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斐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擔心會像上次一樣被渣攻摁在角落,索性也不走遠,直接站在了人來人往的酒店門口, 他就不信了, 當著這麼多人,秦紳倫還能對他動手動腳。
秦紳倫終於追上他,兩人四目相對,目光接觸到他冷漠的神色,一時心裡鈍痛。
半晌才問:“小斐,好久不見,你是特地來這等我的?”
程斐:“不是。”
秦紳倫壓下思緒,覺得這輩子對他從未像現在耐心。他甚至都不願計較他的冷漠, 澀聲問:“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程斐抬眼:“跟你有關係?”
秦紳倫咬了咬牙:“小斐, 你就非要這樣說話嗎?”
程斐乾脆閉嘴, 用行動告訴渣攻,不愛聽的話自己也懶得開口。
秦紳倫眸色情緒翻湧,隱隱在發怒邊緣, 他死死瞪著眼前的人。卻注意到程斐冷淡的臉龐氣色極好,也比以前圓了些,唇紅齒白的,一看就知道這段時間過得很不錯。
沒有他, 程斐也過得不錯。
不,不對,沒有他,程斐是過得更好。
這個認知讓他怒氣突然消失殆盡, 一股哀傷瀰漫上心頭。秦紳倫突然意識到, 程斐似乎真的, 對自己……不再像以前那般朝思暮想,不再因為他而寢食難安。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喉頭發緊,表情有些扭曲而痛苦,拳頭緊握,用力到發出咯咯的聲響。
“小斐。”他還想說什麼,聲音卻乾澀無比,怎麼也無法把話說完。
因為程斐已經把不耐煩寫在了臉上,他甚至不打算等邵聽風來接他,想乾脆直接招呼一輛計程車馬上離開這是非之地。
他遠遠望路邊看了一眼,對面紅綠燈路口出,正好有一輛空車。等它開過來,他就能攔住它上車走人。
秦紳倫也注意到他的視線,急了,忙道:“別走,你別走!我還有話說。”
綠燈亮了,車子緩緩朝這邊駛來。程斐乾脆地抬起手,一副不願跟他敘舊的冷淡。
秦紳倫又氣又急,想像以前一樣把人桎梏在身邊,又思及這裡不合適,只能按捺下來。他焦慮地盯著程斐的側臉,想挽留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視線慌亂之餘,冷不丁注意到程斐手臂夾著一個醫療袋子,袋子很大,上面寫著某某醫院的廣告語,字型很小,乍看之下倒也看不清具體的字樣。
他不久前才跟醫院頻頻打過交道,一下子就認出了袋子的規格,裡面應該裝著患者的病例檔案和片子之類。
秦紳倫忍不住問:“你去了醫院?”
程斐聞言終於有了反應,卻是反射性地護住袋子,警惕地看著他。
秦紳倫因為他總算有回應而激動地上前一步:“你怎麼了?我不在,你就生病了?你生的什麼病?”
說著就要奪他的醫療袋子。
吖的,有病的是你。
程斐往旁邊避開兩步,冷冷開口:“沒必要跟你交代。”
秦紳倫被他冰冷的語氣刺得心頭一陣難受,儘管他還想維持風度,眼神卻無可抑制地染上受傷的痕跡。他倒不是真的要看程斐的病例,畢竟現在程斐的氣色看著也不像有病,他只是想借這個理由,再跟他說說話,再挽留他一會,再讓他待在自己身邊。
可這人不樂意,他的小斐,不願意待在他身邊。
說話間,計程車已經駛到跟前,司機搖下車窗,詢問他們要不要上車。
程斐還沒來得及開口,誰知秦紳倫就突然發作,一腳踹上車門:“滾!”
渣攻生得高大,這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把車體踹得哐哐響,司機本想索賠,可秦紳倫臉色極其恐怖,彷彿要吃人,他嚇得渾身一抖,都不敢開口要什麼修理費,一腳踩油門走了。
程斐冷笑,再次對渣攻暴力且腦殘的人設有了深刻的認知。
秦紳倫把司機趕走,卻一點都不為能把程斐留在這裡感到一絲絲滿足。他神情頹喪,狠狠地摸了一把臉上的汗,彷彿比程斐還緊張。
“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嗎?”他語氣裡竟是有些哀求的意味。
誰知話音剛落,對面又駛來一輛車,不偏不倚,正好停在程斐身前。
車有點破,上面全是劃痕。但開車的人絲毫沒覺得它掉價,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停在了全市最高端的酒店門口。
緊接著,車門緩緩開啟,走下一個穿著t恤牛仔褲的男生。
邵聽風似是感應不到現場緊繃的氣氛,一如上次沒給秦紳倫任何眼神。他神色淡淡地走到程斐身邊,接過他手裡的體檢資料袋,很自然地開啟後座車門。
程斐頭也不回,快速坐了進去,砰地關上車門。因為關得太用力,車門上一塊斑斑駁駁的漆掉了下來。
秦紳倫臉色難看以極。
又是他,又是這個小子在破壞自己的好事!而且還開著這麼破的車!
