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不悔有些為難的樣子，皺著眉：“二嬸，你問我如何看待太太？這可真是為難我了。”

“你也知道，她不是我們的親奶奶。我們的親奶奶一直生活在美國，而且我也不怕讓你知道真相。我們歐洲蜜月的時候就是跟老太太在一塊呢。老太太早年與獨子分開，中年又慘遭變故。現如今她也只有承峻這一個親人了，只想與我們親近一些。”

古麗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丈夫與她說過婆家複雜的人際過往。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只是沒想到寧承峻這一房跟他們割裂的這麼清楚了。

“我們原來就跟他們不是一條心，以前還能若無其事大家面上過得去。現在已經到了白日化的狀態，昨天吃飯你也看見了，在老爺子跟前都不裝一家親了。”所以在蘇不悔這裡聽不見什麼奉承的好話，她不添油加醋挑撥離間就算是個好人了。

“沒關係，我信你的話。”古麗一副十分信任的表情，她拉著蘇不悔的手：“我的家鄉跟這裡不一樣，我們那裡的人都很爽朗。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實在不行就打一架。如果兄弟不睦，那父母就各自把孩子打一頓。”

說到這裡，古麗幽幽的說道：“我們村子裡其實一直風氣不好，女兒長得都很漂亮，但是過得都很苦。在孃家的時候哥哥可以隨便打我們，我們還要幹很多的活，割草喂馬，摘棉花，摘果子，做飯洗衣服。很多很多的苦力要做，不像你們這邊過去的女同志。讀過很多的書，脾氣也都很大，結了婚跟丈夫也敢打架。”

“我們是不敢打架的。兇狠的男人喝了酒，真的會拿刀子割了女人的頭。”古麗說到這裡，眼神灰暗了。

“我們村子裡一個堂姐就是這樣死掉的。她長得很漂亮，村子裡很多小夥子追求她。但是她爸爸把她嫁到了很遠很遠，騎馬也要四天的地方。她嫁過去十幾年都沒有回家了，家裡的兄弟也沒有人去看她。”古麗說到這裡鼻酸起來。

“仲欽去她們村子附近做事，我聽說了，就想要去看看她。”古麗嘆了一口氣：“我帶著兩個兒子，想要讓她看看我的丈夫跟孩子。我還讓仲欽借了同事的照相機，拍著照片寄給家裡面。”

因為是技術員，所以村子裡面的人很快的接受了寧仲欽。在得知他有個妻姐也是同村人之後，老鄉很高興的打聽起來。聽說了古麗姐姐的名字，那老鄉露出古怪的表情。一度埋怨寧仲欽這個親戚為什麼冷血又膽小，到底是親人怎麼忍心丟下她不管。

寧仲欽被埋怨的一頭霧水，聽完之後嚇得一聲冷汗，通知了古麗的娘家人。原來堂姐在大半年前就已經死了，是因為受不住家暴選擇了上吊。

“她結婚之後生了六個孩子，但是活下來的只有兩個男孩。女孩都被打死了，說是不乾淨。”古麗咬著嘴唇，氣憤難忍：“那個男人還說既然結婚了，那就不關娘家人什麼事了。是生是死，我們無權過問。”

“她那個婆婆更是可惡，說都是因為姐姐不好所以才會捱打的。說就是因為孃家沒教好，飯做不好活幹不好，連生孩子都只會生女孩。說現在娘家人來了，她倒想跟娘家人說道說道。我姐姐嫁過去十幾年，光是白飯不幹活，娘家人是不是應該給些補償。”

蘇不悔瞠目結舌：“你那是什麼地方？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也太過分了？”人人都說她蘇不悔生在大山裡，窮山惡水出刁民。可村裡人對花婆婆還算不錯，都很願意幫一幫她們祖孫二人。雖然偶爾會有一些小摩擦，不懂事的小屁孩喜歡欺負她。可若是沒有當年村裡人簽字畫押的證明，她哪有底氣一路追到京城認親？

“我們家裡姐妹五個，只有我嫁給了外地人，但也是嫁個最好的一個。”古麗抿著嘴：“我第一次見他就知道他是來自大城市的人。他跟別人都不一樣，跟所有我見過的人都不一樣。他什麼都好，什麼都懂。”

古麗嫁給寧仲欽也算是幾經周折，但結婚之後日子過得一年比一年舒坦。

“住進了家屬院，我才知道原來外面的人都是這樣的。夫妻兩人都出來上班賺錢，下了班去食堂吃飯。晚上回家他寫著字看著書，我就放著收音機做家務。”想起她結婚之後頭一年回孃家，跟著出嫁的姐妹們說自己的小日子。

“我跟姐妹們說，我一邊拿著拖布拖地，一邊聽著收音機裡的評書。地拖了三遍，都不覺得累得慌。有時候他還會幫我擦玻璃，擰床單。我們家的姐妹們都不信我說的話。”古麗回憶起當年，心裡滿滿都是幸福。

