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考察組的全市幹部會議上，漆春明坐在臺下，心馳萬里，神遊了半天後，他將心思凝集過來，關注到會場上.漆春明當了四年的秘書長，他練就了一種獨門本領，雖然有時神遊，但能及時地回神過來，關注會議的程序，畢竟，像這樣重要的大型會議，秘書長既是參會人員，又是負責的辦會人員，任務自是非同一般.

漆春明看了看臺上，張如山和秦大軍兩個人，像兩個平行的釘子坐在那兒，漆春明從張如山的講話中聽得出來，他的講話已經接近尾聲。

於是，漆春明就悄悄起身了，他來到後臺，問組織部長趙本初一切是不是都安排好了？趙本初說都安排好了。趙本初比漆春明年長一點，是從外地交流過來的。因為來的時間不長，對楚都市的情況也還不是十分熟悉，所以很少說話，姿態也比較低。兩個人聽著張如山宣佈會議結束，趕快等著張如山陪秦大軍出來。楊立進市長也過來了，見著秦大軍，恭敬地喊了一聲秦部長。秦大軍很是熱情，他拉著楊市長的手說道：“立進市長氣色很好，越活越年輕了！”

“老啦，還年輕？部長是在批評我了。”楊立進臉上的笑有些不太自在。

“我是說真的，如山書記，你看，這年頭就不興說真話了，哈哈。”秦大軍說著望了望張如山。

“是啊，是啊.”張如山含糊著。大家前前後後，一眾人等看似散亂，卻基本按照座次極有秩序地往外走，漆春明有意地走在最後，他要看會議工作人員是否在那兒忙碌會場，看到他們都在忙碌，他才放心地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中餐，由於不能飲酒，就統一安排與會人員在楚都賓館吃自助餐，由於這次會議招待的還有省委考察組的同志，漆春明將招待標準提高到每人五十元的標準，一般就餐，每人是三十元的標準，對於菜式，漆春明在賓館擬定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幾個楚都市的特色菜.

下午，稍事休息以後，省委考察組安排對楚都市市委、市政府領導班子成員進行了個別談話。常委是必談物件，按照慣例，所有的常委和市直以及各縣的主要領導，這幾天都必須待在楚都，沒有特殊情況，不得隨便外出，以隨時等候考察組的談話。

談話就在市委小會議室進行。常委們難得這麼集中地待在家裡，但是，此時此刻，大家的心情卻各不相同，雖然他們已經是地市級領導，可在體制內混，遇到機會哪個不想更進一步，可越是到上層，幹部的升遷提拔，不確定的因素越是多。

不在其位的人，說在中國當官，官越大越好當；可在其位的人，卻感覺官越大越難當。其實，這兩種說法都對，又都不全對，說"好當"，是因為官當大了，就不必事必躬親，動動口出出思想就行；說"難當"，是因為越到上面，越不知道更上面的想法，越到上面越含蓄。所以當官當到他們這個份上，很大的一部分心思就是花在揣摩上，領導的一句話，有時甚至是半截話，你也得反反覆覆地想，越短越難明白，也許意思就越深。揣摩透了，說你思想解放，給予提拔重用；揣摩不透，一著不慎，恐怕會給貼上政治敏感性不強的標籤，以後再想有更大作為，就難乎其難了。

漆春明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雖然面前擺著一摞檔案，可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心老是靜不下來。剛才古省長的秘書秦嶺打電話問他：楚都市的情況怎麼樣？

漆春明知道這“怎麼樣”就是問楚都市有沒有出問題的苗頭，其實到目前為止，省委的組織意圖還不清楚，漆春明當然清楚楚都市的具體情況，可當此關口，他只只好模糊地說還好，一切都還好。秦嶺悄悄說道：古省長很關注楚都市的考察，只要推薦沒出什麼問題，估計漆秘書長上位可能性極大，到時可別忘了關照關照.

漆春明自然姿態極低，說感謝秦大秘書的關心，到時一定到省城當面致謝.放下電話，漆春明一身輕鬆，看來，幹了四年的秘書長，終於可以卸下擔子了，市委秘書長，雖然是市委常委，在下面看來，是個了不得的領導，其實在市委來說，自己不過是個在管家，裡裡外外的事情，少不了操心忙碌.

綜合各方面的資訊，漆春明基本可以斷定，自已離開楚都的可能性不大，那麼在楚都市，是原地不動，還是到市政府那邊，就很微妙了。無論在哪邊，能夠稍稍上去那麼一點，都是令人欣慰的，但官場上的事，誰也說不準，冷鍋裡冒出熱豆腐，熱門一下子轉化為冷門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的，這段時間，他睡得很不踏實，都是讓換屆給鬧的.

