奉到了皇帝跟前的御案上。

皇帝開口道:“此前朕答應過長公主,今日文試出題和閱卷,都以她的主意為準,不必拿給朕看,奉給公主便是了。”

吳德懷恭敬的低頭答了聲“是”,果然將一摞試卷呈到了珠簾後的長公主案前。

賀顧卻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天了個老爺……這難到變態的題目,竟然是殿下親自出的。

雖然此前,賀顧早就聽聞,長公主殿下自小聰慧非常,又得陛下愛重,養的和皇子無異,甚至與太子、二皇子一同開蒙讀書,他還只當是旁人吹牛。

眼下才發現竟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賀小侯爺又忍不住抬頭去看那道珠簾了,他眼睛亮閃閃的,心道,不愧是他喜歡的女子。

旁邊的王沐川卻冷不丁伸手擰了他屁股一把,賀顧猝不及防,差點被擰的嗷一嗓子叫出聲來,他轉頭怒視王二公子,嗓子裡沒敢發出聲音,嘴型卻能看得出,是在控訴王二哥。

“你作甚!”

王沐川的死魚眼淡淡掃了他一眼,並不言語,只又轉過眸子低下了頭。

賀顧這才反映過來,大約是他膽大包天,竟敢直視長公主,這等孟浪行為在王二公子眼裡,當然是有失體統的。

王二哥真是好煩,管天管地,還管他看不看喜歡的姑娘,賀顧心中氣呼呼的想,等他做了駙馬,不僅要看……

還要親!親好多下!

氣死王二這個死魚眼!

吳德懷雖然低眉斂目站在聖人身邊,餘光卻已經把殿下這些年少氣盛的公子哥兒們的每一個動作,都看在了眼裡,他心中暗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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