“嬌嬌生出來之後，他比兒子還愛。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嫁給他。”古麗一臉擔憂的看著蘇不悔：“可是，當我知道他家裡很厲害的時候，我心裡就怕了。”

對於出生在小鎮上的女孩來講，她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她花了很多年的時間，才能從小鎮姑娘變成了基地女工。手握著家裡的財政大權，嘴上是當家人，可骨子裡依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

當她意識到，丈夫終歸是要回到屬於他自己的世界的時候。古麗是非常恐懼的，未知的城市、未知的家族還有未知的一切一切。

“伯欽總是跟我說，京城是最文明的地方。這裡的人都很文明，遵循著一胎政策，家家戶戶都很寶貝孩子的。坐火車這一路，我真的開始相信他說的話。很多人領著孩子坐火車，他們真的很寶貝孩子。爺爺奶奶也把孫子孫女當成眼珠子來寵。”可是下了火車，見到了婆婆。

那個打扮的雍容華貴，臉上擦了香粉的老女人，看著她的表情是笑的，可眼神卻十分的瞧不起。用眼尾從下往上慢慢的審視著她，那個感覺讓她十分的難受。

她看著兩個兒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看著嬌嬌的時候，眼裡全都是不屑甚至是嫌棄。

嬌嬌惹惱了她，因此被刮了臉，古麗並不覺得震驚。她只不過是這些年過得還安逸了，忘記了她也是這麼長大的。

“所以你當心她折磨你？”蘇不悔笑著安慰古麗，拍著她的背：“這又不是舊社會，她頂多就是不喜歡你，並不會打你的。真要是打你了，我們報警就好了。你也不用跟她住在一起，她更不會讓你去伺候她的。”

古麗皺著眉毛，不確定的嘟囔：“我聽說不是這樣的，這邊的女人不能上桌吃飯。我倒無所謂的，我就是心疼嬌嬌。要是真的這樣，倒不如回到基地去。那裡的人都很好，將來她嫁人了也不會受氣的。那裡講究男女平等，女人也能撐起半邊天。真要是打架了，居委會的還有婦女辦都會幫忙的。曹大媽就是我們廠裡的婦女主任，我們廠裡的女工家裡受氣了，她就會帶著好多人去勸和。”

蘇不悔覺得古麗真的好可愛，本來以為她是個很有個性有心機的人。原來她竟是這樣一個心思淳樸的女人。

“如果你們夫妻二人回來是奔著過自己的日子，不爭不搶對名利啊錢財啊不感興趣。很快她就會放棄你了，看你就像是看待一個沒用的人。連給你一個笤帚都嫌吃虧的那種。”蘇不悔內涵著易桂蘭。

“她之所以喜歡我姑姑，是因為我姑姑是個有野心的人。她喜歡三叔是因為三叔是最爭氣的兒子，這個兒子有出息當大官有野心。我們家不用說，跟她沒關係指望不上。四叔身體上有殘缺，也不忘權力上靠。她覺得四叔沒出息，不願意管四叔。今年四叔都多大歲數了，三十多的人了，還一個人過。她這個當親媽的都懶得管兒子的婚事。”雖然就算是易桂蘭想管，她也管不著。

“二叔若是一心想要往仕途上走，當個什麼大官啊奔著實權走。那你可就要努力了。”蘇不悔拍了拍古麗的肩膀：“一個官太太該幹什麼？她比誰都喜歡搞夫人外交，什麼打牌啊、跳舞啊、茶話會啊。你的家世要凸出，談吐儀態要高貴得體。在確定你能成為一個高貴的太太之前，她是不會讓你松一口氣的。”

古麗一臉的不可置信：“我一定是做不到的。我什麼都沒見過，你說的這些都聽不懂。如果我做不到，該怎麼辦？”

蘇不悔攤手，聳了聳肩膀：“誰能做到？我反正沒見過幾個能做到的，連她自己都做不到。三嬸還是出自名門呢，不也最後成了精神病。”

蘇不悔冷笑著，挑著眉看著古麗：“只不過.......”

古麗眼皮突突直跳，咽著口水急切道：“什麼？”

“三嬸跟三叔離婚了。三叔很快就要娶新媳婦進門了。”蘇不悔心說，還要我說的更明白麼？

“不會的，寧仲欽不會同意的。”古麗臉色變得慘白起來。

蘇不悔低聲嘆氣：“二叔是個科研人員，這麼多年一直搞研究。我猜他也不是一個精於人情世故，會搞一些旁門左道爾虞我詐的人。”

古麗連連點頭，認同蘇不悔的觀點：“對，仲欽不是這樣的人。他很不屑做這樣的事情的，他甚至都聽不了這樣的事。有人要是搞破話，他第一個衝出來伸張正義。”

這倒像是二叔能做的出來的。科學家一般都很軸的，認準一件事就會做下去。

“可是那是親媽啊，要是親媽下了死命令？難道還能不孝麼？”蘇不悔眼神冰涼，幽幽的提醒著：“一次兩次聽不進去，可是見的多了，甚至將來住在一起了，不就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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