“邵小公子,”秦紳倫面容扭曲地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我在跟我的人說話,你憑什麼帶走他?”
邵聽風動作一頓:“你的人?”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並無波瀾,甚至有些缺乏生氣。
但秦紳倫卻莫名覺得腳底板竄起一股的寒意,讓他後背發涼,如同上次一樣,令人膽寒。可一細看,邵聽風眼底清明冷淡,並無異樣。
為什麼,他會從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感受到這麼大的壓力?
只聽到邵聽風極輕的一句話:“離他遠點。”
他是誰,自然不必說。
四個字說得並不重,卻讓秦紳倫心頭一震,背後寒意更甚,彷彿已經有什麼危險正在逼近他,威脅著他。可他還沒想明白這突然起來的威壓,邵聽風已經坐回車裡,踩下油門。
路邊有個水坑,剛好帶起一團髒水濺到秦紳倫身上。
秦紳倫急忙用手擋住,沒擋成功,被濺了一身泥點子。他氣得渾身顫抖,看著那輛破到不行的車消失在視野中,心頭一股名為“嫉妒”的火,越燒越旺。
程斐果然是不要他了。他為了躲避自己,甘願坐在那輛破車上,享受著邵家最沒用的廢物的庇佑。
呵,庇佑。他秦紳倫的人,甘願被別的男人庇護。
秦紳倫喉間一股血腥味,腦袋嗡嗡作響。哪怕舒衣凡結婚那天,他也不曾感到如此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他拳頭握得嘎吱響,直到舒衣凡上來拉住他,他才勉強回神。
“紳倫哥哥,”舒衣凡滿臉泫然欲泣的委屈,“你剛才和斐哥哥說了什麼,讓我等了好久。”
秦紳倫有幾分心不在焉,隨便找了別的說辭敷衍。以往總是善解人意的舒衣凡,這次不知怎的,執意要問他剛才的聊天內容。
秦紳倫自然不可能說,只能含糊道:“你別多想,我只是看到小斐病了,多問了幾句。”
“病了?”舒衣凡咬著下唇,“什麼病呀?”
“不知道。”秦紳倫根本沒心情關心程斐的病,他皺了皺眉,只依稀記得那醫療袋是粉紅色的,上面還有幾個字。
剛才沒留意那幾個字是什麼,現在被一提醒,他才意識到不對勁,那似乎是粉色的袋子?
只有產科和兒科才會用這種女性化的顏色,程斐的袋子怎麼會是那樣?
車上,程斐有幾分驚魂未定地抱住病例袋,心臟因為後怕,跳得很快。
雖然這病例袋設計得簡單,字型小,他拿著的時候也刻意擋住了醫院的廣告標語,但還是擔心被秦紳倫看到。
——不過回想渣攻剛才的表現,或許並沒注意到這種細枝末節,就算注意到了,也猜不出真相。南國產科答應過會幫他保密,這點倒不用太擔心。
但程斐還是懊惱自己的大意,他第一次產檢建檔,沒想到醫院會發這麼大這麼顯眼的資料袋,下次去的話,他一定會更小心謹慎。
車上有點冷,程斐縮了縮脖子,才把目光投向邵聽風。
邵聽風冷峻的側顏交錯在路邊深藍色的霓虹燈下,顯得越發冷淡,他唇部線條比平時更僵硬,似乎在輕微咬著牙關。
也不知剛才秦紳倫在車外跟他說了什麼,現在邵聽風心情明顯很差。
程斐原本還想試探一下監控錄影的事情,見車內氣氛如此凝重,他有些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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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抱緊了懷裡的檔案袋,塑膠材質發出清脆的聲響。
邵聽風沒有因為這動靜分心絲毫,他目視前方,手始終握在方向盤上。冷臉開出兩段路後,車子因為紅綠燈的緣故停了下來。
他冷不丁出聲問:“姓秦的為什麼說你是他的人?”
