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會過後，明平和接著召開了全域性會議，會議一開始，他將剛剛在局辦公會議上形成的決議，一項項地拋了出來，開始時掌聲不斷，但到後來宣佈所有工作人員都要下基層，工資與掛鉤工廠的效益相掛鉤，會議的氣氛就驟然冷了下來，工作人員見幾位局領導帶頭下基層，他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他們深知：泰山崩於前，茅草杆焉能阻擋得住！

明平和足足講了兩個小時，隨後吩咐明天一大早全體動員，把大樓內的衛生做乾淨了，不能留任何死角，一定要做到窗明几淨，一塵不染。會上當場通知：明天上午八點半，分管工業的田副縣長要來工業局召開動員大會，所有與會人員要以飽滿的精神狀態參加會議。尤其強調：不管田縣長在會上講什麼，都必須熱烈鼓掌，哪個敢在會場搗亂，輕者扣發三個月工資，造成惡劣影響的，直接下崗待崗！

會議散後，這幾十號人都議論著，亂哄哄地走出會議室，工業局全體工作人員已經知道：一場暴風驟雨眼看就要來臨，都不約而同地將鬧鐘調到提前一個小時。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端盆的端盆，拿掃帚的拿掃帚，打掃各自的辦公室，一時間工業局的各個樓層裡都是人聲鼎沸，塵土飛揚，不時地從各個樓層，都有垃圾從視窗丟下去，氣得王賢海把腦袋探出窗外，扯著脖子喊：“都他娘的別偷懶，下面也要清掃的呀！”正在這時，只聽‘譁啦啦’一聲響，幾百張麻將子從局長辦公室的窗戶裡扔了下來，嚇得他頓時縮回脖子，噤聲不語。

上午八點半，工業局六樓的會議室裡，黑壓壓地坐滿了人，主席臺上還擺上了三盆開得正豔的杜鵑花，上面鋪著大紅檯布，桌面上擺著三個麥克風，前面的牆上掛著大紅標語：“熱烈歡迎田裕民縣長蒞臨我局指導工作！”

幾位副局長已經提前在前排坐好，面帶笑容地注視著門口，過了不到五分鐘，在局長明平和、辦公室主任王賢海的陪同下，田裕民和鄭筱梅緩緩地走進會議室，在幾位副局長的帶領下，會議室裡立即響起熱烈的掌聲。

田裕民還是頭一次享受這種待遇，心裡已經樂翻了天，但還是微微皺起眉頭，停下腳步，轉身對明平和低聲呵斥道：“明局，搞什麼鬼，下次不準掛標語，不準搞強制鼓掌！”

明平和趕忙連連點頭，田裕民這才微笑著擺擺手，慢條斯理地走上主席臺，坐在中間的位置，明平和和鄭筱梅一左一右，分別坐在他的兩邊。

辦公室主任王賢海首先作了簡短的發言，代表全域性幹部職工向田縣長表決心：堅決在明局長的帶領下，積極響應田縣長“服務下基層”的重要指示，一不怕苦，二不怕難，紮根基層，群策群力，凝心聚力將青山縣的工業發展帶上一個新的臺階，絕不辜負組織和領導的信任！

接著是明平和作講話，他充分肯定王賢海的發言後，幾乎是照本宣科地將田裕民他們交給的材料都複述了一遍，王賢海在明平和講完後，大聲講到：“下面，請田縣長作重要指示。”

隨後他帶頭鼓掌，下面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田裕民面帶微笑，輕揮右手，下面的掌聲緩緩停下，他伸手將麥克風向身前移動下，拿手指彈了兩下，會議室裡頓時傳來‘砰砰’兩聲響聲。

“大家都吃早餐了嗎？”

底下眾人聽到這話，不禁一愣，接著就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明平和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昨晚是他講的，無論田縣長講什麼都要鼓掌，可沒想到田縣長沒有講大家好或者同志們好，而是問大家吃了沒有，他知道底下這些人不是傻子，而是故意起鬨，和自己對著幹，你明平和不是想抱田副縣長的大腿嗎？我們就緊緊地抱住不放！明平和雖然臉色鐵青，但無可奈何，皺著眉頭往下看，目光掃到哪兒，哪兒的掌聲就趕緊停下來。

田裕民笑呵呵地看了明平和一眼，接著說道：“我提個建議，下面不管我說什麼，大家都不要鼓掌了，鼓掌有時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為什麼呢？因為鼓掌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鼓得不切時宜！從現在開始我發問，大家不需要鼓掌，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臺下眾人覺得有趣，大聲回答“好”，明平和、王賢海也跟著大聲說“好！”。

田裕民接著說道：“還是剛才那句話，大家吃早餐了沒有？”

底下大多數人說“吃了”，只有少數幾個人沒張嘴說話，田裕民掃視一下全場，接著又問道：“早餐喝牛奶了沒有？”

