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實在太熱，趙烈辦公的時候，習慣將窗子全部都開啟。但是這時候開啟窗子，吹的都是熱風，若不是薄紗的絲綢，這天非得把人熱死。

這種天氣，也苦了那些穿著盔甲來來回回的將士們，糙漢子身上都乾巴的掉皮，也毫不在意。不像趙烈，愛惜自己的那點皮膚，好讓蕭葉若她們摸起來光滑一點兒。

坐在凳子上長時間不動，凳子上便容易出現屁股印兒。汗水從腦袋頂一直流到屁股上，不見減少，反而還越來越多。

夜晚的風，吹得倒是涼快不少。偶爾的涼風，讓夜裡辦事的人愜意不少。不過涼風習習，他的神經卻緊緊繃著，一刻不肯放鬆。前面站著一個糙漢子，臉上的鬍鬚比別人的體毛還多。

“這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趙烈眼眉一挑，嘴上不饒人，“你且與我詳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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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古有些驚慌，他總不能說自己是派人盯著人家的一舉一動，專門兒為了今天這麼個時候，拿出來置人於死地的。

他輕輕嗓子，濃密的鬍子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驚慌。腳上微微挪動，好像總也站不穩一般。他的眼神始終不敢抬頭：“當時……當時卑職與張軍曹同坐於宴會之上，發現他與那些鄭家的那些女子眉來眼去，當即便覺得有些不對。

不過卑職不敢輕易去問，後來聽當夜值宿的將領說驛館進了賊。可是過了後半夜，大家都看到張軍曹從驛館裡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趙烈瞭然，方才要開口繼續問，門口忽然探進來一個小腦袋。那小家夥扒著門板，往裡偷偷地瞧。若不是趙烈感覺非常的機敏，發現了門有抖動，那小家夥甚至還躲在門外偷聽呢。

“進來吧，還在門外躲著做甚？”趙烈的語氣嚴厲，實際上卻帶著一絲顫顫巍巍的溫柔。陸古不敢輕易動作，趁著那黑影慢慢過來，他才看清趙烈叫的是誰。

大都督趙子陵的兒子，嫡長子，今年已經快五歲了。小小子的頭髮披散著，身上髒兮兮的，一看就知道去哪個地方滾草堆了。

陸古一言不發，依舊撐著雙手，抱拳站在原地不動。趙烈將兒子抱起來，而後說道：“這些事……你都寫在紙上了吧？沒什麼事情，你可以退了。”

陸古身形一晃，但是又很快回來了。他的胡子微微一動，面對著燈光讓趙烈看的真真切切。趙烈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當即說道：“你不必擔心其他的，只管做好自己的就行了。這件事做的很對，不過以後這種事情，得早早來報！”

陸古趕緊躬身禮拜：“是，大都督，卑職今後一定恪守法規，忠心不二！”

趙烈恩了一聲，便不再管陸古如何。陸古見事情已經解決了，無論如何，這條牽扯紙鳶的線繩，已經不在自己的手上。怎麼解決……還得看大都督了，當即不再猶豫，大步流星地往出走，匆忙忙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趙烈將兒子抱起來，仔細端詳。那眉眼，那嘴唇，還有他笑起來的各種細節甚至於那種說不清的神韻，都

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但是別過眼去，還能看到與蕭葉若一模一樣的很多地方。

他將兒子放在大腿上擺正，讓他那不老實的小腦袋面對著自己：“今天去哪兒玩了？跟爺講講？”

小小子不老實，總也擰著自己的父親。一會兒發現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根本不是父親的對手，方才說道：“今天去草原上捉草蟲了，還捉到了很多會叫的小蟲，還有蝗蟲！”

趙烈忽然想起來自己小時候，那時淘氣，也跟兒子一般大。跟著朋友們去後山捉螳螂和螞蚱，裝了一塑膠瓶子的蟲子，然後跑回家吃飯的時候，將瓶子放在飯桌上，手也不洗，抓東西就吃。

小家夥強行轉過身去，看著案几上的那些書信紙張，各種黃紙白紙，甚至綠色邊的箋伐，都在一旁整齊擺放。

他上去用手胡亂地摸，小手太髒，甚至摸髒了那些紙張。趙烈趕緊阻止：“猛兒萬萬不能亂動，這些都是爺辦事用的……你看看你個臭小子，不老實都給爺弄髒了，你這小手……”

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幾個婢女站在外頭探頭探腦的，也不知在找什麼。見到窗內趙烈抱著的孩提，兩人方才急匆匆跑到門口敲門。

趙烈示意兩人進來，而後低頭問猛兒道：“是不是闖什麼禍了？這麼晚了，你娘還派人出來找你？”

兩個婢女一句話都不敢說，呆呆立在一旁。猛兒有些恐懼，他趕緊抓住趙烈的胳膊，將臉埋在趙烈的懷裡，一點也不肯露頭。趙烈知道這小子又犯事兒了，若是回去見了他娘，一定又是一頓戒尺。

