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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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完結

這一夜, 極北下了極大的雪。

雪花如柳絮一般飄飄落下,又被狂風呼嘯的捲起,入眼所視之處,全都是雪白一片。

厲靖言從睡夢中甦醒, 他的記憶變得混亂,連續幾夜都在做夢。

時而是現實的自己是如何慘死,時而是被篡改的記憶裡,殷牧悠如何陪伴自己。

厲靖言明白, 皆因最後那片人格遲遲不肯融回去,才令自己如此異常。

他眸光幽深, 從床上起身, 悄然的離開了寢殿。

合著單薄的衣衫,厲靖言沒入了池水之中。白色的裡衣也溼了大半,領口微微張開, 露出精壯的胸膛和腹部的肌肉。

池中的寒氣不僅沒令厲靖言徹底清醒過來,反而更像是在幻夢之中一般。

更可笑的是, 他最近越發能明白這片人格的想法, 甚至……能同他對話。

“你還不肯消失。”

這句話剛一落下,池水面上便盪漾起淺淺波紋, 像是一朵水花綻開。

波紋的震動越來越深, 厲靖言竟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左手了,手臂不自覺的抬起, 漸漸朝著他脖子上的要害處而來。

“誰願意主動尋死?”手停在自己的脖子前, “你願意麼?”

旁人若是見到這樣的場景, 早就嚇得渾身發顫了,危險離自己如此之近,甚至是自己對自己動的手,這般詭譎的畫面。

可厲靖言的臉色卻沉了下來,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看不到害怕。

“你遲早也要消失。”

“已經沒多久了,我只有一個請求,讓我再同他說一次話。”

厲靖言冰冷的吐出:“不可能。”

“那你就吞噬我,你不是早已經有能力這麼做了嗎?”

厲靖言臉上閃過怒氣:“你以為我不敢?”

厲靖言殺意漸生,這世上誰也不能和他搶殷牧悠,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最後這片沒有徹底收回的人格異常礙眼,他並沒有掌控這片人格的所有記憶,一想到這裡,厲靖言便無法忍受。

縱然無法掌控左手,他的右手卻還能動,這片人格能控制的,也不過是區區一隻左手罷了。

‘咔’

在寂靜的雪夜之中,這聲音顯得異常尖銳。

只一擊被控制的左手便斷了,無力的下垂。錯開的關節和骨頭,幾乎肉眼可見。

厲靖言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連這具身體是自己的也不在乎了。

“瘋子。”

“哼。”厲靖言微微揚起眉,到底是他勝了一籌。

看看,那聒噪的聲音也消失不見了。

反正他的恢復力極強,斷只手算什麼?能讓他閉嘴死心最好。

長久的沉默,令厲靖言以為對方妥協了。

厲靖言剛想從池水中走出來,腦海中便傳來一個聲音。

“你是在吃醋?”

厲靖言:“……”

他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僵直在原地。

那略帶稚嫩的聲音又忽然響起:“我明白這種感受,是不是酸酸的,心裡十分不滿,憋著一股氣,像毀掉所有礙眼的東西?”

厲靖言額頭青筋凸起:“本座不需要你來教!”

“可你剛剛明明很得意,自己傷了自己就這麼得意的?”

厲靖言:“……”

就一句話,便懟得他啞口無言。

堯寒不能掌控身體,拼盡力氣也不過是能掌控一隻手罷了。可厲靖言不同,他收回了這麼多人格,應該比自己聰明才是,自己傷了自己就這麼值得驕傲的?

堯寒對他的戒備漸漸消散,這一刻竟如此清晰的認同了,他們是同一個人的事實。

“我們不是同一個人麼?”

“你真幼稚。”

厲靖言氣息不順,池水忽然間沸騰了起來,他渾身上下都帶著暴戾的情緒:“你再說一次?”

堯寒:“幼稚。”

池水瞬間蒸發幹了一半,冰宮也震動了起來,用千年玄冰築起的寢宮忽然間生出了裂縫,從雕著冰花的窗戶,直接蔓延到屋簷。

裂縫猶如一朵綻開的花,厲靖言所站的位置,便像是這朵花的中央。

同樣,也是最不穩定的地方。

外面的人都騷亂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到了攻擊。

這樣的震動漸漸讓殷牧悠清醒了過來,周圍已不見了厲靖言的蹤影,他連忙起身,到浴池那邊去尋他。

殷牧悠穿過了畫著白雪紅梅的紅楠木屏風,他只穿著單薄的衣衫,隨意披著一件冰藍色外衫,昏黃的燈火照在他的臉上,靜謐而溫暖。

“又做噩夢?”

