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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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從兵備府出來,心情是格外的得意,笑容之中,也無意中帶了幾分猙獰出來。

陳兵備說的沒錯,他就是浮山張家堡的人,和張守仁是正經的一堡裡的鄉親。尋常的軍堡,在這時候和村莊一樣,大家都是鄉裡鄉親的,按大明的規矩,若是一個人連自己鄉親都反對,想來為人是不怎麼樣。

這一兩年來,周山因為從附魏舉人,和林、陳兩個秀才一起搞些小動作,另外兩人都是被刺殺,魏舉人也是早死透了,這件事過後,他在浮山就立足不住,只能四處輾轉告幫,過的悽慘無比。

半年前登州監軍道張大臨僱了他當書啟師爺,其實平時也無甚事情,一個月四兩銀子的俸祿,勉強夠他生活,想追歡買笑,詩酒唱和做名士派頭,那還差的遠。

張大臨對他也不是很在意,平時見了,也就點個頭,只要要寫書信時,才會叫過來吩咐幾句。

前幾天,張大臨和登州管糧通判錢士祿卻是一起召見了他。

前前後後,詢問了一天,無非是問張守仁起家發跡的經過,問的十分詳細。

到最後,周山才明白過來,最近的這些日子下來,登萊一帶的士紳,商人,將門,都對張守仁極為不滿,發動之機,就在眼前。

這一天與陳兵備略點了幾句,周山便是興沖沖的返回監軍道府邸,到了府門前,但見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進了門,就是揖讓不停了,登州這邊的幾十家商行的掌櫃,出名的士子,有名望的官紳之類,正堂花廳附近,全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周山多半認得,自是要揖讓一圈,才能進去。

到了上房,張大臨和錢士祿都等的發急,看到周山,張大臨劈頭便問:“怎麼樣?”

“大人放心,兵憲大人已經默許了。”

“嘿嘿,如此甚好。”

張大臨嘿嘿一笑,也不避諱,對著錢士祿道:“現在除了一個劉軍門,整個登州已經盡在我們掌握之中。”

“劉軍門為人剛直,但與那張守仁有師生之誼,事後我們再解釋吧。”

張大臨眼神中一道厲芒閃過,緩緩道:“看看外頭的人,都是叫他逼迫的受不了了。這些天下來,佃戶逃亡不說,收取賦稅的事,他浮山那邊也要插一手,什麼當收,什麼不當收,鼓動百姓抗稅,那邊的什麼財稅局,統計局,屯田局,這個局那個局的,成天和我們過不去。偏他們還有兵馬,下頭的人受了氣也只能忍著。長此下去,保甲無用,稅吏無用,地方政務,登州軍務,都是張守仁一個人說了算,朝廷設這麼官員,從巡撫大人到巡按,再到我這個兵備道,還有監軍道,登州府、縣正印官,佐鋪官,六房書辦,衙役差人,豈不都是徹底無用?要麼歸附浮山,要麼被掃地出去,天下哪有這樣做事的道理!他要權,總得按法度來,自己開幕設官,不是和唐時的藩鎮一樣了?”

這張大臨不愧是局中人,在這個年頭能考中兩榜進士,為一方道員的,果然在智識上遠在常人之上,對張守仁著手佈局的做法和最終的效果,分析的入骨三分。

“還有,他的屯田局還發糧,光是發給流民也就算了,還有什麼撫濟局,對百姓不僅發糧,還借款放貸,一份利銀不收。這兩個月,登州錢莊,布行,糧行的生意,統統是沒有辦法做下去了。”

錢士祿是個面色陰沉的中年人,今年剛從甘肅調過來,原本也知道登州元氣未復,知道不是好缺份,但沒想到,登州的差苦成現在這模樣。

稅賦只能正規收取,雜派收不上來,地方官府的經費是從正賦火耗銀,還有雜派中來的,平時的正常開銷,驛站等公使費用都打雜派裡出,還有最要緊的是各官員自己的好處,若是沒有這些,自是打了嚴重的折扣下來。

下頭的官吏撈不著,上頭的這些大官兒急的跳腳,下頭沒銀子,他們也是沒辦法。

至於說的商行,登州商業並不發達,最來錢的肯定還是盤剝農民。

剛剛說的那些買賣,都是夏稅的時候最賺錢。沒錢的農民領了放利的高利貸去交賦稅雜派,然後再還高利貸。

要麼就是在收稅時壓低糧價,在稅季過後,青黃不接時拉高糧價,放利的也是這個時候十分的來錢。

還有質鋪,也就是當鋪,也是在這幾個時候最為賺錢。

這些買賣,全跨了張守仁也不心疼,浮山不僅是在登萊,包括青州和東昌,都是採取屯田撫濟兼備的辦法,一邊屯田,蔭庇農民佃農,一邊放糧放款,叫人渡過難關。

這樣一來,得罪的商人是海了去了。

“請大家進來吧。”