他問兩個婢女：“你們兩個先回去吧，今夜我摟著他睡。明日一早起來，我親自送回去。”

兩個婢女相互看了一眼，屈身稱諾，當即退出了屋子。趙烈看著兒子，又慈愛地摸摸他的小腦袋：“今後不許再淘氣，惹娘生氣了。聽到沒？”

猛兒點點頭，而後天下地去，跑到趙烈經常坐臥的床榻上去戲弄自己的小玩意兒去了。趙烈搖搖頭，方才拿起那幾張皺皺巴巴的紙張來，挑挑燈花，看裡面究竟寫了什麼。

這時候外邊兒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傳來，一群婢女引路，蕭葉若急匆匆地往這裡走來。她那端莊秀麗的形象，差點因為這著急給破壞殆盡。

趙烈遠遠見了她，微笑著起身，準備迎接。猛兒聽了是娘的腳步，鑽進趙烈的被子裡，假裝自己不在。實際上被子隆起那麼大一片來，非常地明顯。

蕭葉若進門兒便看到猛兒躲在趙烈房裡，不過一個孩子，早晚都得收拾，卻不能因為家事，耽誤了趙烈的公事。她先行了禮，而後讓一眾退出院子等著，自己則將那些窗子門都關好，讓採兒將被子掀開。

猛兒害怕，趕緊往床下跳。誰知卻被採兒抓住了雙腿，怎麼也動不了。蕭葉若則向趙烈告狀道：“看看你的兒，今早起來，便打碎了個花瓶兒。下午回來又把鄰家的孩子給打哭了，若不是採兒她們發現的早，那孩子的娘都不敢往出聲張。”

趙烈說道：“該打！我還以為是他不吃飯，不喜歡寫字看書闖的禍。這小子，到了淘氣的時候了。不過……今天就算了吧。”

蕭葉若嚴厲道：“不行，昔日劉玄德曾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自幼不教誨，長大了便會追悔莫及！”

趙烈對猛兒說道：“今天我不勸你娘，不過明日你得去給那鄰家的孩子道歉，與人家好好相處，你可知道？”

猛兒含著眼淚兒，知道自己這頓打是跑不了了，猛地點點頭，趴在床榻上，等著採兒動手。

採兒照常將家規取出來，蕭葉若生氣極了，她方才關窗關門，就是為了不讓家醜外揚。她將家規奪過來，將猛兒按在臥榻上，將他的小褲子扒下來，露出兩個小屁股蛋兒來，狠狠地用板子往上抽。

趙烈也不上前勸阻，也估計採兒平日裡執行家規，不敢太過用力，一般而言只要讓蕭葉若見了猛兒的屁股通紅了，便也就過去了。

今日第一板子下去，猛兒眼淚當場就打出來了，然後身子向一旁側，顯然感受到了曾經與現在力度的不同。第二板子下去，他趕緊把手墊在屁股上，蕭葉若也不顧什麼形象，她將猛兒的雙手按在前面，一隻手則狠狠地打他的屁股。趙烈見孩子的屁股蛋兒通紅了，趕緊上前阻攔。

蕭葉若見趙烈阻攔，很是順從，不過她的神色卻有些惡狠狠：“孟母教子，當重德行。今日我教你的，你給我記住！今後若是再犯，我命人把你吊起來打！”

趙烈讓採兒將猛兒帶走，自己則好言安慰蕭葉若。蕭葉若則有些傷神：“我身上的骨肉，打起來疼在我心裡，我焉能用那麼大的力氣？只是孩子總也不會聽我的話，讓人暗暗傷心。”

趙烈感嘆自己這公事還沒辦完多少，私事卻擾亂自己的心智，不過這事兒不能不勸。他頓頓聲，柔柔地勸慰道：“我娘在我小時候也沒少打我，過去家窮，我也淘氣。甚至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心事不好，也把我拽過來揍一頓。”

蕭葉若一下便笑出了聲：“不可能，天底下哪有娘這麼打兒子的，莫不是看不順眼？可是……我看的很順啊！

我自幼便生在金銀之中，天底下的好事兒我都見過。自幼除了撐著胳膊賞花賞月，便沒什麼值得提的快樂。”

趙烈說道：“那當然了，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不一樣的，孩子麼，小時候淘氣實屬正常，今日該教訓的，我不攔著你。不過以後少用規矩來約束孩子，我有時間，也會好好教育他的！”

趙烈看了看案几上的東西，蕭葉若前幾日為他收拾的桌子，眨眼就亂成一團。他嘿嘿一笑，說道：“這些事，明日我與兄長一起辦，今晚……便在這兒休息吧。”

蕭葉若眼裡忽然閃爍出一些莫名的情感，摻雜著的，還有很多興奮：“你受任以來，忙的都沒時間來看我們，以前在家的時候還好，看不到你，偶爾才會對你的好千思萬念。如今你就在不遠的隔壁，讓我這顆心……怎麼也回不到自己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