程斐沒反應過來:“什麼?”
邵聽風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努力讓自己語氣顯得漫不經心:“姓秦的跟你是什麼關係?”
“你說秦渣——秦紳倫?”程斐嫌惡地改口,然後以更嫌棄的語氣道,“他又跟你胡言亂語什麼了?沒關係,我跟他什麼關係都沒有!非要說的話,算是仇人吧——啊不,他還沒這個資格,不值得我為他費神。”
程斐乾脆利落撇清關係,還不忘叮囑:“為了你的身心健康,以後遇到他急得繞道。”
叮,綠燈亮了。
邵聽風卻沒動,彷彿在消化他的話。
“誒,開車呀。”程斐催促一聲,他才慢吞吞地踩下油門。也不知道是不是程斐的錯覺,邵聽風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些。
程斐見他不反感自己吐槽渣攻,一時不吐不快,乾脆又對秦紳倫人身攻擊了好幾句,句句嫌惡,恨不得把秦紳倫貶損得一無是處——當然程斐確實是這麼認為,他縱橫網文多年,也是頭一次見到人設這麼人神共憤的渣渣。
邵聽風默默聽著,很多他都聽不懂,但他沒說話,讓程斐好好發洩情緒。
握住方向盤的手不自覺松了些。
聽到程斐形容秦紳倫為人陰險,手段毒辣,讓自己不要惹他時,邵聽風低低說道:“我不怕他。”
程斐:“嗯?”
“我不會繞道。”
程斐:“……”
哎,行吧,青春期的少爺還不知人渣險惡。
不過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原文裡渣攻和小炮灰根本不會有什麼交集,除了讓邵家破產,秦紳倫對邵聽風可以說無計可施。而邵聽風也不在意自家會不會破產,小炮灰的錢大概已經在上次被邵家卷走了,現在就是名存實亡的邵家小公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邵聽風確實沒必要怕秦紳倫。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車上氣氛好了些,程斐偷偷看著他專心致志的側顏,醞釀著怎麼問錄影的事情。
邵聽風冷不丁又問:“胃出血檢查怎麼樣了?”
程斐:“……”
邵聽風眼睛瞟了瞟他的袋子:“還去上次那家醫院複查?”
程斐立即捂住袋子字樣。若說上次是情況緊急,只能就近就醫還說得過去,這次還去產科醫院檢查腸胃就太特麼離譜了!
“就,就……”
他乾咳兩聲,所有的腦細胞都運作於怎麼“圓謊”上,圓得他心力交瘁。果然人不能說謊,說了一個以後要用無數個來圓。
程斐搜腸刮肚找藉口的時候,也在想邵聽風會怎麼解釋錄影的事。
會否認還是會承認?否認的話,就得把那經理找回來對口供;承認的話,萬一人家隨便一句“刪著好玩”就能忽悠過去可怎麼辦?再者就算承認,畢竟沒看到影片,也不能證明他就是那天晚上的人,萬一真是幫別的邵家人打掩護呢?
程斐突然意識到自己手上的證據還是不夠有力,他得蒐集更多線索再攤牌。
程斐的如意算盤敲得哐哐響,由著邵聽風開小破車把他載回學校。
他滿腹心思,也沒注意到邵聽風和他的距離比平時要近一些,甚至在進玄關時,邵聽風的手虛虛在他身側擋住,似乎是怕他身體碰撞到牆或者門。
進了玄關處,兩人換鞋。
邵聽風把換鞋凳讓給他坐,自己則隨意蹬掉腳上的白球鞋,換上居家的拖鞋,然後勾起白球鞋的後幫放進鞋櫃裡。
簡單的動作一晃而過,莫名有些熟悉。程斐皺了皺眉,直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但這個念頭剛冒起,邵聽風就打斷了他:“在看什麼?”
老子在看你是不是做過什麼虧心事!
程斐心裡直罵,但話到嘴邊卻剋制住了。半晌,他似笑非笑道:“小邵,你知道我剛才去的是你們邵家的酒店吧?”
邵聽風點點頭。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去了。”程斐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像是在聊家常,“幾個月前,我參加了你哥的婚禮,地點就是邵家酒店,可惜……”
他一邊盯著小炮灰的臉,一邊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沒遇到你。”