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走後，國師拜崇贊急匆匆趕進汗廷，卻發現人已經不見，獨留小可汗與大設兩人，甚至那些女子圍繞的坐墊上還熱著呢。

兩人見國師到了，紛紛起身恭迎。

國師早就注意到趙烈這個人了，他始終不肯輕易放棄對於人才的渴求與苛求。草原太亂了，根本治理不過來。在逐步的遷徙與融合之中，他們除了知道自己還是匈奴的後裔以外，都忘記了。

他們甚至不清楚匈奴明明沒有類似小可汗的制度，卻能將一個縱橫四千裡的帝國整合成為東方帝國最懼怕的敵人。

“人呢，人何在？”他的臉上掛不住，對於兩人剛愎自用有些不滿。

“他剛走，長者就到了。”小可汗對於這個年事已高卻異常睿智的老者非常的敬佩。當然國師也是整個突厥的國師，並非他一個汗廷的尊者，說話迎接的時候，小可汗與大設，是站起來的。

“糊塗，混賬！你們兩個，誤了我草原的大勢了！”國師是個黃種人，出生在東胡的民族帶裡，而後跟隨祖父輾轉千里，來到西方，不僅接受了西方的野蠻文化，也將中華東方文化帶進了整個西方。

甚至可以說是他教會了嚈噠人如何使用馬蹬子，也是他革新了整個遊牧民族的作戰方式，對於步兵與攻城器械，也開始逐漸重視起來。更多的，則是對人才的利用。

國可一日無君，可百日無民。但是若沒有了人才，一切都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草原需要整合，需要更多的力量。而趙烈，就是一個絕好的選擇，他的出現，無異於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飛進來狼嘴。如今，卻讓他煮熟了還飛出去了。

“長者何必如此，那少年生死都是魏國漢人，怎麼可能為我所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東方的古人都這麼說，何況反過來？”小可汗此時反倒不在意了，遂乾脆坐在上首，手中無意識地挑揀著瓜瓜果果。

國師怒道：“以錢厚敵，則敵得之倍矣。草原上的狼，怎麼能將老虎的孩子還給他們，還再送給他們一個狼崽？”洪忽覺得這是國師第一次大怒，他的臉上那些皺紋，如同青筋一般，擰在上面，顯得別樣的猙獰。

大設聽到這兒，便硬著頭皮請教道：“長者以為何如去做？”

國師毫不猶豫：“追！追不回來也要追，一定要把他留下。今後無論誰來用錢贖買他，都是等同於與我國作對！”

大設問道：“若是追不回來，是否……”

大設久經沙場，是個老將。他與薩珊人結盟，曾經在三月之內連破嚈噠三城，威震西南一帶。他的腦子裡，自從聽了趙烈此人的名姓，就想著如何砍了，才算是帶勁。

國師忽然冷靜下來，坐下來思量了一會兒，方才說道：“一定要帶回來，一定要帶回來。如果已然沒什麼希望，便讓他永遠藏在黃沙之中，或者……成為胡狼的食物。”

……

說曹操曹操到，那追兵在黑夜的映襯之下顯得非常龐大。那馬蹄的聲響並沒有那麼的厚重，卻在黑夜的邊沿縫隙裡，表述的那麼草木皆兵。

火光在軍隊

之中傳遞著，趙烈則讓軍隊大張旗鼓，恨不得每人手上兩個火把，方才夠用。那長長的隊伍配上無邊無際的火光，彷彿黑夜裡絢爛的霓虹燈夜市。那種燈光，甚至照的黑夜變成了紅色的，那種類似於血紅色的天空。

趙烈打起精神來，要求全軍上馬，保持一定的速度，儘量越過漠南地帶（古爾班通特漠南）。而後再向前，便是高昌城，高昌的境內。

突厥騎兵的策應力與衝擊速度非常之快，一人雙馬，如同越野車一般，帶著一整套備用零件兒。

而趙烈等人，每人只有一匹馬，而且有很多大車用來裝糧草水米，還有武器盔甲，甚至於銅錢金銀，都裝在其中。根本割捨不掉，何況其中武器甚至有老隱士專門給趙烈定做的。

這樣一猶豫，突厥人追的非常迅速，沒半個時辰，便能清晰地看到其十箭下的達幹（掌兵官，地位低於十設，而“典”則是汗廷專屬掌兵官，與達幹天壤之別）策動馬匹的樣子。

趙烈趕緊命令趕車的兵士，將所有的大車全部扔掉，騎上馬，馬上武器，趕緊跑。

沙漠之中，只能見到星點的火光與騎兵群的馬蹄聲響。那鐵騎的行進好像一排排大樹，緩緩前行。那鏗鏘有力的聲音，偶爾會凝結在一起，將人們心中最恐懼的思想喚醒。彷彿身後追隨著的，永遠是掙脫不掉，卻也永遠打不過的不死敵軍。