漆春明辦公室的門，一般都是虛掩著的，專職副書記項振興推門進來，看見漆春明在沉思，就打趣道：“哈哈，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啊，打擾了你在出思想啊！”

漆春明馬上迎了起來，笑道：“項書記說笑了，我哪有什麼思想，不過在發呆。”

“發呆就是思想的極致，思到盡處無可思，只好發呆了。”項振興很喜歡說些看起來深刻的話，這會兒又故弄玄虛起來了。

“那是項書記您，我哪有？您是哲學家，我呢，只是個平民。”漆春明故意謙虛了一把。

項振興立即聽出話中的意思了，說：“別笑話我了，其實只有省級以上領導才能出思想，到了地市級，再到縣級，就只能是貫徹思想。”

“這話精闢！”漆春明接著說：“不過也不是都沒有，有人就有思想，只是缺乏宣傳機器為其服務，而不能成為系統的理論。”

項振興的情緒顯然很好，掏出煙盒遞給漆春明一支香菸，他的煙癮不小，是市委班子裡少有幾個抽菸人中的最大者，漆春明拿起桌上的火機，"啪"的一聲，給他點上火.

項振興和漆春明靜靜地抽著煙，漆春明知道項振興一定還有其他的話要說，他不會只為這幾句話專門過來，他在靜靜地等他自己開口說出來。

在市委大樓，除了辦公室裡的秘書們，其餘的人，幾乎不串門。領導幹部之間更很少串門，沒事都待在自己辦公室裡，一串門，沒事都會成為有事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一般很少互相走動的。只有漆春明是例外，他是秘書長，之所以走動得多些，是因為職責所繫，他要及時地瞭解各位領導的需要，能更好及時地為各位領導服務。

“春明呀，到市委也四年了吧？”項振興的話題終於轉上來了，“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啦？楚都的班子看來比我們想像的要動作大些了，關鍵是主要負責人。事實證明，主要負責人還是要熟悉地方情況，這樣容易進入角色，有利於地方穩定和經濟發展哪。如山同志和立進同志，都是有思想的領導，所以這幾年我們楚都市有了很大起色。他們如果走了，誰來，都關係到楚都的未來與發展。”

漆春明聽著，把煙使勁吸了一口，掐滅到菸灰缸裡，項振興的意思基本表達完了，就等著漆春明說話，漆春明知道項書記正在等著自己說話，裝聾作啞是不行的，不過對兩個一把手的事，他還真不好發表看法，於是就支吾道：“這關鍵是看省委怎麼安排，省委一定會考慮到楚都的實際的。我們擔心也沒用啊！”

“也是，也是啊！”項振興說著站了起來，將菸頭掐滅到菸灰缸裡，然後慢慢地踱著步出去了。不一會兒，漆春明就聽見他在隔壁的統戰部長辦公室裡說話了，很輕很輕，開始漆春明依稀還能聽到一點，然後就聽不見了。

漆春明自然明白項振興說話的意思，他是對著一把手的位子說的。他現在是市委的三把手，按照慣例，市委換屆，對他應該有所考慮。或者在當地直接上，或者外調提拔。但是，今年到現在還沒聽到關於項振興調動的訊息，他自己一定早就急了。他與漆春明的著急又有些不同，他才調來楚都市不久，不足一年，在下面還沒有紮下根基，估計，上面不會將他列為提拔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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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春明經過四年的經營，在楚都市可算是樹大根深，枝繁葉茂，上面又搭上了古省長那條船，心裡自然有底，而項振興呢？漆春明聽得出來他目前對自己的去留，仍是一片茫然。

站在窗前，窗外樟樹的樹底下，早上勤雜人員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地面上，又悄悄地落下大片的葉子，看來，一年四季常綠的樟樹，也在悄悄地推陳出新，進行新陳代謝，只是人們沒有注意到罷了。

手機放在桌上，不停地振動，是來簡訊的振動聲，漆春明看了這些簡訊，都是關於省委考察的，短信內容有兩類：一類是自信能在此次換屆中挪動位置的人，他們發來簡訊說今天的考察會上，他們推薦了秘書長，同時請秘書長再關照關照他們；還有一類就是專門告訴他，在推薦時，他們是填了漆春明名字的，至於職位，有的推薦的是副市長，也有推薦是副書記的.

現代社會，因為科技的發展，很多原來不可能做到的事，現在變得輕而易舉了，透過簡訊，互通信息，相互之間溝通的私密性大大加強，小小手機，雙方溝通起來，除了彼此，誰都不會看見。

有了手機，相互之間，透過空中電波，把不能當面講的話講了出來，不好意思當面提的要求也能提了出來，避免了當面的尷尬。科技的力量真是無所不在，科技實實在在地滲透進了人們的日常生活，影響了人們的行為方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