厲靖言渾身一僵。

殷牧悠見他不說話了,忽然間注意到他的左手受了極嚴重的傷。

他頓時一驚,也不顧池水冰冷,走到了他的身邊:“沒事吧?”

厲靖言背對了過去,怎麼也不能讓殷牧悠見到自己這樣狼狽不堪的樣子。

“無事。”

“沒事你的手臂會突然變成這樣?”殷牧悠鐵了心要追問。

“是我自己弄的。”

殷牧悠:“……”

哥,你為毛這麼想不開,自己搞自己這麼狠!

厲靖言幾乎不敢看他的臉,只覺得自己後背的目光如此炙熱,快要將他整個燙傷。

他耳根泛紅,手心都滲出了汗,艱難的開了口:“我……練功出了些岔子,你先回去休息。”

厲靖言在心中暗自唾棄自己——真沒出息,說個謊都做不好!

殷牧悠卻信了,繞到了他的面前,擔憂的望向了他:“這麼大的動靜,冰宮外面那些魔修都慌亂起來,吵吵鬧鬧的,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然而殷牧悠如今的模樣映入了厲靖言的眼中,他的喉頭不自覺的吞嚥了一下,呼吸也變得急促。

現在想起來,雖然兩人的身體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了,但他每次都是事後醒來。

想想那片叫孟雨澤的人格真是可惡,竟每次都這樣戲耍他。

他向來肆意,想做的事情自然不會猶豫。厲靖言唇印了上去,單手摟住了殷牧悠的腰,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殷牧悠沒想到他來這一出,練功出了岔子還動欲/念?

殷牧悠黑著臉推開了他:“練功出了岔子,就好生清心凝神,讓我用靈氣為你調理。”

陡然被推開的厲靖言:“……”

找什麼藉口不好,為什麼要找這個藉口?

自己害自己。

這具肉身強悍,左手的傷勢已經恢復,厲靖言將殷牧悠橫抱而起,一步步的走出了池中。

“厲靖言……”

“別動,裡面太冷。”

是不想讓他被凍著?

殷牧悠望向了他,厲靖言的臉上並無不悅,只是微微皺著眉,壓抑著眉宇之間的懊惱。

方才池水裡太冷,被厲靖言抱著,雖然隔著一層布料,他手心的溫度格外滾燙,兩人肌膚觸碰處,都生出幾分酥麻感。

殷牧悠蒼白的肌膚上泛起淡淡紅暈,這下是他多想了。

等到了白玉池邊,厲靖言用靈氣烘乾了他身上的水珠,反倒是殷牧悠有些不敢看厲靖言了。

殷牧悠背過身去,聲音帶著可愛的微顫:“回寢殿吧,我用靈氣幫你梳理。”

厲靖言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略帶著鼻音,勾起絲絲癢意。

他沒走,反而望著殷牧悠。

“怎、怎麼了?”

“我絕不會把你交給別人。”

“……說什麼傻話。”

殷牧悠揹著身子,朝厲靖言的位置伸出一隻手。

厲靖言微怔,不由自主的將手放在他的手心裡,卻聽殷牧悠無奈的笑著,輕聲道:“沒人能把我搶走。”

他多日來的焦慮,彷彿因為這一句話而松了下來。

寂靜的心湖彷彿被丟下一顆石子,漸漸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他勾起唇角,那鋒芒畢露的五官也因此而變得柔和,乖戾和張揚被收斂了起來,猶如一隻被馴養過後的狼犬,乖乖被他牽著走。

就是太乖了,殷牧悠有些不習慣。

“怎,怎的這樣看我?”

“我高興。”

殷牧悠心裡泛起甜,像蜜糖一樣,絲絲膩膩的纏繞起來。

他壓下不由自主彎起的嘴角,想逗逗他:“……我隨便說說的。”

“隨便說說我也高興。”厲靖言輕聲道,“你平日可以多‘隨便’說說。”

昏黃的燭火下,厲靖言眼神意外柔和,語氣也溫柔極了,溼掉的黑髮撩到了後腦,那張俊美無雙的臉更加明顯。

殷牧悠笑出了聲,湊到他的唇角,輕柔的落下一個吻。

“這樣也是隨便的。”殷牧悠揚眉看他,“我學得快嗎?”

厲靖言握住了他的手腕,沙啞著聲音:“學得是快,但不夠好。”

“怎麼樣才算好?”