趙烈的部隊人手一匹馬，縱然高頭大馬，縱然品種優良，可是與匈奴馬幾乎一樣。在同等耐力的基礎上，看誰馬多，誰就會贏下來這些局面。

眾人正要將馬車撇下，很多人甚至想停下來拿兵器。趙烈吹得自己的哨子，全軍開始放慢速度，趙烈則漸漸停在軍隊的最後方，與瞿二並列在一起。

趙烈說道：“你們帶人先退，我在這裡拖住他們，約莫到時間了，我便追上你們。”

瞿二腦袋一擰，瞪著個圓眼睛，寸步不讓：“我早就答應過夫人，不能保護你，就是我最大的失敗。你回不去，我可要把這腦袋交給夫人的！”

趙烈要說話，卻見張聖已然帶人東去，止留下趙烈二人與幾個親隨，孤獨地立在不知名的沙漠之中，空氣中瀰漫著火把燃燒的味道。

那種濃郁程度並非趙烈幾人所能做到，那遠方賓士的騎兵過不一會兒，便將這七八個人圍在中央，只有幾匹孤零零的馬，驚慌地踢踏著自己腳下的沙子，隱隱開始後退。

趙烈勒住馬匹，心裡想著對策。他實在不能急中生智，恐怕這一次，得闖出去了。心裡想著，他回頭看了一眼瞿二，心裡知道他並非領兵之才，卻忠誠得很。

蕭葉若還給他安排了親事，將自己幼年便陪伴著的第二個丫鬟壎兒賜給了他，讓他頭一次見識到羊以外的動物是什麼滋味的。

如今要讓他在這裡送命，回去以後如何向壎兒交待？

瞿二卻回報以肯定的目光，表示自己一定會在他最危難的時候，效以死力。

趙烈回過頭來之時，突厥騎兵已經裡三圈外三圈地將幾人包圍。一圈騎手得有十幾個人，這麼數下來，光是包圍他

們的人便有四五百人。

瞿二接過親隨手裡的長戟，冷眼面對著眾兵。火光在趙烈等人的臉上，那上升的熱氣如同滾滾狼煙，在沙漠之中顯得如此扎眼。

“小將軍不辭而別，這在大魏的禮節裡，是否有失其禮？今日奉國師之命，定要接回將軍，在我汗廷一敘！”那武將貂帽裘皮，全身皮甲，但是手裡持著類似於鋼鞭一般的武器，整個身長三尺左右，估計重量在三十斤左右。

“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我漢家高祖早就說過這句話，所以不辭而別並非沒有誠意，相反，我覺得將軍前來攔截，有失體統啊！”趙烈似乎胸有成竹，臨危不亂，他抓住了國師這點，心中心念電轉。

突厥人常年累月遊蕩漂泊，這嘴上功夫是最不需要的的。如今遇到趙烈這個巧言令色之人，一時間竟然沒有主意。

天下人皆知攻人攻心，可是怎麼個攻法，就突然沒了注意，十之八九的人，選擇強攻人身，達到其心裡屈服的目的。這種事縱然有用，也會變成千古泱泱的你來我往，誰也征服不了誰。

謀事並非在於理念，而是在於你謀劃的目的與過程的周全。趙烈覺得攻心需要先利人，為他人謀劃，才是正道。

天底下沒有一味利己的謀略，縱然有人真的用事如神，可是一味如此，卻也根本不能真正地將人心轄制住。

細究三分，趙烈開口說道：“將軍今日前來擒我，我必不能走。但是今日有一事，將軍如不能想清楚，回去一定定然丟官失祿，甚至有可能引頸就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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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將輕哼一聲，本想動手，但是既然已經插翅難逃，便說道：“小將軍莫要強行解勸，大軍和圍，你不可能逃出去的！”

趙烈哈哈一笑，說道：“將軍乃大設身邊親信，想必對大設瞭解必然很深。那不知將軍對國師的命令與大設的想法是否聯想過幾分？”

“這……此話怎講？”

“國師此人將軍並不常見，不過一定知道大設的脾氣，他在你來之前，一定對我主殺。你說我猜的對也不對？”趙烈這叫賭博，贏了自然翻盤，輸了也只能拼一拼，亦或是只能等著繩索套脖子，默默跟著人家回去。

達幹明顯一猶豫，趙烈便知道確實如此。便接著說道：“將軍既然受命殺我，卻不得不聽從國師之命，要我活口。將軍是聽從國師的，還是聽從大設的？”

“這……這……”

趙烈哈哈一笑，說道：“並非無力可破，只是看將軍是否認同我的看法。如此作為必然能保將軍官職，還能讓將軍兩方受獎！”

“如何應對，還請小將軍明示！”達幹下了馬，對著趙烈走來，不過他帶著些許親兵，讓趙烈不能劫他做人質。

趙烈亦下馬旦刀說道：“將軍必然不能言沒追上我，而是要說軍中並不見我行蹤，想必是調虎離山計策，而後將軍再聯絡我在當地一朋友，讓他以白袍乘馬狂奔，國師必然以為我會耍詐，已然逃跑。而大設知我不在突厥國內，必然欣喜獎賞將軍，國師亦不會怪罪將軍辦事不利……將軍，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