這下底下齊刷刷的說道“沒有！”，田裕民繼續問道：“不愛喝？”

“不是！”。

“捨不得喝？”

“是呀！”。

“大家的工資都過兩千了沒有？”

“沒有！”。

“想不想漲工資？”

“當然想啦！”大家高聲喊道。

田裕民目光溫和地環視一圈，忽地大聲說：“我想給大家漲工資！”

眾人聽後先是一怔，隨後齊刷刷地站起來，一個勁地鼓掌，這掌聲比剛才熱烈了十倍不止，經久不息。

田裕民也跟著微笑著鼓掌，直到掌聲都停下來，他才繼續道：“可我說了不算。”

底下頓時傳來一片嘲笑聲，接著是鬨堂大笑，氣氛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輕鬆下來。

田裕民滿面笑容地接著道：“我說了不算，那誰說了算呢？青山縣的工業說了算！在這裡，我向大家保證，只要青山的工業能夠有所起色，只要大家能夠完成我們今年佈置的任務，我一定會向縣委、縣政府提出請求：給大家漲工資。要是兌現不了這個承諾，我就自覺摘了頭上這頂烏紗帽！”

這時臺下眾人的情緒已經完全被他的講話調動起來，都豎著脖子仔細傾聽，就聽到這位年輕的副縣長接著講道：“有人說，青山縣的工業企業永遠都發展不起來，說我們青山資源匱乏，資金不足，人才不足，技術不足，說我們青山人應該受窮，青山的工業好像再也沒救了，這些言論都是消極的，不負責任的，我田裕民偏偏就不信這個邪！”

說完他‘啪’地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站起來，端著麥克風繼續揮手道：“同樣資源匱乏的地區，工業發展得很好的例子比比皆是，大家都知道沿海地區的工業發展搞得好，其實沿海地區比我們這兒的條件差遠了，他們那兒地瘠民貧，每年還要刮幾次颱風，颱風一來，一切還得從頭開始，那地方，就是住人也困難，可人家的工業，偏偏發展得是又快又好！”

這時底下又是一陣鬨笑，田裕民也跟著笑了笑，繼續鼓動道：“說到資金不足，古往今來，白手起家的例子還少嗎？人家身無分文都能創下億萬家財，我們青山的工業雖然暫時不景氣，但總比那些人起點要高吧？大家說是不是？”

底下眾人齊聲說：“是！”

“那好，那就是沒有人才了？我看不是，雖然我不認為在座的都是人才，但也絕不認為大家是庸才，大家能來工業局上班，本身就有各自的優勢，何況，這世界上真正的庸才很少，大部分的庸才是什麼樣子呢？英雄無用武之地，他就是庸才，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每天只坐在辦公室裡看報紙，喝茶水，那你就是庸才，所以，我才會把大家解放出來，走出去，走到企業中去，只有到工廠那片廣闊天地，你們才會有所作為！去幫助那些處在困境中的企業，去幫他們走出困境，用你們大家的肩膀，把青山縣的工業給我扛起來！依我看，我們什麼都不缺，缺的是一種態度，一種責任，缺的是一往無前的決心，只要有了這種態度、責任和決心，青山縣的工業一定會好起來，青山縣的經濟一定會好起來，到時候我保證會讓大家的錢包鼓起來！”

他的話音剛落，底下眾人再次起立，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田裕民和鄭筱梅就在掌聲中站起，緩緩地走下主席臺，向門口走去，背後傳來王賢海高亢的喊聲：“現在，開始簽署幫扶貧困企業的責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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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筱梅坐在駕駛室裡，沒有急著打火，而是略帶歉意地向坐在旁邊的田裕民輕聲道：“對不起，田縣長，給您添麻煩了。”

田裕民微笑著搖搖頭，輕聲道：“沒事。”

其實田裕民並沒有準備今天的講話稿，而是交給鄭筱梅去做，可沒想到鄭筱梅早晨臨出門時，小寶寶鬧得厲害，好不容易給哄好了，交給孩子奶奶，就匆匆出門了，結果把晚上辛辛苦苦準備好的講話稿給忘在書房了，兩人坐車趕到工業局門口的時候，鄭筱梅才忽地想起來。

可這時“明大炮”已經和王賢海他們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您講的可真好。”鄭筱梅微微一笑，理了理額前長髮，打著火，車子緩緩地駛出工業局大門口，向縣政府方向開去。

“真的好嗎？”田裕民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自己在工業局很是騸情了一把，可面對積重難返的青山縣工業，他可是一點底也沒有，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破敗的街景映入眼簾，車子在路上不時顛簸著，田裕民搖了搖頭，開啟車窗，燃上一根煙，在火光明滅中陷入沉思。

再激.情的演說，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也是蒼白無力的，要想真正撕開青山縣的工業發展局面，僅僅依靠企業自身，再加上工業局的人，或者最後加上田裕民自己，這些都是遠遠不夠的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