殷牧悠是明知故問。

殊不知,他揚眉微笑的模樣,眉眼間也帶上了些妖嬈,瞬間讓他從雪山之巔的白雪,落到了人間,化作吸引人精氣的妖,勾得人挪不開眼。

“你是故意的。”厲靖言咬牙。

他強勢的吻住了殷牧悠,兩人唇齒相交,互相的氣息纏繞到了一起,許久才分開。

寢宮就在數步之外,這個吻之後厲靖言和殷牧悠便睡了過去。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這些天厲靖言的反常,殷牧悠自然看在眼裡,方才的主動無非是他想用自己的法子穩定厲靖言的精神罷了。

黑暗中,殷牧悠緩緩睜開了眼,亮如星辰。

身側的厲靖言睡得太熟了,不受管控的力量還在暴走。

方才冰宮的震動已經很大了,先下卻更加劇烈,要是再加重些力量,這房子都快塌陷。

太奇怪了。

殷牧悠撐起身子,絲綢的裡衣朝外滑落,露出些許裡面的肌膚。長髮垂下幾縷,遮擋了他的視線。

殷牧悠緩緩附身,想探一探他究竟發生了何事。

既然厲靖言不說,他便主動去尋求真相,他從不是個被動的人。

可殷牧悠剛湊近些許,明明已經沉睡的人卻陡然睜開了雙眼,一陣天旋地轉,自己更是被他翻身壓在身下。

黑暗中,他的心跳尤為明顯。

殷牧悠正想找什麼理由糊弄過去時,對方卻狠狠撞入了他的懷抱裡。

“悠悠。”

殷牧悠微怔,忽然間不太敢確認了。

這種撒嬌的姿勢……

厲靖言絕對幹不出來!

畢竟厲靖言還是要臉的!

“堯寒??”殷牧悠驚訝的喊,他的動作都變得溫柔,語氣裡透著落寞,“太好了,我還以為你……”

殷牧悠以為堯寒會解釋些什麼,可他抱得太緊,完全沒有任何言語。

方才力量的暴走,讓周圍劇烈的震動,已經讓極北那些魔修衝了進來。

畢竟這麼大的陣仗,冰宮門口的結界都震碎了,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

“魔主,發生了何事?”

“是不是刺客?”

“都震動兩次了,莫非是那個照陽山的殷牧悠做了什麼?”

當他們走進來的時候,才見著他們白日不苟言笑,又一身霸氣的魔主竟然跟個小媳婦兒似的,賴在殷牧悠懷裡不出來。

眾人:“……”

有個人大著膽子喊:“魔、魔主……”

堯寒這才從殷牧悠懷裡出來,呲著牙,兇狠的問:“方才誰亂汙衊人的?”

眾人臉色發白,他們在極北多年,一直不大信任外人。

縱然知曉殷牧悠是魔主的道侶,一次震動也就罷了,這可是第二次了,他們當然有理由懷疑是殷牧悠做了什麼。

“魔主,我們只是猜測,哪兒敢汙衊人啊!”他們苦著臉,皺巴巴的像是苦瓜。

“猜測也不行。”

嗚嗚嗚,這不是逼他們強認了嗎!

眼見著魔主要發怒了,他們立即就跪了下去,生怕再激怒魔主。

殷牧悠知道堯寒孩子心性,也害怕這些冰宮的人認出堯寒和厲靖言的不同,再亂謅堯寒奪舍了這具身體就不好了。

殷牧悠不希望任何流言傷害到他們。

殷牧悠有意早些支開他們,硬著頭皮對堯寒說:“算了,他們也是忠心。”

堯寒緊盯著他們,爪子很癢。

可殷牧悠都求情了,他只能不情不願的吩咐那些人先出去了。

撿回一條小命,他們自然不敢多留,溜得飛快。

“等等。”

後面的堯寒喊。

眾人渾身都僵硬了,脖子緩緩的轉動過來,嚇得臉色發白:“不知魔主還有什麼吩咐?”

“以後再對他這麼兇,別怪我不客氣。”

“啊……是。”

兇?

眾人走出去的時候竟看見曲明站在外面,為首的人十分憤怒,覺得他是在看自己笑話:“曲明,你怎麼不進去!?”

“不就是寢宮裂了縫嗎?大驚小怪。”

眾人:“……”

“我就在這兒喝喝酒,順便看一場好戲。”

“你早就知道?那你怎麼不提醒我!”