事情已經算定局,登州一地就要大鬧起來,張大臨和錢士祿彼此對視一眼,均是覺得大事可成。

拱走張守仁,登州一地再復清明,這官還做的有味道。

就算失敗,無非就是調遷別處,或是辭官不做就是,總之這一口氣,這一次無論如何是咽不下去了。

一聲傳呼,廳堂之中就是聚集了戴著六合一統帥的商人,還有不少戴著方巾的文士。

眾口一詞,都是對張守仁極為不滿。

士紳不滿是權力被剝奪,官吏士紳互相支持,官吏靠鄉紳支援,鄉紳憑聲望彼此勾結,武斷鄉曲包攬訟事,現在的登州,卻是沒有他們的用武之力了。

浮山派出治安司,跨境行事,匪盜一空,民間有紛爭,也是找治安司來決斷,根本不到官府去打要人身家性命的官司。

文士秀才們的不滿,則是張守仁種種改制之舉叫他們覺得有違祖制,而且浮山那邊的學堂是什麼都有,醫學算術打鐵木工都能稱學問,光是這一件事,就叫登萊一帶的士子們對張守仁極為不滿了。

加上魏舉人的前帳,還有前一陣子登萊一帶士紳被強力清掃,涉及不廣,但眾人矚目,都是覺得張守仁仗勢欺人,行事太過跋扈過份了一些。

“聽說張守仁還有收商稅的打算……今年朝廷已經打算在八大稅關加稅,商民益苦。”一個長的白白胖胖的錢莊主人一臉的怒氣,對著眾人道:“現在登萊這樣的搞法,我們是橫豎沒有活路了,再加商稅,只能全家餓死。”

“我是打算一家老小到張守仁家門口吊死算了。”

“憑什麼叫他這麼舒心?咱們一家老小餓死吊死,就叫他這麼舒服去?依我說,咱們就撕破了臉大幹一場,好教天下人和朝廷知道這登州已經成了混帳世界!”

商人們是群情洶湧,士紳們日子也不好過,將門那邊的訊息也是傳了過來,這一次一起發動,非要把動靜搞大不可。

廳堂之中,氣氛也是格外的熱烈。

周山一臉矜持的笑容,和一群有秀才功名身份的青衫士子站了起來,環顧左右,大聲道:“吾輩此次與眾位一起出頭,非為名,亦非為利。而是為了秉承正道,張國華在浮山各處所為,已經是大逆不道!什麼算學商學也能和經學並列,少年讀書郎是多麼珍貴,就被他們一個月發一兩月錢哄去了,這般行止,簡直是叫正人君子深惡之,痛絕之!此次我等將一起向學官和巡按大人請願,浮山各處學堂非聖無禮,蔑視聖人言傳,吾輩當鳴鼓而擊之!”

“好,說的好!”

“鏗鏘有力,此事當以週年兄為主。”

“義不容辭!”

周山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一想到可以反對張守仁,在他的臉上抹黑,使得張守仁丟臉,失敗,他就全身都在戰慄著,顫抖著。

眼前這一群,勢力遍及登萊,一旦一起發動,將是何等浩大的聲勢。

張守仁再強,總扭不過這麼龐大的勢力和實力,有文武官員,士紳,生員,商人,駐軍,眾人合力,張守仁非得低頭認輸不可。

這個人,自從星辰般耀眼的從浮山崛起,周山和幾個秀才同年就十分的不服氣,但頭幾回的較量,大夥兒都是失敗了。

這個被預言為慧星的人物,已經更加的光芒萬丈了。也只有在這樣的大事件中,上下奔走出力,周山才覺得自己有報復成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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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商人計較罷市,軍隊和士紳們另外有安排,生員們焚香請願,如此大鬧起來,不怕大事不成。

“不知道張守仁知道的時候,臉上是何表情?”周山一邊與眾人暢飲,一邊在心中如是想著,想到張守仁又驚又懼的表情,他不覺喝了個酩酊大醉。

……

……

登萊兩府情形不穩,特別是登州一帶可能會出事的訊息,特務處的情報組已經初步收到風,並且向浮山總部彙報過去了。

張守仁自是第一時間拿到訊息,這一陣子,青、登、萊、東昌,四府之地的夏稅被他攪了個一塌糊塗,雖然不能如萊蕪那樣,攪的眾人不去納皇糧國稅,但也狠狠噁心了地方官府和那些士紳並商人們一把。

農民在他手中不再是最底層被奴役的一群,納稅當然是免不得的,他不是李自成,不會弄什麼免徵的把戲,但這些傢伙騎在百姓頭上,轉移危機,佔天下九成的特權階層不納稅,而只佔天下一成的自耕農卻是要負擔以前十倍二十倍的賦稅,天下騷然,民不聊生,百姓不造反才怪。

現在這麼攪一攪,就算有人不滿,對張守仁來說反而是好事,藉此機會,加以盪滌便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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