“有什麼好提醒的?”曲明慵懶的打了個酒嗝,“就算有事,也是人家是道侶間鬧彆扭,你進去打擾可就不對了。”

這……這話說得有理,他們竟反駁不了。

曲明醉醺醺的朝前走去,笑著提醒著他們:“總是防備敵視殷牧悠,你遲早會吃虧的。”

像他,聰明人,早就看明白了。

得在殷牧悠面前裝得恭敬些,這樣才能順著魔主的毛捋。

眾人離開後,殷牧悠才從床上起了身,黑著臉將結界修補好後,才望向床上的堯寒。

方才自己令他乖乖坐好,沒想到他真的乖得跪坐在床上,失落得耳朵都快搭下來的樣子。

……不對,現在的堯寒可是人形,又不是那只貓。

“堯寒。”

聽到殷牧悠喊他的名字,堯寒驟然抬頭,眼神都亮了好幾個度:“嗯?”

“你怎麼會突然間出現?前些日子分明完全沒有交換。”

堯寒揮著小拳頭:“打架打贏了。”

殷牧悠:“……”自己打自己?

厲靖言和堯寒……都這麼狠,是個狠人。

他更加無奈了,走過去仔細瞧了瞧堯寒的臉:“我看看,傷著哪裡沒有。”

“臉上倒沒傷著,經脈出了點問題。”

“什麼?”

堯寒握著殷牧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處:“這兒疼,揉揉。”

要是厲靖言說這話,殷牧悠早就覺得他在調戲自己了。

可眼前的人是堯寒,他完全沒有戒心,手上附著著靈氣,揉的時候以最柔和的靈氣探了進去。

方才雖然梳理過,可想也能想到,厲靖言對他撒了謊,製造了假象給他看。

有傷也不讓他治,真是死要面子。

揉了半天,殷牧悠才問:“還疼嗎?”

堯寒臉色通紅,耳垂都紅了起來,低著頭快速的‘嗯’了一聲。

殷牧悠笑了起來,他這怎麼突然害羞了?

殷牧悠使壞的逗著他:“怎麼又突然害羞了?”

堯寒在殷牧悠眼裡,一直以來都是那只自己懷裡的小貓,雖然對旁人很兇,可從來都是奶萌奶萌的。

哪知道這樣的人,突然有一天強勢的壓住了他,低聲在他耳旁說了些話。

殷牧悠的臉頓時就紅了起來:“哈?”

“幫我。”

“剛剛在浴池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

殷牧悠:“……”

這麼早!

他現在反而希望厲靖言甦醒過來了。

殷牧悠有些羞恥,原本不想的,哪知道堯寒力氣這麼大,握著他的手一點點朝下移動。殷牧悠紅著臉,只能半強迫的幫了他。

堯寒眯起眼,厲靖言是怎麼忍住的,換成是他一定忍不住。

等好不容易結束,反倒是殷牧悠有些不好意思了。

堯寒在他脖間蹭了蹭,如同一個無害的小動物。殷牧悠癢得笑了起來,原是想躲閃,可想起堯寒這麼久才出現一次,便忍住了癢意,讓他這麼抱著自己。

堯寒藉著這個姿勢,得以掩蓋住眼底的悲涼。

他沒有多少時間。

“悠悠,我想抱著你睡。”

殷牧悠無奈的問:“你不是每次都抱著?哪次我反抗有用?”

堯寒眼睛一亮,仰起頭時那悲涼褪去得一乾二淨,裡面盛滿了璀璨的星辰。

殷牧悠心跳快了好幾拍,他全心全意的注視著自己,彷彿他就是他的整個世界。殷牧悠對自家人本就護短心軟,對待堯寒時,心更是軟成了一攤春水。

殷牧悠嘟囔了幾句:“就會仗著我心軟。”

堯寒抱住了他,笑得甜蜜。

真好,想抱一輩子。

他的悠悠可真好看,尤其是端著這副姿態看他的時候,彷彿山顛的冰雪都為他消融,那無奈妥協的樣子,勾起心中微微的癢意。

他就賴皮。

堯寒洋洋得意,他和厲靖言在殷牧悠心裡,可是有本質的差別。誰讓厲靖言總繃著個臉,半點不知道服軟。

他比厲靖言聰明多了,真不想承認那家夥也是自己。

想要得到的東西,可得死皮賴臉的貼上去。

雖然討厭容緹那條死魚,總是滿嘴的謊言,以騙人為樂,但堯寒此時也不得不認可對方,覺得對方說得有理!

夜漸漸深了,堯寒一擺手便修復好了冰宮的裂縫。

冰宮開始緩緩自我修復,冰牆上的裂痕也在一點點復原。微微藍光亮起,互相依偎在床上的兩個人,緊緊相擁。

殷牧悠原以為一睜開眼厲靖言便會和堯寒換回來,可沒想到在那之後,竟都是堯寒控制著這具身體。

早上的時候,曲明過來稟告,說照陽山派了人過來。

聽聞這個訊息的時候,殷牧悠便起了身。

堯寒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副天真撒嬌的樣子,可當他轉身離去時,堯寒的眉眼都染上了輕愁。

他明明從不知愁的。

“堯寒?”

堯寒回過神來:“不是說……照陽山的人來了麼?怎麼還不去?”

“你有事瞞著我?”

堯寒目光閃爍,他從不擅長騙人的,尤其是騙殷牧悠,還沒掌握這項技能。

“厲靖言呢?”

一提到這個名字,反而是堯寒委屈上了:“你不願見我?想見著他?”

好大的醋味啊。

殷牧悠扶額:“那也是你。”

“他又沒完全看到我的記憶,現在還不是。”

殷牧悠微怔,發現了蹊蹺:“你是說,他很快會看到……”

堯寒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緊緊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麼。

殷牧悠連照陽山的人也不想見了,便坐在一旁,手裡緊緊捏著冰藍色的茶盞,他手指的顏色竟比那茶盞更刺目而瑩白。

“告訴我怎麼回事。”

堯寒有些狼狽,垂下眼眸,眼睫在他的臉頰上落下陰影。

厲靖言幾乎從不如此,他不喜被人看到他軟弱的一面,某種意義上來說,堯寒便是他的柔軟。

“我本來是見不到你的,厲靖言他不許。”

“他就是個醋罈子,連自己的醋也吃。”

“你說的那句話,讓他鬆懈下來。”

“他願意讓我見你,反正我都要消失了。”

是厲靖言願意給他這個機會了,他只有這一個心願。

殷牧悠原本聽他埋汰厲靖言,心裡還十分無奈的,他們如出一轍,方才堯寒不也鬧彆扭,連自己的醋也要吃?

可當堯寒說到最後一句時,殷牧悠的臉色繼而微變。

他其實早就明白。

堯寒摟著他,粘著他,態度比以往更加肆無忌憚。

殷牧悠的臉上露出痛苦,走過去將他緊緊抱住:“堯寒……”

堯寒卻笑了,天真的笑靨裡帶著甜蜜:“只要能再和你說說話,我便知足了。”

怎麼可能知足?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該是什麼時候都不知足的。

尤其是,堯寒還是這樣不知饜足的性子。

殷牧悠微垂著長睫,淚珠將鴉羽的長睫沾溼。

堯寒的高興卻不作假,他本來以為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了呢,堯寒本是笑著的,卻發現有冰冷的水珠沾溼了他肩膀的衣料,心裡頓時一疼。

悠悠哭了?

苦苦壓抑的感情被激發出來,懷裡的人是他的,誰也別想奪走!

誰要是來,他就去咬斷他的脖子,讓他看看覬覦不該覬覦的人的下場。

可面對厲靖言時,他就洩了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堯寒手緊了緊,覺得殷牧悠明明近在咫尺,卻是他觸及不到的地方。就像他明明做了他的陪葬品,衝進了那石墓之中,卻還是無法擁著他,和他夜裡說悄悄話。

不知不覺,眼淚積於眼眶,他的聲音裡也夾雜了嘶啞,彷彿被刀子劃過。

“我明明誕生自虛假,明明只是因為你改變了記憶,才創造出來的人格。”

“可我不想離開,不想消失,不想把記憶給那個傢伙。”

“我什麼都沒有,沒有身體,沒有魂魄,沒有朋友,我只有這些記憶。”

“我,我好捨不得……”

堯寒眼底滿是迷惘,眼眸裡滲滿了霧氣,“這些日子,我甚至在懷疑,我是不是有資格捨不得。”

殷牧悠的心被狠狠刺痛:“你憑什麼沒那些資格?”

“我連我都不是。”

“厲靖言那裡的記憶才是真實的,我合該被陸文龍吃掉血肉,殺掉九次,至此冤魂不散,失去理智成為魔修。”

堯寒嘴唇裡吐出破碎的句子,“那一世,我合該孤獨的過一生。”

殷牧悠的心臟抽搐般的疼,這幾個人格因他而生,本質由他創造。

“沒有誰該孤獨一輩子。”殷牧悠將他抱得更緊,“你也有那個資格捨不得。”

這懷抱十分溫暖,緊貼的地方,正好是殷牧悠心臟的位置。

咚咚咚,鮮活而美好。

真好聽。

堯寒忽然間被迷惑,繼而抬頭看向了殷牧悠,卻見他紅著眼眶,緊咬著嘴唇,用極大的力氣說:“我也,捨不得。”

他腦子轟的一聲,猶如煙火炸開。

堯寒不知怎的,臉上竟掛上了傻笑。

原來,他也捨不得。

他和厲靖言,一人虛假,一人真實,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悠悠明明也捨不得,卻害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他們,和他一樣苦苦壓抑著自己,從不敢對此事有任何的意見。

真好。

心裡分明不捨,堯寒卻笑得燦爛,彷彿要衝散外面的風雪,成為烏雲散盡後的一縷陽光:“我會乖乖的和他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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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牧悠痴怔的看向了他,不明白堯寒為何會這麼說。

“若我有什麼反抗,這具身體又出現什麼問題,就不能伴你一生。”

“那樣,我更加不情願。”

堯寒心裡已做了決定,“走吧,快去見照陽山的人。”

“你呢?”

“我就在外面守著你,哪兒也不去。”

殷牧悠被他推著前進,時不時的回頭,堯寒一直站在原處。他不願前進,站在冰雪之中。堯寒又從那邊過來,笑著推著他前行:“快去吧。”

殷牧悠被他推著,被凍僵的腳步邁開一些。

再一些,更加大一些,直到他能迎著風雪向前。

殷牧悠越走越快,堯寒卻不走了。

快要進殿中時,殷牧悠遠遠見著堯寒,他立於風雪之下,冰藍色的髮帶微揚,眼底是數不出的溫柔繾綣。

他一手護下的、一手教養的那人,忽然頂天立地,慢慢長大。

堯寒嘴唇動了動,說了幾句輕暱。

風雪聲太大,殷牧悠沒能聽到他的聲音,他不由自主的問:“什麼?”

一陣劇烈的狂風刮了過來,周圍的枯枝竟被颳得斷裂,殷牧悠被風迷了眼,只得眯著眼。

眼前滿是風雪,他只得見到一個人影緩緩朝他靠近,將一塊炎石遞到了他的手中:“天冷,別凍著。”

殷牧悠望著他,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眼眶卻盛滿淚水:“厲靖言。”

“嗯。”

“他方才……說了什麼?”

“他說……”厲靖言望向遠處的風雪,忽然輕笑了起來,“悠悠,我長大了,變成最厲害的妖,能護著你了。”

厲靖言便是長大後的他。

若無殷牧悠的干涉,合該如此。

厲靖言忽然牽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捨不得分開。

他的態度有些轉變,某些地方變得和堯寒相似,那些記憶回來後,堯寒便成了他的柔軟。

許久之後,當殷牧悠回問他為何會把身體全然交給堯寒時,厲靖言只揉著他的發,輕聲低暱。

“因為,我不怕了,你什麼時候都不會丟下我。”

冰宮正殿之內,一女子負手而立。

殷牧悠站在門口,嘴唇被風吹得麻木,久久沒有喊她。

問出口的,竟還是厲靖言:“照陽山可是出了什麼事?”

雖然是厲靖言開的口,施虞的第一視線卻落到了殷牧悠身上,見殷牧悠神不守舍,她微微蹙眉:“是極北有誰欺負了少主麼?”

殷牧悠努力揚起一個笑容:“他們不敢。”

見狀,施虞眉頭皺得更緊。

她冷哼了一聲,手裡便纏繞了長鞭,這東西還是素回長老贈予她的。

施虞走到門口,氣勢十足的大鬧:“我照陽山的少主,可容不得你們欺辱。”

明目張膽的護短。

昨日的眾人:“……”

媽耶,一個冰冰冷冷的如仙子一般的姑娘,結果脾氣這麼火爆。

施虞見某些人心虛,心裡便更加斷定是極北的人欺負了殷牧悠。

她正想拿點手段威懾他們的時候,殷牧悠便趕緊攔住了她:“施虞,我真的沒事!”

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他好欺負!

他長著一張很容易被人欺負的臉嗎?

為了以表真誠,殷牧悠還發自肺腑的嘆息:“憑我的實力,也沒多少人能欺負得了我!”

施虞嘴角一抽,略帶同情的說:“少主說的是。”

殷牧悠:“……”哄小孩也沒必要這麼明顯。

也不是施虞非要這麼認為,而是事實本就如此。

少主體內雖然有大量的靈氣,但少主又無法運用自如,叫她如何不擔心,哎!

“我便是要讓他們看看,少主也是有孃家的。”

“……孃家?”

施虞咳嗽了兩聲:“我的意思是,咱們照陽山上下一心。”

殷牧悠臉都黑了,他聽得清清楚楚是孃家。

他和厲靖言的雙修大典都沒辦呢,都喊起孃家來了,不行……得早點讓厲靖言兌現諾言!

方才的痛苦,被施虞這般一鬧,倒是減輕了許多。

三人一起走到了裡面,施虞這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梧玄想見他們。

殷牧悠微怔:“梧玄又出關了嗎?”

“上次的事情之後,山主就沒有心思閉關了。”

“他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殷牧悠皺眉。

施虞的眼底泛起笑意,雖然臉上沒笑,依舊那副面癱的樣子:“這點少主也是。”

殷牧悠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沒指責梧玄的立場。

畢竟之前還發生了那樣的事。

他心裡有些不安:“施虞,我給照陽山添麻煩了。”

要是以前,施虞或許會覺得殷牧悠是個麻煩。可現在完全生不出這點想法了,在她心裡,殷牧悠可是‘自己人’。

“這點山主也說了,孩子總有熊的時候,讓少主不要放在心上。”

殷牧悠心裡松了下來,可轉念品了品,這話越聽越不是滋味。

“……梧玄真是這麼說的?”

施虞點了點頭,又提點道:“山主讓照陽山上下稱您為少主。”

山主……少主?

梧玄別是把他當兒子養?

殷牧悠的臉全黑了,一想到身上有梧玄的大部分靈氣,就更加心塞了。

他是株貓薄荷,和梧桐可沒什麼血緣瓜葛。

待厲靖言處理好極北的事情之後,便隨殷牧悠一同回了照陽山。

雲層之上,厲靖言御劍而行。

他單手摟著殷牧悠,在他耳旁低聲說:“此事了結,不若我們回大禹國看看?”

殷牧悠面露詫異,厲靖言應當極恨那個地方。

畢竟,在大禹的溫莊,他丟了足足九條命,死後怨氣不散,還成了魔修。

他清澈的眼眸中帶上幾分疑惑,厲靖言的神情卻更加柔和:“其他幾世回不去,唯一能去的便是那個地方。我們還可以去看看容緹那個騙子,雖然在現實中他不一定認得你。”

“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

殷牧悠微垂著眸:“那個地方於你而言,應當沒什麼好的回憶。”

“誰說的。”

這幾個字落下,耳旁便再也沒了聲音。

殷牧悠心裡暖暖的,他聽明白了厲靖言的意思。

那些記憶,真的已經融合回去了,縱然那個地方對厲靖言來說,猶如夢魘般的存在,可殷牧悠的出現,衝破了所有的黑暗。

他再也不會被夢魘著了。

不出片刻,幾人已經抵達了照陽山。

山中瀑布奔流而下,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山泉叮鈴,將岩石也沖刷得格外光滑。四周霧氣繚繞,頗有種身處仙境之感。

幾人停在了此處,殷牧悠問施虞:“梧玄在哪裡?”

“山主想見的並非少主。”

殷牧悠睜大了眸:“不見我,他難道想見厲靖言?”

施虞立在一旁,輕輕的點了點頭。

殷牧悠面露疑惑,梧玄這麼著急把他們喊回來,竟然是為了見厲靖言?

“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殷牧悠無奈,只得一人在瀑布底下研究棋局。

施虞將厲靖言帶到了山腰亭臺之處,便獨自退下了。梧玄站在玄木所建的亭臺之中,四邊的柱子被雕刻得猶如節節向上的青竹,映得他的身影更加秀麗挺拔。

“來了?”

“嗯。”

梧玄苦笑起來,厲靖言可一點也不好應付,明知道自己喚他來,也半點沒有詢問的意思。

可真沉得住氣。

他望著對面的瀑布處,殷牧悠正苦惱著棋局,山石與葳蕤的草木遮住了視野,令殷牧悠無法看到這邊。

“你的身體如何?”

厲靖言淡淡說道:“已全部融合,不勞你費心。”

聽到他這麼說,梧玄松了一口氣:“那便不需要我費力了。”

“你急忙喚施虞請我來照陽山,便是為了這個?”

“……自然不僅僅是為了這個。”

梧玄眼神微閃,以前不敢說的話,此刻卻終於能夠開口了。

草木本無心,而厲靖言的心臟,在殷牧悠那裡。

只有兩人在一起,殷牧悠才會沒事。

“有時我會覺得疑惑,到底是他真心愛你,還是受你心臟的影響。”

“亦或者說……他其實根本就不懂得愛。”

因為厲靖言需要,所以他才懂得了如何去愛。

在聽到這個訊息時,厲靖言眸光幽深,隨後彷彿被一把火給點燃,熊熊燃燒起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梧玄竟然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梧玄向來為殷牧悠打算,按他的想法,該是把事情瞞得死死的。

“你想奪回來嗎?”

“為什麼要奪回來?”

“因為那樣,你就有了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想做什麼都可以。”

厲靖言卻笑了,帶著些病態的歡喜:“他體內那顆心臟是我的,這樣的事,不是太美妙了麼?”

梧玄微怔的望向了他,沒想到厲靖言會是這樣的想法。

“可他萬一並非是出自本性的愛你,而是受了影響呢?”

“又有何不好呢?”厲靖言垂下眸,以最溫柔繾綣的聲音說道,“這樣,他就永遠離不開我。”

梧玄:“……”

而厲靖言彷彿在說著什麼幸福的事情一般:“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梧玄只能努力揚起一個笑容,後背卻發著惡寒。

真不知被這樣的人深愛,到底是福還是禍。

不過,在確認過厲靖言的想法後,梧玄最後一絲擔心全都消散殆盡。

“以前我或許不會說,將一切都算個透,也許……真是受了牧悠的影響。”梧玄閉了閉眼,無奈的輕笑,“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真心不可算,他花了好久才明白的道理。

“這次讓你們回來,便是因為我要閉關數年,得把照陽山交給牧悠了,順便誆騙你們極北,將我的照陽山好生護著。”

厲靖言緊盯著他,沒想到梧玄打著這算盤。

“哼。”

“魔主大人這是同意了?”

“你們照陽山打得算盤可真好。”

梧玄大笑了起來:“但求魔主看在牧悠的面子上,我想你也捨不得拒絕。”

厲靖言:“……”

原來覺得梧玄還順眼了些,現在怎麼越看越可惡。

“可惜,我閉關得幾十年,不然就能參加你們的雙修大典了。”

厲靖言狠狠拂袖,轉身離開:“你不來參加最好。”

厲靖言說的絕對是真話!

梧玄碰了一鼻子灰,朝瀑布下的殷牧悠望去,就不知道被這樣的人如此病態的喜歡,到底是福是禍咯。

厲靖言自然沒察覺,他大步朝瀑布前的亭子走去,那裡有個人在等著他。

瀑布氣勢如虹,萬滴水珠一齊朝下方砸去,衝撞到了岩石,又分散開來,濺起時猶如珍珠一般大小的珠粒。

水流聲幾乎快衝破耳膜,徐徐微風拂過,吹得瀑布如煙如霧,泛起涼意。

厲靖言終於走到了那邊,望到了那人的背影。

他只穿著單薄的夏衫,手臂也露出半截,肌膚白皙得猶如細瓷。他還在沉思著棋局,絲毫沒有意識到厲靖言的靠近。

厲靖言從身後抱住了他,聆聽著他心臟跳動的聲音,這是他聽過的最美妙的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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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玄可有和你說什麼?”

厲靖言笑了笑:“只是詢問我們去上雲秘境的細節罷了。”

殷牧悠緊盯著他,一看就知道沒有說實話。

不過算了,他目前的注意力全在棋局上,沒工夫管那麼多。

“我們什麼時候成婚?”

殷牧悠心跳加快:“怎麼突然這麼問?”

“作為堯寒時的記憶已經取回,我可沒忘記你答應我的那件事。”

殷牧悠乾咳了兩聲,堯寒好哄,可厲靖言就不同了。

他想陰你的時候,能腹黑得像只狐狸!

“那是有條件的!”殷牧悠臉紅著強調。

“你娶,我嫁,全都依你。”

他這樣在自己耳畔低語的時候,他的耳邊全然縈繞著厲靖言的氣息,心裡那股燥熱蔓延到全身,他碰到的所有地方全都酥麻了起來。

厲靖言竟然真的同意!

他這麼說,自己根本招架不了。

“好,一言為定!”

原來數千年前,他們的緣分,便已經註定。

他永遠記得在黑暗之中拉他一把的少年,猶如明月清風一般。他仰望著他,站在玉蘭花樹下,給予他溫暖,陪伴他一生。

耳畔漸漸響起了那句話,他用極溫柔的聲音,在自己面前低聲淺語。

若這世上盡是負你,欺你,辱你之不公事——

“這輩子,我來做你的公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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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璃子鳶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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